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鸢娘,如果你生活于元和年间的长安,或许,你会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当然,不知道也没关系,今天我要讲的,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故事,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如果你恰好听到了这个故事,请你也不要深究,因为,对我来说,故事的本身,已经不重要了……
我是一名艺妓,我的童年,没有伙伴 ,没有朋友,有的只是各种各样的曲谱,跳不完的舞步和耳畔父母的督促声,时至今日,许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我记得的,是妈妈看我时难掩的笑意,是四周学艺姐妹嫉妒的目光。妈妈总是慈爱的看着我说:我们鸢娘啊,是舫里最美的姑娘。将来,那必定是要名镇长安,享大富贵的人呢。
是的,我一度也以为这就是真正的我,容貌,歌喉,琴技,一颦一笑都是我的武器,是我,征服一个个裙下之客的武器。
我是舫里最美的姑娘,将来,注定是要飞上枝头的,那时的我,从不质疑的这样以为着,甚至没有注意到,曲子中日益增长的戾气。至于那些买笑的公子哥们,他们从不在乎我弹什么。
那一天,是普通的一天,我照例画着最精致的妆容,唇畔漾着最温柔的笑意,将我所有的戾气化为音符,徐徐弹出。睨看着我的臣民们,可与他对视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与旁人不同的神色,他那是什么样的表情,悲悯?同情?我不知道,自学艺而成之后,我从没看过那样的眼神。慌乱之下,曲子也走了音,我平复了心绪,再次挂上笑意,那笑里,有我自己察觉不到的僵硬。
毫无疑问的,那日之后,他成了我的客人。我知道了他的名字,不过,比起唤他一声白郎,我更喜欢唤他乐天,这也许是我唯一能给他的,特别的东西,我奢望着他能够记住我。
我还记得,那一年,是元和三年。我还记得,他说自己受陛下重视,定要回报陛下,他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所以我同样也信了,再过些日子,他会为我赎身。在那一刻,我真的庆幸,我是这舫里最美的姑娘,我真的庆幸,十几年来的苦练技艺。
再后面,我自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结局。弟弟从军,妈妈病死,我前十几年的人生中所专攻的一切,只为我换来了一个,嫁给富商的机会。你问乐天去哪儿了,我并不知道,不过后来我听说,那一日,左拾遗白居易大人娶亲,迎亲之礼,万人空巷,绚丽堂皇,世人道,白大人风流倜傥,杨家小姐貌美如花,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其实,后来我也过得很好,那商人姓魏,是个老实人,足供我衣食不缺,可若是这样平淡一生,我不甘心。
元和十一年,他被贬至浔阳城,我在码头的小船里,呆了二百六十四天,在第二百六十五天的晚上,我照例弹了琵琶,盘算着或许我该换一条船了,因为这条船里没有可以刻日子的地方了。
“冒犯了,在下白居易,想寻一寻弹琵琶的姑娘”
乐天,我抓到你了!
我带了面纱,抱着那琵琶上了岸,眸子紧紧锁着他,他变了,变的憔悴了些。可乐天,你为什么不看我?旁边的人许是他的朋友吧,小酌微醺,他们起哄着要听曲。
“好啊”我展颜一笑,化万千思绪于琴音之中,低眉浅笑,娓娓道来。但他仍是一副与他人相同的惊叹神情。再没有我熟悉的样子,乐天,真的是你吗?这些年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还是……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想回去了,此刻,他说话了。他说,贬谪至此身心俱疲,他说,我与姑娘同为天涯沦落人。
“是吗”?我笑了笑,重新敛袍回座,拨弄琴弦,即便而今你我形同陌路,可是乐天,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了,乐天,或许,我不应该奢求你记得我,于你而言,我只是过客而已,乐天,再见了……
一曲终了,我竟如释重负一般,再没有回望一眼,这些年,或许真是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吧。
我叫鸢娘,曾经,我是京城画舫里最好看的姑娘。可是如今,这不重要了。
我是白居易,鸢娘,我都记得。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附:琵琶行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生平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抺复挑,初为霓裳后六么.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
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惟见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常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妬.
武陵少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明月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红妆泪阑干.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喞喞.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城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注:文章故事为参考历史材料虚构而成,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