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时期,时局动荡混乱,先是义和团在北京起义,打着“扶清灭洋”的口号和洋鬼子打仗,后面又有八国联军打进了北京城,慈禧太后带着光绪皇帝和一批重臣西逃,并美曰其名“西狩”,给无数黎民百姓带来了沉重的灾难……

远在江淮地区的瓦埠湖一带的人们依水而居,靠捕鱼打猎为生,鳏夫洪阿公每天都会来到湖边打渔,几十年如一日。

一天,洪阿公在湖里网来一小筐虾,还抓住了几条鱼,他便心满意足地驾驶着小船打道回府去了,因为老伴走得早,所以这些年洪阿公也是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生活。这不,他刚一回到家便把捕来的鱼虾洗净后统统放进了蒸笼,在院外支开一张小木桌,摆上自己从村头买来的一点二锅头,配着刚刚蒸好的鱼虾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由于年岁已高,洪阿公的牙齿早就咬不动硬物了,对于捕来的鱼虾也只是胡乱地剥壳去骨吃几口就算了事,坐在院外晒着太阳,喝着二锅头的洪阿公正是惬意之时,不料突然间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真是造孽啊!怎么能浪费如此佳肴!!”

尽管洪阿公岁数大了,但耳朵依旧灵敏,向着那道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破旧的年轻人徐徐走来,对着吴阿公那吃剩下的虾肉和鱼骨一阵叹息,随后连忙抱拳说道:“老人家莫见怪,我不是贼人……”

要说起这洪阿公,在年轻时也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想当年镇南关之战,洪阿公就是跟着冯子材将军把法国红毛子打得溃不成军,只可惜在一次战斗中洪阿公他负伤严重,不久后上头便让他回到家乡疗养,在老伴突发恶疾走后无依无靠,加上对现在世道的失望,他索性一个人隐居于此。

凭着在战场上练就的本领和大半辈子的眼力,洪阿公一眼就看出这个年轻人来历不简单,尽管他衣着朴素不惹眼,但他生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且谈吐不凡,不像是逃难客商,倒极有可能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又或是权贵子弟,可能他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吧,洪阿公心想。

见那年轻人依旧对着自己那桌吃剩的虾叹息不已,脸上满是惋惜,嘴里喃喃道:“毫无技巧”、“可惜可惜”之类的话,这引起了洪阿公的好奇心,便问道:“吃虾不就是把虾肉吞进肚子里不就行了,难不成这吃虾也有什么门道?”

听到这话的年轻人瞬间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说道:“正如您老所说,吃虾当然是一门学问了!首先,这可是瓦虾,是虾中不可多得的精品!它自打咱乾隆爷时就是朝廷御膳了,这个您打了一辈子渔肯定知道。其次,这瓦虾被烹煮之后不会变红,而是保留它的晶莹洁白之色,味道比起一般虾更加鲜美,尤其是以公虾为佳,现在这个时节正是捕捞的好时节,但您老却如此吃法,多多少少有些糟践这些上等的瓦虾了……”

洪阿公听后豪迈大笑道:“我老喽,早就没你们年轻人那么讲究了,你要是喜欢吃虾,我蒸笼里面还有一些,你在这等一会,我拿来给你尝尝!”洪阿公打了一辈子渔,自然是认得全这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鱼虾,对什么珍贵的瓦虾早就司空见惯了,只是没想到头一次遇见有人吃虾这么讲究。

那年轻人听后喜上眉梢,朝着洪阿公郑重地作揖道谢:“您老救我一命啊!”随即不停地拱手道谢,拿到从洪阿公拿出的虾并没有立刻吃起来,而是大口大口吃起了一旁的饭菜,原来是热心肠的洪阿公见他的确是饿坏了,就顺带端出了一些小菜和米饭,这年轻人连吃了四大碗米饭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

洪阿公见他吃饱喝足后轻描淡写说道:“一顿饭罢了,你这是何必呢?”这时,眼尖的洪阿公又看见饭桌上没有动过一筷子的蒸虾,不禁问道:“这虾你怎么没吃?是这虾的做法不合你的意吗?”

年轻人摇摇头说:“您老误会了,这虾我要留着晚上吃。”

洪阿公一听笑道,正色说道:“酒足饭饱后,你也不妨说说你的身世吧,看看我老头子能不能帮上你的忙。”年轻人眼看面前这个 面容慈祥的老人心里有些动容。

在经过一番交谈后,洪阿公大概了解了这个年轻人的一些事情:据年轻人所说,他姓王单名一个贵字,原本是一个大户人家做茶叶生意的客商,眼下洋鬼子正在和朝廷打仗呢,于是他为了安全便和家人从太原逃难到这来,却没成想不熟悉路况就和家人走散了,因为四处流落和地域的原因,王贵平日里很难吃到新鲜的虾,而在见得洪阿公那暴殄天物的吃法后忍不住叫唤起来,所以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话说到了这里,王贵向洪阿公请求道:“老伯,现在兵荒马乱的,我也没什么好去处,你能行行好让我暂时住在你家里一段时间吗?待日后打听到家人的消息,我一定重金酬谢您。”

说到这里,洪阿公长叹一口气道:现在这些年月,能好好活着就实属万幸,也难为你一落难的富家少爷,没了家人的庇护,万一遇上个贼人强盗什么的,那该如何是好……王公子,你若是不嫌弃我老小儿的家破旧,你就放心住一段时间吧。“”

王贵对此感激涕零,拍着胸脯郑重其事地承诺道:“洪老伯,什么都不用说了!您的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次日早晨,可能是由于长途奔波劳累的原因,这王贵躺在洪阿公收拾出的一间房内睡得很沉,洪阿公见状也是不忍心打搅,便和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地出门打渔去了,经过灶房时瞥见昨天饭桌上的那盘虾完好无损地摆放在那,看到这一幕的洪阿公顿时倍感意外。

“先前那年轻人王贵不是说虾留着晚上吃吗?还说他吃虾的方法是糟蹋了这虾,怎么现在又不吃了?这人真是古怪。”洪阿公心想道。

洪阿公走前正想把放了一天一夜的虾倒掉,再给王贵再弄一盘时,不料端起盘子时,里面那些“没有吃过”的虾居然只留下了一幅幅空壳,还有几只掉在地上摔成了几块,洪阿公仔细一看才发现这虾肉早就不翼而飞,独留一个个空壳。

洪阿公倍感惊奇,没想到这王贵吃虾如此厉害,就连缝隙中的肉渣都被吃得一干二净,还能把虾壳保留得如此完整,真是开了眼界。

王贵就这样在洪阿公家中住了十来天,每天都会拿纸笔写上一些东西,然后请洪阿公将信件转交给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有时候是各路道台,有时候知府县令、有时候是地主乡绅……但每每洪阿公代人转交给这些人后,都是杳无音信。

每每如此,王贵却是不恼,闲暇之余就偶尔和洪阿公一起乘船打渔,他们俩网来鲜美的鱼虾时,总是不忘精挑细选一番,挑出里面个大味美的瓦虾,再配上几条肥美的刀鱼,便心满意足和洪阿公回家烹饪,但让洪阿公奇怪的是,王贵吃虾一定是留在晚上享用,并且从来不当着他的面吃,但在第二天的灶房总能看见一盘被吃得干干净净的虾,虾壳依旧完好无损,只是虾肉被吃得一干二净。

洪阿公见王贵写信毫无回音也是急在心里,问起王贵这样做是否有用时,王贵却表示眼下世道混乱,有很多骗子巧立名目冒充皇亲国戚和大臣权贵,鱼目混珠,在地方上骗吃骗喝,那些大人们自然会多几个心眼防范,这也不怪他们。

泥王的民间故事(民间故事贝子食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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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三天后,洪阿公打渔回来却不见王贵人影,正想着找人,却被门外一阵嘈杂声吸引,探出屋去只见王贵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边还簇拥着七八个彪形大汉,见是洪阿公出来,便立刻下马拉住洪阿公的手诚恳地说道:“洪老伯,我找到家人了!我得马上回太原和他们团聚!这段时间真是很感谢您的照顾,我现在没什么能送您的东西,这个玩意您先收下,待日后我一定登门酬谢!!”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暗红色的木盒,不顾洪阿公的推辞将木盒推到他的手里,又感谢几句便带着人骑马离开了。

洪阿公看着手上精雕细琢的木盒,看材质像是紫檀木,这样的木盒倒是十分值钱,盒子内装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小器件:小斧子、小锤子、小木棍、小镊子和小剪刀等等的东西,皆是由金银制成,精美绝伦。

洪阿公以为王贵赠送的木盒是女子的梳妆盒,或者是孩子的小玩具之类的物件,但他也搞不清楚他能用来做什么,就把木盒收好留作纪念吧。

数年过后,期间王贵没有再来过洪阿公家中,只是几次派人送来千两白银和许多绫罗绸缎后便杳无音信,渐渐地洪阿公也将这件事慢慢淡忘了,依旧一人打渔喝酒。

这年除夕,洪阿公带着一些从集市上买来的年货正往家里赶,这时发现通往他家的小路走来了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为首的是一个锦衣绣服的年轻人,洪阿公识趣地站在一边避让,却没成想这时候耳边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洪老伯!洪老伯!可算找到你了,我是王贵啊!!”王贵跳下马欣喜地叫唤道,洪老伯也是认出了眼前的人,居然是已经数年未见的王贵,只见王贵现如今穿着雍容华贵,较之前精神了许多。

原来王贵借着和朋友除夕宴会之际特意前来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洪阿公,只听他羞愧说道:“洪阿公,说来惭愧,我一回太原之后事务繁忙,实在是没有时间能当面答谢您的救命之恩!您老勿怪……”

还不等洪阿公说什么,他就被王贵的手下人簇拥着带到了一一艘华贵不已的大船内,估摸着有一百余人正在欢享宴会,正在洪阿公震惊这船奢华巨大之余,王贵却是面带笑意地招呼他在一旁就坐,随即甩手一招,十几名歌妓舞女身穿华服手持乐器在众人面前弹唱舞动,席间人们欢声笑语,真是好不热闹。

正在大家高兴之处,王贵突然说道:“佳肴玉露!”这时就有一群仆人模样的人端着新鲜瓜果和各类酒品上前,其中不乏洪阿公见到没见识过的饕餮盛宴,这时一盘盘瓦虾吸引了洪阿公的目光,众人见状无不欣喜。

只见仆人们拿出精美的木盒逐一分发在席间的众人,王贵他们也是熟练地掏出里面各不相同的小工具端放在虾前,王贵说道:“洪老伯,实不相瞒,我乃是大清贝子溥伦,此前替西狩的老佛爷征集御用钱粮而往返于安徽山西,不慎一时意外脱离队伍,所幸深处绝境下遇见您老,为了自保便没有透露真实身份,还请见谅……”

此言一出,吓得洪阿公脸色苍白,立马跪倒在地道:“老小儿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贝子爷惩治小人不敬之罪!”

“洪老伯言重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此前我身无分文,全身上下只有一套食虾的木盒值得出手,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便对你隐瞒下来,说来真是羞愧。”贝子扶起洪阿公轻声说道。

听到这里的洪阿公才明白原先得到的木盒居然是一个吃虾用的餐具啊,怪不得做得如此小巧玲珑,想到这里不禁涨红了脸,尴尬道:“贝子爷,您送的东西我一糟老头子不会使,真是辜负您赏赐的一番好意……”

贝子听后大笑道:“无妨无妨!”随即饶有兴致地从木盒中拿出一把小剪刀,边上手便和洪阿公说道使用的要领,洪阿公只见那把小剪刀在贝子的手上转得飞快,不一会就把一整个虾头处的壳截了下来,然后又是拿出小镊子取出虾线,小斧子劈开虾尾和虾腿……

看到这的洪老伯此时早已心不在焉,他之前和贝子吃饭时是听过他说过该如何如何吃虾的,但今天总算是开了眼,拿着工具的贝子聚精会神,犹如一个经验十足的雕刻匠人,娴熟地取用一个个小物件,在那只虾身上敲敲打打,一会是切一会是夹一会是抽……

估摸着有一炷香的时间,原本一只带壳的虾被剥得只剩下晶莹剔透的虾肉和一堆被完好分解的虾壳,这可把洪阿公看得一愣一愣的,他是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吃虾如此细腻有耐心,这哪是吃虾啊,分明是给虾“脱衣服”啊!

见虾被自己剥得干干净净大功告成之时,贝子拿出一根小木棍刺入虾肉,沾满了酱料后得意地递给身边的洪阿公,并神气地说道:“洪老伯,这就是正宗的瓦虾吃法!这样才能体会到仙人一样的快乐!”

洪阿公自知推脱不了,便硬着头皮接了过来,一口吃了下去。就在此时,他瞥见贝子又是小心翼翼地将之前剥离的虾壳一个个拼了回去,乍一看和菜盘中的虾没有什么区别,看到这里的洪阿公不由得想起之前每天早上灶房留下的虾壳,看来都是贝子他吃完一个个拼接回去的。

看着眼前表情专注的贝子,洪阿公心里鄙夷,谁能想到一个堂堂大清的贝子,朝廷的重臣,居然吃个虾都有这么多讲究规矩,这哪里像是辅国之人?分明像是街边修鞋穿针的小摊小贩!

洪阿公虽说一辈子都这么过来了,大风大浪也是见过不少,但眼前无数达官贵人饮酒嬉闹,纵情声色的场面他是不堪忍受,浑身的不自在。眼见宴会才进行到一小段,洪阿公就随便找了个理由向贝子请辞,婉拒了贝子赏赐的金银财宝后便走出了大船。

走在路上的洪阿公看着路边破败的房屋和面黄肌瘦的行人,在想想那装饰精美的大船、宴会席间的欢乐嬉笑和贝子他们讲究排场,爱慕虚荣的场景,他顿时悲从中来,仰天长叹道:“看来这大清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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