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格格》第二部中有对生死相依,至死不渝的恩爱情侣:蒙丹和含香。
看过的人都知道,乾隆皇帝对这个浑身散发着香味,可以引蝴蝶的含香公主无比痴心。为了博取美人心,乾隆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对其百般恩遇和宠溺。
就像令妃对小燕子所说的那样,在深宫中,能获得帝王的宠爱,即幸运又危险,因为会引起有些人的嫉恨。
含香得到了乾隆的心,必然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比如皇后娘娘,比如受皇后挑拨的老太后。于是,含香在二人的联手下,被迫喝下了天下剧毒之首——鹤顶红。
当然,作为剧中主角,她是不能死的。小燕子和紫薇哭完后开始施救:将含香从回疆带来的救命神药——凝香丸全喂给她吃了。吃完药丸后的含香并没有醒,按照套路,于是需要蒙丹进宫。
怎么进宫呢?“燕薇团队”给出了最佳方案:扮成萨满法师,光明正大,明目张胆地进宫去……
按照真实的清代历史,这个计划实际上漏洞百出……
《还珠格格》中“含香中毒”剧照
蒙丹不能扮“萨满法师”在《还珠格格》中,蒙丹以"萨满法师"的身份进了宫,在“燕薇团队”的竭力帮助下,成功了。
然而,在真实的历史中,这个法子是不行的。如果执意要用这个法子进宫,就只能是柳红扮演萨满法师,而不能是蒙丹。因为,按清代贵族传统,萨满法师必须是女人!
在满族的古俗中,女萨满的地位要远远高于男萨满。据《满洲祭神祭天典祀·汇记满洲祭祀故事》记载:"满洲各姓祭神,或用女萨满,也有用男萨满的。"
该记载虽然提到了,"也有用男萨满的",但是,在清代,包括皇族在内的清代贵族,却都用女萨满,严格沿袭了满族古老的习俗。
在清朝初年,后宫主位,以及王爷的福晋,甚至有亲自担任萨满的例子存在。宫内的皇子,以及已经分府出宫居住的皇子,举行萨满活动时,也都选择女萨满。这一现象,从顺治时期清宫萨满活动的主要神职人员配置可以看出,如下表所示。
从表中可知,萨满活动中重要的神职官员,赞祀、司俎、司香、碓房都是用的"妇人",其中,"赞祀女官长"即是“萨满法师”,赞祀女官是萨满法师的助手。这十名赞祀女官,都是从上三旗觉罗命妇中挑选的,到了康熙二十年,康熙皇帝规定,将赞祀女官增加到十二人。
从这些神职人员的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清代宫廷的萨满活动,主要由女人主持。
满族是一个笃信萨满的民族,萨满文化在其政治和生活中均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虽然清军入关后,受到了汉文化的强烈影响,但清帝国的君主们,出于政治上的考量和需要,并未忘记曾凝聚过民族力量的萨满文化。
尤其是乾隆皇帝,还下旨命人编篡《满洲祭神祭天典礼》,将萨满文化以宫廷典礼的形式固定下来,并作为"圣训"传沿下去,这在我国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乾隆皇帝这么重视萨满文化,对其礼仪要求必然也十分严格。《还珠格格》剧中,蒙丹作为一个男人却担任萨满法师,还在他面前大跳萨满舞,这在真实的历史上,是不可能的。
《还珠格格》中蒙丹剧照
宝月楼不能作为萨满活动地点《还珠格格》中,香妃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生死未知,作为深爱着她的丈夫,乾隆自然不能淡定,他也想守在宝月楼看着蒙丹等人跳舞驱邪,当然最终还是被"最热心媒婆"小燕子和紫薇想法子给骗走了……
其实,按照真实的宫廷萨满祭神规则,宝月楼是不能作为活动地点的。清代宫廷的萨满祭祀活动地点只有三个,如下表所示。
(1)坤宁宫:
坤宁宫位于紫禁城的中轴线上,是大内后部的"内庭",明代的皇后都居住在这里。坤宁宫面阔九间,到了清朝,由顺治帝于顺治十三年将其进行了一番改造:东面三间是帝、后大婚时的婚房,西暖阁则变成了萨满祭祀的专用场所。
顺治帝也按照清朝在关外的旧俗,在西暖阁里建了西、南、北三面大炕用作安放佛亭神像与供案;暖阁内的西墙上设有神板,屋内设有省猪用的俎案和煮肉用的大锅灶,院中还立"神杆"。
清代宫廷的三个祭祀地点所祭祀的项目各不相同,其中在坤宁宫举办的祭祀活动如下表所示。
(2)堂子:
堂子是皇帝举行重要祀拜典礼,以及其他公祭及皇族共祭的场所。清军入关前,堂子位于盛京城内治门外。顺治元年,顺治帝迁都北京,走到丰润时就下令在紫禁城外的东南长安左门外玉河桥东建一个堂子,供祭神之用。建成的堂子呈长方形,院中共有三个祭祀殿堂,具体情况如下表所示。
该表中需要注意的是,飨殿祭祀时所用的“神灵”,是供奉在坤宁宫中的,也就是说,当在飨殿进行某些祭神活动时,需要到坤宁宫中去“请神”,祭祀活动完毕之后,然后再把“神灵”送回坤宁宫中。
《满文老档》中记载了皇太极祭祀堂子,并对相关礼仪进行规范的事迹,从这项记载可知堂子祭祀中的相关信息,如下表所示。
从上表可知,出征或者凯旋,都需要拜堂子。实际上,这是清代军礼中的一项重要内容。这在《大清会典》和《皇朝文献通考》等典章中都有相关记载:出征时,皇帝"亲诣堂子行礼、拜纛";凯旋归来时,皇帝率将士"再诣堂子行礼。"
皇太极即位之后,将相关祭祀典制逐渐完备。据《满文老档》和《清太宗实录》记载,皇太极在天聪与崇德年间的33 次军事行动中,出征和凯旋归来都在堂子进行祭拜的次数高达11次;出征和凯旋都未拜的有7次;剩下的15次,仅出征拜的是10次,仅凯旋拜的是5次。数据统计如下表所示。
由以上分析可知,《还珠格格3》中尔康等人出征前,按清朝制度,乾隆皇帝是要为将士们饯行的,饯行中有个很重要的程序就是出师祭典,该祭典举行的场所就是上面介绍的堂子。
(3)祭马神室
北京故宫内,除了坤宁宫,还有一处萨满祭祀神堂保持着原状,它就是位于神武门内西旁的祭马神室。顾名思义,祭马神室就是祭祀马神的。那么多动物神,为什么要祭祀马神呢?
这是因为,满族从其先祖女真族开始,便崇尚骑射弓马,故而满族也素有"马背上的民族"之称。对于他们来说,马是最重要的生活和战斗工具,而它们能够征战四方统一中国,也是靠着骑射弓马。所以,清代统治者重视对马神的祭祀便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了。
最开始的时候,祭祀马神是在堂子里进行的,还没有专门的地方。后来才在紫禁城神武门内西侧建了专门祭祀马神的场所。在清朝,祭祀马神除了坤宁宫的四季献神外,其余时间都是单独进行的。
由以上分析可知,清代宫廷能够进行萨满祭祀"请神驱邪"的地方只有三个:坤宁宫、堂子、祭马神室。而宝月楼作为一个嫔妃寝宫,自然不在其列。
《还珠格格》中“香妃引蝴蝶”剧照
祭品中少了最不可缺主角——猪蒙丹扮成萨满法师到宝月楼作法,既然与"神灵"有沟通,那么祭品是必不可少的。在《还珠格格》中,祭桌上有三个盘子,上面简单放了一点东西,有香炉,香炉上插着线香,再没有旁的祭品。
按照标准的祭祀礼仪,这肯定是不行的。在真实的清朝萨满祭祀中,祭品中最不可缺少的是猪。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猪",与汉族祭神中的"猪"是不同的。萨满祭祀中的猪是活的猪。这从祭祀程序可以看出,比如皇后举行的春祭。
《还珠格格》中乾隆剧照
皇后其实没那么闲在《还珠格格》中,皇后除了挖空心思地向小燕子、紫薇找麻烦,骂骂情敌令妃、香妃外,平时似乎没有别的事儿可做。历史上的皇后当然不会真的这么无聊这么闲。
实际上,在嫡庶分明的封建社会,正室与妾室有着天壤之别的待遇,这一点在皇家也毫不例外。尽管乾隆皇帝可能并不宠爱乌拉那拉氏,但作为皇后,乌拉那拉氏在后宫具有绝对的地位和权利。比如,清宫里的许多重大祭祀都是由皇后主持的。
《还珠格格》中皇后剧照
那么,皇后应如何主持一场祭祀呢?以春祭为例,步骤如下。
1)首先,要提前准备祭祀用的祭品,如清酒、敬神索绳、饽饽、纸钱等,在供桌上摆放整齐。
2)检查坤宁宫西暖阁内的各位神灵是否各就各位,比如,佛亭是否在西墙神幔前的最南端,北侧的菩萨像、关帝像是否摆放妥当。
3)祭祀用的猪要登场了:由司俎官领着两头全身没有杂毛的纯黑公猪来到坤宁宫,放到坤宁宫门外的右侧,要保证猪的头向北。
4)司祝萨满来到供桌前,献酒,并"歌鄂罗罗九次",然后举起神刀叩拜,并"歌鄂罗罗九次"。
5)皇后随着司祝萨满向神位行礼。
6)然后,把佛亭和菩萨像收起来,并将关帝像挪到神幔的正中。接着,由司俎官把坤宁宫门口刚刚牵进来的两头猪的一头抬进来放到神像前,并保证猪的头扭向西顺。
7)司祝萨满面向西南方向跪下献酒一次,然后将两盏酒合于一盏。接着,司俎官员捏住猪的耳朵。这时,由萨满将刚刚的那盏酒灌到猪耳朵里。若是猪头抖动,并大声嚎叫,就算是"好兆头",即为"领牲"。
8)司俎妇人把猪放到西暖阁里锅灶前的案板上,一定要保证头向西。
9)将门外的另一头猪抬进来,按照前面的操作再来一遍。
10)接着开始杀猪环节,杀猪时,司俎妇人捧着银里木槽盆接两头猪的猪血,接完后横放在神像前的一张红桌上,那是专门用于供奉猪血的桌子。
11)处理完猪血后,除了头、蹄、尾三个地方不去皮外,两头猪其余地方的皮都去掉,然后放到大锅里。
12)内脏要拿到西暖阁的外间收拾,等收拾干净之后,把刚刚放到神位前的猪血灌到肠子里,然后和其他内脏一块扔大锅里煮。
13)猪蹄和胆不煮,放到红漆碟内,放到神位前供桌的北侧。接着,把煮好的猪肉细切,切一碗,放到供桌的正中,然后,再在碗上摆上一双筷子。
14)从锅里拿出两头猪的"零部件",重新拼凑一下,拼凑的规则是:"前后腿分设四角,胸膛向前,尾桩向后,肋列两旁,和凑毕,置猪首于上……供于神位前长高桌。"
15)然后,皇后随着司祝官到供桌前献酒六次,并行礼。
16)最后,撤下祭肉,皇后"受胙",并请参加祭祀的王公大臣们到坤宁宫吃肉。
到此,一场祭祀就算结束了。
从上面的步骤可知,皇后是作为"女主人"招待前来参加祭祀的王公大臣们的。皇后所具有的这种地位和权利,在《还珠格格》中没有体现出来。
《还珠格格》中小燕子剧照
希言说清朝建立后,极大地促进了民族融合。清朝统治者在积极吸收汉族文化的同时,也保留了其自身本民族的传统信仰,比如,萨满祭祀活动。
坤宁宫祭祀和堂子祭祀体现了清朝统治者对萨满祭祀的极其重视,这些祭祀举行时,往往都非常盛大,遇到节诞、出征、凯旋祭拜更是声势浩大,颇具国家盛典的性质。
而需要注意的是,在这些萨满祭祀活动中,祭拜的神灵有关公,这是典型的汉民族信仰。
这也说明了:在满汉文化融合的过程中,两套文化系统并行不悖,并不冲突,两者互相影响,形成了清朝独特的祭祀文化。
琼瑶在写蒙丹和含香宫中相会这段剧情时,为什么要让蒙丹扮演成萨满法师进宫,而不是道士或者是别的什么角色混进去,定然是她对清代萨满祭祀文化具有一定了解的前提下,这般安排的。
《还珠格格》毕竟只是小说,不是历史书籍,所以才会有这诸多的"疏漏"之处。
无伤大雅,一笑置之。
《还珠格格》中“燕薇团队”剧照
参考文献
《大清会典》、《皇朝文献通考》、《满文老档》、《清太宗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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