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 Cecilia、Lily和Will都从北京回到安徽南部的老家,打回了原形。平时在北京,一年也见不到几次,于是约定大年初四这天在老家见一次面。

在县城城中心的商业区找了一圈,几家咖啡店都客满了。这几年,县城的生活方式越来越与大城市同步,咖啡店一家家开了起来,春节期间都挤满了人,电影院里更是几乎场场爆满。

寻咖啡店而不得,便就近拐进了一家新开的寿司店。店内日式装潢氛围浓厚,甚至天花板上都贴满了浮世绘。在这里,即将进入而立之年的他们,谈起了“成年感”。

卖寿司到底好不好(县城寿司店三只)(1)

这几年县城里不仅开起了咖啡店,浓郁日式风味的寿司店也出现了。新京报记者 倪伟 摄

庸常的工作孕育一场逃离

在北京,三人选择了不同的生活状态。Cecilia 是1991年出生的女生,2017年下半年去的北京,在一个瑜伽工作室里边教课边学习,之前也做过几份工作,从来没有想过要“安定”下来。Lily也是1991年出生,女生,2017年买了房结了婚,在国家部委下属的正局级事业单位工作,生活稳定,正有备孕的打算。我是Will,先是在一个体制内单位待了几年,两年前来到都市报,有相对稳定的收入,但没有相对稳定的生活。

我们的话题除了年轻人经常谈论的那些:工作、家庭、旅行、电影……往往会直接触及一些更深的问题,也不需要什么铺垫。

因为过年都回到父母身边,不可避免直面与家庭的关系。Lily问我们,如果你做一件事,家里不同意,你还会做吗?又随即自己回答,她肯定顶不住压力。

Lily自认为从小就按部就班,升学、就业、结婚,全部踩在节奏上。她的爱人Jesse也一样。Jesse也是我们同乡,他参加了我们的聚会。我问Jesse有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他能想到的就是小学时玩火,不小心把舅舅家柴火房点燃了,烧了三天三夜。那之后,就没有出格过了。

按部就班的工作让Lily陷入了职业瓶颈,工作3年半,这样的瓶颈似乎一直如影随形。她的工作是行政管理岗位,主要内容是“上传下达”,她认为这没有任何不可替代性。而她希望做让自己不断进步,能够被认可的工作,备孕的打算又延缓了跳槽的计划。

“除了家庭期望与个人喜好的平衡,还要平衡生活规划。”Lily感叹,人被生活推着走。

Cecilia从内到外都要随性很多,她脱了鞋,盘腿坐在寿司店的木椅上,像个东北人。“我要让自己舒服,”她解释。她问Lily是不是也很喜欢安稳的生活。

Lily并不喜欢安稳,甚至喜欢不安稳。大学时,她抓住机会去中国的台湾、香港以及美国交流,对别处生活有强烈的好奇心。去年,她所在单位有一个报名联合国一项合作计划的名额,去非洲埃塞俄比亚工作一年,她跃跃欲试,但Jesse担心安全问题,劝说她放弃了。

工作以后,Lily也放下了很多内心的蠢蠢欲动。现在她只希望先把孩子生了,如果孩子身体不错,不用操心,她就准备换工作。但她也考虑到生完小孩、年岁渐长,换工作难度更大,“这就是现实”。

去年Lily的生活也发生了一些新变化。她有了一项新爱好:跳舞。每周三天,她去家里附近的舞室学习舞蹈,与各行各业、各种年纪的同学挥汗如雨。她看到有人每年去舞室200多天,练舞时一个动作坚持到满脸汗水,深受感动。

“每天要坐很久,跳舞可以舒展舒展身体。”她说,“如果人有健康的状态,对心理状态也很有好处。”她把跳舞当做一次逃离和疗愈。

“成年感”:而立在即却陌生的感受

春节期间,寿司店里只卖主菜,不做下午茶。我们点了一壶花果茶,和一盘寿司,当做下午茶。

卖寿司到底好不好(县城寿司店三只)(2)

花果茶是下午聊天的必备,有人说喝咖啡晚上睡不着。新京报记者 倪伟 摄

每次见面,我和Lily最感兴趣的话题,是Cecilia最近在做什么。她不循常规的生活轨迹,经常带给我们新鲜感,也会提供新的话题。这次,Cecilia问我们,觉得自己有“成年感”吗?

我听说过“少年感”,没听说过“成年感”,第一反应是“不敢当”。我们都接近而立之年,但很多时候还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成年人。我们这一代比上一辈,至少在生活中,要晚熟很多。

“这可能与没有生孩子有关吧。”Jesse推测。

据民政部公报,最近几年内地居民结婚人数和结婚率保持下降趋势,2017年结婚率为7.7‰,比上年降低 0.6 个千分点。与此同时,结婚年龄也不断后延。根据2013年国家统计局数据, 25-29岁年龄段结婚人口比重超过20-24岁,此后进一步增长至2015年的39.4%,显示出“晚婚年龄”段人口开始上升。

“我生了孩子都不会给孩子做饭,这就很没有成年感吧?”Lily说。

“成年感好像也不仅是这样,那是一种气质,有些人一看就很有成年感。”Cecilia说。

“比如一个人话不多,看起来很稳重,就会有成年感?”Jesse问。

“那可能只是害羞,不善于与人相处,也不算是成年感。”Cecilia说,她所在的瑜伽圈“成年感”很少见,很多人像小朋友一样。她甚至觉得父母也没有很多“成年感”。

关于“成年感”的对谈并没有持续很久,对于这个概念的模糊,就像这些年轻人对于生活本身的一知半解。每一个类似概念的诞生,都启发我们思考了一会儿生活,然后又迅速忘掉。

尝试与放弃中,在瑜伽中安顿身心灵

提出这个问题的Cecilia,或许是我们当中最没有“成年感”,也是获得自由最多的一个,父母对她并没有很多现实的要求。10年前,Cecilia生了一场大病,后来的五六年时间,她专心治病,没有继续学业,全家都把治病当做最重要的事。

身体康复以后,她尝试了几份不同的工作。

她去舅舅在上海的创业公司上班,每天帮舅舅拎包,见投资人。但毫无兴趣,觉得身边的人都不可爱。

她在家学习做甜品,开了一间微店,但没有坚持多久。

她全权包办家里新房的装修设计,为了一种喜欢的木材颜色,特意从杭州远道订购了木门。

“我后来发现,所有这些事情都是在做一种自我探索。做烘焙、设计时,用什么方式、什么风格,都是对自我的认识。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兴趣点在于身心灵。”于是她想过从事心理学,但是需要的时间太长,她也希望能尽快谋生。最后选择瑜伽,也是因为当时瑜伽课的宣传说,一个月就能实现就业。

卖寿司到底好不好(县城寿司店三只)(3)

寿司店装潢考究,县城生活方式已经逐渐与大城市同步。新京报记者 倪伟 摄

2017年,为了学习更专业的瑜伽课,Cecilia来到北京,一个人租了个房子。学得久了,也开始代课,边教课边学习,工作与生活完全融为一体。

去年下半年她从北京去了一趟广州,参加一位印度瑜伽老师卡萨博·德斯科查博士的课程。她形容这次经历真正让她走进了瑜伽。

“瑜伽本质是一门哲学。”她说,而现在市场上作为商品的瑜伽课程,重视的是体势,是身体和骨骼,离哲学太远。德斯科查博士满足了她的需求,他教学生认知人作为一个个体,需要找到自己的内在潜能。

她最近还在尝试“接触即兴”,一种通过身体接触来交流的活动。她告诉我们,接触即兴也是探索身心灵的一种方式,两个人之间不用语言交流,而是用舞蹈,或者仅仅是即兴的身体动作。

“可以理解为非语言性交流,用身体来表达自己。”Cecilia说。

“身体表达比语言表达更好吗?“Lily问。

Cecilia说,语言的交流往往疏远而失真,非语言性交流反而可能更直接而真实。

徘徊在“三高”边缘的29岁

当Cecilia深入身心灵的探索时,Lily和Jesse面对的是更现实的问题,他们要面对每月1.5万元的房贷。

比房贷和孩子更让Jesse头疼的,是当天上午做的体检。体检结果显示,他的血脂、胆固醇、血红素都超标了,他今年才29岁。医生分析是因为饮食不规律、肉食过量,并且经常熬夜。他打算花几个月调养身体,这些指标比发际线更重要。

Lily比较担心的是生育之后,如何与帮忙带孩子的婆婆和平相处,她性格直率,而婆婆委婉,她担心性格不同会产生摩擦。Jesse已经提前打了预防针,如果发生矛盾,要第一时间告诉Jesse,而不是公开矛盾。

“没关系,男儿当自强。”他作势拍拍自己的肩膀,“男人的胸怀是委屈撑大的。”我们笑得像几个傻子。

其实,Cecilia目前的收入还无法满足生活,需要家里的支持,但她预计今年多带一些课,就能自给自足了。

花果茶添了好几遍水,味道已经淡了很多。今年冬天北京缺雨,而南方多雨雪,这时又下了起来,再过两天,我们将再次回到北京,面对这些问题。这些就是这个阶段摆在眼前的重要人生问题,一代代周而复始,而我们只能经历一次,在直面生活的过程中找寻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成年感”。

新京报记者 倪伟 编辑 陈思 校对 陆爱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