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新华每日电讯记者潘莹、张啸诚,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神秘西夏沙漠古墓?下面希望有你要的答案,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神秘西夏沙漠古墓
作者:新华每日电讯记者潘莹、张啸诚
今年是中国现代考古学诞生一百周年。前不久,由中国考古学会等单位组织开展的“百年百大考古发现”结果揭晓,其中,新疆若羌小河墓地赫然在列。
大约100年前,一位生活在“地球之耳”罗布泊附近的老人,意外地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东缘沙漠里,发现一处“有一千口棺材的地方”。1934年,循着这位老人的指点,中瑞西北科学考察团成员、瑞典人贝格曼找到此处,并发掘出不少墓葬。从此,这座埋藏在“死亡之海”数千年的小河墓地,初次为世人所知,也由此掀起塔里木盆地最早先民神秘面纱的一角。
史前时期,居住在塔里木盆地的居民来自哪里,他们靠什么生活,尊崇怎样的精神信仰……2002年至2005年,随着考古专家历时3年、全面完成167座墓葬发掘工作,以及此后多学科专家学者持续不断探索研究,小河墓地的谜团终于被逐渐揭开。
近期,顶级学术期刊《自然》(Nature)在线发表的有关小河墓地最新科研成果表明,小河墓地早期人群承袭了古北亚和古东亚人群基因,这一重大发现揭示了人们对中国新疆塔里木盆地最早人群起源、迁徙及融合历史的探索正在不断走向深入,对于阐明中华民族、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形成过程具有重要意义。
“有一千口棺材的地方”
最早发现小河墓地的罗布老人名叫奥尔德克,早在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1900年第一次赴塔里木盆地探险时,他就为其担任向导。也是因为这位向导误打误撞,帮助斯文·赫定一行发现了震惊中外的楼兰古城。奥尔德克在随后的岁月中,又意外发现了一处“有一千口棺材的地方”。1934年,当斯文·赫定随同中瑞西北科学考察团再度与奥尔德克相逢时,这位忠实的向导报告了这一信息。
中瑞西北科学考察团成员沃尔克·贝格曼在奥尔德克带领下,找到了这座古墓,并对12座墓葬作了首次发掘。当时,他们沿着一条小河乘舟而下。他在后来所作的《新疆考古记》一书中,将这片深藏沙漠的墓葬群命名为小河墓地。
小河墓地位于新疆若羌县孔雀河下游河谷南约60公里的荒漠中,因地处无人区,首次被发现后,虽名噪一时,却也在相当长的时期复归沉寂。
直至2002年,经国家文物局批准,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小河墓地进行了前期调查和试掘。时任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的伊弟利斯·阿不都热苏勒受命组队,担任小河墓地发掘领队。
时任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的伊弟利斯·阿不都热苏勒给记者讲述发现小河墓地的经过(2021年11月19日摄)。本报记者张啸诚摄
2002年12月26日,伊弟利斯一行租了两辆沙漠越野车,从若羌县境内的阿拉干出发,向小河墓地所在的罗布荒原进发。越过结冰的塔里木河,行驶在干裂的盐碱地上,愈走连片的沙地愈多,后来他们的车队终于被一片高大沙丘挡住去路。
根据方位判断,此处距小河墓地还有十多公里,伊弟利斯当即决定,弃车步行。一组人继续前行,寻找小河墓地;另一组人返回阿拉干,雇骆驼拉运物资再来会合。
“每个人负重五六十斤,天气非常冷,带的水都结了冰,大家一路上风餐露宿,冰水就干馕,走到28日下午,体力消耗已近极限。”当年已50多岁的伊弟利斯爬上一处沙丘远眺时,突然发现约3公里开外的独特景象。“周围都是沙漠,而它就像一个馒头上插了很多筷子一样,十分特别,格外壮观。与贝格曼60多年前所拍照片上的情形基本一致。”伊弟利斯如此描述初见小河墓地时的情景。
发掘前的小河墓地(2004年1月5日摄)。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供图
“沙山表面密密丛丛矗立着的木柱十分醒目,多棱形、圆形和桨形的胡杨立木现存140根。它们大多高出地表2米至5米,直径多为20厘米以上。”当时的考古调查报告中描述道。
大量立木在沙漠中显然起到了聚沙作用,使这片规模宏大的古墓葬藏身沙山下,得以留存至今。
发掘前的小河墓地(2004年1月5日摄)。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供图
此后,找到骆驼的队友,带着装备物资前来汇合,前期调查和试掘工作逐步展开。当年并不为贝格曼所知的更多信息渐渐浮现。
截至2003年1月首次调查和试掘工作结束,伊弟利斯和队友共发掘30多个墓葬,初步掌握了小河墓地的基本情况和独特的墓葬形式。
小河墓地外观为一座椭圆形的沙丘,高7米多,长70多米,宽30多米,总面积约2500平方米。整个墓地被中部木墙划分为南北两区,以单人葬为主,男性墓中常见木仗、木柄石器等,女性墓中必有木祖。
木雕人面像(侧面)(2013年2月4日摄)。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供图
奥尔德克说“有一千口棺材”未免夸张,但小河墓地为后人留下可供研究的资料,数量之多、内涵之丰富令考古人员震惊。
“发掘过程中,因为沙子箍不住,这边的墓葬还没发掘完,边上的又露出来,不停地出现新墓葬。”伊弟利斯当时初步判断,小河墓地至少有三层叠压关系。
小河墓地独特的墓葬形式和文化特征引起国家文物局高度重视,批准对墓地实施全面发掘。
塔里木盆地气候干燥、雨水稀少,这里特殊的自然环境为文物的长期遗存创造了客观条件,但因每年春夏秋都是风季,考古工作只能选在冬季进行。2003年10月至2004年3月、2004年9月至2005年3月,通过考古工作者持续不断接力,这座巨型“馒头”渐渐被削平,小河墓地显露真容。
据统计,小河墓地考古共发掘墓葬167座,出土文物千余件、保存完好的古尸30多具。随着根据遗存文化特征及系列碳14测年数据,小河墓地年代为距今3400年至4000年左右,是夏商时期塔里木盆地特色鲜明的青铜时代文化遗存,反映出塔里木盆地青铜时代文化的独特性、多元性和复杂性,是新疆史前考古的重大成果,荣获“2004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及“2006—2007年度田野考古奖”三等奖。
考古工作者在发掘第一层墓葬(2004年1月25日摄)。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供图
“新疆青铜时代文化遗存中最富神秘气息的遗存”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李文瑛参加了2003年之后的小河墓地全面发掘工作,在她看来,小河墓地是新疆青铜时代文化遗存中最富神秘气息的遗存。
“这里可以看出非常独特的原始宗教遗存,如奇特的埋葬方式、生殖崇拜等,这些我们在目前已知的世界史前文化遗存中,找不到可做对比的材料。”李文瑛说。
李文瑛介绍,小河墓地是在一座原生红柳沙丘基础上,由不断构筑的多层墓葬以及自然积沙和人工堆沙共同构成,分五层上下叠埋。墓葬结构基本一致,即挖出沙坑、坑中置木质棺具;木棺由侧板、两边挡板及盖板拼合而成,形似无底的独木舟,棺上普遍覆盖牛皮;男性棺前立木似桨,象征女阴,女性棺前立木呈柱形,象征男根;部分墓室前立涂红木柱,上悬牛头;死者均头戴毡帽,身穿毛织腰衣,外裹毛织斗篷,随葬草编篓;个别棺中出现木制的“尸体”。
女性棺前的男根立木(2004年3月5日摄)。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供图
整个墓地规模最大的是一座木房式墓葬,发现时已遭严重破坏。在约7平方米的室内壁板、木柱上发现绘有红、黑色几何纹。墓室前壁两侧叠放7层牛头。还发现石质权杖头、骨雕人面像、圆形铜镜、彩绘木牌等独特随葬品。墓内扰沙中发现一成年女性的残骨。
“这些遗存或直观或抽象地表达着根植于小河人社会生活中的生殖崇拜、灵魂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自然崇拜等观念,是研究新疆史前居民精神文化生活极为珍贵的实物资料。”李文瑛说。
在小河墓地出土的保存完好的30多具古尸中,“小河公主”无疑是名气最响亮的,曾经在国内多地乃至国外巡回展出,因其容貌姣好、保存完好为世人惊叹。
已退休多年的伊弟利斯至今仍清晰记得“小河公主”出土时的情景。“她所在的M11号墓保存得非常完整,棺上紧紧包裹着牛皮,我一块一块揭开牛皮后,露出的是一块块小盖板。揭开第一块盖板,发现了毡帽顶部,像簇新的一样;再揭开一块盖板,露出了额头,皮肤看着仍有弹性的样子;要揭第三块盖板时,现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见她眉毛弯弯、睫毛长长,嘴角似乎略带微笑,像是刚死去不久。‘小河公主!’不知谁惊叫一声,从此就这么叫开了。”伊弟利斯说。
沙漠气候让干尸得以较好保存,却让考古工作者面临常人难以想象的艰巨挑战。
小河墓地深藏荒漠无人区,方圆数百公里无路、无饮用水、无通信讯号。水十分宝贵,考古人员舍不得洗脸,时间长了,每个人脸上都是泥垢。尽管选在少风的冬季作业,但一旦碰上风沙天,大家只能白天躲在帐篷里清理文物,待晚上风势变小,架起探照灯继续清理大量积沙。
在小河墓地挖掘现场,一件特殊的“考古工具”——传输带闪亮登场,覆盖墓葬的大量细沙被一簸箕、一簸箕送上传输带,到头再过一遍筛子,有专人盯着,防止细小的文物流失。
“由于墓地堆积基本为流沙,直立性很差,传统的依靠留出四壁剖面、观察遗存层位的探方发掘法,在这里实际操作可能性很小。”李文瑛说,因此,考古人员采取了大范围向下揭露的办法,这一过程中除仔细观察平面遗迹外,还注意分析大量木柱上遗留的相关痕迹,以及依靠木柱保留下的部分堆积,结合墓葬间丰富的叠压打破关系,最终划分出上下5个层位的墓葬。
其中,第四、第五层位文物因为地底潮湿的缘故普遍保存状况不佳,保存完好的干尸主要出自前三层。
木棺蒙盖3张不同颜色的牛皮(2004年2月4日摄)。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供图
结合在此前后在塔里木盆地发现的有同类墓葬形式及遗存特点的古墓沟墓地、克里雅北方墓地等,李文瑛等人认为,在塔里木盆地中、东部地区,曾存在着一支面貌独特的青铜时代考古文化,即小河文化。这一文化兴起于公元前3千纪下半叶,公元前2千纪上半叶一度繁盛,公元前2千纪下半叶逐渐衰落并最终消失。此类文化遗存先后发现10余处,其中以小河墓地考古资料最为丰富完整。
然而,在小河墓地发掘前和发掘过程中,考古人员采集到大量散乱的棺板、倒伏的木桩、短木楔等。经统计,整个墓地至少有190座以上的墓葬或因风蚀或因人为,遭到完全破坏,已发掘的数量不到原来整个墓地的一半,这令考古专家感到十分惋惜。
小河早期人群来源探寻
神秘的“地球之耳”罗布泊,今天看来是状似人耳的干涸湖床,而在我国古籍中,被记载为“蒲昌海”“盐泽”,曾是水草丰美的湖泊。
罗布老人奥尔德克当年发现小河墓地时,或许没有意识到,塔里木盆地史前先民的神秘面纱将由此逐渐被揭开。
小河人是谁?他们曾过着怎样的精神和物质生活?对此,我国学者对小河文化开展了大量研究,越来越多的研究成果不断揭示有关塔里木盆地史前居民的信息。比如小河墓地发现大量的牛羊遗骨、胡杨木材以及小麦、黍等农作物,反映小河人农牧并存的生产方式,以及身处林草丰茂的绿洲生态环境。从墓葬形制、埋葬方式可知,小河人社会中离不开原始宗教和巫术;小河文化早期女性具有特殊身份地位,小河文化晚期男性的主导地位明显。
男性棺前的女阴立木(2004年3月1日摄)。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供图
对于小河人的起源,此前曾有过“草原起源假说”“绿洲起源假说”等,但学界一直未形成权威定论。
2021年10月27日,《自然》(Nature)杂志在线发表了有关塔里木盆地青铜时代古人类基因组起源研究的最新科研成果。吉林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崔银秋教授团队与德国、美国、韩国等国外合作者,利用最新的古基因组技术,从来自小河墓地最下层距今4000至3800年前的人类遗骸中,成功获得了塔里木盆地迄今最早的古人类基因组数据。
“自2005年起,我的导师周慧和朱泓教授,就与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合作研究这个项目,历经三代人的努力、两代技术的更迭,终于有了收获。”崔银秋说。
通过对基因组数据进行大数据建模分析,中外研究人员发现,小河文化早期居民代表了一支由古北亚和古东亚成分组成的、广泛存在于欧亚草原中东部广袤区域的古老遗传谱系。这一谱系与同时期的欧亚草原人群以及中亚绿洲人群都没有直接的遗传联系,也没有显示出与任何其他全新世群体混合的迹象。
而这支古老的遗传谱系之所以表现出独特性,崔银秋分析认为,可能是由于塔里木盆地独特的沙漠环境形成的天然遗传屏障,造成塔里木盆地古代人群长期的遗传隔离。
值得关注的是,研究人员采用古蛋白质组技术,在小河墓地最下层人类遗骸的牙结石中发现了长期食用奶制品的证据,加上墓葬中小米、小麦等遗存,说明长时间遗传隔离并未阻断小河人群与外界的文化和贸易往来。
干尸身上发现的麦粒、黍粒(2004年3月14日摄)。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供图
同时,我国学者开展的多学科研究结果同样表明,小河墓地出土的小麦来自近东地区,黍来自我国华北,金耳环等金属器在材质和制作上表现出多样化,显示出小河人与当时周边地区其他青铜时代文化应存在一定的联系或文化交流。
“小河墓地的发现和研究,揭开了新疆史前考古重要的一页,基于小河墓地进行的多学科研究成果,增强了中国学者在国际欧亚考古研究领域的话语权和国际影响力。”李文瑛说,这些成果对于阐明中华民族、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形成过程、探究欧亚大陆早期文化、文明的交流互鉴都具有重要意义。
精美的草编篓(2013年3月27日摄)。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供图
然而,作为小河墓地的主要发掘者,在伊弟利斯的心头,始终萦绕着一个挥之不去的谜团:小河墓地最上层距最下层超过600年的时差,说明小河人长期使用这座墓地,那么小河人居住区在哪里?
“墓葬里出现了大量的牛皮、牛头,那其他部位呢?如果能找到吃剩下的牛骨头堆积而成的垃圾堆积层,就能找到小河人的生活区。”多年来,伊弟利斯找遍了小河墓地周边四五公里范围的区域,没有丝毫发现。为了解决这个疑问,70岁的伊弟利斯至今不愿放弃,时常返回小河墓地周边,行走在盐碱地、戈壁滩和沙漠中,孜孜探求相关线索。
来源: 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