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知儒 麦叔工作室作者
日前，国家一级演员、越剧表演艺术家何赛飞老师在节目《直通春晚》上亮相，应节目组要求，给观众展示越剧里的“柔”的唱腔。
一张口，曲调细腻婉转，深情意浓；音色柔和甜润，韵味十足。
双眉微颦，秋目莹莹，顾盼间，柔情似水，惹人心颤。
曾经的何赛飞能惊艳了时光，比巩俐更风情万种，如今的她依然能让岁月迭声惊叹。
她是越剧演员，在越剧界内有过让人瞩目的辉煌。
舞台上的她一登场，便满足了许多人关于“江南女子”的所有幻想，是国民心中最理想的“大家闺秀”、“闺阁千金”。
她也是影视演员，一再被导演张艺谋、陈凯歌、谢铁骊、李少红的盛情相邀，与巩俐、张国荣、王志文等著名影视大咖有过精彩合作，这让很多科班出身的女演员望尘莫及。
现实中的她长相漂亮、端庄、大气，性情开朗，心思简单。
可是她在荧屏上塑造出的女人大多是经历复杂、内心冲突激烈而又有着执着追求的悲剧人物。
她的表演总能在不经意间便扣人心弦，让人对角色中的她爱憎难辨。舞台上的她光华璀璨，是目光的焦点，是亮丽的凤凰。
只是，凤凰翱翔于天之前，必定要经过命运之火的火煅，要熬过涅盘的剧痛。
何赛飞，亦不例外。
1963年，何赛飞出生于浙江省岱山，家里有三姐妹，她排行第二。
4岁那年，父母离异，法院判姐姐和妹妹跟着妈妈，而她则被分给父亲。
小何赛飞不愿意离开妈妈，却被妈妈以“去拍照片”的哄骗方式，送到爸爸住的地方。
临别时，她死抱着妈妈的腿不肯撒手，被外婆推扯了好几次。
这时的孩子正是最依恋母亲的时候，却为现实所迫，要与妈妈强行分离，那是何等的惶恐？
幼小的她除了徒劳的挣扎外，只能是撕心裂肺地哭。
听到哭声的父亲走出来把她抱走，并说道：“我就不信养不大我自己的孩子，你不成人，我决不再娶。”
这句话里，字字千钧，与童年的那些艰辛一起，皆让何赛飞至今难忘。
因为父亲直到逝世都未曾再娶，他把所有的心血都浇灌在这个让他既疼且愧的二女儿身上。
何父是个文化工作者，当年积极响应上方的号召，主动辞掉干部职务，从城市下放到农村，过上了艰苦的生活。
为了生存，这个文弱的英俊书生除了做手工艺，还要到海岛的山上去采石。
因为怕年幼的女儿走丢，他走到哪都会把她带在身边。在用板车拉货走山路时，便在高高的货堆上面挖出一个洞，让孩子坐在上面，并用绳索把她绑好，以防被抖落。
尽管生活很苦，他从未放弃过对女儿艺术特长的培养。
他很清楚，在下放后孩子跟他一样是农村户口，如果不学习，没有专业单位不接受，女儿只能随便嫁人，一辈子窝在农村，终日面朝黄士背朝天。
父辈们吃过的苦，总是不希望儿女们再尝一遍。何父不想美丽聪颖的女儿与他一样，此生只能在泥泞里跋涉。
因此在何赛飞幼时，他便开始有意识地教她识简谱、拉提琴、学唱歌，所以何赛飞从小便是学校活跃的文艺骨干。
十六岁那年，恰逢岱山越剧团招生，渴望女儿“麻雀变凤凰”，何父便倾全家之力，支持女儿报考越剧团。
顺利考入剧团后，何赛飞发现，自己与那些从小便接受专业训练的学员差距巨大，便开始了苦练。
她很清楚，自己没有退路，只能勇往直前。所以每天早上5点爬起来去山上喊嗓子，再练功，一年四季玩命地练，从未间断。
那时她眼中的天地很小，只有舞台这一块儿，除了练功练唱，没有外面的世界。
功夫不负有心人，何赛飞很快成了越剧团的台柱子。
意外的是，就在岱山越剧团，她与妹妹重逢。没有悲喜交加的抱头痛哭，只是彼此审视一番，便安静地接受了对方的存在。
十几年的时间太长，它没有办法磨断血脉里那份神圣的羁连，却让彼此间生出了怪异的疏离感。
受姐姐的影响，从小喜欢吹拉弹唱的妹妹也考进了舟山越剧团，那时候的地区汇演，俩姐妹经常是得奖专业户。
1983年，两人双双被选入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并再度成为台柱子。她们经常会进京演出，可以到中南海怀仁堂这样的国事场所演出。
很多中央领导都爱看她们的戏，邓颖超便特别喜欢这对能歌善舞的小姐妹，亲热地称她们为双胞胎，还盛情邀请她们到家里面去做客。
随着与妹妹的感情日浓，何赛飞对妈妈的想念也与日剧增。
她在街上，看到与母亲背影相似的路人，都会匆匆跑到那人的前面去仔细看，发现不是妈妈，会失落好一阵子。
思念如潮，何赛飞便去看妈妈。
但她怕被妈妈认出，便与同学一起去，还找了个借口：拿了一块青色的布料，让做裁缝的妈妈给她做衣服。
她没有开口叫妈妈，只在油灯下偷偷打量这个中年女人，只因她放不了那段“被妈妈抛弃”的回忆，心里有怨。
这一年，她17岁，虽然吃过很多苦，但阅历尚浅，还不能理解这世间人事的变幻莫测。
在世道的艰辛里，让人无能为力的事情实在太多。
她执拗地抱着往事不肯释怀，却没有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妈妈。那一声未曾出口的“妈妈”，成了她一生的遗憾。
同样，妹妹也对当年父亲“抛妻弃女”心怀怨愤，一再拒绝与父亲再见相认。
等到想见时，父亲已在弥留之际。
尽管身在外地的妹妹全力回赶，依然错过了与父亲的相见，那一声“爸爸”成了她记忆里的顽疴。
亲人已去，往事成空，俩姐妹只能在病床前抱头痛哭。
命运从来都是冷酷的，不是所有的任性，都能从它那获得后悔的机会。
有时候，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却忘记世事无常。
有些人，你以为可以见面的；有些事，你以为可以一直继续的，可就在你转身的那个刹那，命运漠然地将冰冷的大手一挥。
然后，一切都变了，那些能让我们任性的羁绊早已被切断，泯灭在光阴里，再难寻觅。
1984年，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的《五女拜寿》获得第五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戏曲。
何赛飞在里面饰演丫环翠云，这是她塑造的第一个银屏角色。
彼时佳人十八，眉若轻柳，眼含秋波，肤胜桃花，袅袅婷婷，恰似文人墨客笔下的惊鸿艳影，不知让多少男子心怀梦萦。
何赛飞从中开阔了眼界，心里开始对越剧舞台外的世界有了强烈好奇。
长影厂的导演很看好何赛飞，想请她继续拍片，可剧团领导坚决不肯放人。
她得知消息后，跑去山里哭了整整一夜，天亮后擦干眼泪回到剧组，生活如常。
她不是不想离开，只是她明白她是台柱子，一旦她跳槽，剧里大大小小的演出都将面临瘫痪，这样的结果她不想看到。
那个年代，强行脱离剧团单飞的演员不在少数，跳槽后混得越来越红的人也在很多。
倘若何赛飞强硬决绝，剧团领导也无可奈何。毕竟那时的她，是很多导演眼中的“香饽饽”，等着她来挑拣的资源实在太多了。
可惜，她性格耿直，心思纯善，不肯轻易负人，更加不会有负于培育过她的剧团。
1986年，何赛飞在北京演出，空闲之余还出演了谢铁骊导演的电影《红楼梦》中的妙玉。
她高度还原了原著中妙玉的“欲洁不洁，似空非空”，在影视圈一鸣惊人。
直至今日，依然有网友惊叹：那时的何老师是绝对大家千金扮演者，那一身名门闺秀的典雅和书卷气，鲜人能及。
何赛飞的妙玉，也让张艺谋眼前一亮。那时他正在筹拍《大红灯笼高高挂》，正为片中三姨太的人选伤透脑筋。
片中的三姨太曾是戏班中的名旦，模样俊俏，恃宠而骄，后与高先生偷情被家法吊死在屋顶平台，是片中最为悲情的一个角色。
应导演要求，何赛飞又拿出当年初练越剧的狠劲来，心无旁骛地埋头苦练京剧。
她说：“好机会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可是当别人给了你机会，你一定要能抓住机会，认真的努力、不辜负别人的信任。否则，以后就没有人愿意再给你机会。”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电影公映后，一时间何赛飞在影视圈名声大噪，一再有导演向她抛出橄榄枝，奈何剧团始终不肯放她走，只能作罢。
毕竟不是每个导演都能请来一字调令，将何赛飞抽调出来。
1995年，她在应李少红执导的《红粉》里出任女主角，这让她在演艺圈的名气水涨船高。
随后，她参演陈凯歌执导的《风月》。
该剧在拍摄过程中，数度更换女主，何赛飞始稳坐女二号位置，这一情况让她成了当时的娱乐圈的焦点。
何赛飞说：“当时演《风月》就像是“灵魂附体”似的，常常几个镜头下来，整个人就如掏空了一般。”
她有段戏拍得太投入，情绪失控在现场胃痉挛，疼得不行，张国荣便一直抱着这个片中的姐姐，轻轻拍着安慰她“没事，没事”。
同样，在郭宝昌的《大宅门》中，何赛飞饰演名妓杨九红，依然是“灵魂附体”。
“拍‘剪孝服’那场戏，拍了15天，每天都是我，拍完上大巴车，心想‘这是哪啊？’一点不夸张，你平时生活中的那些景象、情感、事件，反而变得陌生了。
没办法，演员的工具就是身体，你再怎么虚情假意，也需要调动情绪。累得受不了时就想下次再不能这样了，可是，话说回来，哪部戏又离得开情绪呢？”
她演得太好，尤其哭戏感染力极强。每次开机前，导演都会一再盯瞩摄像师，千万别她被带进戏里，忘了自己该干嘛。
这部戏也让何赛飞心力交瘁：“出演这样的角色，要短寿好几年。”
对于演戏玩命的人，“内伤”免不了，外伤更是家常便饭。
拍《孝庄秘史》时，何赛飞在镜头前反复地坐，致坐骨神经摔伤。
而拍《花木兰》时，何赛飞则被马重重地甩到齐胸高的弹坑里，一时不能动弹，后被诊断为脊椎损伤。
那时的她35岁，已经怀上可爱的小宝宝。
因为怕影响演艺事业，她结婚十年都没有要孩子，害怕委屈了孩子，也怕对不起观众。
她是用生命去演绎每一个角色。
“我们这代人都是这样，演戏玩命，没有保留。不像现在的演员，有经纪人帮他们，保护他们，我们就是自己一路走过来的。当时，孩子说来就来，忍痛也要把他生下来。”
很多时候，专注与投入就是成功最好的敲门砖。
要想在人前显贵，人后必定要遭罪。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也许是上天怜惜她此前人生太过艰难，又或者是震憾于这个女子的“玩命努力”，命运便给了她一个温厚体贴的丈夫杨楠，一个聪明懂事的儿子。
何赛飞和儿子
杨楠母亲是何赛飞的老师，常带她回家改善伙食，因此杨楠对她一见钟情。
在确定自己的心意后，杨楠常回家陪母亲。在何赛飞帮师父烧饭做菜包饺子时，他总会很自然地待在她旁边，搭上一把手，跟她讲生活里的趣事。
彼时的杨楠公子如玉，气度儒雅，爱慕者众多。每逢归家，家里必定花团锦簇，莺声燕语一片。
每次有姑娘打趣他时，他都只是温和地一笑而过。只有何赛飞开口时，他才会柔声地答上一两句。
就这样，杨楠悄悄地驻进何赛飞的心里，金童玉女成一时佳话。
婚后，何赛飞不想太早要孩子，杨楠理解并支持她。
而在孩子出生后，他更是兼负起奶爸一职，为了家庭，他选择了安定的工作，更是推拒了很多工作上的应酬。
爱情的伟大之处，就是相互成全吧。
世间两全之事鲜有，总得有一个人妥协退让，替对方向生活低下高傲的头颅，让幸福能以更美好的姿态降临。
何赛飞曾在采访中提过，丈夫对这个家庭贡献很大。演艺圈里龙蛇混杂，可是她却是个绯闻绝缘体。
有一次，有位记者说何赛飞与某某有绯闻了。她听闻后几经辗转，打听来那位记者的电话，连夜致电，恳请他写稿时能手下留情。
哪知道，这只是对方当时的一句玩笑话。
何赛飞影视作品成绩斐然，获奖无数，是圈内红极一时的大腕。却向一位籍籍无名的小记者示以低姿态，着实让人动容。
她的谨小慎微，她的妥协，不过是她对丈夫的尊重与爱护罢了。我们爱一个人，便会舍不得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你在后方给我守一个安宁，我在前面为你争一份舒心。爱情有时候需要平衡，需要两人的共同守护，需要双方的等价回应。
有了孩子后，何赛飞把重心回归家庭。
如今的何赛飞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她会在舞台上排练，也会接过合适的剧本，专心打磨角色。
在境头前，她喜欢妆容精致，但也无惧素面朝天。
她不计较角色的大小，也不计较角色的年龄定位，只要觉得合适都会去演。
以前的何赛飞是“姨太太专业户”，一颦一笑，摇曳生姿，风情万种醉人心；现在的她常演“丈母娘与婆婆”，浑身市侩，满目沧桑，尖酸刻薄惹人嫌。
在旁人眼里，这是从云端跌落到了泥地，可是她甘之如饴，因为她是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变老，让每一位美人都畏之如虎，所以总会有明星跑去拉皮打针，各种折腾，只为把脸上的青春留住。
与那些越老越要俏的女明星不同，何赛飞坦然接受每一个年龄段的自己，从容地接纳岁月的赐予。
她的容颜里虽然有了时光的印记，但那满身的风韵却愈来愈浓，举手投足间，未曾刻意，便又是风华满屏。
愿你我也均能如此，不负初心，不负时光，无惧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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