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淡的陆川,扯淡的《王的盛宴》

虽然我不认为陆川是个成熟的深刻的导演,但也没有理由太小看他。他毕竟有过优秀的作品,还被媒体吹捧为第六代导演的骨干。所以我不敢冒然批评他的电影在技术上是多么的拙劣,我只能说陆川这孩子太扯了,他不能,也不应该如此骗我的钱。

陆川聊王的盛宴(扯淡的王的盛宴)(1)

在公映前我就预言《王的盛宴》会是一部把英雄拍成娘们的电影。我的意思不是说英雄不可以哭不可以害怕,但不能让英雄在整部电影中都絮絮叨叨悲凉凄苦感伤缠绵啊。那不是真实的英雄,也不是我心中的英雄。但不幸还是被我言中了,我发现近年来导演们总喜欢跳到英雄的身子里去,然后用他的嘴悲惨惨的说出自己内心的“小”来。前些年的《见龙卸甲》如此,《王的盛宴》亦是如此。好吧,先让我们讨论一下英雄以及英雄情感的问题吧。

自古以来动武的人就被蔑称为“一介武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样说虽然过于武断,却是一大部分的事实。我们抛开这一部分不说,说说那部分具有文人气质,最有可能“感伤缠绵”的武人吧。现代的武人而能文的,陈毅可以算一个。1936年冬,他在梅山被围,且伤病“伏丛莽间二十余日,虑不得脱”,有伤,而且供给不足,在寒冷的丛莽里躲藏了二十多天,想着是难逃一死了。会是什么情况呢?绝望而恐惧?或者无奈而忧伤?如果让陆川们把这段戏拍出来,那恐怕就会用哀伤的调子旁白道:“在那个冬季,在那个风雪肆虐严寒逼人的冬季,我迎来了我的死亡……”这些导演们的意思是要拍出英雄的人性来,好像哀伤和恐惧就是人性似的。但陈毅元帅却说:“创业艰难百战多,断头今日意如何?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他还是要大干一场,也没有为杀人而悔改。他要死了,想的还是“捷报飞来当纸钱”,他要“取义成仁今日事”。他怎么会这样呢,怎么这么没有“人性”呢?

陆川聊王的盛宴(扯淡的王的盛宴)(2)

古代曾上马杀敌的诗人是辛弃疾,大宋陷落后,他亲自组织义军反抗金人的统治,曾率五十多人杀入几万人的敌营,将叛徒张安国生擒于马上,策马而出。他写的词要么是“醉里挑灯看剑”,要么是“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辛弃疾一生不得志,最后忧愤而卒,死前还在大叫:“杀贼!杀贼!”他也“哀”,但并不是“伤”,他的词热情洋溢慷慨悲壮,显示出豪放的风格。

也有不是武将,没有杀过人的,却也还是豪放,比如陆游,他说“远戍十年临的博,壮图万里战皋兰”,还说“老子犹堪绝大漠,诸君何至泣新亭”,其实他根本没有动过刀枪,但他至死都在想着“王师北定中原”。就连瘦弱的李长吉都说:“见买若耶溪水剑,明朝归去事猿公。”我们的开国元勋毛泽东的雄豪更不必说了。可见,就算是有文人气质的武夫,就算身遭不测,他们表现出来的也还是以豪放为主,正所谓“哀而不伤”。我想“慷慨悲歌”是最能概括他们的吧。他们如此激昂豪情的原因,一则是男儿的热血使然,二来是精神追求的结果,也是军队作战的心理策略,将领或者士兵都必须给自己打气,好保持旺盛的士气。中央电视台曾经拍纪录片,采访过许多战时的老兵,他们往往是精神矍铄,激情犹在。

陆川聊王的盛宴(扯淡的王的盛宴)(3)

然而,《王的盛宴》开篇就是哀伤凄凉的调子,而且从始至终如此。那汉代的皇帝,曾经是街头无赖一生戎马的皇帝开始就无助的、恐惧的、苍凉的说:“噩梦,噩梦——,噩——梦——”晚年皇宫中的刘邦就没有直起过腰,他头发凌乱、眼神慌乱、思维散乱。在电影中,他有两个敌人,一个是他从始至终都仰望的项羽;一个是为他打下半壁江山的韩信。在前者面前,他很自卑,一直记得自己是沛县出身,而项羽出身贵族,还长得帅,“高富帅”是也。有两场重点戏他都趴在项羽面前如筛糠般抖,直到杀死项羽,他都在害怕。这种恐惧是电影着重刻画的,给足了镜头。

刘邦要仰望项羽,他长跪在地下战战兢兢,提防着随时都可能落下的刀剑。项羽之后,他又狐疑身边的韩信,“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继续畏缩如鼠,堂堂一代开国之君经常吓的四处乱躲。看来,陆川要表现的就是刘邦的“怕”。在吕后的阴谋策划下,韩信的人头终于被捧到他的面前。于是,他没有什么可怕的了。然后刘邦就死了,然后终于得出了电影的主题:“我的一生是从鸿门宴开始的,然而,我这一生都是鸿门宴!”

陆川聊王的盛宴(扯淡的王的盛宴)(4)

电影从一开始就用“噩梦”来表现刘邦内心的恐惧,刘烨的旁白一直是那种苍凉沙哑,恐惧不安的调子。这样的旁白加上黑暗的场景,抒情的慢镜头,还有静悄悄空旷荒凉的汉皇宫,以及悲凉的配乐构成了整部影片的主旋律。用哀伤恐惧的调子来叙述秦末汉初那么多英雄的故事,就是为了告诉我们“我的一生都是鸿门宴”,这陆川也太扯了。

用感伤缠绵的调子拍英雄,又不能悲壮慷慨,这还不是《王的盛宴》的唯一败笔。这部影片的叙事也颇为散乱,平淡无奇。影片用第一人称叙事,采用倒叙结构,回忆了刘邦的一生。用倒叙手法回忆一个人一生的故事是有难度的:第一,难以找到始终贯穿的主线——所以这样的电影往往使用旁白;第二,有限的时间内如何拍好重头戏,还要让场景之间的过渡自然而流畅,又不能叙事平淡;第三,依靠什么吸引观众看下去。 大卫·芬奇的《返老还童》(又名《本杰明·巴顿奇事》)采用的也是倒叙结构,通过一本日记讲述本杰明·巴顿传奇的一生。它有三处吸引人的地方:第一,观众想知道这个生来就是老头的人是怎样越长越年青,越长越幼小,像婴儿那样死去的;第二,观众想知道这样的一个人会遇到哪些传奇的故事。《返老还童》开篇就有奇事,倒转的钟,生来就被抛弃如老人一般的婴儿,它把越战作为背景,用失去亲人希望他们回来的亲情叩开观众的情感之门,所以,很容易就把观众带入电影中了。

但《王的盛宴》就没有“奇”了,楚汉相争的故事和人物大家都熟,那么,应该靠什么吸引观众看下去呢?陆川用哀伤苍凉的调子来拍,没有了英雄戏的酣畅淋漓,也没有慷慨悲歌的情感宣泄,谁愿意去看一个大男人像林黛玉那样凄凄惨惨呢?没有“奇”,又不能在情感上把观众带进来,那么,能够吸引观众的只有传统的经典故事了。好,我们盼着看鸿门宴吧。

陆川聊王的盛宴(扯淡的王的盛宴)(5)

可是,鸿门宴像一场的审判,四周漆黑中,一道光柱自上打下,果然像舞台剧——对此,陆川还沾沾自喜。然而,没有道理,手法也不高明。鸿门宴是白天的故事——宴席外面就是白天,却非要黑魆魆的,而且地域狭小,人物众多。狭小的空间、黑暗的背景、紧凑的人物,这样的场面调度能造成压抑紧迫的舞台效果。但这场戏画面没有重点,层次也不分明,没有突出项羽的霸王地位,这就不能表现霸王的威严。没有空间,就没有错落有致,就不能闪转腾挪,就不能营造吉凶未卜生死难料的悬念和紧张。刘邦一进来就如羊入虎口,战战兢兢的等着死亡什么时候到来。《史记》却交代从容,徐缓有序,先说座次:“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这样交代不仅交代了各自的身份地位,还是下文的铺垫,从文气上来说造成舒缓之态为下文的激烈对抗蓄势。电影中人物坐的过于紧凑,也没有清晰明确的交代,灯一打开,人都在那里了。

陆川聊王的盛宴(扯淡的王的盛宴)(6)

场面调度没有安排好,没有形成气场,而且又拍的过于仓促,完全不懂情节的张弛有度和顿挫抑扬。灯一打开,只问了刘邦是否进过秦宫之后那项庄便上来舞剑了。一舞剑便虎视眈眈目露凶光,项伯随即上前,樊哙随即冲入,一帮人也随之冲入。鸿门宴便结束了。在《史记》中这是最精彩的部分,不仅有刀光剑影,还有暗流涌动。项羽的犹豫不决,范增的数次示意都写的层次分明有条不紊,且极富张力。但电影中,项庄舞剑占据了大部分的画面和时间,项伯也站起来舞,音乐起,在慢镜头中,项羽的犹豫和范增的举玦示意都闪现在光影舞动中。这样紧凑的安排让人只记得灯光、眼光、剑和盾,还有惶恐如鼠的刘邦。

《史记》的叙事就节奏分明张弛得法。就在项庄和项伯相持不下的时候,张良出去告诉樊哙,“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你看,就算樊哙入账都不让他过于平淡,“卫士欲止不内”,造成波折,“樊哙侧其盾以撞”才得以进入,进入后便怒目相向。场外人物的闯入打破了原来的胶着状态,均衡了场上的力量,转移了读者的注意力,但又造成新的紧张,于是赐之卮酒。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整个故事的起承转合顿挫抑扬都把握的非常好。

陆川聊王的盛宴(扯淡的王的盛宴)(7)

古人早就懂得情节的顿挫之妙,比如写两个好汉比武,前面蓄势已足,就要比了,却又宕开一笔,写二人饮酒。这就好比水流冲下,如无阻挡便一泻而下,平淡无奇,设若有奇石相拦,便生激荡之花。

然而,陆川却不懂,于是樊哙一下冲进来:“谁敢动我大哥!”一群人一块冲进来将他摁在地上了。唉,这么好的一场戏让陆川给糟蹋了。当然,陆川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连霸王别姬也一块糟蹋。整部电影就没有拍出略微精彩些的戏来,或许是刘邦一生的时间太长,陆川又要拍吕后如何杀死韩信,所以我们熟知的那些经典戏只好走走过场。武打戏也不是本片的看点,没有创意,俗不可耐,士兵们拿着长枪摆摆姿势,主演们耍耍眼神——我保证这是我看到的最多的眼神描写的电影。为表现当年韩信如何与刘邦亲如手足,并肩作战,还拍了他们俩在飞驰的战马上互送秋波的温情画面,用的是抒情的浪漫的慢镜头。实在不知道陆川在搞什么搞。

感伤凄凉的第一人称叙事,回忆性的倒叙结构,是老熟人老故事,又拍不出精彩的段落,情节又没有环环相扣,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吸引观众非看下去不可了。我想跟着他们一块走算了,又终于不舍,只好又坐下来一直等到刘邦说,我就这样结束了我的一生,我不知道在我死后吕后屠杀了她的儿子,也不知道汉朝在三百年后就灭亡了。刘邦在死后还在给我们讲他的故事,还告诉我们他不知道的事,多么的敬业啊。于是,我终于知道陆川在搞什么了,原来他想说历史是荒诞的,电影是扯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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