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女性，都理应得到去享受、去为己所用、去随性表达，而非去忍受和妥协的内衣自由。
作者|李当心
编辑|罗立璇
过去的五年里，不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中国女性正在持续进行一场解放胸部的革命。她们脱下了30年来大行其道的调整型内衣、钢圈内衣，开始选择无钢圈、更舒服的内衣品种，拥抱自我、取悦自己。
陪伴这一代新女性成长的，还有一批应运而生的本土新品牌。首先是以内外、蕉内、Ubras等品牌为代表的，主打舒适悦己、无钢圈内衣的品牌，一举打败了老牌内衣只顾“聚拢”、不顾舒适的产品逻辑。
2020年双十一，蕉内和Ubras一举超越优衣库、曼妮芬等品牌，占据销售榜的冠亚军。在接受36氪采访时，蕉内创始人臧崇羽认为，这是一个标志着“新锐本土品牌正从边缘走向中心”的拐点。
2019-2020天猫双十一内衣销售榜对比。图片来自于CBNDATA。
而经过这五年，当Ubras为代表的新品牌，将产品做到极致舒适之后，我们必须思考的一个问题是：女性真的被满足了吗？
在新媒体工作多年的李艺看来，Ubras是一种舒适、省钱但不顾审美的选择。除了舒适，“女生也应该从内到外都穿符合自己审美的好看衣服。”
B站UP主@路宝的壹想天开则告诉全现在，当她和男友约会时，她也会想要选一件精致的内衣。但这并非一种讨好，只是因为她喜欢，她想去做。在她看来，“你想做什么样的人，那你就有什么样的权力去改变自己。”
女性想展现和选择的，从来不应该只留下舒适，舒适也从来不是性感和美丽的反义词。
真正的内衣自由，应该是，无论是在职场还是居家，无论是少女还是孕妇，无论你喜欢简单自然或是繁复精致，每一个女性都应当能够找到一件符合自己审美又舒适的内衣。
从舒适到极致舒适22岁的小登，前两年开始感受到了母亲挑选内衣标准的变化。
46岁的母亲习惯于在都市丽人等连锁品牌挑选内衣，她的审美构成了小登最初对内衣的认知。在母亲眼里，平胸的小登缺乏曲线，穿衣不好看。为了让女儿身材有起伏，她一直给女儿挑选那种硬钢圈、有聚拢效果的文胸。
穿上后，AA杯的小登可以瞬间变成C杯。但小登从未喜欢过这件贴身的衣物，它充满束缚，肩带和下围在小登身上勒出很深的痕迹，闷热、让人窒息。而且这样的内衣也不合身，小登无法填满这件饱满的文胸，她穿着时还需小心不让别人看出她的空杯。一到家，她就会迫不及待地脱下文胸，如获新生。
变化发生在大三暑假，她回家发现，母亲开始穿不带钢圈的无痕文胸，和她去逛内衣店时，也只会强调，要宽松轻薄不勒的产品。彼时的她已经开始自己买轻薄的Bralette，身边的小姐妹也都纷纷穿起了无钢圈内衣。但穿了几十年有钢圈内衣的母亲的变化，还是让她很惊讶。
这让她感到，似乎确实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
很难说清楚这种变化具体何时发生，但在最早的国内无钢圈内衣品牌——内外创始人刘小璐接受三声采访时表示，当她在2012年开始创业时，国内除了优衣库，就没有其它知名品牌能推无钢圈内衣产品了，可以说它教育了中国市场。
直到2015年之后，国内开始成批地出现无钢圈内衣品牌:素肌良品、Ubras、蒛一、蕉内……
是什么力量在改变着整个市场？品牌教育固然是因素之一，但刘小璐认为，归根结底，是女性的价值观。
26岁的阿徐在大三开始穿无钢圈内衣。当时她喜欢上一个中性风的平胸博主，爱上穿宽松的衣服。如果让丰满的女生来穿这个风格的衣服，反而会显得臃肿，这让她不再为平胸而自卑，反而觉得这样也很美。工作后，互联网企业繁忙的工作和漫长的工作时间，更让高舒适度成为阿徐购买内衣的首要标准。
在国内，优衣库、内外拓荒之后，随后出现的每一个新品牌无一不在竭力追求无感式的舒适，品牌价值上则强调悦己美学。
从产品上来说，第一个是在面料和结构上进行革新，比如蕉内会开发ZeroTouch无感托技术，Ubras做了品牌专属创新科技纱线，让柔软的布料更透气、并且实现一定的支撑力。其次是简化内衣尺码，比如内外就用SML来取代罩杯 底围的传统做法，试图让用户能够更轻松地作出选择。
蕉内的Zerotouch技术。图片来自于蕉内淘宝旗舰店。
尽管从2017年开始，已经陆续出现一些新的内衣品牌；但随着疫情、电商直播推广和产品的不断提升，2020年才是这些内衣品牌集体出圈的走红时刻。
2020年上半年，无钢圈内衣占天猫内衣销量比重已经达70%。而到了双十一，主打无尺码文胸的Ubras和主打体感黑科技的蕉内首次超越优衣库，成为内衣成交榜上的前两名。
Ubras的无尺码背心文胸。图片来自于Ubras官方旗舰店。
在主打高颜值和舒适并重的新内衣品牌里性创始人Miche看来，如果说内外是强调舒适的话，那么Ubras就已经走到了极致舒适。但当整个市场都疯狂向轻薄无感式的舒适靠拢时，我们必须要追问，这是现代女性想要的唯一答案吗？
不可否认，这种方式的确解放了一大批小胸女性，她们不必再勉强自己被厚罩杯挤出并不存在的乳沟。
但F罩杯的李艺却无法从这样的无钢圈内衣当中得到自己想要的舒适。Ubras的无尺码一片式设计，很难承托起她的胸部。同为大胸女性的小红书KOC@网红粉碎机，在穿了一段时间Ubras之后发现，夏天穿这种轻薄的内衣很容易让她凸点，且因为材质的问题，一两个月后，文胸就会变松、翘边，“穿两个月就没用了”。
专注服务大胸女性的内衣品牌奶糖派的创始人大白在接受采访时，曾经提到，对小胸来说，舒适的极致是不穿内衣，但对大胸女性而言，需要有足够的稳定性，为自己减轻胸部的负担。
这似乎说明，即使就在“舒适”这个领域里，消费者也还需要更多类型的产品。
性感被抛弃了？但现代女性真的已经不再需要性感了吗？
在这场持续数年的无钢圈运动里，新品牌在竭力做“减法”，它们将一件内衣的其他元素不断简化，只留下对体感的追求。性感被看成是过时的美学。就连性感美学的代表——国外的维密，国内的都市丽人近两年都开始强调，要剥离性感的标签，更加关注内衣的舒适度和实用性。
今年24岁、从事公务员行业的阿狸曾经对性感避之不及。“以前没法欣赏这种美，会尽量避免被这样评价，但现在被评价性感，感觉就像是在夸你身材很好。”
性感的定义，在过去的十年里，也正在中国大众语境中悄然发生改变。
里性的创始人 Miche 2010年回国时，发现国内流行调整型文胸。这种文胸致力于把上半身所有的肉挤到胸部，营造出胸大腰细的视觉效果。都市丽人邀请了林志玲做代言人、婷美等品牌还在电视上大量投放广告，宣传女性必须要有“事业线”。
婷美的调整型文胸。图片来自于视觉中国。
当时所谓的性感审美，隐含的依然是男性审美的视角，对于性感的定义，也完全以男性对于性吸引力的定义作为标准。
这让性感成了一种性暗示非常强的概念。平胸的女性会受到歧视，AA杯的小登，大学时曾多次被C杯的室友嘲笑“一马平川，需要二次发育”。同时，大胸的女性也羞于展现自己的身材。D罩杯的小伊，青春期时个子娇小，但胸部发育很快，男同学会因此对她指指点点，说她波涛汹涌，这让她感觉自己简直像个异类。
都市丽人宣扬性感的内衣大秀。图片来自于视觉中国。
回到现在，阿狸觉得，性感是一种撩人心弦的美，深入来说，是一种乐于展现自己的身材和仪态的自信态度。性感也不再只局限于女性身材的形容。它成了一个泛化的概念。“它接近于迷人，有魅力的意思了。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只要身材好都可以说身材性感，工作认真可以说脑子性感，文采好也可以说文字性感。”
在接受采访时，大胸内衣品牌奶糖派总结：性感不该是“唤醒他人性意识的魅力”，而应该是“唤醒他人欣赏和喜爱的魅力”。
显然，如今的性感，已经可以不与性别产生勾连，它不再对异性的凝视负责，反而代表了强烈的自我意识，有着非常高的包容度。
与过去相比，每个人对现在的性感都可以有不同的看法。
小红书KOC@网红粉碎机能明显感受到，这两年，大家对于“好身材”的定义越来越广泛。“所有的身材都是好身材，只要你对自己是满意的，对身体没有危害，就可以。”
在阿徐的观点里，女性身材审美不是固化的，无论是扁平的身材，或是每个地方都圆润，都可以很美。“凹凸有致很漂亮，但漂亮不只是凹凸有致。”
种种变化，也让大家不再谈性感色变，反而更愿意展现自己身体的美。34E的@路宝的壹想天开从来不会羞于展现自己的好身材，她反而认为，这是自己的长处，应该好好展现出来。
Miche的客户里，就有一位女性高管，喜欢用轻薄外衣搭配好看的内衣。她并不担心自己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即使对面是男性也会自信而坦然。因为在她的观念里，这是一种完全剥离性暗示，单纯表现美的方式。
这说明，性感的自我进化，不仅没有减弱现代女性展示身材的需求，反而会让她们更加勇敢、大胆地去在别人面前表达自己的美丽。
不止于舒适的答案现代女性生活的多样化，让她们在不同的场景下，展现自己的不同面貌。不同的女性，对性感和美也可以有完全不一样的定义。
作为小红书KOC的@网红粉碎机，喜好简约风格的内衣，因为在夏天搭配不同的轻薄外衣会比较好看。而里性创始人Miche，则喜爱有蕾丝元素的内衣，创业时就把它作为产品的核心元素。B站up主@路宝的壹想天开在和全现在交谈时也提到，如果有机会，也会想尝试一下甜美可爱风格的内衣。
里性的蕾丝元素内衣。图片来自于里性官方微博。
习惯于穿优衣库无钢圈内衣的小坤，则告诉全现在，她并不是对性感好看的内衣没有需求，只是似乎在她的购物经验里，这种内衣似乎总和束缚、不适绑定在一起，这让她却步。这某种程度上说明了国内兼具美丽和舒适的内衣，仍然还比较匮乏。
因此，最好的方式，应该不只是让女性只留下某一种选择，而是赋予她们更多选择的自由和包容度。
而在Miche看来，随着面料和技术的革新，舒适已经慢慢在成为一种常规化的基础。
“什么内衣都可以很舒适，在这个基础上，随着生活的多样化，你会越来越对内衣有其它的要求，我可能需要不同形态的内衣去搭配不同的衣服，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角色身份，极度舒适也是其中会一直存在的一种形态。”
在国外，如Third Love等品牌，会提供七八十种尺码，为每一种体型去提供他们需要的内衣，并致力于让产品达到风格和舒适之间的平衡。
Third love不同风格、不同尺码的内衣。图片来自于官网。
就像Third Love的创始人扎克谈到过的：“美与舒适并不需要分开，成为女权主义者并不意味着你不会感觉美丽，自信，性感或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而据Fashionista的报道，国外的内衣市场已经出现了更细分的方向，比如专门为小胸女性打造的品牌Pepper，孕妇内衣品牌Kala，甚至专门为残疾人设计的内衣品牌Slick Chicks。
在国内涌现的新品牌里，这种细分化的探索，也正在变得清晰。小胸女性能找到像蒛一、弗利少女这样的品牌，如奶糖派这种专门为大胸设计，并细分到不同胸型的新生品牌热度也渐高。在Ubras这种极简风格的舒适文胸之外，也有像里性这种主打美观的柔软内衣。
一些品牌，也在原有基础上，根据场景化或年龄层去做不同的系列，比如内外这几年推出的少女系列，奶糖派、素肌良品、Ubras等则会根据通勤、出差、运动、睡眠等场景将产品分类。
奶糖派的产品场景分类。图片来自于官方旗舰店。
Miche这样和我们解释这种场景化的思路：“比如出差场景的内衣，可能就需要它没有背扣，清洗后容易速干，约会和婚礼的内衣，就会做得有一些性感小情趣，甚至搭配外穿的衣服或者露出一些会很好看的。分场景的背后，实际上还是去思考内衣在不同场景下所承担的不同功能。”
在Miche看来，未来的内衣市场往更加细分的方向走去。“只有一种东西是不可能满足女人的，女人一定是会需要非常多不一样的东西。”
奶糖派在接受全现在采访时也提到，国外品牌尺码多元，身材多元，审美多元，一定是未来趋势，而国内内衣的市场目前或多或少也呈现了这样一种趋势。随着中国女性意识的崛起，国内外的趋势将会越来越趋同，差距也会缩小。
跨过舒适之后，当这场解放运动进入下一阶段，我们或许能看到，品牌们将会用足够多的选择，让不同年龄，不同体型，不同风格的女性都能在市场上找到，既舒适从容，又能展现自我力量的内衣。
因为每一位女性，都理应得到去享受、去为己所用、去随性表达，而非去忍受和妥协的内衣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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