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在后世人眼中,基本不会游走在中庸的位置。不喜他的人常常不屑,钟意他的则会将他列为最喜爱的词人,甚至没有之一。
北宋哲宗年间绍圣(1094年-1098年)初期,卷入新旧党争的“苏门四学士”之一黄庭坚,在新党起势时,便被曾在《神宗实录》中写有诬陷不实之辞为由,贬为涪州(今属重庆)别驾。秋将要尽的一日,望着广阔浩渺的江水,他写下了一首《望江东》。
《望江东·江水西头隔烟树》
江水西头隔烟树,望不见、江东路。思量只有梦来去,更不怕、江阑住。
灯前写了书无数,算没个、人传与。直饶寻得雁分付,又还是、秋将暮。
上阕开篇写道:我在江水的西边眺望,中间隔着迷蒙堆烟般的树林,根本望不到江水东边的道路。自西边望去东边,奈何江水壮阔,加之还有繁盛的树林阻隔了视线,竟连东边的路都无从望见。虽未言情,但遥遥远望,试图期待,却换来失望的曲折情绪已经表现了出来。
这样的句子,自然是思乡亦或思人的,山南水北最是无情,这就有了“思量只有梦来去,更不怕、江阑住”。我思量之下只有梦中来去相会,便不再怕这浩荡的江水将你我阻隔了。词人思的是远在天涯的故乡,更重要的还是故乡的那个人。
思量之下明白的事,应是有顿悟了然之感,然而顿悟的果却寄托在了梦中,梦就本是缥缈虚幻的事物,相思无从解的悲哀立时变得深刻沉重起来。当深沉的想念和期望,只有全数寄给梦里时候,未至绝境,却似绝境。
在那个车马很慢山水很远的时代,远在他乡的词人只有将相思情谊写在书信中了。在下阕自然就有了“灯前写了书无数,算没个、人传与”,在灯下写了无数封书信,可是想来想去,却没有可以传信的人。由梦的寄托到了现实的解决方法,却又戛然而止。因为无数封灯下写好的信,终究因为无人传递而作罢。面对遥遥离家之悲,凄凄怀人之苦,怕是只有在远乡做这寂寥的伤心人了。
没有人传信,将信托于鸿雁也可呀,词人想到这里,写下了“直饶寻得雁分付,又还是、秋将暮”。其实鸿雁传信与那梦中来去一样,同是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即便梦和幻可成真,即使可以寻得鸿雁为自己飞传家书,但季节却不遂人愿,秋末了,雁要往南去了,又怎么能为自己往北方传信呢?
一重重希望,一次次幻灭,终是没有可以实现的,身在异乡的词人在词中留下的是无言以对的惆怅,是心领神会的哀伤。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只剩无语凝噎。
有人说黄庭坚的诗就是生活,或许初看平淡,待细细读来,回觉中竟有了千般曲折的滋味。这首《望江东》,倒确让我体会到了一番“诗就是生活”的意味,那是不细细品味一番,是绝然不会有的意味。
写至此处,我已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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