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帝国的朝堂如六月的天空,阴晴变幻莫测,昨日还是人人仰视的上官婉儿,转眼间身首异处。
那是唐中宗李显景云四年的七月,新帝李重茂才登基一个月,临淄王李隆基就联合姑姑太平公主发动了“唐隆政变”。此次政变的首要目标韦皇后、安乐公主被诛杀,李重茂被迫禅位于叔叔相王李旦。
当李隆基率兵冲进皇宫时,上官婉儿没有躲避,而是出迎,她拿出自己与太平公主联合草拟的中宗遗诏,交给李隆基以自证清白。
原来,李显复位后大唐的朝局有点复杂,韦后、武三思和安乐公主为一派,姑且称之为“皇后党”吧;李旦、太平公主和李隆基为一派,姑且称之为“相王党”;太子李重俊又是一派,姑且称之为“太子党”。
在李显复位过程中,“相王党”起到了核心作用,其中张柬之、桓彦范、袁恕己、敬晖、崔玄暐五人被封异姓王。脑袋决定屁股,坐上龙椅的李显再看“相王党”难免哆嗦,于是“皇后党”被李显扶植起来,把“相王党”搞得半身不遂。
遗憾的是,“皇后党”无事生非,又跟“太子党”结怨,以至于李重俊被迫举兵。在这次被称为“景隆政变”的事件中,武三思和他的儿子武崇训等十余人被李重俊诛杀。但李重俊没能“革命到底”,而是被老爸李显反杀了。
“太子党”出局,总决赛在“皇后党”和“相王党”之间展开,吹响决赛哨声的事件就是李显的驾崩。
李显一死,就意味着双方势力再平衡的开始。“相王党”以太平公主为代表,跟韦皇后达成了一致:拥立李重茂为帝,韦皇后晋升为太后并摄政,相王李旦出任辅政大臣。
这是一个双方妥协的结果,都不吃亏。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中宗李显的遗旨一宣布,“相王党”懵了:只有韦后摄政,没有李旦辅政。也就是说,韦后成了武则天第二!
接下来的剧情都不需要新编,韦后一定按老武太太开的方子抓药,“相王党”们瑟瑟发抖。
于是李隆基与太平公主决定先下手为强,不给韦后准备期。可怜韦后一心学习婆婆好榜样,只是她光看到婆婆吃肉,没挨过婆婆的打,水平差得太远,“政”没摄上,“命”被人摄了。
既然针对的是韦后母女,李隆基为何要不顾反对,坚决杀了上官婉儿呢?
李隆基的理由是,中宗驾崩,负责起草遗诏的人就是上官婉儿,一定是她勾结韦后篡改了双方达成的协议。
上官婉儿早有准备,她拿出自己起草的遗诏递给李隆基,证明自己并未参与篡改诏书,那是韦后的个人行为。
李隆基的心腹刘幽求等人都认为上官婉儿没有过错,可李隆基却说:“此婢妖淫,渎乱宫闱,今日不诛,后悔无及了。”不容分辩地当场斩杀了上官婉儿。
“妖淫”这样的词与一位美女联系在一起,总让人充满惋惜之情,尤其是上官婉儿这个经历过人生不幸的绝世大才女。
上官婉儿确实堪称奇女子,她擅长诗词,精通佛学,从13岁起就给武则天当秘书,服务宫廷三十多年,公文起草,甚至草拟都离不开她,深得武则天和李显的信任。
上官婉儿的文学才华当世公认,包括张说等人在内的名流,无不被她的才华所倾倒。有一次李显举办家宴,席间吟诗作对,李显、韦后、安乐公主、长宁公主四人大脑跟不上趟,上官婉儿同时替他们四人作诗,每一篇都辞章绮丽,引得大伙儿争相吟诵。
上官婉儿被杀后,李隆基也没舍得毁了她的作品,而是令张说帮她编辑出版了。
除了文学才华,上官婉儿还是杰出的政治家,武则天执政后期,大权基本上交给了张家兄弟、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四人。李显当政时期,她也是朝政决策的重要参与人,也可以说她是“皇后党”的重要成员。
李显登基后,上官婉儿被册封为昭容。不过这个“昭容”所代表的含义未必是嫔妃,她时年已经41岁,李显无非是想给她一个相对高贵一点的身份而已。宫中女官的品阶都太低,配不上上官婉儿。
也正是这个“昭容”的身份,将上官婉儿和李显,以及“皇后党”紧紧绑定在一起。
这段时间上官婉儿显然忽视了“相王党”的存在,她跟韦后打得火热,把她视作第二个武则天,甚至将自己的情人武三思引荐给韦后,组成了“韦武联盟”。
史书上讲,武三思和韦后也发展成了情人关系,李显却装作看不见。这个说法泼污水的痕迹太明显,但他们的利益高度一致是毋庸置疑的。
应该说这是上官婉儿的一大败笔,她没有意识到,武三思的身份在“相王党”那里不可能有容身之处,她的这个举动等于让自己站在了“相王党”和“太子党”的对立面。
上官婉儿的表兄弟王昱看出了危机,曾经明确警告她说:“武三思必败,你这么做是自讨灭族!”
上官婉儿的母亲郑氏也多次责骂她,可惜那时候她沉浸在“皇后党”的大好形势,一点不为所动。
李重俊的兵变给了上官婉儿当头一棒。武三思、武崇训被杀后,上官婉儿被乱军追杀,她急中生智高喊:“叛军杀了我之后,下一个目标一定是皇后和陛下。”
这一声喊把李显和韦后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拉着上官婉儿逃往玄武门城楼,这才让她躲过一劫。
从那以后,上官婉儿才看清形势:原来“皇后党”这么招人恨,自己离死亡那么近!清醒过来她开始有意识地拉开了与韦后、安乐公主的距离。
安乐公主曾经公开要求做“皇太女”,对此,上官婉儿明确反对,并上演了以命抗争的情节。
据墓志铭记载,上官婉儿的第一次上书被驳回后她曾自请出宫;再被驳回,她又提出出家。第三次被驳回后,她选择了服毒自杀。幸亏发现及时,她被太医救回了一条命。
如果墓志铭记载属实,那就说明,后期上官婉儿与“皇后党”并非无懈可击,甚至可以说是产生了裂痕。
既然上官婉儿想回头,李隆基为何不给她机会呢?
我个人认为,上官婉儿影响太大,又极其善变,让人捉摸不定,对李隆基来说没有价值,且存在威胁。
李显当政时期,上官婉儿获得在宫外开府的资格,她利用自己“文学花魁”的影响力,在府中广泛结交文学之士,这其中少不了朝中的大臣。比如后来的宰相张说、时任宰相崔湜。
按史书记载,崔湜是上官婉儿的另一位情人,但种种迹象表明,此人应该是李隆基的间谍,很可能就是他向李隆基透露了上官婉儿的势力底牌。
对上官婉儿来说还有一点很不利,她是武则天的宠儿,却又参与神龙政变背弃武则天;与韦后结盟,又与她产生裂痕,估计李隆基都会迷茫: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上官婉儿身上还有一张隐藏的底牌——她很可能是太平公主的棋子。她们二人共同在武则天身边工作了30年,又一起参与神龙政变,此后一个身在“皇后党”,一个是“相王党”的核心。
上官婉儿死后,太平公主深表惋惜,并予以超乎寻常的祭奠。或许,她们二人原本就是互为表里,一明一暗操纵着政局。假如是这样的话,对李隆基来说岂不是太可怕了?
当然,这仅是我的推测。
上官婉儿出生前,其母郑氏梦见有巨人送给她一杆秤,说这孩子将来能“称量天下”。等她出生后却是个女儿身,惹得身边的人一阵嘲笑。
郑氏也忍不住逗刚刚呀呀学语的女儿:你就是将来称量天下的人吗?小上官婉儿却用含混不清的语言,肯定了母亲的发问。
上官婉儿本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却因祖父上官仪带来的灭门之祸而改变了人生的轨迹。这个变故奇迹般地让她有了“称量天下”的资格,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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