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镇属于高寒山区,每年生火取暖时间接近半年,在冬季,村里的人们都是棉衣棉裤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由于农村没有条件修建保暖设施,房屋隐私条件又差,人口较多的家庭一年中有大半年时间不能洗澡,全年洗澡的机会只有夏天来临后,才可以到附近的河流中游泳。
进入五月份,天气开始变得暖和起来,有河流、水池的地方都会变成人们戏水打闹的欢乐场,甚至有些还未播种的水稻田也会有小学生在里面学习游泳,洗净沉积了大半年的污垢。
童年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与虱子跳蚤战斗的年月,由于家中没有洗澡的条件,家长们都忙于农事,大多数家庭的儿童从出生到上小学基本上都不洗澡,有的成年人也不怎么洗澡,大家都觉得见怪不怪,可谓是臭味相投。
在农村不讲究卫生有时代的原因,农民每天与土地打交道,离不开尘土飞扬,洗干净了也管不了几小时又得弄脏。洗衣服也是,在农村根本没有时间穿干净的衣服,有的衣服基本是从崭新的穿到报废都不洗一次,贴身的内衣也是几个月才洗一次,臭烘烘的身体给虱子跳蚤繁衍生息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如果有某人身上不长虱子跳蚤,往往会被视为异类,人们相互之间可比之处只是虱子数量多与少的区别。
村里的人们坐在一起聊天拉家常,几乎都有相同的动作,时不时地将手从衣领口伸入用劲抓痒,或是用手疯狂地抓头发。最搞笑的场景是在炉子边烤火时,由于室内温度太高,虱子跳蚤耐不住高温就往外跑,人们相互之间可以看到头发表面奔跑的虱子,有的跳蚤蹦得太高掉到烧得红亮的炉子上滋滋作响。
没有经历过虱子跳蚤的童年,算不上真正的八零后农村人,我小时候算得上生产虱子的暴发户。在虱子多得没办法的时候,全身上下被咬得痛痒难耐,无法入睡,睡觉前要把衣服做一些特殊处理,将衣服脱下来,我和母亲分别拉住衣服的四个角,将衣服放到烧红的炭灰或者烧红的炉子上烘烤,衣服里躲藏的虱子耐不住高温就全跑出来掉入炭灰中,在炭灰的烧烤下,虱子饱满的血囊炸裂开来,只听见炭灰里噼噼啪啪作响,像放鞭炮一样,听着密密麻麻的爆炸声很是过瘾。
我还见过一种特殊神器“箅子”,现在已经没有人使用了,在三十多年前几乎是每家每户必备的生活用品,这东西有什么用处呢?它的用处只有一个,就是处理虱子蛋。虱子蛋比芝麻小一点,雪白色半透明,藏在头发里面黑白分明,十分显眼。如果要炫富比虱子蛋多的话,基本上很难见到穷人,有时候两个人见面,相隔两米距离也能看到对方头上白茫茫的一片。
虱子蛋表面有一层特殊物质,只要粘在头发或衣服上就很难清除掉,我有一件毛衣,连续穿了多年,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虱子蛋,已经无法清理。洗毛衣的时候,一般是将毛衣放入铁盆里,加上水后放到火炉子上煮一个小时,将虱子和虱子蛋煮死,每隔一个月要煮一次衣服,特别是冬天,炉子火比较方便,煮衣服是经常的事情。煮衣服是一道特殊的风景,也发生过一些意外事件,比如,在煮衣服时忙于其它事情忘记掌握火候,将毛衣煮得失去弹性,穿在身上硬邦邦的像木板一样,既搞笑又很无语。
衣服可以用高温煮的办法消灭虱子,头发就不能用这个办法了,聪明的人们就发明了箅子,箅子是由竹子切割而成,每条缝隙的宽度只有一根头发大小,用箅子梳头时,头发从缝隙中通过,头发上的虱子蛋就被过滤下来了,闲时坐下来用箅子梳头,一会儿工夫就可以梳一小把虱子蛋。
至今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虱子在那个年代会如此繁荣昌盛,自从我上初中后再也没有见过虱子了,个人卫生方面也没有多大改善,但虱子这种奇特小动物却离奇地消失了,听说只有在边远的少数民族地区还幸存了一些。在走亲戚或是下乡,一般不会在乡下过夜,因为,一个晚上就可能把虱子的种子带回家中,惹一身的麻烦。随着年龄的增长,也逐渐开始注重个人生活卫生,最大的进步是学会自己洗澡和洗衣服,这可能是虱子绝种的原因吧。
距离我家不到两公里的地方有一处由瀑布冲刷而成的天然水潭,名叫洗服塘,估计是人们经常在那里洗衣服而得名,洗服塘的面积不到一百平米,算是比较小的水塘,对于当地的小孩来说已经很满足了。洗服塘是由瀑布水流冲刷而成的小水池,沿着这条水流还有很多小水潭,以洗服塘面积最大,最受人们喜爱。每到夏天,洗服塘里洗澡游泳的人多得像下饺子,小孩子们在里面因为太拥挤,有时还会发生一些矛盾。时间长了,人们也比较自觉,一般不会在里面逗留太久,玩上两个小时就会给后面来的人让位置。在洗服塘洗澡游泳的基本上是小孩和年轻人,偶尔也有一些成年人过来凑热闹。
洗服塘玩得最刺激的莫过于岩壁跳水,胆子小的爬到距离水面六米多的岩壁跳入水潭中,胆子大的可以超过十几米,我只能挑战十米以下,不过我可以在跳水时伴随前后空翻的动作。
母亲是坚决反对我去洗服塘洗澡的,其实,除了洗服塘,其它地方她也坚决反对,她不准我私自下河洗澡,发现一次严惩不贷,因为私自下河洗澡容易发生溺水而亡的事故。
下河洗澡对小孩子的诱惑是巨大的,无法抗拒,因此,小伙伴们常常在中午休息时间瞒着家长约上悄悄下河。在我还没有学会游泳前,我跟着堂哥一起到附近的一个蓄水池,大孩子们在水淹过头顶的水库中游泳,我看着也很想下去,但是又害怕被水淹,于是就到水库附近还未插秧的稻田中学着游泳,学了一段时间,找到一点感觉。在堂哥的帮助下,我大胆地尝试在水库里游泳,他用一只手托着我游泳,几分钟下来,我就可以独立游泳了,不到两天,就学会了蛙泳、仰泳、潜水等技巧。学习阶段是最有激情的,每天中午放学我都抓紧时间吃饭,然后迅速开溜,悄悄跑去水库过把瘾。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有一次我正好在游泳时被一个邻居发现,他到家里向母亲告密,我回家后被母亲的黄金棍好好地教育了一顿,但是,棍棒教育是阻挡不了我前进步伐的,该干什么还是继续,只是保密工作做得更周密一些。中午时间,我一般不睡午觉,出远门时向母亲报告行踪,一般会说出去抓蜻蜓、捉青蛙,抓蜻蜓和捉青蛙是可以允许的。出门前,我带上抓蜻蜓的网兜,约上几个小伙伴就前往洗服塘了,我们也不敢玩太长时间,过了瘾就赶快回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败露。后来时间长了还是有疏漏之处,有些小伙伴被家里严刑拷打,没有气节的人就把我也供了出来,别人都出来指证,我也只好同时招来,主动接受棍棒教育。
小孩子基本上都爱撒谎,我们每次下河游泳回来都坚决否认去河里游泳了,但是,这样也没有多大作用,人的皮肤有没有在水中浸泡,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就可以识别,用手指甲在身上任何地方抓几下,留下白色抓痕的就是洗澡了,没有抓痕则是老实人。就这样,我们每天下午回家来都要接受五指神功的检验。
办法总比困难多,应对家长的检查,对我们这些小伙伴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为什么没有洗澡就不会留下抓痕,因为身上有汗水的原因。解决这个办法很简单,我们洗完澡后,拿着网兜到稻田中捕捉蜻蜓,头上顶着炎炎烈日,一会儿工夫,汗流浃背,达到效果后就回家向家长报告中午的活动状况,保证天衣无缝。
有一年六月,家乡遭受大旱,有两个多月没有下雨,火辣的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土地里的玉米、辣椒等作物全被晒死,家中的生活用水都成了很大的困难,人喝的饮水要到五公里外的一个天然泉眼中挑运。长时间的干旱泉水的水量也明显减少,需要等待很久才能接满水桶,有的人整夜不休息,通宵达旦地排队接水。我们经常游泳的水库也干涸见底,洗服塘曾经奔腾咆哮的溪流也干得见底,在有小水洼的地方,挤满了各种小鱼,大一点的鱼儿已经被搁浅而死,这个时候抓鱼是很轻松的事情。洗服塘水潭里的水没有外来水源的补充,渐渐萎缩,小伙伴们还是每天坚持到这里打湿一下身体解暑,时间长了,这里变成了一潭臭水。
位于大千峡谷的太白河发源于峡谷溶洞中的地下暗河,无论陆地怎么干旱,它都能保持足够的水流量,只不过距离乡镇所在地太远,往返一趟要走三个多小时的山路,而且在深邃峡谷之间攀爬十分危险,稍有差错就会掉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只有胆子较大,具有冒险精神的人才敢去。村子附近已经没有可去的地方,只能舍近求远,每天前往大千峡谷游泳避暑的人还是很多,有成年人,也有十几岁的年轻人,我只去过一次,感觉往返一趟实在不容易,后来就没有去了。
就在这一年的六月,一同学的弟弟在大千峡谷河流中游泳溺水而亡,消息经核实准确后,全村上下无不感到震惊和惋惜,每个家庭对小孩的管束也提升了级别,自此以后,我也老实的待在家中。
直到开始上初中,年龄明显大了一点,家里才对我放宽了管束,但前提条件是,如果要下河游泳,必须有几个成年人陪同才可以,一起下河游泳的成年人也要口头保证,必须把人完好无损的带回来。在有保障的前提下,我们活动范围越来越大,后来还跑到水坝村、两亲家母沟等更远、更好玩的地方,在不断的挑战中,我的游泳技术也有了很大进步,自信心明显增强,进入高中后,独自一人可在芙蓉江中畅游数公里,潜水深度十几米也是收放自如。
回首童年往事,偷偷学习游泳也是农村小孩自由成长的重要过程,有叛逆、有抗争才更精彩,一味地顺从家长的安排,做听话的孩子,童年的味道就没有那么浓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