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小说中，许半夏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胖女人，剧集版由赵丽颖饰演，傅东育想寻找女性柔弱的外表和坚强内心之间的反差。（资料图/图）
在接拍《风吹半夏》之前，导演傅东育犹豫了很久。
这部电视剧讲述了一个发生在1990年代的故事：卖废品出身的女孩许半夏，最初以收废钢买卖起家，拉着会计陈宇宙、司机童骁骑三人合伙，组成“钢三角”；在改革开放初期，民营企业迅速繁荣的年代，从钢铁行业末梢的小人物做到当地的行业领头人。
原著小说《不得往生》的副标题是“一位女奸商的‘混斗’史”。几位主角不是什么“伟光正”的人物，有些甚至在道德和法律上有明显的污点。结尾处，主人公童骁骑、许半夏、伍建设、裘毕正、郭启东都没能逃脱被判刑的命运。
“每一个经历了那个年代的人，出水腿上都带二两泥。”傅东育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中国的影视作品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没有这样的主人公群像存在。”
傅东育出生于1968年，故事发生的时间段正值他“人生价值自我实现的第一个阶段”。他困惑了两个月，该怎么来说那个“离着很近”的年代。
后来他想通了，“当我们从一个纵向维度，回望那段历史给予今天的营养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作品大概可以做了。”这部作品也让他有机会回顾自己的青春，“逼迫你去反思你的青春，以及你青春的那个时代是个什么样的时代，人的精神怎么样。”
2022年底，《风吹半夏》在多个电视与网络平台首次播出，口碑和数据都有不错的表现，入选了“豆瓣2022评分最高华语剧集”榜单。2023年1月20日，《风吹半夏》在广东卫视播出。
“对欲望实事求是的态度”
从原著改编到最后播出，《风吹半夏》曾两易其名。一次是从原著的《不得往生》改为拍摄时的《野蛮生长》；一次是播出前不久，正式定名为《风吹半夏》。
易名背后暗含着视角的转移。《不得往生》以基层渔民的视角看待这群商人生猛又残酷的创业史，比如在剧情中，“钢三角”之一童骁骑为了拿下滩涂建造堆场，不惜偷倒废机油污染生态环境，给当地渔民带来了不可逆的损伤。《野蛮生长》则将视角内收为这一批人的自我审视，凭着时代的好风，一代人参与和创造了民营钢铁经济的蓬勃繁荣。《风吹半夏》拉升到更宏大的俯视视角：一个繁荣又混乱、充满活力但体制尚未健全的时代，以及被那个时代包裹和冲刷的一群人。
“题目的改变也是创作过程的改变。”傅东育总结。
《风吹半夏》背景设定在1990年代左右江浙一带的钢铁业。“民进国退的时期，国企改革，大量工人下岗；民营企业兴起，是市场经济大繁荣的明显代表，也是突破困境的尝试。”傅东育说。
经济的急速发展也造成了下岗潮、造假泛滥、情感道德缺失等不可忽视的社会问题，傅东育读完原作后，感受到了文本的锐利：小说对那个时代有批判的白描式书写。商人间的尔虞我诈，生意场上的贪婪、投机倒把，甚至人性的污浊。
“我们的角度变成了，一个大的时代已经变革的状态之下，对于人的勇敢的赞叹。对欲望实事求是的态度，是一个社会进步的根本点。我们不要躲避，也不要躲闪，它恰是引领我们能够走向美好的第一步。”傅东育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傅东育留意到，很多人反馈这部剧播到了倒数第四集，才感到“开始上头”。“那个时候才是这个戏的开始，许半夏说出那句台词：我们可以被审判，但是我们不能被误判。我们需要这样的一次机会来总结自身，因为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中国加入WTO，开始规范化的那一刻，我们是到了一个节点。”傅东育总结，“大家愿意把腿上的二两泥洗干净，再重新出发。这是这个戏的主题。”
《风吹半夏》讲述了1990年代，卖废品出身的许半夏等人，如何白手起家，在钢铁行业崭露头角的故事。（资料图/图）
最难的是还原那个时代的人物心理状态
拍摄之初，剧组制作了一份从1991到2002年的大事件年表，分头寻找那个年代的纪录片、老电影、报纸和杂志。他们还搜集了1996至2002年间，中国所有钢铁产业GDP的增长值，以及废钢、成品钢的价格。但最后剧组发现，最难的还是还原那个时代的人物心理状态和奋斗精神。
《风吹半夏》中安排了7组人物，傅东育看完原作后觉得，许半夏在某些程度上是丰满的，但其他人物相对还是有些脸谱化和扁平化。而对于一部群像戏来说，他希望不论戏多戏少，每个人物都能在剧作结构中找到自己的起承转合，“小陈有他的善，有他的恶；童骁骑有他的鲁莽，也有他的聪明；裘毕正有他的算计，到最后也有他的情意；伍建设最终还是要自己的面子，也有一种牺牲。”
剧集对小说中许半夏这个人物做了调整。小说里的许半夏是个其貌不扬、动不动就和人挥拳头、江湖气很重的大胖子。在傅东育看来，这样的人物设计文字上是可行的，但影像上有另外的考虑。他想寻找女性柔弱的外表和内心坚强之间的反差，希望找到一个柔弱的形象，周遭围绕着男性社会，一群“狼一样做生意的人”，“她怎么能够赢得市场，这种反差是戏剧性的”。
“金手指”，是这些年影视剧观众流行的批评术语，意思是当主人公遇到困难时，剧作就会安排一个奇遇式的经历，让问题顺利解决。在《风吹半夏》中，即使主人公的命运大起大落，傅东育也没有刻意规避可能被批评为“金手指”的剧情，因为他相信这符合真正的现实逻辑。
“一个收破烂的，在六年之间成了上市钢铁公司的老板。我想告诉你的是，这就是我们遇到的1996年到2002年，一个政策让人们脱胎换骨……”傅东育说，“成功的一瞬间是在最后坚持的那一下，空手而归是另外一个故事。”
例如在剧情中，许半夏买钢被骗后，奇遇般找到了另一条进钢渠道。傅东育解读，“当你领了这些钢回来之后，钢价在下跌，你满嘴血泡，别人告你，你就死皮赖脸扛半年，捂在手里，捂住一天算一天，直到你把我弄死为止。这个劲你有没有？你有，你赢来了春天；你没有，你可能就败了。”
“‘金手指’是什么？是时代，是命运。你必须踩准这个时代的脉络，才有可能碰到那个‘金手指’。”傅东育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南方周末记者 潘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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