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李家村紧挨火车站,在一九八五年前后几年,出了一支倒蛋"部队"。他们扒火车,坐票车,像" 铁道游击队 " 那样,往返于山西大同之间,专门倒卖鸡蛋。
话说:我们村土地下户已好几年了,就那点点土地,那点点收入,生活根本没有出路。改革开放,刚刚开头,市场经济还象那拉磨的老牛,才慢腾腾地起步。刚分地到户,人多地少,人们无所事事。村子紧靠火车站,到火车上偷点煤,扫扫车底,掏个苹果,那第一犯法,第二也不是长久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总的出去走走。想点办法,谋个挣钱之路。村里有个二旺老汉,将家里仅存的十几斤鸡蛋,用一个竹篮篮装好,坐上442票车,到了大同城。二旺老汉老家是阳高人,对大同很熟悉,他到了紧靠车站的新华街,走街穿巷,不一会儿就卖完了。二旺老汉细细一算,鸡蛋不多,按老家的价格收购,贩到大同加上几毛钱就能挣钱。老汉从此秘而不宣,一个人来来回回,贩上鸡蛋,往返于大同之间……
二旺老汉的举动,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都知道了他贩鸡蛋能挣赚钱,都想做这个买卖,拿点鸡蛋到大同试验试验。村里的先娃,迷根,也算是 “倒蛋部队" 的开拓者。他们二人怀揣梦想,就来到了大同市,走访市场(俗称:踩盘子)。人们都说大同煤矿最富裕,买卖好做能挣钱。他们二人也坐上火车,到了大同市。过去他俩到大同用素油或老母鸡换过玉米面,对大同也不陌生。一下火车,从小北门到大北街,红旗商场转到西门外,商店、市场转了个遍。他俩东看看,西走走,也不知道那些地方能卖了鸡蛋……
唉,转了半天有点灰心丧气。准备在路边吃碗刀削面,回家哇。他俩一边吃面,一边打听这里鸡蛋的行情。那摆面摊的巧媳妇告诉他们 : 现在大同的鸡蛋很紧张,一块二、三,还买不上。排上队最多才买给五斤,想多买点也不行 。真是踩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先娃、迷根人一听,发现了商机,和巧媳妇呱拉起来……吃完刀削面,亲自到五四菜场看了看。五四菜场是大同最大的蔬菜门市部,长长的柜台上,除了有些时令蔬菜外,连个鸡蛋皮皮都没有。迷根爱开玩笑,笑嘻嘻地问售货员:“你们这里卖鸡蛋 吗" ?那小姑娘一翻白眼,没给好气 地说: "蛋场的鸡娃儿,还没给您儿下呢 "……
两人来到火车站,下午已没有回家的票车了。只好绕到大同车站北街,从机务段道口,进了停满货车的火车站。他们从小在铁路长大,对上行下行的火车了如指掌。一看见呼局集段的火车头挂钩,就知道那趟货车要发车了。先娃、迷根、扒上了一列零担货车。里面拉得全是面包铁,才装了半车厢,又遮风,又清凉,稳稳当当。那火车吐着白烟,大同------丰镇,叮叮叮,咣咣咣,向索家村车站开去。他们坐在车上一合计 : 老家鸡蛋多,又便宜,没人收购,存在家里快孵出小鸡了。下点本钱收购鸡蛋,用不了多少本钱,来回扒火车,没有费用,本钱不大,一百元就足够了。事不宜迟,要做,明天就的安顿。
火车走了两个多时辰,过了彦淖沟就能看到信号灯了,点顺,两红一黄,二道进站,停车回家。
他们一下火车就张落开了,推出刨天皮那年买下的28大飞鸽,搜行出篓篓,锯断担杖,往自行车后衣架一绑,稳稳当当。盘子秤,整钱、零崩崩都准备好了,明天早上准时出发。
第二天,村里的人们发现了他俩骑着驮篓子的自行车,出门了,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们给熏鸡铺收活鸡去了。有人咧嘴呲笑:穷不过个鸡贩子,做啥不能做,精精的两个人出去收鸡子了。那时收活鸡的人让人看不起,一是偷鸡摸狗,二是传播鸡瘟,这些人一进村就有人骂。
迷根、先娃过了七股半,顺路直奔韩庆坝、中脑包村。虽是乡村土路,那自行车沙沙地骑着飞转。一进村,就大声哟喝起来:"收鸡蛋了"……刚喊了几声,就有人围上来了,这偏僻的小山村竟来了收鸡蛋的,非常稀罕,就有几个老人儿出来了,她们问:" 多钱一斤了 " ?迷根说:“九毛钱一斤"……老人儿们、小媳妇儿,都跑回家,拿出坛坛罐罐,摆列了一地,过秤给钱,他俩没出村子,每人收了近100多斤……
今天就算开门红,早晨出门收鸡蛋,一个村子就收满了,回到家里才半前晌。先娃、迷根赶紧打包鸡蛋篓子,垫好胡麻柴,再用铁丝拧牢顶子,用短担杖一担,正好合适。
索家村车站正停着一列下行货车,他俩把鸡蛋篓子递上车皮,刚坐好,信号灯已变成绿色,火车缓缓开动了……
到了大同站,从车皮递下鸡蛋篓子,以最快的速度,跨道岔,绕车皮,将鸡蛋担出火车编组区。等到了路口,气喘吁吁。管他的,总算来大同了。抹下帽子擦擦汗,担上鸡蛋,走到离车站最近的新华街,哟喝起来:"卖鸡蛋来,内蒙大鸡蛋“……在小区歇萌凉的人们一听,都围了过来。一看鸡蛋挺好,才一块二毛钱一斤,回家取上兜兜、篮篮买开了。没挪窝儿,一幢楼的人,就把他俩的鸡蛋买完了。
先娃迷根满心欢喜,坐在没人的荫凉地数钱了,除了本钱,一人净落3O多元!嘿,赚了!一人喝上一瓶冰镇云岗啤酒再扒车回家哇。
先、娃迷根扒火车下大同,卖鸡蛋挣了钱,立马在村里头传开了。一辈子学不会庄户人,三天学个买卖人,无师必自通。村里几十个人也都骑上自行车,驮上鸡蛋篓子,一带一路,组成浩浩荡荡的收鸡蛋大军,穿梭于各个偏僻乡村,往返于大同," 倒蛋部队 " 的名称也由此叫起。
在八五年,我也从贸易货栈下岗了。生活的艰难," 倒蛋部队 ” 的诱惑,我下定决心,也推起自行车,加入到这个行列。
我第一次收鸡蛋在乌拉哈公社二大营子,一进村没等我哟喝,卖鸡蛋的人就把鸡蛋端出来了,我是头一次做这买卖,不会算帐,不是秤高就是秤低,称鸡蛋更是小心翼翼。好在村民朴实,你说多少是多少,算对帐就行。我沿路赶了几个村子,收满了两篓鸡蛋。我骑行了二十多公里,早早赶回了老家索家村。
我们村外出收鸡蛋的都回来了,好几十个人,打包好鸡蛋篓子,聚集在一起等火车了。这天,运气一般,往大同方向的火车就是不停。我在铁路边的树林里,等了半夜……后半夜,负责瞭望信号的,终于报喜了:二道要停车……我们在夜色中担起鸡蛋,走到路基下,准备上车。一列火车停下了,先上去几个人,去看看那几节好上好下,好放鸡蛋。最好不要上煤车,要是上了煤车,没等到了大同,人就荡成黑圪蛋……最后,终于选中了一节装了矿石的车箱,不高不低正好放东西。我们上了车,大家也不敢乱动,生怕那提着信号灯的守车车长发现。上行的火车通过了,会车结束,火车终于起动了……
车轮飞,汽笛叫,火车向着大同跑……我们在车上看着一闪而过的黝黑山影,在叮叮咣咣的节奏中毫无睡意。
后半夜,火车终于进了大西同站。车站内外灯火通明,汽笛声,喇叭调度声,夜静声不静。
火车刚停稳,人们收拾东西,递下鸡蛋篓子,在停满列车的夹缝中,寻找出口,老手领路,左穿右拐,终于走出那九股十八岔的编组站。
我们走出站区,来到一幢楼房的楼道里,就算是后半夜的休息之地。躺下的头枕秤盘,呼呼入睡,不想睡的,抽烟提神,等待天明。
大同的早晨,喧闹起来,住在楼房的居民起床了……睡在楼道的,都起来了,我们把鸡蛋篓子移出楼道,以免影响住户出行。乘着人们还没上班,我们担着沉重的鸡蛋篓子,黑嘴灰脸地,三五搭伴儿,往自已买过鸡蛋-----有老主顾的地方走去。也有的搭乘市内公交车,多给上售票员几块钱,把你能拉到机车厂、428或616、大同电厂,口泉煤矿,矿务局。大同市内的街道以里定名,什么:建材里、幸福里、军马里、迎春里。不一会儿,每个小区都会传来:卖鸡蛋的哟喝声。我也随同村的小弟三有,进了一个小区。刚刚起床的居民,一听卖鸡蛋的来了,就拿着盆盆出来了。有的睡眼惺忪,还穿着睡衣,蹲下身子捡鸡蛋。城里女人就是不一样,睡衣里面,不穿衣裳。往下一蹲,春光外泄,吓得我都认不得秤盘星了。还好,一百斤鸡蛋一会儿就卖完了。
和我相跟的三有,鸡蛋也卖完了。但人家卖了一半钱,换了一半粮票。那换粮票得懂得粮票行情,我头一次不敢入手。不到中午,人们都卖完了鸡蛋,提上空篓子,或步行,或搭上公交车,回到车站集结。在大同火车站前广场一角,已有好多人卖完回来了。他在僻静处数着钱,请点着绑成梱的粮票。等待着票贩子来收票。要知道,贩卖票证是犯法的,这可是黑市交易啊。好在那票贩子也是丰镇毛鱼沟的人,一来二往也都熟悉了。用黑话一交流:全国粮票叫:“长的”,地方粮票叫:"短的"。他把你领到没人的地方,按当日行情,数也不点,以梱论数儿,点钱走人。
我头一次卖鸡蛋,除去乱蛋损失,大概也净挣20多元。那些用鸡蛋换粮票的老手挣得更多。不管怎说,一次能挣二三十元就相当不错了。
人们在站前小饭馆吃过饭,再从北口进站,看中时机,蜂拥而上,扒上回家的列车。
" 倒蛋部队 " ------人数越來越多,多的时候,每天有上百人扒上火车。集宁、兴和、河北上邑都有我们村收鸡蛋的队伍。从此后,内蒙的鸡蛋源源不断地流向大同市场。扒火车,成了人们出行的工具,也引起了集铁公安处的注意。他们也发现,自从扒车跑开鸡蛋,车站的货物反而不丢了,也没发生过重大行车事故。虽增派了驻站公安,但也睁半眼合半眼,基本不管了……
地皮皮菜,着了蒙生生雨,李家村,抓住了一个发家致富的好时机。
"倒蛋部队"----也经历了各种考验:在大同市,被治安人员围追堵截过,也被黑社会敲诈勒索过,他们都经历了。但为生存,他们每天骑着自行车,长途收购,历尽千辛万苦。每天扒火车,飞车上下,担惊受怕。令人欣慰的是,通过贩运,为大同人民解决了市场需求,也为自己跑出了一条生活的出路。有的赚到了钱,有的走向了致富,有的在城市买下了商铺……
作者:刘胜亮(刘三根),察右前旗土贵镇。创《老家往事》微信公众平台,发表原创一百多篇。关注老家往事,热爱察右前旗,看过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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