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热闹的春节,《三体》大约是一个略与众不同的存在,作为承载人们想象力与梦想的科幻电视剧,它没有太多喧嚣的视听爆炸,也不是超燃酷炫的“赛博朋克”。尽管它上线播出仅一小时,在腾讯站内热度就已经突破25000,成为腾讯视频开播热度最快破20000的剧集,并打破了腾讯视频剧集首日热度值纪录。播出当晚,话题#三体#还登上了微博热搜榜首位。可它还是带着那股舒缓幽深的气质,仿佛不急于展露自己。
现实的离奇事件、三体游戏、叶文洁的回忆、红岸的往事……不断缠绕在一起,让“三体”从开播起就在网络上掀起了两种声音,一种说是“神作”,另一种是“本人看不懂”系列。很明显,在路人和书粉中,它选择优先满足后者,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又或者说,这是一个必然的选择。因为,它由一群书粉在几年间精心地一点点打磨,再小心翼翼地捧出。
没有看过原著的网友大概很难理解《三体》书粉对于“气质”的执念。而这份气质被《三体》电视剧总导演杨磊准确地捕捉、呈现了出来。对于他这个《三体》“重度书粉”来说,《三体》并不是一个邀请他拍摄的电视剧或者一份工作那么简单,这是一个信徒在捍卫自己的经典。
海报。图/受访者提供
以下为杨磊的自述:
“如果剧本不贴近原著,我跟你死磕”
第一次接触这个项目是2019年,一场活动上,我和白一骢(《三体》总制片人)坐在一起,我们以前合作过,他跟我说,《三体》的导演还没有着落,问我有没有兴趣。我当时脑袋就懵了。因为我是一个重度科幻迷,90年代就开始订阅《科幻世界》。2006年《三体》在《科幻世界》连载的时候我就看了,那时候都还没有出书呢。我第一遍读完的时候,彻底被震撼了,当时我就觉得,这是中国最好的科幻小说。所以后来又阶段性地会拿出来重新看,没事就翻一翻,每看一遍都有新的收获和解读。可以说,对《三体》我一直是一个粉丝的心态,从没有想过我能和它有什么交集。所以老白一问我,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我得回家把书再读一遍,好好想想。
我公司的合伙人、视觉导演陆贝珂也是“骨灰级三体粉”,我回去跟他把这事一说,他都“疯”了,一蹦老高,冲我直嚷嚷:“接啊!赶快接啊!”我说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我跑回家书房门一关,把书拿出来认认真真地重读,几天没出门,陆贝珂给我打电话我也不接。我打开邮箱发现他给我写了一封2万字的长信!他是搞特效的理科生,在信里把我们应该怎么拍,哪些东西可以完成,什么场景可以如何呈现,要传达什么全写了一遍。
其实,再次看完书我已经决定拍了。我在看每一章的时候都在形成影像,把做成这件事所要照顾到的方方面面都想了一遍,其中70%、80%我心里都有数了,包括作为导演要如何拍、整个盘子如何运作……我认为我和陆贝珂的组合可以做好这件事。我就跟老白说,“咱必须得干!”我还觉得这事必须得我干,我是带着势在必得的态度去跟他说的,我害怕别人拍,害怕拍的人不是粉丝,我是带着一个粉丝捍卫原著的心态站出来的。
剧照。图/受访者提供
对于改编《三体》,以前有其他制片人提过一些思路,例如改编科幻就是要搞成好莱坞式的大片,他们不知道《三体》小说的基础是什么,它的基础是建立在15个思想实验上面的,大刘写的都是将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在做深度哲学思考。所以我说,一定要粉丝来拍,改编它可以,但是不能触碰《三体》小说的底线。
进组以后我听老白说他们剧本弄了三年,我很惊讶,《三体》第一部《地球往事》要搞三年?他说他们探索过其他路径,我说:“千万别,咱就一条路,有原著就行了,为什么要搞那些事情?反正现在定了我是导演,如果剧本不贴近原著,我跟你死磕。”拿到剧本后我一看,行,稳了,几乎就是抠着原著来的,改编、添加得不多,而且那些改编对于小说的影视化都是有帮助的,无非是考虑电视剧需要面向更大的观众,对难理解的问题做一些解释说明,作为原著粉,我不感到排斥,也不难受。
以现实主义为基础来看待科幻
我进组第一天,跟全组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请大家暂时忘记我们正在拍的是一部科幻剧,我们要拿拍现实主义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情。因为这是《三体》第一部的核心——以现实主义为基础来看待科幻。
大刘写《三体》是混杂着科幻和科学一起来写的,里面有些是编的,但大多数是真的。我们要去把他所写的东西都弄明白,什么仪器,怎么工作。如果弄不明白,根本不知道要拍什么。文字上可以简略带过,但影视上就必须有清楚的呈现。特别感谢中科院、纳米中心、射电天文台等科研机构和协会,他们提供很多帮助,组织开研讨会,为我们解释各种科学问题,甚至开放场地给我们实景拍摄。
《三体》中2007年的北京,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东北,所有场景我们是用百分之百还原真实的心态来努力呈现的。好多人问我,你这个红岸基地是怎么复原的?怎么这么好?我们为了红岸基地那部分戏,做大量的考据工作,看了4000多张照片,每张照片都要去跟各种专家聊每一个细节,当时人穿什么样的衣服,梳什么样的头发,流行唱什么歌,怎么走路,每天是什么作息……这4000多张照片我们差不多看了一礼拜,简直是在这些照片里面活了一遍。
我们仅筹备就耗费了整整一年。很少有一个剧组会花一年的时间进行筹备,毕竟筹备也有成本。目前为止,是我拍过的最艰难的作品吧。因为《三体》太复杂了,它涉及的事件、世界观非常多。
剧照。图/受访者提供
我那天算了一下,这个片子差不多涉及到了8、9种类型片的拍摄,前5集是心理恐惧片,6到9集像刑侦片,里面还套着游戏,游戏里还有中国古装片,第10集又变成了年代片,到了15集还出现中世纪的欧洲,再后面“古筝行动”又是集团军作战,都是不一样的风格。我觉得我像又参加了一遍电影学院的导演考试一样,什么类型都得拍一遍。因为不同的内容就是要用相对应的影像语汇,而《三体》的内容本身就很复杂。
我们已经尽量通过一些改编把原著中比较难以理解的内容解释出来,但是既然已经确定忠于原著,再怎么降低门槛也还是有门槛,这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事情。你要问我这戏是给谁拍的?首先要捕获原著粉,在这个前提之下再尽量普及给没看过书的普通观众。
大刘在写三体的时候,15个思想实践在那放着,本身它就带有一定的哲学高度,所有的事件包括人物都是为了那个哲学高度而服务的,现在的剧本我认为已经改得很好了,人物都丰满、圆润起来了,但是我们再怎么丰满圆润,既然忠实原著,就还是在为了哲学高度服务,所以真没办法,这个作品本身就带着这个门槛来的。但是《三体》这本书的魅力,我们这个剧的魅力,是值得细品的。它不但给你故事、情感、情绪,还有价值观在里面。
客观来说,每个作品都有自己的受众群。我觉得我用我职业影视导演的身份,以我的影像语言翻译了一遍我理解的《三体》,能读懂的人,我当然觉得很开心,现在起我们就是“同志”了。
现在片子播出了,我想起陆贝珂那2万字长信里的一句话:我们的人生如果能够跟《三体》重合一次的话,我们此生无憾了。
记者: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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