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
从《水浒传》直接截取武松打虎的故事,《金瓶梅》就此徐徐展开明朝市井缤纷的画卷。小说第一回,交代了潘金莲嫁给武大郎,终日郁闷不欢,直到看见魁梧雄壮的武松,才两眼放光,着手勾搭小叔,却被武松义正言辞地拒绝。小说里,潘金莲一进场,就是个淫妇形象,跟《水浒传》别无二致。
那么潘金莲在怎样环境中的成长、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那个样子呢?《水浒传》没有交代潘金莲身世,而兰陵笑笑生笔下的潘金莲,身世坎坷。小时候原本家里还过得去,甚至可以说是小富之家,书上说潘金莲缠得一双好小脚就能证明这一点,能让女儿缠好一双脚的人家,肯定不是贫穷之家。但父亲早逝,一家人陷入困顿。九岁的金莲被潘母卖进王招宣(姓王的招宣使,官名)府里学习琵琶和唱歌,成为一名乐伎。从小康之家的宝贝儿到变为一名乐伎,她心里一定很悲苦和无奈。金莲是个聪明伶俐、心气高不服输的主,她不但很快学会品竹弹丝,还学会穿衣化妆,原本精致的小脸越发装扮得美丽动人。小小年纪身体却发育成熟,常常穿着紧身衣裙,曲线毕露。可以想象,要在这样的高官豪门里生存,一名孤女无依无靠,能凭借的只有自己美丽容貌和出色的弹唱本领,以博取最佳机会。以潘金莲的心智和聪慧,说不定以后会成为王招宣的一名小妾。其实这也是不错的人生。
只可惜六年后,王招宣死了。十五岁的金莲又被潘母卖到张大户家。张家的主母徐氏,原本很喜爱金莲,经常赠送她金银首饰和衣物,更不舍得让她上锅上灶、干粗重活计,只让她继续学习弹唱。长到十八岁,“出落得脸衬桃花,不红不白;眉弯新月,又细又弯”,张大户怎能不见猎心喜?奈何徐氏是个醋坛子、母老虎,张大户一直不敢动手。
张大户六十几岁,没有子女,也没有纳妾,连房中的使女都没有,因为使女通常会被主人收用。可见徐氏的霸道跋扈和张大户的惧内之心。直至有一天徐氏外出赴宴,张大户趁机收用了金莲。原文没有提及潘金莲的心情,但我分析,潘金莲是心甘情愿的被这个可以当祖父的老男人收用的。原因在于,金莲在张家已有三年,对张家的情况颇为了解。考虑到自己已满十八岁,这个岁数在当时若还未嫁人,算是比较大了,她要为自己谋出路。张大户膝下无子,尽管严重惧内不敢纳妾,但他一定不甘心无子送终。恰好这时张大户看上她,她才不会傻到拒绝。退一步说,若张大户没有看上她,金莲也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这老头儿。张家家财万贯,房屋百间,金莲若能生下一男半女,就能够名正言顺地继承整个家业,不用再承受卖来卖去的漂泊命运;若不能,凭着她的魅力,总有办法让张大户纳为妾,也就能顺顺当当地站稳脚跟。再不济,不能为妾侍,也可以撒娇卖痴,要老头多多送金银珠宝给自己,为以后的生活做储备。
可叹潘金莲太低估徐氏的泼天醋意,也太高估大户的胆量。当徐氏发现大户和金莲的苟且,对大户骂骂嚷嚷了数日,大户连哼都不敢哼。对金莲更是下狠手,日日打骂不停。可能大户怕徐氏一气之下胡乱发卖金莲,另外自己也确实舍不得如此娇美的可人儿,于是他先下手为强,便匆匆忙忙地把金莲嫁给武大,不但不要武大一文钱,还给他们房屋免费居住,不收房租。除此之外,大户私下给他银两做本钱,让他做炊饼。天下没有免费午餐,张大户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继续可以“踅入房中与金莲私会”。每当武大挑担出去卖饼,张大户悄悄潜入金莲的房间厮混。武大知道吗?当然知道!他的心态颇有玩味之处,另文再述。
另外,兰陵笑笑生狡黠地写了这么一段:
大户自从收用金莲之后,不觉身上添了四五件病症,端的是那五件?第一、腰便添疼;第二、眼便添泪;第三、耳便添聋;第四、鼻便添涕;第五、尿便添滴。还有一桩儿不可说,白日间只是打盹,到晚来喷涕也无数。(第一回)
根据现代医学常识我们得知,腰疼、前列腺肥、小便不顺、耳聋流涕等等都是老人病,并非收用金莲之后才添的。作者为什么这么写,我们可以尝试探究他的用意。《金瓶梅》里多处描写热辣的情爱场面,但兰陵笑笑生是为了写一部小黄书书来满足读者的窥视欲吗?显然不是。他是用一种反讽式笔法来劝世。张大户满身病,却不思节制,突然一天,“大户得患阴寒病证,呜呼哀哉死了”。阴寒证就是阴虚之人行房患了风寒,俗称夹色伤寒。其实就是死于纵欲多度,并暗示罪魁祸首是潘金莲,这也成为后世女性主义者们对此书口诛笔伐的理由:连命运都无法掌控的潘金莲,如何能害张大户?
不过在女性没有自主权的明朝,作者把罪责推给潘金莲,在当时的社会背景和意识形态下也无可厚非。他这么写,犹如后来的《红楼梦》贾瑞手里风月宝鉴的作用一样,用于提醒世人:切莫耽于淫乐枉送性命。
潘金莲自身资质不错,奈何被迫嫁给一个矮矬子,同时还要伺候前主子,她这一手牌可不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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