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解放军生活·解放军新闻传播中心融媒体 作者:文/ 文清丽 图/ 李鹏飞

从三明沙县机场驶向宁化的高速公路上,两岸秀山挺拔,云雾弥漫,梯田井然,河水浩荡。最醒目的是一个个大红色的路牌不时出现,上面写着:红军长征出发地,风展红旗如画。我一想起即将参加“壮丽70 年·奋斗新时代——记者再走长征路”主题采访活动,身为33 年的老兵,好激动。这也激发了我潜埋的英雄梦想。

留得青山在长征(青山妩媚英雄在)(1)

6 月11 日 星期二 多云

上午9 时,我们来到宁化红军长征出发地纪念广场分会场,参加启动仪式。广场分南北两部分:南为主题雕塑广场,纪念塔居中央,高21 米,由四根棱柱组合而成,象征中央主力红军长征的4 个出发地。塔顶的红五星为红军帽徽,基座上的铜雕再现了红军出发长征、走向革命胜利的壮丽场景。背面碑文镌刻《毛泽东选集》等书中关于长征出发地的记载。现场除了我们百余人的记者团,四围还站满了观众。

站在队列里,听到集结号,我想起85年前,红军队伍就是从这里出发长征,而85 年后的今天,我穿着军装,站在上百人的队列里,再走长征路,一股崇高感涌上心头。通过大屏幕,我看到于都主会场大河浩荡,看到长汀分会场树木苍绿,回想起红军长征走过的广东、湖南、广西、贵州、云南、四川、西藏、甘肃、陕西等地,感觉好似分身于红军走过的每一条道路,置身于那条地球红飘带飘扬的任何一个角落。

当录像镜头从高高的纪念碑鸟瞰到我们,我感觉天地江河与我同在,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情。虽然天气炎热,每个人脸上挂着汗珠,可大家都肃然立正。

仪式结束后,我们来到红军纪念园。刚一下车,我就闻到一股幽香,抬头一瞧,马路两边全是广玉兰,树枝上的白花好像站着的鸽子。进得园子,我首先看到高高屹立的宁化革命烈士纪念碑,信步拾级而上,面对纪念碑,心情沉重而肃穆。倾听风涛阵阵,望眼白云飞舞,军人的荣誉感油然升起。忽听一阵集合号,我迅疾往下跑。《军号嘹亮》雕像前,一位中年男子在烈日下吹军号。询问得知,他是宁化师范附小的老师巫朝良。他从小听村人讲红军故事,迷上了吹军号,许多曲子他都会吹。

巫朝良说,他生在老区,长在老区,号声就是革命传统和荣誉感的象征。在教学中,他经常会用红军长征的故事来培养学生的纪律意识和吃苦精神。

走进宁化革命纪念馆,馆长张标发指着陈列柜里的一本盖着红布的盒子说:“巫老师吹的就是这本《军用号谱》。说起这号谱,还有一段故事呢。”

红4军途经长汀时,年仅15岁的农村小伙罗广茂听了红军的革命宣传,萌发了参加红军的念头,随后跟着红军部队离开了家乡。

罗广茂长得比同龄人矮小,嗓门却很大,被部队领导发现将他调到红4军第3纵队任司号员,并到中央军事学校陆地作战司号大队学习。经过刻苦学习训练,他掌握了起床号、出操号、紧急集合号、熄灯号、收操号、冲锋号等各种军号的吹奏。在结业典礼上,学校领导给每个学员发了一本《军用号谱》,再三叮嘱号谱的机密性和重要性。尽管后来工作调动频繁,但罗广茂始终把《军用号谱》藏在身上。1934年,罗广茂在连城作战时背部中枪负伤,被送到长汀四都的红军医院治疗。后被安置在群众家中养伤。伤好后,为逃脱国民党反动派的追捕,罗广茂躲进深山的纸厂做工。在艰苦的环境中,不论走到哪里,他都将一个号嘴和《军用号谱》带在身上。第二年冬天,罗广茂悄悄潜回长汀老家,将号谱交给母亲代为保管,并一再交代无论如何不能丢失。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罗广茂想把号谱交给国家,可时隔多年,母亲年事已高,怎么都想不起来藏在了哪里。1974年,年至花甲的罗广茂在拆建家中谷仓时,在仓底板下发现了用油纸布层层包裹着的号谱。这本被他看得比生命都重要的号谱在失踪了40年后终于重见天日,回到了主人手里。

一位解说员现场还演唱了当年的扩红歌谣《禾口、淮土比扩红》:“保卫苏区有责任,禾口淮土比参军,禾口扩红一千个,淮土一千多两人。”歌谣唱出了当地百姓比赛加入红军的情形。宁化是中央主力红军长征四个出发地之一,是中央红军长征出发最远的起点县,也是中央苏区的粮仓和扩红支前的重要县。宁化籍子弟兵为红军长征胜利付出了重大牺牲,1.37万人参加红军,在册革命烈士3301人。红军到达陕北后,宁化籍红军战士幸存的仅有58人。

6月12日 星期三 雨

上午,冒着倾盆大雨,我们来到宁化县石碧村。它地处宁化西部,闽赣边界,这里不仅是举世瞩目的世界客家祖地,还是远近闻名的“中央红军村”。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红4军、红12军、东方军、独立第7师等红军部队都曾在此驻防扎营,开展扩红运动和筹粮筹款。在党的领导下,石碧客家儿女入农会、闹暴动,打土豪、分田地,参加红军,支援前线,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运动。当时全村只有118户980人,就有138人参加红军和赤卫队,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红军。仅1933年的扩红运动中,就有28人参加红军,被评为“扩红模范村”。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被列入国家民政部《烈士英名录》的革命烈士有90名,是三明市革命烈士最多的村。

在细雨中,我们来到村中的张氏宗祠,这是红军独立第7师战地医院。站在大厅里,望着天井里瓢泼大雨,工作人员给我们讲了遥远的故事。曾嫂是一名红军家属,也是一名孕妇,家里养了一窝小母鸡,原本准备给自己坐月子补充营养。当看到红军伤病员缺医少药,营养不足,伤口久久不能痊愈时,便悄悄地把那窝小母鸡杀了,用瓦罐炖熟后,送到红军医院,一口一口喂给躺在床上的伤病员吃。伤病员得知这是曾嫂留给自己坐月子吃的鸡,说什么也不愿吃。曾嫂说:“你们为我们穷苦百姓打天下连命都不要,我这几只鸡算得了什么?只希望你们早日养好伤,重返前线杀敌立功。”

下午,我们来到淮土镇凤山村。村后的红军井,清澈的水波下能映出蓝天 ,也照出我们的影子。据说这是当年红军挖下的一口井,我喝了一口,好舒服。

6月13日 星期四 雨

上午,我们来到宁化县湖村镇巫坊村。红军曾经住过的祠堂,青苔密片,鱼缸荷花盛开。二楼的全木戏台上,十几位妇女正在表演《十送红军》,对面坐满了观众。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看得很专注,不时跟着音乐跳舞。经询问,此舞并不是为我们表演,这样的演出在这个村是常态。下午我们来到泉上镇罗李村,观看了红军东方军泉上土堡战斗遗址。1933年7月,这里硝烟弥漫。东方军入闽首战,就在泉上打响。

此战从1933年7月2日起,直到7月19日泉上土堡攻克,东方军大获全胜,历时17天。泉上地处宁化通往归化(明溪)的交通要冲,土堡在罗李村,四周一片空旷。历经战火、时代变迁,土堡已难窥原貌。

泉上镇退休干部李成麟说,1933年7月2日,东方军从江西石城进入宁化。3日,东方军团抵达湖村,将指挥机关设在官家坊。彭德怀军团长和滕代远政委确定“围点打援”即围锁土堡、打击援敌并最终拔除土堡之敌的作战计划。7月7日,东方军在宁化地方部队配合下,全歼外围敌人,围锁土堡。“部队包围土堡后,就在离土堡不远的厝腹山上建立制高点,监视堡内动向。当时制高点上,架有轻重武器及迫击炮。红军枪法很好,一个敌兵不听别人劝告,站在没有掩体的城墙上,结果被山头的红军一枪毙命。”山头与城墙距离数百米。红军用迫击炮轰炸土堡,但没有对敌人形成致命的打击。

泉上土堡的设计者,是明清时期的方志家、文化名人李世熊。李世熊修土堡,一是为了防土匪,二是为了团结李姓人家。

堡内有“两横七纵”9条街道。土堡周长1里,围墙高2丈5尺、厚2丈余,至于宽度,可以“铺上一片近两米宽的竹篾做的晒谷席”。墙上设有碉堡,备有使用各种武器的射击孔,外围铺设石板环绕,三面是稻田,易守难攻。当时土堡驻有国民党军阀卢兴邦师307团,并有宁化、清流、石城、长汀四个县的残余地主武装共 1200多人,储备大量的生活、军用物资。

我们来到山上,这是当年红军伏击敌人的地方。小山其貌不扬,杂草丛生,很难想象当年这里曾发生过弥漫硝烟和殊死的搏斗。

“我们虽然住得比较远,但是那天早上,依然听到了红军嘹亮的军号声。”89岁的延祥村民杨石生老人回忆说。当年,他8岁,已能记事。伏击仗后的数年,杨石生和同龄人去石狮岭挖松树兜,挖到很多子弹和弹夹。而现在这些子弹和弹夹就在我们的手中一一传递着。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特别是进入新世纪,罗李村和延祥村发展步入快车道。

延祥村修了两条水泥路。一条5公里多,通往清流嵩溪;一条近14公里,通往泉上。两条路极大地方便村民生产生活。以前大家去镇上赶圩,得早上4点多起床,一辆拖拉机坐20多个人。走路则要两三个小时。现在村民方便了,红菇、贡茶、竹子,泉上价格好,就往泉上卖,清流那边价格好,就往清流嵩溪卖。罗李村1300多人口,种植烤烟,搞槟榔芋、地瓜、山药等特色种植,经济发展蒸蒸日上。

下午,我们到达清流县林畲镇曾坊村的龙背山南麓,大雨下个不停。我们拾级而上,旁边松柏蓊郁,毛竹林立。上山时,我想起了毛泽东于1930年1月在宁化行军途中创作的词章《如梦令·元旦》:“宁化、清流、归化,路隘林深苔滑。今日向何方,直指武夷山下。山下山下,风展红旗如画。”的确,青苔翠绿,石板滑净,可我们没有一个人掉队,只听得雨珠落在伞上嘭嘭的响声。

半山坡,有座烈士墓,墓上端中心是两束麦穗围绕着的五角星造型。面对放着一束束百合的墓地,讲解员曾丽红讲述了曾祖母谢玉姬一门三烈士的故事。

9月的一天,谢玉姬提着竹篓,正准备从林畲蛟井去温家山为红军送信,不幸被匪兵抓住。匪兵知道红军一来就住在她家,公公曾富良早就当了红军。男人曾其应,前两天也跟红军走了。“你留在这儿,肯定是给共产党当特务!说实话,就饶你一命。不说实话,大刑伺候!”

谢玉姬单薄的衣衫被皮鞭打得裂开一条又一条缝,鲜血染红了衣衫。谢玉姬紧咬嘴唇,依旧一声不吭。

经过一昼夜讯问,敌人没有从谢玉姬嘴里得到半点有用的信息。这时匪兵一个头目跑过来,拿起一把尖刀,对准谢玉姬的腹部用力地划了下去……这一年是1934年,年仅21岁的谢玉姬牺牲了,和她未出生的孩子。而她的公公曾富良、丈夫曾其应也在这一年为了革命事业,相继牺牲。

现在这座烈士墓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曾坊村民将谢玉姬、曾富良的遗物及曾其应穿过的衣服殓在一起修建成的。

而在宁化县曹坊镇下曹村小学鸡爪梨树下,看着34师师长陈树湘英勇牺牲的事迹,我们倾听了湘江战役的感人故事。5000名宁化子弟在湘江边承担阻击任务,掩护中央红军主力突破第四道封锁线,几乎全部壮烈牺牲。

6月14日 星期五 多云

下午,当我站在清流县里田乡锅蒙山小号手雕塑广场时,看着那个最多十一二岁的小号手稚嫩的脸,不禁想他完全可以只管吹号。当时由于地势显要,暗堡火力凶猛,久攻不下,小号手别起号角,拿着两个手榴弹,只身迂回攀援,用手榴弹炸飞暗堡的同时,自己也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4天里,我们先后到淮土镇凤凰山红军长征出发地旧址、石壁镇石壁红军村、陈塘红军第四医院旧址、湖村镇澎湃县苏维埃政府旧址、曹坊镇三黄村第一党支部旧址、清流县林畲镇毛泽东旧居……寻访宁化红色印迹,聆听县党史研究室有关负责人讲述宁化子弟血战湘江的故事。我们采访红军后代,探访战场遗址,在红军曾经走过的路上流连忘返。抚摸了红军用过的炮弹、步枪、望远镜,吊唁了有名或无名的烈士之墓,参观了一个又一个纪念馆、遗址。大人讲,小孩讲,红色故事家喻户晓。11岁的小学生郑继强快板书《草鞋计》,听得我们掌声不断。县退役军人事务局局长范鹏举,带我和同事参观了新成立的退役军人事务局,讲述了他们对红军烈士、失散红军,退休老红军、八路军遗属、子女、退役军人相关补助政策及定期慰问……充满沧桑的物件和感人的故事,使远去的历史,真实可触地浮现在我眼前,融化在我的血肉里。

6月的闽南大地,田野烟草渐黄,白鹭飞翔,稻苗嫩绿,古村新楼相夹,路边风展红旗如画的大标语与滨江豪宅楼盘的标语相兼出现,田里农人在间苗,鸡鸭在觅食,水边芒草摇曳。在这静美而欣欣向荣的日子里,我更加想念那些远去的英雄。他们挖的井水,人们还在饮。他们教的歌,还在传唱。他们挖的池塘,荷花盛开,香飘万里。

青山妩媚英雄在。在返京的路上,我凝望着窗外如画的山河,恍惚看到山顶上一支红军队伍向我招手。

壮丽70年,奋斗新时代。重走长征路采访结束了,可强军兴军的征途漫漫,有更多的挑战等待着我们。听吧,新征程的号角已吹响,战友们,赓续红军长征精神,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再出发!

(解放军生活·解放军新闻传播中心融媒体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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