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老人在看戏
一生平平淡淡的张连喜老人,今年100岁。她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老伴34年前去世后,一直与单身的二儿子汪海成生活在一起。
我小时候就认识张老太,身材矮小,走路轻快飘逸,说话中气十足,笑声爽朗。
童少年时代,乃至青年时,我也有过崇拜偶像,岁月的洗礼,越来越羡慕高寿健康的老人。这两年上庄上,只要碰见张老太,总要驻足攀谈,想沾点寿气。她的单一色中式大襟衫,换成了对面襟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老人家不用洗衣机,嫌洗不好,自己手洗放心,家又靠河边。古铜色脸上,深深刻着一道道皱纹,记录着百年风霜。鬏早已剪掉,稀疏的花白头发梳到脑后,一丝不乱。我夸她精神好,她慈祥地合掌,笑容可掬:“小伙,你将来过得比我大。”
她现在只是耳朵背,患高血压40多年,正常吃药,也不碍事。
娘家就在本庄。二侄子儿子今年“十一”结婚,左请右请也请不动姑奶奶。她理由充分:“我喜欢吃个蔬菜,吃荤不舒服;坐在桌上,又不动筷子;这么大年纪,人家也恶嫌。”
张老太一生没有焦过什么心事,天大的事也不愁。61岁的三儿子汪海杰告诉我:“你弄个房子,有没有钱,什么式样,她才不问呢。真是心宽体胖。”除了二儿子,其他子女的生日都不记得。海成结婚不久,女人跟人家蹓了,再也不想找老婆,勤勤恳恳劳作,安安心心侍母。庄上人都说他为人厚道,孝顺。
我奶奶白白胖胖,走路不慌不忙,是通庄有名的“慢大妈”。庄上人还记得她老人家一句口头禅:“我不晓得什么叫焦心事。”爷爷去世,七叔才七岁。快结婚事,奶奶说:“我倒有点愁呃。”小姑妈拿奶奶开心:“妈妈妈妈,你不是说不晓得焦心事的?”奶奶好像有点醒悟:“噢,愁就是焦心事啊。”我奶奶过了83岁,在那个年代也算高寿的了。
张连喜老人是个阿弥陀佛的人,从不说张家长李家短,不会有是非出于她口。见有人争执、吵架,哪怕是子女间,她会悄悄远离。眼不见,心不烦。
汪海杰在西安做调味品生意18年。今年初,他和爱人商定,老母今年100岁,租房5月30日到期不再续租,到时热闹一番,也应该回家照顾照顾老妈妈。
他与老大有隙,兄弟阋墙。感恩老二,“没有二哥,妈妈过不到这么大。”找老二商量母亲100岁生日的事,说:“我出5000块,香烟也是我来,人情你收。由你出面主办。”老大汪海珠今年76岁,当兵复员后在南京钢铁厂工作,早已退休回家养老,也给了做农民的老二5000元。弟兄俩都盘算着,庄上饭店好几家, 都是公共亲,朋友均不通,正日十桌也不要老二烦多少。
张老太的生日是农历冬月十三。在我们农村,岁数认农历,大年三十晚上出生,正月初一就算两岁。
庄上老促会一直惦记着张老太100岁生日的事。发出预告:“冬月十二盐城成胜淮剧团来庄上唱戏,为张连喜老人百岁生日暖寿 。”汪海杰寻思,不能做矮子,让庄上人笑话,找到老促会:“我妈妈生日这天晚上,我们请庄上人看戏。一场是三千,我先出一千五,如果没有人给,还是我出。”
老人百岁生日这晚被请到戏台
十二晚上,唱的是《郭子仪上寿》。开幕前,会长张永富登台拿起话筒,对着五六百人的父老乡亲说:“明天是张连喜老人一百岁生日,今天晚上我们大家一起为她暖寿 。以后谁家有人100岁,我们都会这样做。”生日这晚演出《牙痕记》,结束时,请张老太一大家上台。老老太穿着红棉袄、红袜子,戴着红绒线帽,端坐中央,子孙们站着围着她,老促会赠送写有“祝张连喜百岁寿辰幸福长乐”字样的镜匾。
戏连唱了六天十场,场场满座,庄上像过年一样。(笔者有《上庄上看戏》一文,刊登的2021年2月5日的“坡子街”上。)
暖寿这天下午,81岁的小姑子带着子孙前来祝贺。直系晚辈、娘家人,济济一堂。
白岁老人过生日,是庄上一件新鲜事,都传开了。村委会一班人磋商,包个两千元红包,垫做了450元的大蛋糕 。
垛田是江苏省“民间艺术之乡”,文化站站长吴萍闻讯将自己的获奖作品,剪纸“百年华诞”装进镜框,作为贺礼。她也是摄影家,在老促会东边河面上建起的“百孝亭”上,为张连喜老人的一大家合影留念。
百岁老人与部分晚辈合影
张老太出生于1922年12月30日,身份证上是1923年2月8日,还有一年多,她就是“合法”的“百岁老人”了。
辛丑年冬月廿四于穷达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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