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刚刚破壳不久的玳瑁,它看上去无所畏惧,正在自由而坚定地游向前方。
但看着这张照片,你或许想不到,你桌上的塑料外卖袋,正在导致这种在地球上已经生活了超过一亿年的物种灭绝。由于过度捕捞与误食海洋垃圾,目前全球海洋 7 种海龟中,已有 6 种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濒危物种红色名录。
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生态学教授塞瓦略斯(Gerardo Ceballos)与两名美国科学家发表研究报告,由于气候变暖、过度捕猎、破坏栖息地等人类活动,上世纪,地球物种正以较正常自然消亡快逾 100 倍的速度减少。国际自然保护联盟红色名录中的受威胁物种名单中至少有 515 个物种,目前尚馀少于 1000 只,濒临灭绝。
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科学家们说,地球正面临第六次大灭绝。有别于过去源于火山爆发或陨石撞击等自然现象的大灭绝,这次会是首次因为人类活动行为引起的物种悲剧。在去年的 COP26 气候大会上,负责欧洲绿色协议的专家们这样写下:“科学已经明确地指出,气候、生物多样性和人类的健康是完全相互依存的。”
过去的一年里,类似的消息不断传来:北极冰川消亡的速率,海平面上升的厘米数,世界各地异常的气候现象和温度数据,假如这些还不能证明物种危机的紧迫性,或许图像会给我们更直观的震撼。《卫报》(The Guardian)以“灭绝时代”为题,发布了一系列照片,摄影师将如今人类导致的自然环境与野生动植物的危机,以及人们为修复错误而做出的努力,用图像的形式推到大众眼前。
➊
森林从来都没有办法再生
摄影师:Marcus Westberg
瑞典是世界上人均森林面积最多的国家之一,森林覆盖率达到 69%,被称为“森林王国”,也是如今欧洲林业出口第一大国。上面的这张图片,拍摄于瑞典最北端的诺尔博滕县帕哈拉市,一片古老的森林遗迹与北极光相映成辉。
150 年前,瑞典的森林曾由于过度砍伐遭到严重破坏,直到 1903 年正式通过的《森林法》规定砍伐森林后必须重建。政府认为,这样可以让瑞典继续维持“森林王国”的美誉,并且以可持续的方式继续生产木材。大约 60 到 80 年后,当初变成纸张、家具和炭火的树木,便会重新出现在当初被砍伐的土地上。
瑞典林业局称,自 20 世纪 20 年代首次进行国家清点以来,瑞典森林中的木材总量几乎翻了一番。但,重建的树木群还能被称为森林吗?
“天然森林不可再生。树木可以种植,但不能种植森林。如果种的是松树,你会得到一片林地,而不是一片森林。”瑞典的青年代表与土著社区在给欧盟委员会的联名信中写道。
原生态的森林是复杂的生态系统,是众多生命的基石,也是许多物种的家园。瑞典的林业模式正在对森林生态系统造成严重破坏,即使是自冰河时代以来就学会在这些土地上生存的驯鹿,也无法生活在这种类型的林业创造的景观中。
在下面这张照片里,Jan-Erik Länta 在 Jokkmokk 镇外背着儿子说:“几年前,这是驯鹿的主要栖息地。冬天它们有很多地衣可以吃,还有栖身之所。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即使我儿子长大了,他也不会看到这个地方恢复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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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蜜蜂危机
摄影师:Alexander Turner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养蜜蜂在伦敦成为了一种潮流。伦敦蜂箱数量在 10 年内翻了一番多,如今已经达到了惊人的 7400 多个。
但这样看似是在保护蜜蜂种群的行为,反而给伦敦的蜜蜂带来了“粮食危机”。为了生存,每个蜂箱每年需要消耗 250 公斤花蜜和 50 公斤花粉,而伦敦城市内的花卉资源甚至不够已有的人工养殖蜜蜂的生活,由于对于花卉资源的激烈竞争,人工养殖蜜蜂已经无法健康地继续存活。
这不仅是人工养殖蜜蜂的困境,由于城市养蜂业的不可持续扩散,很多稀有的蜜蜂品种正在因为没有授粉的机会与食物濒临灭绝,实际上,受到影响的群体不仅包括野生蜜蜂,还包括蝙蝠、苍蝇、蛾子、黄蜂、鸟类、蝴蝶和甲虫。
除了增加花卉资源以外,保护蜜蜂的方式不是大肆养殖,而是让它们自然生长。
➌
猞猁的艰难回家之路
摄影师:Alexander Turner
猞猁是一种孤独、害羞但凶猛的猫科动物,它原产于英国,但却在不列颠群岛上已经消失了 1300 多年了。
在没有狮子、老虎这类大型猫科动物分布的很多地区,猞猁处于食物链的顶端,负责维护着森林生态系统的平衡。不过,古代的英国人没能意识到这一点。大约 1300 年前,由于农业和畜牧业的发展,以及长期对猞猁的滥捕滥杀,猞猁在不列颠群岛灭绝。
1760 年,随着不列颠群岛的最后一种顶级掠食者——狼,在英国灭绝,由于食肉动物的缺失,食草动物大量繁殖,给英国的森林系统带来了极大破坏。
因此,如今的苏格兰,数量失控的鹿正在造成广泛的生态破坏。去年的一份报告称,苏格兰林业每年花费 470 万英镑来减少鹿对林地的影响,重新引入猞猁可以帮助减少鹿的数量,这能同时帮助天然林地再生。
实际上,早在 30 年前,就有人提出了重新把欧亚猞猁引入英国的计划。但由于种种原因,迟迟没有实行。2020 年,将欧亚猞猁引入英国被重新提上了提案,但大众依然有很多的顾虑——英国是欧洲大陆中绵羊饲养量最高的国家之一,而欧洲的绵羊大多都在草地上自由放牧,猞猁可能会威胁到绵羊的生命。
但同样在欧洲的瑞士,300 只猞猁一年大约只会狩猎 20-50 只绵羊,以及 12500 只鹿。看来,引进猞猁的阻力依旧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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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牛的非自然死亡
摄影师:Jason Gulley
虽然看上去圆滚滚,但海牛其实缺乏隔热的脂肪层,当海水温度降至 20 摄氏度以下时,他们必须转移到温暖的水域;在温暖的春天,他们则喜欢游到佛罗里达州的苏万尼河中休息。
然而,在这片栖息地的不远处,有一个偏远海滩成了佛罗里达地区海牛的天然墓地,而 2021 年是该州海牛有史以来死亡数量最高的一年。2021年,佛罗里达州至少有 905 头海牛死亡,而 2015 到 2020 年间,平均每年死亡 578 头。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将其称为“不寻常的死亡事件”。
研究表明,这一悲剧的主要原因是海草床的丢失:土地开发和污染严重影响了佛罗里达州重要的海牛栖息地,从而扼杀了附近水道的本地海草植被,而海草床是海牛的主要食物来源。这让海牛花了更多时间在冷水里寻找食物。科学家遗憾地表示,今年冬天因为食物短缺导致死亡的海牛会变得更多。
不过人类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保护这个可爱的物种,来自佛罗里达的水生环境修复公司 Sea & Shoreline 也正在着手帮助海牛种植更多的海草作为食物,同时清除过剩的藻类。
海牛每年繁殖一次,妊娠期约一年,每胎在水中仅产一只幼仔。由于大量海牛死于食物短缺,护理孤儿小海牛也成为了人类的责任之一。直到它们经过评估,拥有了自理能力之后,才会重新放归野生世界。
➎
如何与大象共存
摄影师:Ami Vitale
在泰国,人类与大象的争端正在变得激烈——大象不仅会走上乡道阻挡交通,甚至会半夜撞破厨房的墙壁,卷走放在灶台上的香蕉与面粉。但村庄里的人并没有办法去指责这些大象——因为是他们先抢占了本来属于大象的栖息空间。
人类越来越多地将森林地区开荒,使大象的传统栖息地变得支离破碎,并经常扰乱它们获得资源的机会。对于这些地区的人与大象来说,共存是一场微妙而危险的斗争,动物和人之间的冲突可能对人类造成经济损失,乃至丧命。据人类大象之声网络的专家 Bhichet Noonto 称,去年在泰国,有 8 头大象和 8 人在冲突中丧生。
在泰国民众正在想方设法将大象赶出已经被人类占据的栖息地的同时,位于肯尼亚北部的山区,一个名为桑布鲁的社区为孤儿大象建造了一个全新的避难所。
这只名为 Bawa 的小象只有两周大的时候被送到了 Reteti 村的大象保护中心,当时的它眼睛被太阳灼伤,皮肤也大量剥落。经过几周专注的养护,它已经完全康复了。Reteti 村的大象保护中心是当地第一个由土著拥有和经营的大象庇护所,它的主要任务是拯救和饲养孤儿大象,最终将它们重新引入野外。但这个避难所的存在不仅是为了拯救大象,也是在尝试打破陈规定型观念,并重新定义野生动物管理。在他们看来,这是当地人与野生动物关系转变的开始。
如今整个 Reteti 村都参与其中,帮助为孤儿小象提供新鲜的山羊奶。这是一个可持续的解决方案,对大象有利,对环境有利,并为桑布鲁社区的妇女提供了急需的就业岗位与收入。这也可以给其他国家一些提示:寻找到与大象和谐共处的方法或许比驱赶更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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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中的伊甸园
摄影师:Kieran Dodds
伊甸园是圣经中上帝在人间创造的花园,也是人类的起源地。这张照片里,基督徒聚集在埃塞俄比亚阿姆哈拉省,参加东正教特瓦赫多顿悟的庆祝活动。很多人都相信伊甸园是真实存在的,有人说伊甸园在以色列。有人说在埃及,有人说在土耳其,甚至中国西藏,但对于埃塞俄比亚人来说,每一片环绕着教堂的森林,都可以称作伊甸园。
埃塞俄比亚是当今世界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之一,也是非洲第二大人口大国。绝大多数人生活在农村地区。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埃塞俄比亚 90% 的森林已经消失。在阿姆哈拉省,仅存的本土森林是埃塞俄比亚东正教特瓦赫多教堂建筑周围的森林。
每一个教堂周围都有一片森林,埃塞俄比亚人民相信,像东正教传统中的其他物体一样,森林会引导礼拜者超越肉眼可见的世界。这些森林作为一种信仰行为保存了几个世纪,伊甸园的故事在埃塞俄比亚已经分享了数千年——早在公元325年左右阿克苏米特王国采纳基督教之前。如今的埃塞俄比亚,每个教堂森林都被其守护者视为伊甸园的微型花园。
如今,森林的宗教意义与其生态功能的重要性不相上下。作为一个干燥的国家,这些神圣的绿洲提高了地下水位,降低了温度,挡住了破坏性的风,是周围农业必不可少的提高产量的授粉者的家园。教堂森林成为了埃塞俄比亚人类未来生存的遗传宝库。
保护这些自然资源的牧师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使命,由于了解他们所关心的森林的全球重要性,牧师们也变得更加致力于这项事业。
©Michele Turriani
这些关于物种逐渐消亡的故事,令人想到上面这组摄影师 Michele Turriani 的作品:他将动物头骨与花并置,模仿着 17 世纪在荷兰流行的“虚空派”绘画风格。
Vanitas stilleven, Aelbert Jansz. van der Schoor, 1640 – 1672
“虚空派”试图表达在绝对的死亡面前,一切浮华的人生享乐都是虚无的。头骨象征着转瞬即逝的存在,而在这系列作品中,人的头骨被替换成《濒危动物名录》中的动物头骨,让观众沉思人类在自然界中的地位,以及我们与动物伙伴的密切关系。
©Michele Turriani
例如,这张照片上的头骨来自瓦利亚野山羊,如今只有埃塞俄比亚高地上仅存大约 585 只。它背后的羊角常常会成为偷猎者的目标。而一旁,正在逐渐枯萎的鲜花则像在告诉我们,物种的消亡在地球历史的尺度上,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
头骨和鲜花,正是对地球上物种境况的一种巧妙隐喻:他们曾绚烂地存在过,给这个原本沉默的星球带来过不一样的色彩,但一次次工业革命的号角逐渐淹没了多元的物种之声,如今,当我们迈进了令人迷茫的科技年代,疫情和压力让我们想从自然寻求慰藉,却发现“原生的自然”早已不复存在。
编译自:
Trees, seeds and urban bees: Age of Extinction’s year in pictures, The Guardian
编译:Attlee
编辑:Li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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