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懿、史纬纲随即被带到市局分别讯问下来,张敬懿所说的情况跟司马相同他和史纬纲正凑在一起做粮食、食油的中介生意,这次到石家庄就是为寻找下家通过石家庄这边同行的介绍,他们又联系了平山的一家粮行,这两天就是去平山谈生意的生意谈得很顺利,离开平山后,因为石家庄这边还有事儿没办完,还得盘桓一天,明天才能回正定,所以再次入住“天雄旅社”,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尘封档案95越狱案三?下面希望有你要的答案,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尘封档案95越狱案三(燕北双雄越狱案)

尘封档案95越狱案三

五、发现线索

张敬懿、史纬纲随即被带到市局。分别讯问下来,张敬懿所说的情况跟司马相同。他和史纬纲正凑在一起做粮食、食油的中介生意,这次到石家庄就是为寻找下家。通过石家庄这边同行的介绍,他们又联系了平山的一家粮行,这两天就是去平山谈生意的。生意谈得很顺利,离开平山后,因为石家庄这边还有事儿没办完,还得盘桓一天,明天才能回正定,所以再次入住“天雄旅社”。

史纬纲跟何动圆是朋友,不过他们的相识与各自的商业经营没有关系,而是帮会原因。他们所加入的“双凤帮”,每个地区有一个总舵。石家庄地区的总舵设在市区,而正定的“双凤帮”则是石家庄总舵下面的分舵,史纬纲和何动圆都是帮会的联络老大(该帮会成员之间一律互称老大,所谓的“联络老大”就是“联络员”),因此互相之间为帮会的事儿每年要打几次交道。这次史纬纲来石家庄还有一桩事儿——代表正定分舵向总舵交年费。另外,史纬纲还想跟何动圆商量,年后正定分舵要重选分舵舵主,他的一个姓李的哥们儿想争夺这把交椅,希望得到总舵的支持。这件事属于帮会内部机密,张敬懿不是帮会成员,因此史纬纲没有对他说。

不过,史纬纲抵达石家庄后没有找到何动圆。向总舵的人打听,人家也不知道何动圆的去向。于是,1月24日上午他就到何家问了问。当天晚上,史纬纲要去看望一个亲戚,就没和司马、老安一起在旅社喝酒,没想到何动圆不请自至。原来是总舵的人给何动圆捎话,说史纬纲到处找他,目前人就住在“天雄旅社”,于是前往旅社拜访,没想到扑了个空。何动圆跟张敬懿并不相识,但既然是史纬纲的朋友,张敬懿就挽留何动圆一起喝酒,说不妨边喝边等,反正史纬纲是要回来往宿的。果然,没多久史纬纲就回来了。不过,何、史之间的话题显然只能个别交谈,于是两人去了外面,在附近一个没有店招的小酒馆里要了些酒菜,史纬纲把李某想坐正定分舵舵主交椅的事儿说了,希望何动圆玉成。何动圆痛快地答应帮忙。对于史纬纲来说,有何动圆这话就行了,他回正定可以向李某交代了。两人喝了一瓶白酒,吃了些牛肉、腌萝卜、腌白菜,每人又吃了一碗面条,这才结束。分手时,史纬纲看了怀表,是九点五十分。

张敬懿证实了史纬纲的说法,说史回到旅社时还不到十点。侦查员又向旅社和那家小酒馆作了调查,均证实史纬纲所言不谬。不过,专案组还是拘留了史纬纲,因为侦查员在讯问时发现了一个疑点。根据张、史两人的说法,他们是不可能知道何动圆已经横死休门街的,因为他们在1月25日一大早就退了房前往火车站搭乘早班火车去平山,今天返回石家庄时也是下了火车就直奔旅社。可是,当侦查员告知何动圆已死亡时,张敬懿明显大吃一惊,史纬纲虽也吃惊,但看他那神情却似是伪装。

史纬纲被拘留后,专案组对其突审的同时还派人前往正定调查其历史情况和现实活动。到1月28日下午,终于查明了史纬纲与何动圆的关系。

正定于1947年10月26日第三次解放后,那些地主恶霸还乡团之流终于发现形势真的大大不妙,国民党斗不过共产党,于是纷纷逃窜。这些家伙逃离正定时,金银财宝可以带走,土地、房子这样的固定资产是没法带走的,仓促间也卖不掉。中共解放正定组建新政权后,对这些财产进行清理,霸占的发还原主,该没收的一律没收。这史纬纲脑子活络,发现新政权的这套做法有空子可钻,便决定借此机会弄套房子。史纬纲的父亲史经才当年也算是正定富户,城里有房,乡下有地,只是后来染上了毒瘾,又喜豪赌,数年间把家产败去了一大半。如果不是心脏病猝死,只怕最后全家都得靠讨饭糊口。

史纬纲的主意就打在这上面,他想把老爸1936年卖给南关薛老财的那套宅院弄回来。该房产是史经才当年以两千大洋卖给薛老财的,史纬纲要做的手脚是:把买卖合约改为抵押合约,言明抵押一千五百大洋,七年内还清,到期不还则房产归薛老财所有。为此他还编了一套说辞:史经才死后,该房产的抵押款一直由史纬纲母子逐年分期归还,到1942年6月已经还清。薛老财那时势力颇大,其子留学东洋回国后在石家庄日本宪兵队当了翻译官,薛老财本人则是本县一霸,坊间传说跟土匪有联系,本县的几起神秘血案均与其有关。因此,薛老财不肯退房,史家也没有办法。

史纬纲要完成上述策划,最关键的是伪造合约,而伪造合约最关键的则是印章。于是,史纬纲找到何动圆,要求何为他刻薛老财的私章、旧税务局的公章、契税章等,事成后必有重谢。何动圆那边自无二话。史纬纲凭着伪造的合约,成功地从县政府骗得了那套宅院。1月24日晚上他跟何动圆喝酒时,顺便支付了当初答应何动圆的二两黄金。

那么,史纬纲闻听何动圆的死讯为何并不感到特别吃惊呢?那是因为他和张敬懿下火车前往旅社时,途经何动圆家,他注意到何家在办丧事,门口丧幡上写着何动圆的名字,因此他知晓何动圆死了。而张敬懿本与何动圆不熟悉,那天只顾赶路,对此并未留意。

在确认史纬纲与何动圆命案无关后,专案组通知正定县公安局将其带回处置,不久,史纬纲因诈骗罪被判刑四年。

对何动圆命案的调查绕了个圈子又回到原地,专案组只好重新分析案情。何动圆被害后刑警勘查时,其身上分文皆无,更别说黄金了。因此,有侦查员提出,他的被害会不会是普通的谋财害命?不过,这个疑问立刻被排除了。既然是谋财,歹徒在击昏何动圆后,劫取钱财赶紧逃离现场就是,何必多此一举把人吊到树上伪装自杀?

根据史纬纲的供述来判断,何动圆是在和其喝过酒分手后往某处(可能是他的临时下榻处)去的路上被人袭击的。再联系到之前何动圆以前往深泽探望舅舅为由到派出所开证明,实际却仍留在石家庄这一点,可以认定他确实跟“燕北双雄”越狱案有关。之所以要这么做,应该是为了避风头,很有可能并非他的本意,而是同案犯的主意。同案犯肯定知道公安局会把假公章作为调查的突破口,因而,当他们发现公安局已经注意到何动圆的时候,干脆采取丢卒保车的策略,把何动圆灭了口。如此,截杀何动圆的凶手应该是知晓何1月24日晚上的活动情况的,他们埋伏在何动圆从“天雄旅社”回藏身地的必经之路上,待其出现时出其不意下手。

那么,往下应该怎样开展侦查呢?专案组反复讨论下来,最后决定从查摸何动圆这些日子隐藏在何处这一点上着手。要查明这一点似乎不算犯难,因为前面曾经说过,何动圆之所以能够自己找到“天雄旅社”,那是由于“双凤帮”的人给捎了话,现在侦查员去找这个捎话人就是了。

1月30日,侦查员司徒灵、丁野生两人前往“双凤帮”石家庄总舵所在地草场街91号。那是一座有着三间平房的独立小院,是多年前一个老资格成员捐给帮会的,作为帮会平时“办公”的场所。石家庄解放后,所有帮会活动都有所收敛,“双凤帮”也不例外,总舵平时只留一两个人义务值班,处理帮会杂事,另外还要应付时不时登门了解情况的政府干部。这天轮值的是个老头儿,姓王,已经七十三岁,但身体很好,头脑也清楚,听侦查员说到何动圆,点头说何老大是本会的“外堂先生”(负责对外联络的职位),我们已经知道他的死讯,今天下午出殡,本会多名老大都要去为他送行。

侦查员向老头儿了解何动圆出事那天是哪位给他捎的话。王老头儿说这个我不清楚,不过,我可以给您二位查一下。这个“双凤帮”倒还讲究管理,竟有值班记录。王老头儿翻了翻,查出了那两天值班的人,一个是“逸香茶叶店”老板叶仁湘,一个是“千里鞋帽店”账房朱国顺。司徒灵、丁野生于是去走访了叶、朱二位,得知是叶仁湘给何动圆捎的话。

那天,史纬纲去总舵交年费,向叶仁湘打听何动圆的刻章店为何没营业。叶摇头不知。史说自己住在“天雄旅社”,如果叶老大看见何动圆,麻烦给他捎个话。叶仁湘随口答应,寻思最近又没有对外联络的事儿,解放以后又不敢开香堂,估计何动圆不会到这边来。没想到,当晚他竟然非常偶然地遇到了何动圆。

叶仁湘是个戏迷,只要有戏看,生意不做都行。这天傍晚他刚回家,在区政府工作的邻居送来了一张戏票,邻居不爱看京戏,但知道叶仁湘喜欢。叶仁湘匆匆吃了晚饭,就直奔民生戏院。这天晚上上演的是《火焰山》,名角刘英坤、薛耀春分别饰演孙悟空、红孩儿,戏票早已售罄,戏院出售了一部分站票。叶仁湘就是幕间休息时发现站在墙边的何动圆的。他想起史纬纲的托付,就过去跟何打招呼,转达了史的话。

侦查员听着,心里一凉。因为一般说来,买站票看戏的通常就是单独一人,本是戏迷,闲着无事,买张站票去过把瘾,不大可能呼朋唤友结伙去戏院站着看戏。只有何动圆一个人,那就没有往下追查的可能,何动圆已经死了,还上哪里查去?哪知,叶仁湘下面的话竟然给了侦查员一个意外惊喜——和何动圆一起看戏的还有一个女人,她是有座位的,就是靠墙那一侧的最末一个座位!

六、又一起命案

那个和何动圆一起看戏的女人,叶仁湘虽未打过交道,却知道其底细,因为此人在石家庄有点儿小名气。

女人名叫董玉慧,天津人,自幼父母双亡,行乞为生。八岁时进了一个走江湖的草台班子,十五岁时已是在河北、平津一带农村比较受欢迎的花旦。又唱了三年戏,她却改行了。改行的原因说来也简单,但在当时的戏剧圈子里鲜有发生——董玉慧的体态发生了变化,好好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竟然没来由地发福,变成了一个胖姑娘。现代医学称之为肥胖症,不过当时还没有这种说法。唱花旦的一发福,就上不了戏台,哪怕嗓音再好也没用。于是,董玉慧就被戏剧行业排斥了。

董玉慧除了唱戏别无谋生手段,想嫁人,一时又无合适的对象,只好用手头积蓄作为本钱做点儿小生意糊口。那时没有工商或者城管,不过并不意味着可以随处设摊、任意叫卖,找茬儿的主儿还不少:警察税务、帮会恶霸、地痞流氓。做小生意的要想不受欺负,就得找靠山。董玉慧吃了些亏,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就找了警察局袁巡长做靠山,成了袁的姘头。袁巡长是帮会中人,黑白两道都搞得定,有他罩着,董玉慧的小生意总算能够做得下去。可谁承想,袁巡长是个赌徒,以往输赢基本保持均衡,还过得去。那一阵却像是交了霉运,牌桌上连连败北。在道上混的角色都得讲究面子,礼数不到丢了面子就要被排斥,甚至连警察饭碗都保不住。所以,袁巡长对寻常百姓凶神恶煞,但对道上朋友却必须按规矩行事。欠了赌债要还,没有钱也可以,大腿上剜一块肉给人家就成。袁巡长哪有这份魄力?只有到处筹措钱款,筹不到钱,干脆把董玉慧卖给了石家庄一家妓院。

董玉慧在妓院一直待到1940年。那时石家庄已被日军占领,宪兵队有个叫桥本奉圣的特务隔三差五来妓院会她,过了一年,干脆替她赎了身。桥本在日本是有妻室的,还有子女,所以董玉慧跟着他没有名分。不过,桥本对她还算不错。当时桥本是上尉军衔,在宪兵队负责对石家庄地区的商业监控这一块,权力很大,如果他对哪家工厂、商铺看不顺眼,一道命令就可以让老板家破人亡。因此,许多生意人都想巴结他。不过,他不大耐烦跟老板们打交道,老板们于是就走曲线讨好董玉慧。董玉慧的名气就是这样获得的。

1945年夏,桥本被不知何方的杀手干掉了,没多久日本投降。国民党惩治汉奸时,据说原准备逮捕董玉慧的,董在青楼时结交的几个有着国民党地下人员身份的相好替她说了情,免于入狱,不过家肯定是要抄的,以前那些老板们送的钱财就都没了。好在一套宅院没动,就靠出租房子为生,加上一些老相好不时接济,她的日子还过得去。

当晚,专案组对此进行了分析,认为何动圆的落脚点很可能就是董玉慧家。根据之前对何动圆历史情况的调查,并未发现他沾染过嫖娼的恶习。因此,他之前与董玉慧不一定相识。这次前往其家避风头,可能是“燕北双雄”越狱案的案犯安排的。由此判断,董玉慧应该也是该案涉案人,最起码是知情者。那么,要不要立刻拘捕董玉慧呢?众侦查员对此意见不一,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决定,与其立刻拘捕董玉慧,倒不如对其采取秘密监视措施,一边监视一边进行外围调查,看她跟哪些人接触后再作计议。

侦查员们马上行动,从1月30日上午十时开始,董玉慧的住所就处于专案组、派出所民警和桥西分局调派的青年治安积极分子的监控之中。与此同时,对董玉慧的外围调查也开始进行,留用刑警刘必福、司徒灵动用了他们以前的耳目,专门打听“燕北双雄”是否跟董玉慧有染。

这些调查收获不小,截至当晚,专案组掌握了以下情况——

“燕北双雄”跟董玉慧是老相识,早在桥本替董玉慧赎身前,段氏兄弟每次潜入石家庄寻欢作乐,所找的粉头中就有董玉慧。倒不是段纪福、段纪禄哥儿俩看中了董玉慧的姿色,而是她会唱戏。董玉慧是戏子出身,唱功不错,而段氏兄弟则是戏迷兼票友,除了听戏还喜欢唱戏。可是,他们那时已经上山为匪,是受官府通缉的对象,纵然胆子大,敢潜入石家庄嫖娼已经了不起了,去戏院看戏甚至登台唱戏那就过于难为哥儿俩了,所以,只敢在市内找个隐秘所在待上数日,花大钱把董玉慧叫来伺候就是了。

专案组意识到这个女人不简单,不但跟“燕北双雄”越狱案有关,何动圆命案看来也有份儿。何动圆在她家避风头,外出去哪里还不是要向她知会一声?1月24日晚上何动圆去“天雄旅社”跟史纬纲见面,事先肯定要告诉她,凶手在何动圆回来的路上下手将其灭口,那肯定是得到了董玉慧传递的信息。

专案组长钱雍钧在向政侦科王应慈科长汇报侦查进展情况时,建议下一步可以在以下两种方式中选择一种:一是对董玉慧继续秘密监视,其外出去了哪里、会见何人都须一一查明,如果有人登门拜访,也得在对方离开时悄然跟踪,弄清其落脚处;二是立刻逮捕董玉慧,对其进行讯问。王应慈沉思片刻后问钱雍钧,你倾向于哪一种方式?钱雍钧说我倾向于第一种,因为董玉慧这样一个角色在对方帮伙里肯定不是唱主角的,纵然将其逮捕,讯问下来所获得的线索也极其有限,我们的线头儿恐怕也就断了。

王应慈同意了钱雍钧的意见。钱雍钧接着提出人手不够,要求增派三位有一定侦查经验的同志。王应慈马上给专案组增加了三名成员。可是,令钱雍钧始料不及的是,这个被认为是好主意的方案竟然泡了汤。

次日,侦查员化装蹲守了一天,从早到晚无人前往董玉慧的住宅,而董玉慧呢,除了中午出门倒过一次垃圾再没露过脸。当晚,钱雍钧听侦查员汇总白天的监视情况后,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隐隐的不安,这是不是有些反常啊?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在他的头脑中留下了一丝阴影,睡觉时甚至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董玉慧莫名其妙地在她自己的家里消失了。事后想来,这个梦还是有点儿灵验的。当然董玉慧没有失踪,不过后果比失踪还严重——她死了!

2月1日中午十一时,侦查员季松林、小杨接班。换岗时,上一班侦查员刘必福、小许告诉他们目标没有动静,季松林就想,都晌午时分了这女人怎么还没起来,都懒得要出蛆了!又想想,似乎不对头,对小杨说目标到现在还没动静,会不会出事了?小杨说出什么事儿,这女人做过多年窑姐儿,都养成日上三竿还在挺尸的习惯了。两人正嘀咕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忽然出现在面前,一手摘下两串糖葫芦递过来,另一只手伸出来笑嘻嘻地要钱。季、杨两人一愣神,定睛一看,认出这是钱雍钧化装的。钱雍钧在做成这笔小买卖的过程中了解到董玉慧至今尚无动静的情况,离开后立刻通知助手去派出所跑一趟。

一会儿,派出所来了个警察,本地段的李保长也在旁边,两人去了甲长老吴家里。片刻,老吴、李保长和两个妇女积极分子便来到董玉慧家门前,敲了半天门,里面没有动静。于是,便用刀片拨开门闩。几人鱼贯而入,穿过院子,进到屋里,发现董玉慧躺在炕上,脸色青紫、身躯僵硬,早已停止了呼吸。

退休法医韩老先生再次出马,就在现场解剖尸体,断定董玉慧是中毒身亡。从炕上凌乱的被褥以及死者浑身大大小小的青紫疙瘩和斑痕判断,毒药发作后死者经受了巨大的痛苦。韩老先生认定,死者之前吃过卤肉,毒药就是掺在卤肉里的。这种卤肉的制作方法似与寻常卤肉不同,色泽显得特别红。

专案组侦查员对现场进行了勘查,以当时的技术手段,活儿当然干得很粗糙,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搜遍死者全家,别说卤肉了,连放卤肉的容器或者包裹卤肉的干荷叶都没有发现。这种明显是特制的卤肉,一般家庭是制作不出的,得饭馆、熟食店铺才具备加工条件。因此,董玉慧进食的卤肉肯定来自外面。

有侦查员据此推测,有人来看过董玉慧,具体日期应该是在两天之前,因为这两天董玉慧处于专案组的严密监视之中,并没有发现有人登门。两天之前的那个来访者给董玉慧带来了掺有烈性毒药的卤肉,董玉慧当时并未食用,直到昨晚才吃。可是,季松林、刘必福等人对此有不同看法,因为在现场找不到盛放过卤肉的容器或者包过卤肉的干荷叶之类,这跟上述“两天之前有人送来卤肉”的推断不相符。如果卤肉是两天前送来的,总得有个盛放的容器或包裹物,不可能直接放在碗橱里。董玉慧昨晚把卤肉吃掉后,那容器或者包裹物应该是留下来的,可现场却找不到。这个现象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董玉慧把盛放过卤肉的碗或碟子洗净放回碗橱了。如果是这种情况,卤肉就不可能是用干荷叶或者纸张包着的,因为簸箕里并无此物,董玉慧昨天中午虽然倒过一次垃圾,可当时应该还没有吃卤肉;另一种则是董玉慧吃卤肉时家里还有其他人,那人在离开时把碗或者干荷叶(纸张)带走了。

季松林、刘必福等人的观点听上去有些道理,但有一点无法解释——董玉慧家只有前面的院门可供出入,这四十八小时内前门始终处于专案组的监视之下,那个带走盛放卤肉的容器或者包裹物的人又是怎么进出她家的呢?难道是从两侧邻居家爬墙进入的?但侦查员勘查现场时,并未在董玉慧家的围墙上发现攀爬过的痕迹。这就给专案组留下了一个难解之谜,大家讨论下来,最后定位于一个比较现实的思路上:绕开这个难解之谜,看看是否有其他走得通的路径。继续讨论,很快就找到了这样一条路径:查明卤肉的来源,也许就能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侦查员走访了石家庄市内几家有名的饭馆、熟食铺子和中药店,对卤肉制作进行了调查,弄清了死者胃里发现的那种颜色特别红的卤肉的制作方法:这种卤肉在烧制过程中添加了一种叫“红米”的作料。这种红米,是经过特殊工艺加工出来的(即用红曲霉素真菌接种于大米上发酵而成),既是中药,又可作为食品添加剂,在中国已经存在了一千多年。在古代,红米又称为丹曲,许多古代中药典集中都载明此物具有活血化淤、健脾消食等功效。

那么,石家庄有哪些饭馆、熟食店铺使用红米制作卤肉呢?了解下来,全市用红米制作卤鸡卤鸭的饭馆、熟食店颇有几家,而用红米烧制卤肉的却只有一家——位于铁西街的“老盛兴卤味斋”。

2月3日下午,侦查员丁野生、刘必福前往“老盛兴卤味斋”调查。“老盛兴”的老板尤祖朗对技术保密比较重视,店里所有卤味食品都由其亲自把关,这是需要一日数次品尝滋味的,所以他就吃成了一个胖子,同行都叫他“尤胖子”。尤老板是旧军人出身,据说以前还入过太行山惯匪“三枪震两河”龙槐生为首的匪帮,所以石家庄解放后一直小心翼翼,见到公家人——不论是哪个机关、担任什么职务——一律点头哈腰,现在见来人是公安局的,自是分外谦卑。

听明丁、刘的来意后,尤老板一张胖脸上顿时愁云密布,就像要请他去局子品尝免费伙食似的。怎么呢?尤老板解释,“老盛兴”的卤肉,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天天制作,每天不多不少烧制一百斤。这一百斤卤肉,通常都在下午四点前卖光。这是尤祖朗的经营手段,为的是保持“老盛兴”尤记卤肉久售不衰的名头。那么,这些卤肉都卖给谁了呢?这就是尤老板愁眉苦脸的原因。卤肉制作好后,由厨房送到前面柜台,伙计根据顾客要求,随切随称随卖,许多顾客除了买卤肉,还会选购其他卤味食品如卤鸡、卤鸭、酱牛肉、熏驴肉、卤豆千、盐水花生等,哪里记得来人是谁?

侦查员想想也是。不过,他们还想碰碰运气,跟柜台伙计聊聊,没准儿能发现线索。很快,站柜台的三个伙计就出现在侦查员面前,按照要求回忆最近几天卖卤肉的情况。尤老板待伙计之刻薄在同行中是有名的,每个伙计的活儿安排得都很紧,所以,这三位不可能跟侦查员多说,寥寥数语就把问题回答完了。如此,丁野生、刘必福两人等于白来了一趟,啥也没调查到。尤老板估计也非常内疚,把侦查员送出门口,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连连“告罪”。

当晚,专案组开会讨论往下应该如何寻找新的突破口。有人提出应该从掺了毒药的卤肉如何送进董玉慧家这一点上进行调查。这是一个大难题。前面已经说过,送卤肉的人在董玉慧家进出,必定在执行监视使命的侦查员眼皮底下,可是,侦查员却啥也没看见,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专案组之前觉得还有其他路可走,所以就绕过了这个难题。现在,对于卤肉来源的调查碰了钉子,就只好回过头来重新面对了。

钱雍钧说,也许杀害董玉慧的凶手进出现场的途径不在侦查员的视野范围内,不妨再去现场看看。众侦查员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次日上午,专案组全体出动,叫上管段派出所民警,一起前往业已查封的董玉慧家。

董玉慧住的这座宅院之前是那个被干掉的日军上尉桥本奉圣的。桥本奉圣虽是日本籍,却是地地道道的石家庄人,原名刁奉圣。其父刁恭濡在清光绪年间曾做过六品同知,后来辞官经商,五十岁上带着三房老婆返回石家庄老家,又娶了一房小老婆,前三房太太联合起来以死相逼,坚决不让老四进门,刁恭濡只得斥资另购了一座宅院。刁奉圣就是由四太太在这座宅院里生下的,从小也在这里生活,直至十四岁考取保定中学。十七岁初中毕业后,刁奉圣去东京留学,一去就是十一年。他再次出现在石家庄时,其父母已经去世多年,而他也因认了个姓桥本的东洋干爹加入日本国籍而改名桥本奉圣。

桥本被人千掉之后,董玉慧继承了这座宅院。在几个姘头朋友的帮助下,她把宅院作了一番改动,前院后院各分隔为三部分,董玉慧自己居住在前院的中间部分,其余的都出租了。前后院的分界线是原前后院的院墙,不过改建时为扩大住房面积,把原先前后院的房屋到院墙之间的那条一米多宽的地带与房屋连在一起,院墙就成了前后院住家的分隔墙。

前院董玉慧家的左右两户之前就已经检查过,院墙上的枯草株株完整,没有被触压过的痕迹。再看后院那三户住家,如果有人要从那里进入董玉慧家,有两种方式:一是从自家屋顶攀爬至董玉慧家的屋顶,再下到院子里;二是在两家合用的墙壁上打洞进入。可是,侦查员仔细检查下来,却未发现屋顶有人攀爬过的痕迹;而董玉慧家的后墙,连炕肚内都用手电筒照着拿长竹竿一一捅过,并无任何松动或者打洞后又砌上的痕迹。

于是,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摆在侦查员面前——并没有人进入过董玉慧家?!

这,可能吗?

七、一网打尽

2月4日上午,一宿没睡着觉的专案组长钱雍钧招呼侦查员司徒灵,两人合骑一辆自行车去了“老盛兴卤味斋”。钱雍钧根本没有指望能够有所发现,只是一种潜意识,隐约觉得之前调查时可能有什么遗漏,干脆再去看看,省得心里老是不踏实。

“老盛兴”的卤菜生意确实很好,不过上午九点,顾客队伍已经排到门外了。钱雍钧、司徒灵两人把自行车停在马路对面,貌似悠闲地踱到店门前一看,排队的顾客十有七八都是购买那种烧制时添加了红米的卤肉的。闻着那扑鼻而来的香味,钱雍钧心里嘀咕这卤肉究竟是什么味儿,应该买一些带回去让大伙儿尝尝。那时候像钱雍钧这样的干部是没有薪饷的,实行供给制,每月发的零用钱有限,所以都是囊中羞涩。不过这天钱雍钧有底气,昨天他刚领到上半年的伤残补助金。于是,就排到了队尾。

钱雍钧买好一斤卤肉时,之前的那股馋劲儿已经烟消云散,因为他突然注意到,“老盛兴”的伙计做每笔生意时,都会记下账目。钱雍钧由此闪过一个念头,那流水账上是否会记录下有调查价值的内容呢?他跟司徒灵一商量,司徒灵的意见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万一撞上运气呢?

于是两人就进了店堂,要求尤老板把董玉慧被害之前几天的流水账拿出来过目。这一过目,发现了一处使钱雍钧、司徒灵感到不解的内容——1月30日,有一个客户一下买了十二斤卤肉。钱雍钧向尤老板请教,是否经常有人购买这么多数量的卤肉?尤老板说买三斤以上的就很少,买十斤以上的一年中也不一定有一回。

那么,这次的十二斤卤肉是哪位顾客买的呢?流水账上当然是不记顾客姓名的,但侦查员指望“老盛兴”方面的经手人能够对其留下印象。尤老板说,买主是桥西区“福兴斋”的人,一天前来“老盛兴”预订的。

钱雍钧、司徒灵带走了那天的流水账,两人出门后推着自行车边走边聊,这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里面其实是有问题的。直到钱雍钧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司徒灵知不知道这“福兴斋”是一家什么样的馆子。司徒灵回答说是石家庄有名的清真馆子。钱雍钧一个激灵:一家清真馆子怎么会买用猪肉制作的卤肉呢?这里没准儿有问题!

两人直奔桥西分局,请分局派人悄然把“福兴斋”的老板请来。“福兴斋”老板马福兴的回答出乎侦查员的意料,他说他不知道“福兴斋”曾向“老盛兴”订购十二斤卤肉之事。没办法,侦查员只好把“老盛兴”的尤老板也请到了桥西分局,两人一对质,侦查员发现马福兴没有撒谎,他对此事确实不知情,是“福兴斋”的账房先生马芝祥指派伙计许老奎到“老盛兴”预订那十二斤卤肉的。

那么,马芝祥又是什么人呢?马福兴告诉侦查员,马芝祥是“福兴斋”开张时雇聘的账房先生,在饭馆已经待了三十年了。马芝祥早年丧妻,其子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步兵科学员,于北伐战争中阵亡。马单身一人过日子直到现在,吃住都在“福兴斋”。钱雍钧问马芝祥是否跟帮会有关系,马福兴说马芝祥是一位出了名的好好先生,“福兴斋”以外百事不管。那么,他为什么要派伙计去“老盛兴”订购十二斤卤肉呢?这个,马福兴就说不上来了。

接下来,就得找那位账房先生问话了。钱雍钧、司徒灵商量片刻,决定让马福兴出面去了解。马福兴跟马芝祥聊下来,马芝祥承认他派伙计许老奎去“老盛兴”订购十二斤卤肉之事,说那是别人托他办的,因为他跟“老盛兴”的账房先生金忠德是老朋友,由他出面订购这么多卤肉,质量既有保证,价钱也可以优惠。那个托他订购卤肉的是其连襟,名叫周俊涵,是“顺涵车行”老板。马、周连襟之间平日里走动并不多,不过每年还是要见上几面,逢年过节聚一聚、吃顿饭。周俊涵有时请客也会选择“福兴斋”。至于预订卤肉之类,那倒还是第一次。马芝祥并未问对方为何订这么些卤肉,周也没有说。反正次日是周俊涵自己去“老盛兴”一手付钱一手拿肉的,如此而已。

当天下午,专案组对此进行了分析,谁也不敢说这就是一条线索,毕竟这跟董玉慧谋杀案之间并无明显的联系。“老盛兴”每天出售的卤肉有一百斤,而导致董玉慧死亡的卤肉仅仅是其中极小的部分,可能只是二三两,凭什么怀疑那二三两卤肉就是马芝祥购买的那十二斤里的呢?不过,专案组眼下处于什么线索也没有的当儿,谁也舍不得放弃这条可能是线索的微小线头。讨论到最后,钱雍钧决定先从外围了解一下周俊涵的基本情况再说,当即指派四名侦查员分头前往桥西区政府工商股和周俊涵家所在地的派出所。当晚,情况就汇总回来——

周俊涵,三十八岁,“顺涵车行”老板。这个车行不大,总共也就只有七辆黄包车。周俊涵把这些黄包车出租给车夫,车行收取租金,他全家的生活就是靠租金维持的。因此,从经济条件来说,周俊涵过的只能算是中等水平的日子。使专案组感兴趣的是,周俊涵是“双凤帮”骨干分子,在帮会内的辈分比较高,属于石家庄总舵第二档中的那七名老大之一;而辈分最高的第一档老大,原就凤毛麟角,到前年只剩两个了,其中一个中风瘫痪卧床不起,另一个身体虽然尚无大碍,可也是老眼昏花,即便想管理帮会也是有心无力。因此,石家庄地区“双凤帮”的一应事务全是周俊涵等七位老大谋划定夺,周俊涵更是七老大中的活跃分子。可想而知,他的社会交往、人际关系肯定是很复杂的。

专案组诸君由“双凤帮”想到了之前那个被灭口的何动圆,都是一个愣怔。怎么这么巧,这两个都是“双凤帮”的骨干分子?钱雍钧意识到这回多半是撞上好运了,决定从次日开始对周俊涵进行秘密监视。

这一监视,马上发现了情况。周俊涵所开的“顺涵车行”位于永安街,离他的住宅焦厂西胡同不过几十米距离。侦查员1月5日上午去监视时,周俊涵并未露面,后来知道他4日晚上在跟人玩麻将,一直到天亮方才回家睡觉。周俊涵这一觉醒来,已是午后。他起床后洗漱定当,吃了午饭,出门去了车行。周俊涵不知道,他在自家门口甫一露面,有一个人高兴得差点儿笑出声来!

差点儿笑出声的这位,就是化装后在周俊涵家附近执行监视使命的专案组侦查员季松林。这位兄弟为何如此高兴呢?因为他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车行老板竟是“熟人”。季松林之前曾奉命执行过秘密监视董玉慧的任务,在董玉慧家斜对面那户居民家的小阁楼上值过班,他曾看见周俊涵在董玉慧家左侧的那户人家进进出出多次。董玉慧被谋杀后,专案组勘查现场时,曾询问左邻右舍是否听见或者看见过异样情况,叩门后左邻出来应门的就是这张脸孔,当时他自称姓张,是做贩运药材生意的。现在,这人怎么摇身一变成了“顺涵车行”的老板周俊涵了呢?

当下,季松林声色不露地尾随周俊涵走了数十米,到了车行门口,见周俊涵进入后,便向在那里执行监视的侦查员刘必福丢了个眼色示意“交给你了”,然后转身就去派出所,要求派一位民警到车行看看那人是否确是周俊涵。户籍警小朱骑了辆自行车出去转了一圈,返回后说没错,就是周俊涵本人。

专案组长钱雍钧闻报,当即招呼两名侦查员叫上派出所警察直接叩董玉慧左邻家的门。来开门的是个女人,侦查员也不跟她哕唆,先将其控制,然后检查与董玉慧家相连的院墙。这回不架梯子登高查看墙头了,而是仔细检查地面,发现靠近院墙的井台下的一块大石板有些蹊跷。几个人合力掀起一看,真相大白——石板下面挖了一条可供一人匍匐爬行的土沟,直通隔壁董玉慧家的院子。那里也有一口水井,下到沟里从院墙下爬过去,出口就在井台石板下面。

那个被控制起来的女人随即被带往分局,侦查员发现这个三十岁的女人脑子不大好使,有点儿“二”,但一番交谈下来还是弄清了一些情况。

女子名叫苗大凤,石家庄人,是个寡妇,系周俊涵的姘头。她供称自己原住在华清街,这里的房子是按周俊涵的意思向董玉慧租借的,周俊涵说这样便于与其幽会。侦查员问到董玉慧被害那天的情况,苗大凤说那几天她被周俊涵打发到周的表妹袁彩瑛家去帮忙了,袁家办喜事,正缺人手。对于周俊涵是否跟董玉慧有接触,苗大凤不清楚,她的感觉是周俊涵不认识董玉慧。

专案组随即核实苗大凤的口供,袁彩瑛1月30日确实办喜事,儿子娶媳妇,周俊涵把苗大凤推荐给表妹义务帮工。钱雍钧向政侦科长王应慈汇报案情后,王科长下令立刻逮捕周俊涵。专案组随即行动,可是晚了一步:周俊涵失踪了!

用现在的标准回顾本案的侦查工作,肯定是存在瑕疵的,比如之前调查董玉慧的左邻右舍时,只是把注意力放在院墙是否有攀爬痕迹上,没有详细调查周围的房客;比如侦查员在执行监视周俊涵的任务时,没有注意到其住宅虽然没有后门却有窗户,所以并未安排人蹲守监视,使周俊涵得以从住宅后窗逃脱。可是,本案发生在1948年初,石家庄又是中共解放并驻守的第一个城市,公安力量还很薄弱,严重缺乏经验,警力也非常紧张,所以,出现这种瑕疵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么,周俊涵是怎么察觉到自己已经被警方监视的呢?周落网后供称,之前派出所警察小朱从车行门口经过,想查看周是否正主儿时,朝车行里多扫了两眼,引起了周俊涵的警觉,遂决定逃跑。

周俊涵这一逃,专案组诸君皆觉头痛。没日没夜辛辛苦苦查了二十多天,好不容易查到了真正有价值的线索,这主儿却脚底下抹油开溜了。石家庄解放伊始,周边地区还在打仗,还有一些市县未曾解放,周俊涵若是往敌占区那边一逃,这案子往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还真不好说哩。当然,头痛归头痛,活儿还得干下去,而且得加倍努力。钱雍钧稍作考虑,下令全体出动,分头走访周俊涵的亲属、车行伙计、帮会朋友等,了解其社会关系。

一千侦查员一个圈子兜下来回到市局时,天色已黑,碰头汇总查摸到的情况,林林总总的社会关系有三百多个,分布地以石家庄为主,小部分则在北平、天津、保定以及山西、河南、内蒙古。众人不禁傻眼。这么些社会关系,要花费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去调查?况且,其中有的是在敌占区,那基本上是没法调查的。怎么办?大家心里都没有底,不约而同盯着钱雍钧。钱雍钧也没什么好办法,说暂且不管那些外地的,先调查本地的吧,明天开始行动,今晚先把调查范围划一下。

散会已是午夜时分,一千侦查员的心情都挺沉重,因为大家心里明白,一般说来,周俊涵是不大可能躲藏在市内的;至于越狱已经二十多天的“燕北双雄”段纪福、段纪禄此刻藏身何处,那更是没法去想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案子竟然很快就出现了转机!

留用老刑警司徒灵的妻子两年前病亡,两个女儿早已出嫁,如今他是孤身一人过日子,所以他虽然有房子,却以住在局里的日子居多。他住一间单人宿舍,就在钱雍钧、丁野生合住那间的隔壁。老刑警当晚回到宿舍后没睡着,躺在床上脑子里只是想着案子。忽然,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倏然闪过:那个苗大凤会不会知晓周俊涵逃往哪里了呢?

于是,司徒灵就去叩隔壁宿舍的门,把已经入睡的钱雍钧、丁野生两人唤醒。钱、丁寻思司徒灵这个念头似有道理。从周俊涵指使苗大凤租借董玉慧房子的时间来看,显然就是为实施越狱案。让苗大凤出面当幌子,就是看中了她有点儿“二”。正因为如此,周俊涵在苗大凤面前说话时也许会疏于防范。现在,专案组想知道的就是周无意间透露出来的片言只语。钱雍钧说反正也睡不着,咱们干脆连夜去看守所提审苗大凤。

苗大凤脑子本就有些“二”,酣睡中被看守员唤醒接受讯问,那更是稀里糊涂。钱雍钧三人耐心跟她聊了好一阵,方才把她的思路引到主题上,终于从她凌乱的陈述中捕捉到一句话——-半月前周俊涵曾跟她说起过隔天要去一趟乡下,次日傍晚给她送去了一些她特别喜欢吃的油糕,说是从傅家堡带来的。

钱雍钧三人翻阅了昨晚的调查汇总材料,周俊涵并无哪个社会关系在傅家堡,因而猜测傅家堡可能是周俊涵的一个秘密落脚点。

次日上午,专案组决定对傅家堡进行外围调查。鉴于周俊涵刚刚逃跑,钱雍钧不敢贸然指派侦查员前往傅家堡,就带了两个侦查员前往南关区政府,向区委书记施大群说明来意。施大群一口答应,随即叫来保卫干事邢家谟,说了调查要求和注意事项,强调不能惊动村里任何人。邢干事想了想,说这有些犯难。这时,施大群忽然想起下午区里要召开各村农会主席会议,傅家堡农会主席傅立身要来区里参加,于是说让他不要参加会议了,立马回村查明情况,快去快回。

傅家堡离南关十八里地,傅立身步行过来需要一个半小时。这人认真,生怕迟到,中午十二点刚过就赶到区政府了。他听了侦查员交代的调查要求后,说村里昨天下午来过外人,不过他没看见,是听老伴儿说的。老伴儿说那人是城里过来的,这一阵来过好几次;都是奔傅老三家去的。

傅立身介绍,傅老三是傅家堡最有钱的一位,家有土地二百亩,牲口二十头,七座紧挨一处的四合院,其七十岁的老父傅宽是族长。钱雍钧听着心里一动,也不问昨天奔傅老三家去的那位的外貌长相了,只盯着对方打听傅宽、傅老三父子平时外出时的交通工具是什么。傅立身说人家是大财主嘛,出门自然要坐马车,还是两头牲口拉的。钱雍钧又问傅老三家的牲口中是否有红马和白马,其中那匹白马有一只耳朵只有半片。傅立身曾在傅老三家做过长工,对其牲口情况甚为熟悉,马上点头,说的确有一匹白马的左耳朵只有半片。三年前有个流浪汉骑着那匹白马经过傅家堡时被傅老三叫人拦下,说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盗马贼,那匹马是偷来的,马主人在马耳朵上烙过记号,因此盗马贼要割掉半片马耳。那个盗马贼当晚逃跑了,那匹白马就变成了傅老三的财产。

傅立身说着就要赶回傅家堡去查撰隋况,被钱雍钧扯住,说你别往回赶了,我们召集人马立刻去傅家堡,那个傅老三肯定涉案!

市公安局局长陈守中闻报,立刻从市军管会调了一个警卫班,加上专案组及临时抽调的力量,二十五人直奔傅家堡。将傅老三宅院团团包围后,傅立身上前敲开门,里面方才发现不妙。军警一拥而入,当场抓获傅老三父子,以及躲藏在他家的周俊涵。傅家的一个长工悄悄告诉傅立身,另有四个外地汉子已经来了半个多月了,住在后面山坳的一个废砖窑里。侦查员一问长相,认定就是“燕北双雄”以及那两个冒充路南县农会干部制造越狱案的家伙。

军警立刻上山,包围废砖窑时被对方发现,双方发生枪战。最后,“燕北双雄”老大段纪福被击毙,老二段纪禄和两个制造越狱案的案犯负伤被捕。

经讯问,终于查明了这宗越狱、凶杀系列案的全过程——

段氏兄弟接受国民党“保密局”的邀请来石家庄后,想提携以前在“镇铁帮”时的结拜兄弟刘山、左锁荣,便让跟他们交好的车行老板周俊涵去井陉跑一趟,通知刘、左来石家庄。周俊涵去了井陉,按照段氏兄弟给的地址找上门,却扑了个空,邻居告知二人早已搬走了。这主几办事倒是还很认真负责,竟然在井陉一住十一天,天天寻访,终于打昕到刘山已经当了一名“煤黑子”,后通过刘山又找到了改行当车把式的左锁荣。刘、左对段氏兄弟的提携极为感激,当下便随周俊涵去了石家庄。这天,正是石家庄解放、段氏兄弟落网的旧子。

三人回到石家庄,自然已经找不到段氏兄弟了。他们四处打听,最后得知那二位已经被捕,于是刘山、左锁荣便去看守所给段纪福、段纪禄送衣物。那时对被捕人员管理宽松,对探视送物也几无限制,两人跟段氏兄弟见了面、说了话,表示要把江湖义气进行到底——设法营救段纪福、段纪禄。段纪福悄悄关照他们,可以去找董玉慧和傅家堡的傅老三,就说奉段氏兄弟之命请他们为营救行动提供必要的支援。

刘、左跟周俊涵一嘀咕,周俊涵便去找董玉慧,说明来意。董玉慧说她愿意参与营救,不过一介女流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提供藏匿场所,反正她家房子挺宽余的。周俊涵寻思自己在市内活动,不能暴露车行和住宅,得另有一个落脚点,就让姘头苗大凤出面租下了董玉慧宅左侧的空房。

傅宽、傅老三父子当年为保住身家性命,甘愿与“镇铁帮”勾结,为段氏兄弟打听消息,提供作案信息,窝藏赃物,段氏兄弟潜来石家庄寻欢作乐,有时就隐藏在傅家堡。此刻段纪福、段纪禄被捕,只要如实招供,他们父子自然立马折进局子,杂七杂八的罪行一起清算,项上之物断然不保。因此,爷儿俩跟段氏兄弟属于一根草绳上拴着的蚂蚱,参与营救乃是唯一选择。

周俊涵利用“双凤帮”骨干的便利,多方打听下来,得知郊区或者外地的公安局、农会等凭证明可以到石家庄提人犯押解到当地斗争。去傅家堡跟那几位一说,便决定借此机会把段氏兄弟从看守所救出来。当下分工,周俊涵因是石家庄人,人头熟关系广,负责伪造印章、假证明,就找了“双凤帮”的哥们儿、刻章匠何动圆,以黄金二两为代价让对方刻一枚假章。

刘山、傅老三,左锁荣用周俊涵伪造的证明把段纪福、段纪禄营救出来后,直接拉到了傅家堡。原先他们准备稍待一两天就往外地转移的,可是越狱案后石家庄地区对通行证查得极严,只好继续隐藏下去。周俊涵怕出意外,决定让何动圆暂时失踪,就去找董玉慧说了情况,希望董玉慧让何动圆暂居她家。董玉慧听说段氏兄弟已经越狱,甚喜,但拒绝接纳何动圆。段氏兄弟得知后,让周俊涵捎话给董玉慧:“不肯听命,要你命!”董玉慧知晓那对魔头的手段,连忙改口表示愿意。

于是,何动圆不但得以住进董玉慧家,每晚还与她躺在同一个被窝里。不过,何动圆散漫惯了,白天时不时要出去转悠,晚上还和董玉慧一起去看戏。周俊涵虽然不知道何动圆是否受到了警方的怀疑,但他意识到如此下去,迟早有一天要坏事,便向段氏兄弟请示是否将何动圆灭口了事。段氏兄弟对于杀人根本不当一回事,当下就指令刘山、左锁荣进城把何动圆干掉了。何动圆那晚的行踪是由董玉慧提供的,何动圆身上藏着的那二两黄金,则被刘、左吞没。

让周俊涵想不到的是,警方神通广大,竟然通过何动圆命案追查到了董玉慧这边。周俊涵时不时要去一趟苗大凤那里,发觉董玉慧已被盯上,赶紧到傅家堡向段氏兄弟请示该如何应对。向“老盛兴”订购的十二斤卤肉,其中的十斤便是他作为礼物送给傅老三的。剩下的两斤一分为二,一半拿到自己家里,一半原是要给苗大凤的,但段氏兄弟听说董玉慧已被监视,便说只好“忍痛割爱”,遂决定送给董玉慧,往卤肉里掺了些由傅老三提供的毒药。那条秘密通道,早在他第一次去跟董玉慧联系营救段氏兄弟时,董玉慧就告诉他了,说这是她当初分隔院子时让工匠修的。当然,董玉慧这样说是为了使周俊涵相信段氏兄弟藏到她家是安全的,绝对没想到自己的性命会送在这上面。

1948年4月19日,石家庄市军管会对越狱、杀人系列案作出判决:段纪禄、刘山、左锁荣、周俊涵、傅老三被判处死刑,执行枪决;苗大凤释放后交由派出所管制;傅宽关押期间心脏病发作,救治无效,死于看守所。

文章来源:转载自《尘封档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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