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凌,阿凌。初戚轻唤,凌天瑶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人,突然变了一张脸,一头黑发松松垮垮,有几缕飘在眼前,不自觉的,伸出一只手,想要去触摸他的脸,便柔声细语的唤:师父! 初戚的手僵在半空,气愤的说道:我就知道是他! 那张充满诱惑的脸,笑容勾魂,初戚鬼使神差地将身体向前倾,伸出一只手,快要搂住凌天瑶的腰。 这时,一阵风吹过,初戚的手臂形成一个半圆,扑了一个空。 他记得这个身影,以及他身上的香,他记得,第一次见他,他抱着凌天瑶,一副信誓旦旦,他的人…… 凌天瑶怀中的酒罐,手一松,落了下去,砸在后院中的紫荆花树下,酒香,撒满了整个院子,酒罐,碎成了片。
碎了一地的,除了酒罐,还有那一颗激情澎湃的心,瞬间,也碎成了渣。 你明知她爱酒,易醉酒,初戚,本王的人,不该你来招惹! 今夜,那一轮明月,也像醉了酒,脸色,有些晕红,今夜的风,也带着暖,轻拂过脸颊,还有些微微的甜,猝不及防。 十安城的春天,春暖花开,倒挂的垂柳,在风中摇曳着身体,河畔里的水,清澈见底,河面上的船只,摇摇晃晃,动听的琵琶声,高低起伏,一阵又一阵的飘回岸上。 佛烟楼里一阵喧哗,热闹非凡。 十安城男女老少,均都知晓,今日,是佛烟楼大喜的日子,天下第一舞姬,柳佛烟出嫁。出嫁的,还是大胥国公子。 众人感叹她的命运,上辈子,定是拯救了银河系,又或是,几辈子做牛做马换来的福分,今生今世,能嫁得如此良人当夫君。 佛烟楼里,穿着一身红的新娘子柳佛烟,双膝跪地,不敢抬头。 夭流煞居高临下地坐着,将手中的茶杯使劲地砸在桌子上,溅起的水花,湿了桌面。站在她身后的北梁公主北离吓得打了个哆嗦,缓缓的开口:娘亲,姐姐从小长这么大,只任性那么一回,这次,你就由了她吧。说话的声音嗲声嗲气,同时,用手捏着夭流煞的肩膀,为她按摩。 胡闹。夭流煞用手推一下茶杯,一声巨响,姐妹两人的身体缩了缩,不敢再开口。 就这样一直僵持着,谁都没有说话。 外面的奏乐声,礼炮声,欢声笑语声,穿透门窗,声声入耳。 良辰吉日,就快要到了。 柳佛烟的发冠,还未梳带,新娘的外袍,还未上身。 她双膝跪地,双手半握拳头,紧皱眉头,欲想开口,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怕自己一开口,就如同小时候,会惹来一顿鞭揍,她害怕被关在黑暗之中,日日与尸体一起,那股腐臭的味道,她永生都忘不了。 母亲,若觉得佛烟嫁入公子府,扰了您的计划,那佛烟今日,应当以死谢罪,但今日,无论如何,佛烟都要与公子拜堂成亲。柳佛烟说得斩钉截铁,语气强硬,没有丝毫的余地。 放肆,竟敢威胁本王妃。夭流煞站起身,一脸的凶神恶煞。 柳佛烟缓缓起身,仿佛这一次,她再也不想听之任之。 母亲,若是不允,佛烟今后,再也不会听从母亲的指示。柳佛烟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巨响。 静止了,感觉全世界都失去了声音,一切的喧闹与欢腾,都被那一扇门隔在了千里之外,遥不可及。 可娘亲曾说,我与姐姐,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利。北离眼珠停止转动,整个人僵在原地,手,一时之间,无处安放,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日,若有人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你便成了这世间最大的笑话,还会连同你最爱的人,一起拉入地狱。夭流煞得意的浅笑,嘴角挂起的笑容,像寒冬里的冰刀。 柳佛烟,嫁给亲哥哥的罪名,你可承担得起,道德的沦丧,你一介女子,可否承受得了流言蜚语,你要知道,流言蜚语,如同千刀万剐,万箭穿心。 可是,他又不是我们的亲哥哥,娘亲……可是……同我们这样说的。北离有一丝手忙脚乱。 夭流煞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本王妃会用自己的名声去换她的幸福。 柳佛烟倒退两步,她的娘亲,一直以来,都不曾正眼看过她,现在,她却用她的名声去威胁她的幸福。 如此,柳佛烟更不可能撒手自己的幸福,她毕生所追求的,也就这个人而已。 或许将来,万劫不复,要让她灰飞烟灭,在这世上魂飞魄散,她也甘愿,好好地爱一回。她柳佛烟历来都听凭她的摆布,这一次,哪怕是豁出性命,她也在所不惜,她也要真正的硬气一回。 母亲,恕女儿不孝,这次,女儿一定要听从自己的内心。柳佛烟说完,跪下磕头。 夭流煞第一次觉得,被自己信用的人忤逆,心中,是如此的不痛快,她紧握拳头,嘴角拉成一条平线,眼神中布满黑暗的光。 柳佛烟礼毕,缓缓的起身,看着一脸不悦的夭流煞,柔声说道:母亲知道,佛烟从小便不会争抢任何东西,但只要是我想要的,用命去换,也是在所不惜的。柳佛烟的语气,不同往日的低声下气,而是带有一丝丝危险性。 北离轻轻的拽了拽柳佛烟的衣袖,她们的母亲,最恨的就是别人的威胁。 母亲今日,要么杀了佛烟,要么让我出嫁。话音刚落,啪的一个巴掌,打在娇嫩的脸上,夭流煞接着说道:柳佛烟,别以为你丰功伟绩,我就舍不得杀你,我告诉你,你是我培养的人,你的命,都捏在我的手中,你如此猖狂,谁借你的胆子。 母亲是,想要收回佛烟这条贱命吗,那便收回吧,佛烟绝不反抗。说完闭上眼睛,冷冷一笑,神情轻松。 似乎,对她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 姐姐,别闹了。北离扯扯柳佛烟的衣袖,轻声的说着,眼神,不停地瞟向她的母亲,又害怕的,迅速收回。 见柳佛烟没动静,倔犟的保持着一样的动作。她抬眼,望向自己的母亲,说话的语气,有些颤颤巍巍:娘亲,北离向姐姐给娘亲赔不是,希望娘亲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姐姐这次。姐姐从小长这么大,没向娘亲讨过任何东西,这次,娘亲就允了姐姐吧。 夭流煞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缓和了些许。 今后我与姐姐,定当鼎力相助,助娘亲完成自己的霸业。 或许,夭流煞真正生气的,不是柳佛烟一定要嫁给公子,而是,她那张乖顺的脸,瞬间充满了叛逆的表情,让夭流煞感到不安罢了。 姐姐…… 柳佛烟将一把小刀插入心口之处,鲜血渗到手掌。 夭流煞的表情并为之所动,而是那张冷冷的脸上,似乎又添了几分寒冷。 母亲若是非要阻拦,佛烟就如这把小刀,灰飞烟灭。说话的同时把插进胸口的小刀,拔出,握在手中,捏碎,落了满地。 良辰到…… 同时,大楼外面响起了声音,伴随着礼炮声,一片欢腾。 片刻功夫,柳佛烟被人搀扶着,走出了佛烟楼。 眼前的,便是他心仪之人,用半条命赢得的一场婚礼。 公子初戚穿着大红袍,甚至连发冠都鲜红得刺眼,只是他的眼角,没有一丝温暖,嘴角,噙着一丝冰冷。 新娘出门,奏乐声响起,车队,往回走。 十安城的百姓,纷纷议论,公子定是爱佛烟姑娘入骨,才让她享受北离公主当日的排场,一时之间,郎才女貌,风流佳人与偏偏公子,喜结连理,倒是成了一段佳话。 今日凤祥阁倒是安静许多,往日里的客人,都去凑了热闹。 凌天瑶一觉睡到大中午,打开门时,太阳已经升至了半空,打了一个喷嚏,甩手甩脚地出了门,边走边喊:红娘,红娘。后院里,空无一人,就连平日里最爱缠着她的刀小诚,今日,也不见了踪影。 刀小诚。 依然没有人回答。 奇怪,人都跑哪儿去了……师父! 刚想伸手去开门,又缩了回来,她的样子,若被世人看见,指不定又会传出什么幺蛾子。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心想,还是去屋顶吧。 便回房间拿了头襟,松松散散地盖住白发,跃山屋顶。 哇…… 被眼前的景象所迷乱,那支长长的迎亲队伍,正往前走,鲜红色的衣服在正午的阳光下,格外的刺眼。 谁家姑娘好福气呀,觅得如此如意郎君,让天下人都知道,今后,她便是他的人了他在啊,。凌天瑶自言自语,说完,撅起嘴,双手背在身后。 百姓的欢声笑语,都不及那一阵又一阵的锣鼓声。 马蹄声慢慢靠近,马背上的那个身影,不知为何,怎么看,都有些熟悉。凌天瑶揉了揉眼,瞪大双眸,吃惊地半张着嘴,久久,才吐出两个字:初戚。 她记得,他跟她说,为了她,他愿休妻。 如此,大张旗鼓地娶一个舞姬,又是为何? 迎亲的车队,缓慢前行,路过凤祥楼,初戚朝里望了望,大门敞开,却空无一人。他捏了捏缰绳,再次回头,那扇门里,终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人。 失落的表情,像泄了气的皮球,挺拔的身躯,像是支柱瞬间被抽离,那张脸,连冷漠都懒得挂在上面,面无表情。 突然,一阵风横扫而过,吹起的沙尘,进入眼睛,所有人都伸手挡了挡。风过时,初戚的耳朵,动了动,在那一阵风中,响起了一阵熟悉的铃铛声,初戚知道,那是凌天瑶手腕上的铃铛。 他抬起头,扭转过身体,目光,落在那座高楼之上。凌天瑶伸起挡风的手正缓缓放下,衣裙在风中飘舞,长长的头襟裹在下巴上,在风里,向右延伸。 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道不出的千丝万缕,愁绪万千。 他这般做,究竟是为何,连自己也道不明白。 大风过了一阵,又无情地刮起,一片唏嘘声中,初戚再回头时,屋顶上,竟站了一双人。凌天瑶轻轻歪斜的身体,被凌天揽入在怀中,道路中央,马背上的新郎,握住缰绳的手,捏成拳头,望向屋顶的目光,有一丝丝怨恨,紧皱着眉宇,心如刀绞。 她,是真的看不懂吗? 娶一个人,不过就是想看见她嘟着嘴,皱起眉宇,怨恨他。可如今,她连看一眼,都像是万千人之中的其中一个,不过是为了凑热闹罢了。 真真的绝情。 喜欢就像刚刚吹过的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决绝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一个人在心上,她可以撇得如此清。 那双充满怨恨的目光,久久地望着屋顶,直到迎亲队拐入拐角,他的红袍,消失在眼前,他的目光,才不情愿地收回。 凌天瑶看着那双眼睛,连动都不敢动,她生怕自己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将那一抹红色的身影,牵扯,跃上屋顶。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将身体放松,就这样靠在凌天的怀里,舔了舔嘴唇,小声的说道:男人,还真是难懂。 凌天仰起嘴角,问:做何这样说。 昨日还说,喜欢我,为我,他可以休妻,今日,又大张旗鼓,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全世界宣布,他公子初戚,娶得良人。凌天瑶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低着头,眼神瞟向那支消失的队伍。 心中,失落在所难免。 男人的话,自是信不得。凌天邪魅一笑,狐狸眼轻轻的拉扯,眼中,是窃喜,是心疼,还有一丝丝得意忘形。 师父,你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喜欢你,世间一切美好不及你,你的喜怒哀乐,便是我的喜怒哀乐,你的生命,便是我的生命,世人伤你一分一毫,我便以同样的手段还回去。 凌天说完,凌天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你说,心酸酸的,失去他的瞬间,感觉心里吹过一阵冷风,凉飕飕的,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 那便不是喜欢,至少他不喜欢你,他若喜欢你,怎舍得让你为他难过。凌天瑶还是似懂非懂,伸手挑开,被风吹至眼角的一缕白发,又叹了一口气。凌天浅浅一笑,娓娓道来:莫不是,我的天儿,感觉心里吹进了一阵冷风。 才没有,我才不会为一个人难过两次。说得干净决绝,她的样子,凌天有些吃惊,以为,这次,她又会沉睡上几天,看来,着实是自己想多了。 春天的日光,到了下午,太阳往西偏的时候,空中,总会盖上一层一层厚重的乌云,白云总是难逃一劫,蓝空,喜笑颜开,终是无法等到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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