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筱羊
《人世间》里，有两位老母亲。
一位是郝冬梅的母亲，周秉义的岳母——副部级领导金月姬。这个女人说话滴水不漏，做人做事恰到好处，“有分寸，有眼色”是她的人生信条。可以说，周秉义的仕途之所以一帆风顺、畅通无阻，从城市平民逆袭成地方高官，和金月姬老辣的手段和悉心调教是分不开的。
周秉义的成功也成就了金月姬的一生荣光。
另外一位老母亲，是周志刚的妻子，是秉义、秉昆、周蓉的母亲——李素华。她简直是金月姬的反面：大字不识一个，说话颠三倒四，思想愚昧无知，性情懦弱慌乱。
甚至在突逢周蓉出事后，竟承受不住打击，昏死过去成了植物人。要不是郑娟悉心照顾，又是按摩又是擦洗，她可能就永无清醒的那一日了。
曾经我看《人世间》原著，很少关注这个老太太，因为她的人生太普通，根本没有一点带给人冲击的地方。
可等我再一次阅读《人世间》，却突然明白梁晓声先生把这样一个母亲，赋予了这么厚重角色的目的：她才是我们身边最接地气，最还原人世间生活本质的母亲。
李素华像她的名字一样，质朴无华、慈悲素雅。她用善心温暖着身边的所有人，同时又为三个儿女撑起了一片天。
秉义的大仁大爱、周蓉的敏锐乐观、秉昆的至纯至孝，无不来自于母亲的影响和感染。
曾经，在秉昆年轻的时候，周母有意把街坊老乔家的三闺女——乔春燕许给秉昆做媳妇，乔家母女也很乐意。为此三个女人合谋下一出戏，要在大年初三，一家齐欢乐的时候，让秉昆和春燕成就好事，生米做成熟饭。
可谁料想，那晚，不仅春燕留在了周家，秉昆的好哥们，曹德宝也留在了周家。趁着酒劲，德宝和春燕撇下秉昆，钻进了一个被窝。
这样的“丑事”，放在那个年代，一个处理不当，不仅周母要担责，周家一家人都要在光字片抬不起头来。毕竟春燕是在周家“失的身”，无论何故，周母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也是为什么，老乔家在得知自己女儿的事后，要和周母拼命的原因。
可周母，却凭借自己巧妙的“市井智慧”，不紧不慢地化解了矛盾冲突，帮春燕摆平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曹德宝，并让他欢欢喜喜做了乔家的上门女婿。
至此，本来剑拔弩张，把周家视作仇家的老乔家，瞬间又把周母奉作贵人。后来，在周母成植物人后，乔母不遗余力地来帮助秉昆渡过难关。
就让我们从李素华身上，学习她化干戈为玉帛的“市井智慧”吧！
《人世间》电视剧中，李素华和周志刚的感情是很好的。有一幕周志刚归家，昏迷一年多的李素华，一句“他爸”，让所有电视机前的观众瞬间泪奔。
原著中，周志刚和李素华的夫妻关系，更像是那个年代，大多数为生活奔忙的夫妻一样，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甚至因为周志刚常年在大三线，家中所有的事都是李素华一个人，她反而对周志刚的依赖要少一些。
李素华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大儿子秉义，大女儿周蓉早已超过了她，所以当秉义和当时还是“黑五类”的郝冬梅谈恋爱的时候，李素华是采取旁观者的态度的。
而当蔡晓光这个省革委会的委员的儿子，热烈追求周蓉的时候，周母当然是很乐见其成的。
她不止一次地对周蓉说：“蓉啊，如果你连小蔡这样的对象都不满意，那你究竟想找什么样呢？人家那种家庭的青年，不嫌弃咱家门槛低，妈就觉得仅凭这一点，就是人家孩子难能可贵的地方……”
她本还想对周蓉说教，可周蓉当时已经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北京诗人”，所以马上击碎了想攀高枝的母亲的臆想，说道：“妈，我个人的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再说我就不明白了，咱家怎么就门槛低了？”
每每这时，周母就会指着家中的门槛说：“怎么不低，你看，这多低的门槛。“
周蓉看一眼门槛，忍俊不禁。李素华总是能适时地缓解气氛，她知道，别看女儿一向文文静静的，其实是有个拗脾气的。
她作为母亲，也有几分怕自己的絮叨让女儿犯了脾气。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母女俩的谈话从来没有结果。
直到后来，周蓉留下一封寥寥数语的信，告诉李素华自己去了贵州，去追寻自己的”爱人“去了。
周母的情绪才彻底失控了，她大哭起来。
在教育子女这个问题上，周母一直谦卑的，她知道自己的两个孩子目标远大，不可能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所以她给了他们充分的自由，让他们展翅高飞。
周蓉去往贵州，可能在她的感情生活上，是一次失败的尝试。但纵观她的一生，何尝不是对她人生一次充足的磨练。
如果周蓉没有去贵州，而是被周母强留在光字片，可能会像吴倩、于红那样过一辈子。相对于周蓉后来的多彩人生，无疑那才是最失败的。
李素华的”智慧’之一，就是懂得放手，她忍下了母亲对儿女的控制欲，也就成全了孩子们长足发展的一生。
这一点，我们很多母亲都要向李素华学习，我们必须要清醒地知道，我们的儿女很可能已经早就超越了你，你很难再去给他做决定和做判断了。你的决定只会阻碍他个人的成长和发展。
放手，是对儿女们最深沉的爱。
周蓉去了贵州，早在头两年，秉义便和冬梅一起去了兵团。
家里只剩下李素华和秉昆了。
秉昆的脾气，李素华是拿捏得准的。她的这个小儿子，被笑称为”老疙瘩“，别看个子大，其实内心很纤弱，在她心中一直是很担不起事的。所以李素华就想着，给秉昆找一个知根知底的，”虎“一点的媳妇。这样既能帮秉昆立起门户，还能留在自己身边有个照应。
乔家的三闺女——乔春燕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素华在光字片区，无亲无故，并且周志刚常年在大三线，两年才回家探亲一次。
但她的人缘却是光字片最好的，不仅没人敢欺负周家，甚至还一致把李素华推举到街道副主任的位置。
这功劳还要从周家养的两只鸡说起。
在光字片，周家算是居住条件好的。这还要得益于周志刚当初的先见之明。
当初他借高利贷盖了两大间房，后来又在房前圈起了一个院子。这就给李素华提供了养鸡的场所。
在那时，鸡蛋是平时难以见到的稀罕东西，可大部分光字片的居民家中，又不具备养鸡的条件。
所以，家家户户的大人孩子，身体不但对粮食的需要格外强烈，对副食的需要也更为迫切。
李素华就是靠着家中可以自产鸡蛋这个得天独厚的”资本“，打开了光字片所有人的心扉的。
她送鸡蛋不全是为了笼络人心的，更多的是出于骨子里的善意和柔软。
她从不舍得自己吃鸡蛋，即便是秉昆，也是几天才能吃到一个煮鸡蛋。剩下的鸡蛋，不论同一条小街的人家，还是前后街道的人家，如果谁家女人坐月子，谁家小孩病了，谁家老人吃不下饭了，只要李素华听说了，会立马送过去几个稀罕的鸡蛋。
这雪中送炭的情义，总是会让人感动至深。所以，李素华毫无疑义地从街道小组长，成了街道大组长，又从大组长，升为了街道副主任。
用李素华的话说，就是权力大了，更应该密切联系群众。而她联系群众的方式，主要就是靠送鸡蛋这一实际行动。甚至不少光字片的人说，周家的母鸡差不多就是为大家养的。
后来秉昆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会有赶超、国庆过来帮忙，甚至秉昆刚到木材厂时，涂志强也对他照顾有加，把木料重的一头往自己身上扛。
这当然和秉昆重情重义、老实憨厚的性情分不开，可追本溯源，还是因为李素华在光字片结下的善缘，而这些善缘都福泽到了儿子秉昆身上。
所以当李素华成了植物人，这些光字片的孩子们就全聚到了秉昆家中，给他帮助，给他力量。
李素华，一个丈夫常年不在身边，自己一人带着三个孩子的普通女人，却能够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用自己的宽厚和善意，赢得爱和尊重，这是需要人生的大智慧的。
李素华的”智慧“之二，就是给予。她用给予的方式，传递爱和收获爱，不仅温暖了别人，还照耀了自己。
由于李素华在光字片无人能及的好人缘，所以尽管年轻的周秉昆木讷沉闷，却收获了乔春燕的芳心。
我从来不认为春燕有多爱秉昆，不然她也不会立马转头就跟了德宝。
春燕一直就是很现实的，她选择秉昆，一定是经过利弊权衡过的。
秉昆的哥哥姐姐都不在家，周母又是如此善良事少的人，而秉昆更不用说，对人实诚，对妻子更会呵护有加。
春燕作为乔家的小女儿，性子刁蛮任性惯了，她觉得嫁到周家，是最能达到她理想生活的状态的。
乔母和周母相交多年，对两个孩子的事也是满心愿意。这样女儿和没嫁人，也没有什么区别，还有了秉昆这样老实厚道的半个儿子，何乐而不为。
三个女人都愿意的事，怎么能不让他成呢。
所以就有了初三晚上那一幕。
周母佯装喝醉留在了乔家，春燕则留在了周家。
初三是六小君子的团聚日，大家喝的都很嗨。在酒精的作用下，眼神迷离的曹德宝和春燕一见钟情，最后，两人稀里糊涂的钻进了一床被子里。
醒来后的德宝一看情形不对，赶紧逃之夭夭，留下春燕对着周母嚎啕大哭。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周母，还以为春燕和秉昆的好事已成，却没料到是让曹德宝那个混小子占得了先机。
一切已成定局，只能将错就错。周母首先摆明了自己的态度：春燕，你和你秉昆哥，已经不可能了，是不是？
春燕答：是的，干娘。
周母又说：那个曹德宝，要是个正经小伙子，就得对你负责。
春燕跟着答：是的，干娘。
周母试探地问：春燕，那你觉得曹德宝人怎么样，你和他，做夫妻好不好。
春燕立即说：那样也行。
周母知道了春燕的意思，就指派秉昆去做德宝的工作。
秉昆和赶超、国庆做通了德宝的工作，虽然德宝的本意不想对这纯属意外的事情负责，他的梦想是娶一个落难民间的公主，可被哥儿们一阵道德施压，他也只好答应下来。
曹德宝说：友谊对我来说更重要，就让我原先的想法见鬼去吧！骑自行车意外撞人还要负责任呢，何况这种事。
做通了德宝的工作，剩下就是周母出马了。她充分发挥了街道主任的优势，采取”两头哄“的策略。
对着德宝父母说，春燕打从见到德宝后，魂牵梦绕，两人越聊越投机，春燕说此生非德宝不嫁。
如此这样说，没有一个男方父母会不欢喜的，自己的儿子这么有魅力，怎能不觉得脸上有光呢。
在德宝家谈妥后，周母又马不停蹄地去了春燕家。起初春燕妈知道自己女儿失身了，正要找周母算账，她气急败坏地说：事情出在你们周家，你们周家母子都脱不了干系。
周母也不气恼，反而镇定自若地说：要是这事传开了，最受影响的是谁，还不是春燕。她的全市标兵算是毁了，你们当父母的就忍心毁了孩子 前程。
周母这样一说，春燕的父母才冷静下来。
于是，周母就开始夸德宝是怎样好的青年。随后话题一转，又说道，我已经和德宝父母见过面了，也说了咱们家就春燕一个女孩守在你们身边。
德宝的家太小，也实在没有给他结婚的地方，我做了一番工作后，德宝父母同意德宝做倒插门女婿，来给你们乔家当儿子。
话说到这一步就该收场了，尾声自然是和谐愉快的。乔家意外得了个大儿子，遂把周母奉为座上宾。春燕和德宝也对这个干娘感激不尽。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皆大欢喜。秉昆也对母亲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素华的第三个智慧，就是利用人性中的弱点，个个击破，两头哄，以达到双方满意的结果。
这也是维护她的好人缘的一大法宝。所以光字片无论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只要家中有了矛盾，首先想到的就是请周母来给调和调和。
必然结果是完美的，李素华又一次得到众人的信服和夸赞。
金月姬和李素华，虽为儿女亲家，却至死都没见过面。
但这并不代表周母就比高高在上的金月姬差多少。郭德刚说：三十三重天，一层一个境界。
你有你的头顶祥云，我也有我的脚踩泥土。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真得无需强容。
在我看来，周母才是最靠近我们身边，最具感染力和大智慧的母亲。
梁晓声先生在书中这样写道：
有一类女人似乎是上天差遣到民间的天使，只要她们与哪一户人家发生了亲密关系，那户人家便蓬荜生辉，大人孩子的心情也会好起来。她们不一定是开心果，但起码是一柱不容易灭的提神香。
周母和郑娟，就是这样的女人，也是我们努努力，就能够得着的女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