冰儿
当了狱警已经二十年了,总有许多的事让我忘记不掉。我记得那是在我当狱警的第七个年头。
那年,我管的监区有一个叫冯强的犯人得了病,监狱的医院看不了,我带着他去市里的大医院去看病,那天偏偏出了事,监狱跑人了,可是冯强的病却重了,没有多余的人,只能我一个人带着他去医院。
监狱告诉我,这个任务并不轻,千万不能再出事了,我带着冯强去了市里的医院,可是当我们看完病的时候,送我们来的车被派走了,说逃跑的犯人有线索了,监狱长让我坐公车把冯强带回去。
监狱离市区很远,要倒上三段的车,市区的人很多,我们要穿过闹市区,才能到达公车站。我把手铐子铐在了冯强和我的手上,这个做法很显眼,可是我也没办法,如果冯强撒腿就跑,这闹市区人多,逃跑成功的面很大,我不得不小心。当我把手铐子给冯强戴上的时候,冯强的眼神让我一惊,显然自尊心受到了挫伤,可是我不得不这样做,我没有再看冯强一眼。
冯强走出医院不远,他跟我说,绕道走,走人少的地方,这显然要多走近一倍的距离,我没有同意,现在的任务是把冯强安全的带回去,在外面的时间越短越好,走路的距离越近越好,我没有同意,冯强很失望。他低着头走在人行路上,而且不时的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四周的人,突然,冯强站住了,并转过身,把我带得一晃,我心一惊,厉声吼道:“冯强,你干什么?”冯强哀求着我说,队长,我们到那边,那个牌子的后面……我说,冯强,你少跟我耍花样,你给你小心点,说完,我狠狠的拽了他一下,断续往前走,冯强的眼睛里有泪。
突然,一个小男孩子跑了过不,嘴里喊着:“爸爸,爸爸……”扑到了冯强的怀里,冯强蹲下,我不得不把腰弯下,冯强把孩子抱到怀里,孩子突然高兴的神情没了,冯强恶狠狠的看了我一眼,我全明白了,这是冯强的儿子,我也明白了,冯强为什么一直求我要走人少的路。
这时,一个女人走了过来,看着冯强的眼神有一种发狠的感觉,半天这个女人才说,这下好了吧?什么事做了,就是要瞒着。
我一下就明白了,这个女人是冯强的妻子,他们一直瞒着儿子冯强是干什么的。突然,小男孩子说,爸爸,你是不是犯罪了?只有犯罪的人才被这个铐着,我在电视里面看过。
冯强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这时我突然说,孩子,你爸爸没有犯罪,他是警察,我是罪犯,冯强一下就愣住了。孩子不相信的问,是真的吗?冯强点了点头,说是真的。孩子还是不相信,他说,我们同学的爸爸是警察,人家每天都回家陪儿子,可是你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只有犯了罪的人才不能回家。
我知道,这个时候,只有我才能解释清楚,我忙说,孩子,你看过警察的电视对吗?小孩子点了点头,我又说,你知道警察和犯人把手铐子戴在一起,警察会把手铐子戴在他自己的哪个手上吗?小孩子想了一会儿,突然喊道:“爸爸是警察,爸爸是警察……”小孩子一下就笑了,亲了冯强一下。
过了一会儿,小孩子说,我们老师讲过的,警察会把手铐铐在自己的左手上,铐在坏人的右上手,这样便于手枪掏枪。我听了,看看铐在自己右上的手铐笑了,就在这个时候,我手左手把手铐的钥匙从背后递给了冯强,冯强一愣,慌忙的接过来。
接过去后,我说,冯队长,你看一年多您没看到儿子了,是不是把手铐打开,好好的和儿子抱一会儿?冯强愣了一下,用钥匙把手铐子打开了,他把儿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哭了,这时我看到冯强的妻子也抹了一下眼泪。那天,打开手铐后,我又偷偷的递给了冯强十块钱,他给儿子买了根雪糕,买了几个铅笔……
十几分钟后,冯强把手铐铐在自己的左手上,和儿子、妻子道别。我把冯强带上公车后,就把手铐子松开了,冯强一直流着眼泪,说,队长,我谢谢你,我们全家都谢谢你。
这次事后,我由于身体原因,退到了二线,管着收发,等着退休。就在我到收发室工作的第四年,我收到了一把钥匙,还有一封信,是冯强写来的,我几乎把这个人忘记掉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冯强的信上说:
张队长您好:
我能叫您一声大哥吗?
我谢谢您,那年要不是你帮我,我可能失去儿子,失去妻子。
那个时候,儿子总是问我去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回家。妻子就说我当警察,抓坏人,很忙的。儿子不相信,可是那次你让他相信的,原来从来不爱说的儿子,在半年后就当上了班上的宣传委员,一改胆小怯弱的毛病,因为他爸爸是警察,他从来就很自豪的对别人说,我爸爸是警察……就是您的那把钥匙和铐在右手的铐子,打开了我儿子心灵的锁,也打开了我妻子心里的锁,时至今天,我很幸福,就是因为我有一个完整的家,我现在已经有了小买卖,虽然不大,但也有些赢余。
这把金钥匙是对您的尊敬,绝对不是回报,您一定要收下……
我看着信,心里说不上的感觉,然后慢慢的用左手拿起那把沉重的金钥匙,我感谢的还是我的左手,我从小就是左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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