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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诛仙台,可我杀不死人。

这些仙为了爱,一天天的,要死要活,让我觉得自己成了网红打卡地。

不行,我要奋起,我要升级。

谁料,我刚变成诛仙台 2.0,魔王的心上人就从我身上跳了下去,彻底嘎了。

此时,南天门守卫传来急报:魔王率领魔族,打上仙界了。

站在诛仙台回忆过往(我是诛仙台可我杀不死人)(1)

1.

我是诛仙台,我不想干了。

明明应该是诛杀仙人的地方,可我感觉自己更像个打卡点。

纵观这些年的仙侠传说,从我这诛仙台上跳下去的,一个死的都没有。

我有预感,过不了几年我就会和武侠故事中的悬崖一样成为一代传说。

武侠故事的悬崖摔不死人,仙侠故事的诛仙台杀不死神仙。

2.

南天门的守卫又送来了一批仙人,我在里面看见了不少熟面孔。

守卫:「受累了,这些是这一批要诛杀的仙人。」

我:「别寒碜我了,我还不知道这些仙人下去是干嘛的?沉浸式剧本杀走个流程而已。」

守卫嘿嘿傻笑两声,不再多话,一脚一个把站成一排的仙人全踹下去。

踹到无尘仙君的时候,守卫脚上的力道格外大,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我想起了一个仙界谣言。

无尘仙君早就跳了诛仙台的前女友莺飞仙子,跟守卫大兄弟关系密切,疑似是他妹妹。

3.

没有神仙要跳诛仙台的时候,我闲得无聊会看看人间发生的事。

无尘仙君想尽办法跳下诛仙台,是为了找人。

找很久之前就跳了诛仙台的莺飞仙子。

莺飞仙子现在是个凡人,十分颜控。

无尘仙君找到了莺飞仙子,但这次莺飞仙子不爱他了。

因为守卫之前踹他那一脚太用力,他下凡的时候是脸着地,毁容了。

4.

守卫来找我聊天,我知道他是想知道无尘仙君在人间的动向。

全仙界最不希望无尘仙君下凡的人就是他。

可怜一颗妹控心,我把下面两人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守卫很高兴,连声叫过瘾。

「想当年,莺儿对他那么好,为他盗灵宝杀仙兽,自毁修为,他心里只有那个死透了的白月光,现在好了,莺儿不爱他了,可以开开心心过接下来的日子了。」

我看了看凡间的景象,又看了看有些失态的守卫,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4.

人间的莺飞仙子人美心善,追她的人能绕都城好几圈。

她讨厌极了那个歪嘴斜眼的无尘。

可不管她拒绝多少遍,那个叫无尘的都不肯放弃追求她。

时间久了,她渐渐发现无尘除了长得丑一点其实人还是不错的。

追求莺飞的那些人中,比无尘好看的没有无尘有才华,比无尘有才华的不如无尘温柔,比无尘温柔的人不如无尘贴心。

无尘什么都好,除了丑。

5.

也许时间长了莺飞就看开了,觉得无尘也挺不错的。

一个女人两次为一个男人心软,就意味着她将两次掉进同一个坑。

女神仙也不能免俗。

无尘随莺飞而去,不是因为他真的爱上了莺飞。

他只是后悔,后悔没抓住白月光,也没留下莺飞。

白月光已经彻底死了,他只能想办法够一够莺飞。

到头来,莺飞也只是一个将就。

当白月光再次出现的时候,无尘就又走了。

6.

白月光是很早一批跳诛仙台的神仙,以前只有我知道她还没死透。

现在无尘和莺飞也知道了。

白月光在人间成了「善良无害」的小白花,依旧怀着一颗圣母心走天下。

虽然没有从前的记忆,但看见白月光的那一瞬,无尘的 DNA 又动了。

他现在已经有了女朋友,要受道德约束不能出轨。

于是,他选择曲线救国,先和白月光做了朋友。

做了朋友,就能顺理成章做知己。

知己做够了,就能体验一把做「哥哥」的感觉。

氛围到那儿了,但道德约束还在。

于是,他告诉莺飞,自己只是把白月光当妹妹,让莺飞别多想。

莺飞倒也不想多想,但白月光也太能惹祸了,什么事都要无尘擦屁股。

屁股擦多了,妹妹怎么可能还是妹妹。

7.

在这段三个人的关系中,白月光负责当圣母闯祸和收尽一切好处。

无尘负责当舔狗收拾烂摊子,有个热心善良的好名声和白月光的青睐。

只有莺飞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有了白月光的衬托,莺飞的理智成了冷血,不帮忙成了嫉妒。

以前千般好万般好的莺飞如今成了个恶毒无情的坏女人。

连莺飞自己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成了自己讨厌的人,完全意识不到是身边人渣的问题。

8.

舔狗还渣的男人普遍双标,无尘是渣男之最,所以将双标贯彻得也最彻底。

他模糊了善良和圣母的区别。

对着总惹祸的圣母白月光,他轻声安慰忙前忙后,处理一切后事。

对着理性的莺飞,他指责鄙夷说她再也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莺飞。

莺飞这次清醒得比较早,在无尘指责她变了样时就明白自己是瞎了眼。

她明白了面前的人不仅脸丑,心也丑。

不值得。

9.

莺飞离开得很潇洒,无尘毫无愧疚,且觉得是莺飞人品不够高尚。

其实如果无尘能一直和白月光绑定互相祸祸也算是一桩良缘。

奈何人间事讲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盘根错节。

莺飞离开得再远,也抹不掉她曾经和白月光认识这件事。

圣母这种东西,遇见了就意味着要倒霉一辈子。

白月光惹的祸越来越大,终于到了无尘也收拾不了的地步,这次还连累了莺飞。

在二选一定的生死抉择中,无尘虽有犹豫,但还是放弃了莺飞。

他的谎话说得一如既往的好听。

他说他欠白月光的用这一生来还,欠莺飞的用以后的生生世世还。

好家伙,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两个都要,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10.

莺飞这次没有信无尘。

只是她没机会验证无尘的话是真是假了。

这次她真的魂飞魄散了。

她死的那天,仙界星河中一颗一直微微闪动着的星熄灭了。

守卫惦记着妹妹时不时就会去星河看看,正好看见了那颗星星熄灭。

守卫发了疯,要跳诛仙台去杀无尘。

我没手没脚拦不住他,他跳下去了。

11.

守卫落入人间后杀了无尘,也杀了无尘的白月光。

这段爱恨纠葛伦理情感大戏来到了 3.0 阶段,也正式进入了高潮。

看着守卫在人间成为魔头,我觉得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全因为我的杀伤力不够强。

但凡我能真的灭了那些跳诛仙台的,这些仙人也不会只把我当做爱情故事里的一个打卡点。

我向天帝提出要升级的想法,天帝迷瞪着眼睛,从沉睡中醒过来,准了。

我如愿升了级,升级后杀死的第一个神仙是守卫的心上人。

12.

守卫在人间成了魔,手握神兵利器把人间自诩正道的修士打得落花流水。

他手里的神兵利器,原本是仙界里吃灰的宝贝。

可守卫跳诛仙台的时候可什么也没带。

不少人认为那些东西是他的心上人偷偷给他的。

从他跳下诛仙台的那一刻,他和仙界就是仇人了,谁敢帮他谁就是叛徒。

他在天界看门的时候人缘很广,为了防止有人偷偷帮他,天帝需要找个人杀鸡儆猴。

他的心上人再合适不过。

天帝那点心思我清清楚楚,但全无办法。

12.

在人间的守卫知道了心上人的死,带着一群嗷嗷叫的妖魔就打上了天。

以前我还不信一个猴子能打上凌霄宝殿。

现在才知道,看大门的发起火来也能掀了天。

守卫扬言要杀了天帝再砸碎诛仙台给爱人报仇。

我对他要杀了天帝的行为没有任何异议。

只是很无奈,我就一个没手没脚,还没本事的诛仙台,我招谁惹谁了,要受这么严重的牵连。

天上能打的人太少,天帝只能把从诛仙台跳下去,没死的仙人都揪了回来保卫天庭。

无尘和他的白月光也在其中。

13.

无尘归位,带着神将在南天门和守卫对峙。

我实在不明白无尘的脑回路,他不知道自己在人家的必杀名单里吗?

无尘再一次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哪怕本事有所欠缺,气势也丝毫不减。

他拿出高高在上的态度,发言双标且圣母。

句句不离三界平衡,字字不忘人间大道,企图用骗莺飞的方法骗守卫。

守卫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直男,根本没心思听他叨叨,上天后杀的第一个神仙就是无尘。

而后带着魔兵长驱直入打到了凌霄宝殿。

天界的人是真弱啊!丢脸!

14.

守卫把神兵扔到了天帝的脸上,说那是他在人间从无尘身上抢的。

天帝知道自己理亏,但没有任何认错的表现。

我以为守卫会一口气杀了天界的神仙自己当天帝,没想到他居然收了手。

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无尘的话,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不杀天帝,他手下那些人就撺掇他砸诛仙台。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虽然我以前和他关系不差,但他现在多少带点疯批属性,鬼知道还在不在意我的死活。

我知道他现在很生气没有多少理智。

但他也还记得我有意识,并不忍心迁怒我。

15.

看见他站在诛仙台前举起刀,又放下,我都替他觉得憋屈。

想了想,我叫住转身要离开的他:「你想要找回你的心上人吗?」

我说,我在系统升级的时候给自己偷偷加了个功能。

我能短暂留住跳下诛仙台之人的一点魂魄。

要换这一点魂魄很简单,只要用另一个仙人来献祭就好。

他拿了无尘和无尘白月光的魂魄出来,问我够不够。

我说够了,也不占他的便宜,给了他两个魂魄。

他离开的时候,我说这是个秘密,我只告诉过他。

他:「什么秘密,你一个诛仙台又没长嘴不会说话,我就在这里站了一会儿,能知道什么秘密?」

16.

这次离开天界之后守卫彻底成了魔头,有了新的称呼叫魔王。

天界天天嚷着要剿灭魔族血洗耻辱,可又干不过魔族,只能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咬牙忍耐。

时光匆匆,转眼就到了几百年后。

魔王养大了两个女孩,天真善良的是妹妹,温柔体贴的是妻子,一家人在魔界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

无尘和他的白月光则成了仙界的传闻,因为总算是真的死透了。

南天门换了新的守卫。

因为前任守卫的战力和脾气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次大家投票选出来的守卫以前是个杀猪的。

人傻好骗,人际关系也简单。

17.

新守卫本事不高,但有个响亮的名字,叫郑南天,谐音镇南天。

按照以前的升仙标准,他是绝不可能成仙的。

但没办法,自从和魔王打了一仗之后,仙界的人就有了危机感,觉得再不多收点人,迟早会被魔族一锅端了。

引进人才不是坏事,可坏就坏在仙界众仙养尊处优多年,连选拔人才该怎么选都忘了,选上来的人才良莠不齐。

郑南天因为挥着一柄杀猪刀,在外敌入侵时护住了大半个村子的人,虽然其他条件不符合成仙标准,但这种精神感动了考官,破格让他上了天。

18.

郑南天人傻傻的,把看大门当成了一份神圣的职业,尽心尽力守着南天门,也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白眼和鄙夷。

在他眼里,以自己的本事能上天就已经是运气好了,看大门比杀猪轻松,自己应该知足。

因为破格破得太厉害,所有人都觉得他走后门,除了在要利用他的时候从来不找他。

他人虽然傻,但不是没感觉,自然知道大家对他的态度,所以没事绝不打扰任何人。

他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前任守卫很喜欢到诛仙台喝酒,没事就会到诛仙台看看。

看着他想凑到我身边看看,又不敢的样子,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发现诛仙台也没有那么可怕,郑南天时不时就会到诛仙台边坐坐,理由是这里清静。

他经常自言自语,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有一天他突然十分认真地问我:「你真的能给人力量吗?」

19.

我一脸懵逼,我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功能,我怎么不知道?

郑南天:「他们说你吸收了很多仙人的力量,只要和你有缘就能得到你的馈赠,就像上一任守卫那样」。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我忍不住开了口。

我:「哪个神经病造老娘的谣。」

郑南天吓了一跳:「天爷啊,诛仙台真的会说话。」

我:「闭嘴,这事要是传出去你就死定了。」

郑南天四下看了看,做贼一样:「我明白规矩的,肯定不说。」

我觉得他莫名其妙,再次警告:「我说真的,说出去了你会死得很惨的,相信我。」

郑南天:「我信,我信。」

看着他的傻样,我一时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20.

自从知道了我有意识,郑南天就把我当做了在天界的唯一的朋友,什么都和我说。

郑南天:「大石头啊,你知道眠星公主吗?」

我没回答他,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郑南天:「我好像喜欢上她了,可她是天帝的女儿,我就是个看大门的,这身份差距也太大了点。」

我叹了口气,我这个几百年没用过的诛仙台,怕是要再次出山了。

倒不是我看不起郑南天,觉得他和眠星公主不配。

我只是了解天帝的脾气。

21.

放在平时,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理他,但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觉得这次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我:「你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一无是处,但这件事我建议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郑南天:「为什么。」

我:「喜欢谁本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但说出来就不是了。」

郑南天:「我听不明白。」

我:「……」

郑南天:「我就是喜欢一下,不去打扰也不行吗?」

我:「只要不让别人知道,没问题。」

郑南天:「可是我听人家说,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是隐藏不了的。」

我:「……」

我:「如果你的喜欢会害死眠星公主,你还会让别人发现吗?」

郑南天沉默了,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做这个比喻。

22.

郑南天还是经常来找我,但再也不提眠星公主的事。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眠星也许一辈子都不知道,有个人在偷偷喜欢她。

可就像郑南天说的那样,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他藏在了心里,可看见眠星的时候喜欢还是会从眼里露出去。

眠星是个聪明的孩子,多从南天门走几趟就知道了郑南天的心思。

眠星是个直率的性子,干脆地把心中的猜测问了出来。

郑南天节节败退,认下了自己的喜欢。

至此,一场长达两个月的暗恋结束了。

23.

眠星见过太多虚虚实实的追求,见过太多天之骄子,郑南天这样的人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起初她也许只是好奇,觉得郑南天这个人不坏,渐渐相处下来她发现了许多郑南天的优点,成了天界第一个真正能用正眼眼看郑南天的人。

她教郑南天修炼术法,教郑南天人情世故,让郑南天知道这天界最真实的一面。

这些都是悄悄做的,郑南天除了我谁也没告诉。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觉得眠星也是喜欢他的。

我有一片海的凉水想泼他脸上,但看着他开心雀跃的样子,又放弃了。

算了,反正都劝不住,何必做那个恶人呢?

24.

重新开工的日子比我预想的要晚,晚了三百年。

我以为再次站上诛仙台的人会是郑南天,不承想居然是眠星。

我才想起来我其实已经有很久没有再见过郑南天了。

我能看见人间在发生什么,却看不见天界的人在做什么,以至于天上的事我总是后知后觉。

眠星站上诛仙台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在这匆匆过去的三百年里,郑南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看大门的傻大个了。

如今的他,术法精湛,待人处世游刃有余,已经看不出一点从前的样子。

只有我还在以为他什么都没变。

25.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眠星和郑南天的关系没能一直隐瞒下去,天帝终于还是知道了。

和我预料中的反应一样,他觉得是郑南天为了爬上高位引诱眠星。

一边嫌弃郑南天的身份卑贱,竟然敢肖想他的掌上明珠。

一边又觉得眠星不够自尊自爱,放着那么多优秀的神君不要,竟然会在意一个守卫。

被发现后,郑南天没有因为眠星是公主就把她推出去受苦,自己把所有的事都认下。

这些年里他似乎终于明白我当初的劝告,从蛛丝马迹中明白了天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郑南天被关押,眠星因此和天帝决裂。

26.

天帝好面子,眠星是他的女儿,也是他一件可以长久炫耀的器物。

他不容这件器物上有任何一个污点,更不容许这件器物损伤自己的威严。

所以当眠星迟了两万年的叛逆期终于到来时,天帝毫不犹豫就生出了放弃的念头。

对于天帝来说,这样的眠星再也留不得了。

他厌恶极了郑南天,也恨极了眠星。

所以他告诉眠星,说郑南天舍不得天界的一切,贪恋权势,所以才接近她,如今为了活下去把一切责任都推在她身上。

眠星不信,天帝就用水镜造了一场幻境想让眠星相信。

可眠星还是不信。

27.

天帝理解不了眠星为什么这么信任郑南天,也理解不了郑南天愿意承担一切责任的决心。

但他掌握着生杀大权,能决定两个人是生是死。

他原本打算将两人都丢到诛仙台下,从此眼不见心不烦。

可在被两人一次又一次刷新世界观后,他决定杀了其中一个。

因为只有这样才算真正的惩罚。

他没有选择自己看不起的郑南天去死,而是选了眠星。

他要郑南天,要整个天界亲眼看着眠星从诛仙台上跳下去。

时隔多年,他恶心人的手段还是没有变。

28.

诛仙台后前,密密麻麻的仙人看着眠星走上前去。

郑南天被层叠的锁链捆着,表情狰狞痛苦,却被封了口什么都喊不出来。

挣扎许久后,郑南天脱力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眠星隔着袅袅的云雾对他笑,安慰他说没事,她没有信错人。

郑南天目眦欲裂,他放弃了呼喊,转而开始用心神呼唤我。

郑南天:「大石头,求求你,求你帮帮我,眠星她没有错,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求你能留住眠星一丝魂魄。」

他近乎哀求的声音十分刺耳,我心里堵得慌。

29.

为了维持善良贴心老父亲的人设,在眠星即将踏上诛仙台时,天帝叫住了眠星。

天帝:「眠星,你当真不肯悔过吗?」

眠星向他翻了个白眼:「我何错之有。」

天帝满脸沉痛:「如此冥顽不化,留你不得了。」

眠星又向他翻了个白眼:「从前你就是这么和我母亲说话的吧?」

她问得轻飘飘,可这句话对高高在上的天帝来说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杀伤力。

层层电光击打在眠星身上,天帝完全没有了该有的威严,像个不讲理的泼妇。

眠星再没有说话的机会,身子被电光撕扯着落入了诛仙台下。

我不忍再看。

30.

我有心留住眠星的一点魂魄。

可等眠星落入诛仙台后,才发现她身上的仙骨早就不在了。

天帝察觉到了我想做什么,前跨一步走上诛仙台。

他足尖一点,整个诛仙台震荡不已。

我好不容易留下的一点仙人残魂被这场震动搅得四散零落。

他在警告我。

也是,魔王多了个妹妹还娶了妻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以我和魔王的关系,他都不用想就知道其中有我的动作。

吃一堑长一智,上次给两人留了仙骨让我能抓住一丝魂魄,这次就干脆毁了眠星的仙缘,让我什么都留不住,留住了也是个短命鬼。

31.

郑南天看见了天帝的动作。

他知道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顿时瘫倒在地上。

天帝沉默地站在诛仙台上,看似气定神闲什么也没做。

我却能感受他双脚的力量,那力量极大,似乎就要将我踩碎。

不过我很清楚他不会杀我,所以并不怎么把他的动作放在心上。

就在那力量快要将我踩碎时,天帝果然不再为难我,留下一句轻飘飘的「下不为例」,便离开了。

都是万年的老狐狸,互相装大尾巴狼真的挺没意思的。

32.

新来的南天门守卫没有找我说话的习惯。

我对天界发生的事反应向来迟钝,刚知道南天门换了新守卫,一转眼新守卫就死了。

郑南天疯了。

他拿着一把杀猪刀杀了看守他的神将,又杀了拦路的无数仙人,到诛仙台时手里还拖着新守卫的尸体。

他不想做神仙了,想死。

我实在不理解他们这种一时冲动为情自杀的人。

明明活着才有希望,为什么不稍稍忍耐几分找机会报仇呢?

我看着郑南天眼神空洞,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诛仙台,心如死灰。

他没有问我有没有留住眠星,他自己已经认定了答案。

我看着他呆愣愣地走到边缘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等着他和我告别。

「她被剔除仙骨的时候我在,我什么也没做到,她死的时候我也在,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她是从这里掉下去的,我从这跳下去也算是随她而去吧。」

我想安慰他,但他没有给我插嘴的机会,向前走出一步后整个人就堕入了绵延的云涛之中。

我想拉一把都拉不住。

33.

天界的人终于察觉到天帝有问题,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魔界异动,安静多年的魔王暗中集结力量,似乎是要再上一次凌霄宝殿。

没几日,天帝亲自送了一批神仙到诛仙台,看着他们一个个落下诛仙台魂飞魄散。

等围观的众位神仙散去,天帝又一次来到诛仙台前。

站了许久后天帝才开口。

「师妹,为什么你总不肯安分下来,好好留在这做个阵眼不好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并不理会他。

「你如果听话一点,枕月和眠星不会沦落到今天的样子,你难道就不后悔吗?」

多年过去,他 PUA 我的说辞还是没有变化。

要我看着自己的亲人孩子一个个死在面前,明明是他令我绝望的手段。

到了他嘴里,却成了因为我不听话才害了和自己亲近的人。

34.

我看了一眼魔界的方向。

或许是母子间的默契,已经成了魔王的枕月忽然抬头,似是看了虚空中的我一眼。

天帝不知道我和枕月一直有联系,也无法明白我们之间的默契,企图又一次杀人诛心。

「你说当枕月知道自己的母亲成了天界的诛仙台,会是什么感受?师妹,你猜他这次还敢不敢打上天界来,敢不敢冲冠一怒为妹妹?」

听见他的话,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天帝,你就这么害怕枕月吗?」

天帝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他就恢复了,似笑非笑的眼中藏着浓浓的杀机。

「百年前,你以为真的是无尘那几句废话点醒了枕月,让他临时退兵离开的吗?」

「别自欺欺人了,如今的你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疯子,空有个吓人的架势罢了,你也好,你的天界也好,根本挡不住枕月。」

天帝幽幽道:「我不是还有你在么?」

我嘲讽道:「你敢杀了我吗?」

天帝不敢。

因为我的真身正在镇压的,才是真正的天帝,一旦我死了,他的天帝之位也到头了。

34.

我与天帝乾明本是师兄妹,也是一对恩爱的眷侣。

数万年前,乾明还是诸神敬仰的天帝,而我是一直在辅佐天帝的天后。

自三界平定后,我很少再关注天界事务。

那时,天界还没有针对神仙的律例处罚,诸神仗着神仙身份肆意妄为,十分令乾明头疼。

我与乾明深知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若不妥善解决必定酿成大祸。

考虑再三后,由乾明制定律令,由我利用本体创造一个可以诛杀仙人,震慑仙界的祭台,以维持仙界法度。

我的本体是带有杀戮之力的神石,但要制作出能彻底诛杀任何仙人的诛仙台依旧不易。

我在诛仙台的事情上耗费了太多心力,甚至不惜损伤自己的修为,维持诛仙台运转。

以至于没有察觉到乾明身上发生的变化。

待我意识到枕边人不对时,乾明身上因功法弊端与旧伤磋磨出的心魔已生出灵智,再难拔除。

35.

乾明的神魂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属于以前的乾明,一部分属于新生的心魔。

心魔善于伪装,在压制了乾明的神魂后轻易骗取了我的信任。

在诛仙台初成之时,他将乾明的神魂投入其中作为第一个试验品。

我虽然很快反应过来,保住乾明,但乾明强大的神力也令我受伤不轻,几乎难以支撑诛仙台。

我与乾明双双重伤,而心魔也发现,如果乾明死了,因乾明而生的他也会死。

心魔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不再执着于彻底杀死乾明,而是想办法长久封印乾明。

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策,将我永远封印于本体,让我彻底成为诛仙台。

36.

心魔化成的天帝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全然不在意道德与人性。

他占了乾明的身体和记忆,对我的性子再了解不过。

知道我不会轻易低头寻死,索性将我物尽其用。

让我一面镇压乾明,一面诛杀犯错的神仙。

再让我看着自己和乾明的儿女把他当父亲,看着我和乾明费神费力才维护好的天界被他占有。

37.

乾明的伤很重,自从被封印后神魂就再也没有醒来过。

这些年,每多一个神仙从诛仙台上跳下去,我就能够吸取一分神力助乾明突破封印。

天帝大概也知道我在搞小动作,但他并不怕乾明醒过来。

他对乾明再了解不过,早早在我身上下了禁制,封印一破我也必死无疑。

乾明知道自己突破封印的代价是杀死我。

所以,哪怕乾明已经醒来,也不会贸然突破封印。

38.

魔界集结起的队伍越来越大,天界也不太平。

天帝似乎迷上了滥杀无辜的感觉,将看神仙跳诛仙台当成了一种调节生活的乐趣。

当我吸收的力量足够多时,天界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我本想唤醒乾明早日冲破封印,把天帝宰了,可不管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乾明。

我知道他在装睡,也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醒来,但又无可奈何。

我和他从出生后就一直在一起,一起长大,一起拜师学艺,一起在洪荒时代诛邪除魔。

一起长大的朋友死光了,一起修炼的师兄弟也死光了,连师父都在我们成婚前夕魂归天地。

只有我们俩一直活着,一直扶持着走到了现在。

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我们早已把对方当做了比自己更重要的那个人。

这是一种不仅仅只有爱不爱的复杂感情。

换了是我,在得知自己脱困的代价是杀了对方后必然也会有所逃避。

可时间不等人,他再不出来,天界就真的要被天帝给祸祸没了。

39.

天界诸神奋起反抗时,枕月也带着魔兵又一次登临了天界。

枕月早些年比较叛逆,时不时就离家出走,在外面打架,不管是赢是输都不会报爹妈的大名。

久而久之,不少神仙都忘了,天帝还有个儿子。

直到最近天帝发了疯,不少人才想起来天帝有个不走寻常路的儿子。

以前喜欢在南天门看大门,现在正在魔界做魔王。

带领起义的神仙代表和枕月接上了头,两边在南天门正式会面,共同商讨了一个完美无缺的「诛杀天帝计划」。

因为是大势所趋,根本没有任何人和天帝站在一面,而且他们都察觉到了天帝力量有缺。

所以计划很简单。

冲进凌霄宝殿。

抓住天帝。

杀了天帝。

快!准!狠!

40.

计划很完美,但实操时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天帝并不在凌霄宝殿等着他们,而是在诛仙台。

会到诛仙台,当然不是因为天帝自己想跳下诛仙台去自裁谢罪。

他在逼着乾明醒过来。

老实说,我看不懂他这一手操作是为什么。

从他将一个个神仙扔下诛仙台,我就意识到他是在帮乾明脱困。

他似乎就是天帝做腻了,打算在退位之前玩把大的,一切只求自己尽兴,完全不计后果。

41.

对于枕月的实力,我一直很自信。

甚至一度认为几百年前只要枕月愿意,他是能轻易杀死天帝的,之所以没有动手,只因为天帝用我要挟了他。

可惜事实狠狠地打了我的脸,天帝制服枕月和众神的速度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显现出来的实力和我预估的差距太大,当年他与短暂重新控制了身体的乾明有过一战,乾明神魂受损,他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去。

在将乾明投下诛仙台时,又因与乾明本是一体被诛仙台的力量重伤。

其中许多伤都是无法修复的,我一直以为他这些年都只是强弩之末。

可惜并不是,天帝虽然疯,但伪装手段一如既往的好,什么修为有损,心智不稳都是假象。

不多时,天帝一手掐着枕月的喉咙,脸不红气不喘地走到诛仙台前。

「你还要做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我的脾气你应该是了解的。」

说着他将枕月悬空,只要一松手枕月就会掉下去。

说完就开始慢慢抽枕月身上的仙骨。

我正要开口阻止,诛仙台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乾明醒了。

42.

乾明冲破封印的动静比预想中要小。

天帝在走向诛仙台时就撤掉了留在我身上的禁制。

乾明挣脱封印的瞬间,我不仅没死还短暂化了形,只是积攒起来的力量都被苏醒的乾明带走了,此时犹如一个废物。

乾明和多年前比起来没什么变化,就是神情冷漠了点,像是长久无人交流的后遗症。

关于这一天,他似乎许久之前就想到了,开口时语气平静如常。

「你要杀的人是我,放了枕月。」

天帝勾唇轻笑,眼睛眯了起来,满脸的阴险狡诈。

「终于舍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在里面躲一辈子。」

他并没有放开枕月,甚至没有停下抽枕月仙骨的动作。

我召来自己从前用的兵器,不打算再和他东拉西扯。

不管打不打得过,我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枕月就这么被他抽走仙骨,再扔下诛仙台。

乾明与我心有灵犀,在我出手之前先一步攻向天帝。

天帝松开手中的枕月与乾明缠斗,我奋力将就要落入诛仙台的枕月抓住。

将枕月远远扔到安全的地方,我也想去帮乾明的忙,可刚刚转身就看见乾明与天帝已经分开,刚刚的交手仿佛没有发生过。

43.

天帝笑得像只玩弄老鼠的猫,不急不缓好整以暇看着乾明和我。

他只淡淡看了乾明一眼就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他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乾明察觉到他的目光,横跨一步挡在我身前隔开视线。

天帝见了他的动作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好一副夫妻恩爱的嘴脸啊。」

乾明反唇相讥:「你一个贪欲仇怨的化身,只怕看不明白什么是夫妻恩爱。」

天帝大笑的声音顿住一瞬,但很快他就笑得更大声了。

他指着乾明大声道:「哈哈哈哈哈哈,是,我是贪欲仇怨的化身,那你呢?是一生无瑕,鞠躬尽瘁、心怀三界的天帝陛下么?」

刚刚还冷静自持的乾明,不知被戳到了什么痛处,携着雷云急速扑向了天帝,像是要灭口。

我从未见过这么莽撞的他,也不明白天帝刚刚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44.

乾明带着死志想要拉着天帝同归于尽,天帝似乎也全然忘了杀死乾明他自己就会死,两人在诛仙台前斗得天地变色。

我没有法力完全插不上手,只能退到昏迷的枕月身前,不让两人打斗的余波伤到他。

距离拉远后再看斗在一起的两个人身影,很奇怪,一种不好的感觉出现在我心间。

乾明和天帝之间似乎存在某种默契。

乾明很担心,我从天帝口中听到那个秘密。

我来不及多想,因为天帝和乾明的争斗很快就有了答案。

乾明输了。

45.

我再顾不上枕月,提剑化作一道流光就刺向天帝。

天帝出乎意料地没有躲闪,任由我手中的长剑刺破他的护体金光,又穿透他的肩头。

他回身紧紧握着我的手腕,想让我松开握剑的手。

我死死握着剑不肯放,他没耐心地一扯,不在意般任由我手中的剑,将他的肩头割开一个漏风的口子。

看着那道伤口,我有些后悔,为什么不直接刺在他的心口呢?

哪怕是神仙,搅烂了心脏也得死吧!

他一脚踩着乾明的胸口,一手将我扯到身前,面色复杂语气平淡道:「同床共枕多年,你还不知道睡在自己身边的,是个什么东西吧?」

他话音刚落,脱力垂死的乾明突然用力挣扎起来。

看着乾明的样子,我脑子里有根弦突然绷断了。

我本能地汇聚起所有力量,引着天雷砸在天帝身上,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想救乾明,还是想让天帝闭嘴。

天帝依旧不躲,表情中多了几分自嘲:「兰清,你在怕什么?」

说着他果断地一脚将乾明踹下了诛仙台。

冲破封印不过片刻,连声招呼都没有好好打,乾明就死在了我眼前。

天帝捏着我的下巴让我的目光没法从诛仙台上移开。

他凑到我耳边带着些许笑意道:「兰清,他终于死了,而我还活着,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46.

我和乾明互相喜欢的时候,是很早、很早之前。

那时的我们俩都不长脑子,一个浑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不知扭捏个什么劲,死撑着不告白的冤种师兄。

一个从里到外只有心是大的,搂着心思不纯的师兄,觉得做什么都心安理得。

印象中,他在某一天结束修炼后突然开了窍。

自那之后,他就终日黏在我身边,渐渐将我养成了一个万事离不开他的废物。

让所有人在提起我时,都会用暧昧的表情和语气在我的名字之前加一个定义——「乾明的小师妹」。

除了突然开窍之外,乾明并没有其他的变化。

以至于包括我在内,与他日日相处的师兄弟以及师父,没有任何人发现他有问题。

后来想起来,我一直以为他是受了什么高人的指点,才学会步步为营把我圈禁在身边。

如今再想起当初相处时的小事,想起我与他这么多年的关系,我只觉得惊悚异常。

乾明竟然才是那个真正顶替真身的心魔!

他身上没有仙骨,所以在我被天帝制住时,他一落下诛仙台就灰飞烟灭了。

天帝放他出来,本就是为了要杀他!

47.

天帝抓着我的手放在他胸口处:「兰清,你说我杀了他是不是应该的?」

我依旧无法接受乾明才是心魔的事实,用力挣扎着想要抽回手离他远一点。

可他不论我是踢是打,都死死将我的手按在他的心口。

他的胸口冰凉干瘪,有一个深深凹陷的坑。

渐渐收回理智的我猛然发现一个问题。

他的胸腔里没有心!

48.

我当即呆愣在原地,脑中一片茫然,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身体。

天帝终于松了手,就在我即将摔倒在地时他紧紧抱住了我。

他的力气极大,冰凉的身体紧紧贴在我身上,像要把自己嵌在我的血肉里。

他沉醉地将下巴抵在我的肩上,脸颊轻轻蹭着我鬓角的发丝,说出的话字字泣血。

「我从来都很清楚我是个疯子,可我也想变好,一开始的我也不是现在的样子,我只是……只是被抢走了一些东西……」

「他只是我的一部分理智,可他占了我的名字,夺走了我的感情,挖走了我的心,还想要杀了我彻底取代我,你知道我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看着他用我的身体接近你,借着我和你原本的关系让你喜欢上他,和你生儿育女,做天界之主,可那些原本都应该是属于我的啊!」

「我才是乾明!是你的师兄!是你的丈夫!是你最开始喜欢的那个人!」

「你为什么认不出我?为什么!」

我一直以为我和乾明是天造地设。

他就该是我丈夫,我就该是他的天后,没有人有资格对我们的关系表示异议。

现在才发现,原来只有我一个人不清楚,这段关系之后藏着多么复杂的一笔烂账。

49.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天帝松开困着我的胳膊,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扶着我的肩,亲昵地将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

他轻笑着,脸上完全看不出刚刚悲情疯癫的样子,和多年前我们还只是师兄妹时很像。

「我想你了,想看你一眼。」

我冷哼一声,不信。

他自嘲地摇摇头:「我忍不了他了,突然特别想杀了他,这个理由你信吗?」

我冷冷看着他的眼睛:「你明明之前就有能力杀了他,为什么还要把他封印起来?」

他没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伸手拨开了我脸颊上凌乱的发丝,将我的脸看了许多遍后才缓缓开口。

「兰清,你我虽从小一起长大,可你根本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你实在太迟钝了,迟钝到根本感受不到我笨拙的试探和刻意的亲近。」

「你习惯了我在你身边,以为只是把我当做亲人、兄长,完完全全地占有着我却不知道自己喜欢我。」

他脸上带着浅浅的染上了快乐的笑意,语调温柔:「你当年对我的感情是不是这样的?」

我将那些久远到已经模糊的记忆回想了一遍,点点头。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那你知道我那时是怎么想的吗?」

「你自以为很了解我,可你很少能猜中我的想法,因为在你面前光风霁月的那个我,是我为了让你喜欢装出来的,真正的我,只是天天在想着怎么把你藏起来,让你为我生一整个大荒的孩子。」

「你从一开始认识的就不是完整的我,我怎么敢赌你会爱上完整的我呢?」

「为什么当时不杀了他?因为哪怕现在你知道了真相,我把酿在心里的感情剖出来给你看,你心里依旧只想杀了我。」

他话音落下时,我藏在手中的匕首正好扎进他空荡荡的胸腔。

50.

匕首刺入肌肤后,我感觉到他的胸腔里空荡荡一片。

我不敢相信那里真的空了,抓紧了匕首就想再试一遍。

天帝在我拔出匕首时,就握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和匕首一起捏住,力气大得快把我的手骨捏碎。

他没有制止我的动作,反而握着我的手,在他的胸口接连捅了好多刀,直到胸口处变成一个鲜血淋漓的大洞,才松开我的手。

他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扯开破烂的衣襟,让我一眼就能看见他胸腔的景象:「就这么讨厌我吗?」

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刚刚短暂的快乐像是一场幻觉,此时只剩下苍白和漠然。

见我不说话,他又用虚弱的嗓音问了一遍:「这样有没有解气一点」?

我嘴硬:「真想我解气为什么不自裁在我面前?」

天帝看着我的眼睛叹了口气:「没有人不想要活着,我也一样。」

我翻了个白眼,「那你何必要问。」

天帝又轻轻笑起来,那笑似乎扯到了他胸前的伤口,疼得他抽了口气:「我只想告诉你,我这里没有心了,你拿着这么一把小刀是杀不死我的。」

我忍不住嘲讽道:「谁知道呢?说不定再捅几刀你就疼死了。」

他语气突然变得轻佻起来:「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心疼我还会觉得疼吗?」

我无话可说,和他多说一句都是折磨。

51.

「我这一生最大的错,就在于想做一个更好的人,想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好人。」

天帝突然没头没尾地自言自语起来,我本能觉得他在憋着什么大招,浑身都紧绷起来。

他察觉到我的警惕,觉得有些好笑,像是终于看腻了我这张脸,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诛仙台边。

看着他撑着膝盖,在诛仙台上坐下。

我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虽然他一直有些疯癫,他自己也不否认这一点。

但我觉得他并不是没有理智的那种疯子,不管做出什么看似疯狂的事,背后一定都是有原因的。

只可惜我确实如他所说那般,一点都不了解他,抓不住其中的因由,只能等着他开口。

他理了理破烂染血的衣襟,将已经在缓缓愈合的伤口遮住,似不经意般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拿回了自己的身体,那个假乾明却依旧能化形成我的模样吗?」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并不答话。

他全然不在意我的反应:「这个天界的创立有他一点功劳,你应该能猜到答案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微微抬起了左掌,还染着血污的掌心正缓缓凝聚出一团光晕。

那光晕刚刚出现,我手中的匕首就飞向了天帝,直指眉心。

天帝完全不把那小小的匕首放在眼里。

眼中金光流转,匕首尚未飞到他面前就已经化作齑粉。

这疯子居然取出了支撑天界的法器「天柱」!

天界能高高坠在云端,全靠天帝此时手中的法器支撑。

当年为了隔开天界与人间,是我和乾明各自取了自己的一半本源,练就法器「天柱」,以「天柱」为支撑造出地基才有了如今的天界。

在他取出「天柱」的瞬间,我突然明白过来,他恨我,也恨这天界的所有人。

恨我将对他的爱意给了别人而不自知!

恨本该属于他的功过,被一个小偷窃取了!

恨当今的天界,无人知晓他的存在。

屠戮众神,放出乾明又杀了乾明,他所做的一切是在报复我,也是在为自己讨一个说法。

他不仅要告诉我,是我看错了人,还要毁掉这与我和乾明都有关的天界!

52.

自从天界建立成型,我就再没有关心过天柱。

一是除了我和乾明没人拿得走它,二是天柱中存着我和乾明各一半本源,不管什么人动它,我们都会发现。

其实在和乾明被封印时我就想过,乾明和天帝明明只有一个身体,却能一起出现,或许就和天柱中的本源有关,只是我那时一直觉得是天帝拿走了本源。

不承想事实似乎反了过来。

「兰清,你将这天界视作珍宝心血,抽出一半本源也不在乎,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乾明』只想偷走你的那半本源提升修为再杀了我?」

「可笑啊,我曾觉得他正直良善,师父觉得他心怀大义能担大任,你觉得他温柔似水对你情深不移,到头来,我们都信错了!」

听见他提起师父,我神经突然绷紧,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到师父?

53.

「他偷走了你的心,拿走了你的本源,你要杀了他复仇无可厚非。」

「既然当年取出本源创建天界非你所愿,那今日你想取回本源我也无话可说,可天界发展至如今的规模并非哪一个人的力气,而是所有神仙共同维护的结果,我只希望你不要拿天界开玩笑,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安排好一切,你要怎么处置这部分本源都随你。」

天帝听完我的话突然握紧了手中的天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

他一连串的笑声震得云海翻涌,连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我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手中的天柱碎了,不敢轻举妄动。

「哈哈哈哈,你虽眼神差了些,可这么多年过去,通情达理的本性倒没怎么变过。」

我一时不知他到底是在骂我还是真的这么觉得。

笑够之后他又定定地看着我,鲜红的眼里隐隐有水光。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当年,我不是把自己的难处告诉师父,而是告诉你,在我与他争夺身体时,你会不会站在我这边。」

54.

他的喉咙中像是堵了块不上不下的石头,隔着几丈的距离,我竟从他沙哑的嗓音中听出了一丝痛感。

我不敢深想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失望、后悔、悲愤,每一种都是涂了毒的刀子,日日夜夜剜在他身上,剥了皮,削了肉,磨碎了骨头。

「师父是你杀的吗。」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我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至于答案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诛仙台前,我俩相对无言。

微风吹过,我眼前一花,有些站立不住。

我一生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就在片刻之内,我所认为的,所坚持的,全都被打碎了。

相爱多年的枕边人骗了我。

厌恶了多年的人是真正的师兄。

辛苦建立的天界乱成一锅粥。

一直以为是自然陨落的师父,很可能是因为师父才逝去。

盘根错节的恩怨缠在我和天帝身上,怎么做都是错。

55.

「兰清,事到如今,我也不逼你选择怎么处置我。」

「我们一起死在这,所有的事就当它都过去了。」

天帝不给我反应的机会,五指用力就要捏碎掌中的天柱。

我飞扑上去想要阻止,却被一道无形的墙堵住。

「若从前你这么扑向我,我就是拼着重伤也不会躲开,可现在不行,我受够了这有他参与的天界,受够了你。」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整个人都浮了起来,宽袍大袖在风中猎猎作响,那团光晕般的天柱正在渐渐变得暗淡。

与此同时,我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起来,远处传来「轰隆」的响声,有的建筑已经开始崩塌。

面前无形的墙坚固无比,不管我用什么方法都破不开。

「住手!」

「乾明!」

「师兄!」

56.

不知是「师兄」和「乾明」中的哪个称呼令他短暂失神。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一阵破风声响起。

一串暗红的念珠转瞬飞至我面前,破开屏障后速度不减,直至近了天帝的身。

就见念珠一粒粒自行分开,炸成一道金色的丝线,瞬间就将天帝捆在其中。

又是一卷空白的画纸飞来,那画纸在靠近天帝后自行燃烧起来,灿金色的耀眼火焰推着天帝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连忙打开诛仙台上的阵法,将身上残余的所有仙力都倾注在其中。

阵法自行运转,会强行将附近的人吸入其中。

天帝并没有反抗,顺着阵法的吸力落入了阵中。

当年他为了长久封印乾明,对封印阵法做了很大的改动。

不管什么人,只要落入其中就会被削去神力。

只不过这世上还有个颠扑不破的道理,那便是只要够强,就能改变很多预定好的规则。

若他真想挣脱,这阵法困不住他太久。

57.

见天帝暂时被困在诛仙台下,枕月和莺飞也松了口气。

对于莺飞的出现,以及她和枕月手中的法器,我十分震惊。

枕月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母亲,您受苦了。」

母子多年未见,我虽有心仔细看看他如今到底是长高了还是长胖了,可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借着他的力我勉强站稳,不敢多耽搁:「快走,带着剩下的人赶紧离开,我压制不住他太久,天界一旦崩塌,所有裹挟在其中的人都会死。」

一向知道轻重缓急的枕月却没有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看着他的眼睛:「还不走?」

枕月微微吸了口气道:「这天界也是父亲的心血,他心中虽有不平,可我觉得……他也许并不想毁了天界。」

我忍不住皱起眉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叫他什么?」

枕月移开视线不再看我,声音小了很多:「……父亲……」

我看看枕月,又看看作为阵眼的诛仙台,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你怎么确定他是你父亲?」

58.

制服天帝的念珠与画卷都是师父曾经的收藏。

而如今这些东西都属于莺飞。

她是师父隐居避世后收的最后一个徒弟。

莺飞的本体是稀有的上古丹凤。

丹凤一族虽生来就具有无上神力,但却是三界中最惹天妒的一族。

莺飞生来残缺,少了一只翅膀,一条腿,还有一只眼睛。

她自幼过得十分艰难,还险些被沼泽中的异兽端上餐桌。

师父不仅救了她,还用长生木帮她接上了腿和翅膀,用蛮荒地心的夜明珠为她做了一只眼睛。

拜入师门后,师父还没来得及向我们介绍她的存在,自己就先一步逝去了。

「师父在临死前给我留了一段记忆,让我转交给师姐,我那时陷入了沉睡,再醒来就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师姐想要知道的,也许就在那段记忆里。」

59.

莺飞得了眼睛后不久,师父收到乾明的信,请他去参加乾明和我的婚礼。

老人家本打算带着莺飞一起去,也好把这个关门弟子介绍给我们认识。

哪知就在出发之前,老人家突然做了个梦。

梦中天地无光,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在斗法。

他明白,这是乾明要压制不住自己的真身了。

乾明无父无母,天生地养,在遇见师父之前,一直住在大荒最中心的峡谷中。

那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早年陨落过一个不得了的大魔。

大魔身死道消。

多年过去,他残余的邪念欲望虽有减弱,但并不曾真正消失。

所有靠近峡谷的人或动物,多多少少都会被影响,常人根本无法长久生活在那。

师父将乾明从峡谷里带出来,虽然怀疑过他是大魔濒死时,以本源凝聚出孩子。

但那时的乾明十分弱小,而且和其他被严重影响的人不同。

他是有理智的。

正因为他有理智,会学习,师父觉得自己也许能将他教成一个正常人。

60.

师父他老人家一直对乾明身上的隐患有所顾忌。

但乾明把自己控制得很好,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过人性阴暗的一面。

师父一度觉得,他已经成了一个善良正直的人,对他寄予厚望。

事实上乾明在分化出另一个自己之前,的确没有让他失望过。

离开大荒多年,乾明一直很清楚,自己本质上就是大魔陨落后留下贪欲邪念。

之所以一直没有被其他人发现,是因为他还继承了大魔的一部分人性。

因为大魔的前车之鉴,乾明一直在极力模仿一个正常的,大家都会喜欢的「人」。

他模仿得很成功,自己也乐在其中。

春花秋月夏雨冬雪,身边有人环绕,比孤寂野蛮的大荒要好太多,乾明很喜欢如今的生活。

他清楚,一味模仿并不是长久之计,他如今能压制心中的欲念,是因为周遭都是他喜欢的东西和喜欢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身上的人性会日渐增加。

可人有生老病死,活在世上还有天灾人祸,只有欲念永不磨灭。

他终究有老的一天,待身边的人都先他一步而去,待他白发暮年连活着都要耗费心力时,那压抑已久的欲念邪魔必然反噬。

若到了那一步,这世上只怕无人能制得住他。

这件事必须解决。

61.

乾明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他想将自己纯善的人性分离出来。

待这个由纯粹人性组成的自己能完全压制欲念邪恶时,就彻底拔除欲念。

用一个新的、完美的自己,杀死曾经不完美的自己。

如此一来,他还是他,而且是一个大家眼中更好的他。

这是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但乾明觉得成功率很大,值得一试。

分离人性的过程并不轻松,每完成一次都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

随着纯善人性被分出去的越来越多,阴暗的一面越来越难以压制,乾明十分吃力。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提前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纯善的自己。

他的本意,是让纯善的自己尝试压制欲念。

没想到,却让纯善的自己在人性不完全的时候感受到了「活着」的感觉。

62.

对于乾明的行为,师父很是支持。

他一直希望乾明能保持人性不被欲念影响。

所以在察觉到乾明分化出纯善人性后,他心中是雀跃的。

所有人都在期待一个正直、善良、温柔、可靠,集齐所有优点的乾明。

连那个在大荒出生,一直在违背本性,适应外界环境的乾明本人也在期待。

扼杀真正的乾明,是所有知情人心照不宣的决定。

然而没有人想到,那个被分裂出来本该纯善正直的乾明会因渴望「活着」而反客为主。

「求生」是贪欲,也是人性。

乾明心思阴暗扭曲了那么多年,自觉看透了世上大部分人心算计。

没想到到头来竟被另一个自己骗了。

假乾明趁着他分裂人性最虚弱的时候,完全接管了身体。

在拔除欲念时,更是想要将从前的一切都毁掉,让从前的乾明彻底死去,自己取而代之。

师父赶到时,正是两方争夺身体的关键时刻。

虽有多年师徒情分,但师父并没有选择帮乾明。

他帮着那个被分离出来的「乾明」想趁机将乾明除去,好让假乾明变成真正的乾明。

见此情景,乾明失望至极。

大部分人性被带走,又经师父背叛刺激。

乾明再顾不上其他,重伤假乾明的同时也重伤了师父。

而他自己,也在两人的围攻之下被暂时封印起来。

自此,真乾明变成了「假」乾明,「假」乾明变成了真乾明。

师父本想将这段记忆留给我,让我小心「乾明」。

可当时莺飞正在接纳长生木制造出的翅膀和腿,本就是依附他而生存。

在师父死后,莺飞因神力匮乏,无法支撑长生木陷入了沉睡。

待多年后莺飞与长生木融为一体自然醒来时,她已经将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只记得要给一个叫「兰清」的人送东西。

至于兰清是谁,她不知道。

要送什么,她也不知道。

谁让她送的,她还是不知道。

63.

「我这一生最大的错就在于想做一个更好的人,想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好人。」

看完了师父的记忆,我总算明白了天帝的这句话。

一切悲剧的根源看似就是从分离出另一个「乾明」开始。

对于乾明和师父的决定,我不敢说他们都错了,也不敢认为他们的选择都对。

静心细想,换了我自己在当时的情况下,也许做出的决定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天帝到底是看错我了。

想到天帝,我突然发现这段记忆中有个漏洞。

「不对,『假』乾明并不是在我们成婚之前才出现的!他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出现了!」

从带我看花、给我买糖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他了!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突然抓心挠肝一般想要理清其中的时间线。

我想知道我的师兄究竟是什么时候换的人,我爱上的,和我成婚的又是哪一个!

64.

接连遭受打击,我的情绪有点失控。

枕月和莺飞按住我的手,勉强让我冷静下来。

枕月一直有话要对我说,他似乎知道许多东西。

我看着枕月的眼睛:「枕月,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对我说?」

枕月垂眸犹豫片刻后点点头:「早年游历,我去过鹿鸣山,偶然落入一个密室,险些葬身一场幻境。」

鹿鸣山是我和师兄弟们修炼的地方,也是和「乾明」定情的地方。

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师兄弟相继离开,有的死在战场上,有的死在族中,整个师门只剩下了我和「乾明」。

多年前地动,震断了山脊龙脉,鹿鸣山早已被掩藏在泥石裂缝中。

65.

我和「乾明」在师父和同门都相继出事后,发誓要划分三界,减少不必要的纷争纠葛。

那些年,我和「乾明」一直在为这件事奔走,尽力寻找契机完成心愿,对枕月这个儿子有许多亏欠之处。

好在枕月性子乖巧懂事,只是有些懒散,喜欢天南地北到处跑,不爱管事,乐得我们不抓他一起为建立天界添砖加瓦。

随着年龄和修为的增长,枕月离开我们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

我一直以为,他是不喜欢我们管着他,所以才天天在外不回家。

不曾想,他早就察觉到了父亲身上的怪异。

66.

起初,枕月只是觉得,父亲身上某些小习惯和小动作发生了改变。

用心观察后,他才发现父亲不仅某些习惯不对劲,就连性格也有变化。

他发现自己在叫的父亲,其实是另一个人在努力扮演模仿的。

那个人演得很像,几乎看不出差别,长久生活在他身边习惯了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更可怕的是,那个人用的不仅是他父亲的脸,还用了他父亲的身体。

在枕月的见识中,只有被夺舍了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他的父亲是三界至强者,他想象不到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夺了他父亲的舍。

也不明白那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67.

夺舍的人表现出来的一切正常到令他觉得诡异。

疼爱妻子,关心孩子,善待生灵万物。

为建立天界奔走,为维持三界平衡鞠躬尽瘁。

枕月在他身上看不出任何私心。

他本打算将事情告诉我,可当时我刚抽了自己的一半本源造天柱,神魂虚弱。

他不知道这件事还能告诉谁,只能暂时忍下。

枕月觉得,一个人在夺舍后要模仿原主模仿得那么像,必然不是一朝一夕的结果。

于是他打算到鹿鸣山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有别的发现。

他到鹿鸣山时,整个鹿鸣山早成了一片荒山,几乎找不到从前的痕迹。

恰逢大雨,他在进一间屋子避雨时发现了一片青石铺就的地板。

那地板被人施加了封印,封印中掺杂了施术之人的一点点本源。

只有施术者本人,或者与施术者有同样本源的人才能解开。

枕月用自己的本源试了试,没想到居然打开了。

那个密室多年前竟然是属于乾明的。

68.

密室开启的同时,枕月陷入了一场幻境。

在幻境中他见到了乾明真正的样子,也见到了乾明分裂神魂的整个过程。

真正的乾明是个十分阴郁的男人,面无表情,不怒自威,看一眼就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枕月根本没法把这个人和自己认识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神魂分裂的过程很痛苦,每次只能分离出一小部分。

枕月看着乾明一次次进入密室,一次次将神魂分离出来,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是上古大魔死后留下的欲念化身。

若非那魔头生前也修出了神性与人性,他父亲如今只怕早就成为新的魔头了。

那被分离出来的神魂起初很弱小,没有表情,无法言语,飘在空中不能动弹。

随着分离次数的增加,神魂越来越强大,渐渐地,也有了表情,变得能说会笑,只是依旧无法离开密室。

69.

随着被分离出来的神魂越来越多,乾明压制大魔欲念越来越吃力。

好在此时被分离出来的神魂已经够强。

只要将身体暂时交给那一半不完全的神魂控制,就能将心中涌起的恶念和贪欲压制下去。

那个神魂表现出来的性格和枕月印象的父亲性格很相似,只是相对来说更活泼些。

自从让那半神魂短暂掌控过身体后,乾明时不时就会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那半神魂。

许多他做不到的事情,那半神魂都可以做得很好。

比如怎么哄我高兴,怎么让我发觉他的心意。

乾明起初并不在意这件事。

毕竟,另一半神魂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他。

就算我爱上的是那一半神魂也没关系,因为他迟早会以那一半神魂和我一起生活。

两道魂魄相安无事多年,直到快要能拔除邪念贪欲的时候。

因为眷恋做人的感觉,那道被分离出来的神魂有了独立的意识。

它想做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变成乾明。

它甚至觉得欲念无穷无尽,如果不彻底杀死过去的「乾明」,大魔残留的欲念就永远不会消散,那将是一个潜藏的隐患。

70.

最后一次分离神魂时,神魂在未经乾明允许的情况下,夺走了身体的控制权,想要将属于乾明的意识和邪念贪欲一起除掉,从此以后成为一个新的「乾明」。

乾明自然不可能同意,他要的,是让自己变成一个不用伪装,就能被大家接受的人,而不是找个人来替代自己。

师父发现了这件事,但是他也站在「假乾明」的一边。

假乾明和师父本打算将真乾明彻底杀死。

可因为最后一次神魂分离没有完成,假乾明本质上还是在依靠真乾明生活。

杀死了真乾明,假乾明也必死无疑。

而假乾明死去,却对真乾明没有任何影响。

两人只能将真乾明封印在假乾明体内。

由于乾明积攒多年的人性纯善几乎被假乾明带走,欲念再也压制不住。

在封印时,因为欲念的疯狂反扑,假乾明身受重伤,而师父因此陨落。

那幻境是乾明分离神魂时因力量外溢所形成。

神魂分离结束,幻境也就结束了。

无意闯入其中的枕月被幻境崩塌产生的余威震伤。

待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回到天界,想要将一切告诉我时,以天柱为基础的天界成立了。

而他终于明白,如今的父亲就是当年被封印的那个真正的乾明。

71.

听完枕月的遭遇,我总算有了点头绪,原来从很早之前开始,陪在我身边的人就是两个。

得到我喜欢的是真乾明,也是假乾明。

要我一起创立天界的是假乾明,可真正陪我一起将天界建好的,却是真的乾明。

看着那块岿然不动的诛仙台,恍惚间我仿佛能看见阵中的天帝,我好像有点理解他为什么会被逼成如今的疯子了。

早些年,知道真相的师父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

后来察觉到他身份的枕月,也没有信任他。

就连我这个师妹,枕边人,依旧无法认出他。

若非他自己闹了这么一出,三界之中有几个人知道哪个是真正的他,哪个是被取代的他,又有谁能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从开始伪装压抑自己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他这一生的功业美名都不属于真实的他。

为了让旁人不怀疑他,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为了模仿一个假货究竟花了多大的心思,才会让我日日与他相对,却发现不了他换了人。

明明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有他的原因,可我却开始有些同情他。

感性点想,一个人能长久伪装成一个温和无害天下为公的人,只为了让旁人接受这样的他,那不管他本质上是什么东西都不能算是坏人。

72.

我很清楚,诛仙台困不住天帝,他此时愿意留在里面,只是给我点做出选择的时间。

兴许只要我说一声「天界与你之间,你更重要」,他就真的会放弃毁掉天界的念头。

就好像,当年只要师父愿意站在他那边,他就会在完全分离出纯善神魂后,毁掉被欲念填满的那个人格,让今天这场灾难消弭于无形中。

可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的他还留有理智。

今日的他已是将死之身,不见得还会顾忌什么。

天界确实是他同我一起建立的,他要收回自己的本源,我不该阻止,可天界这么多年的积累也不能不顾。

天界崩塌,这三界会成什么样我不敢想。

当年分离神魂和本源,对他造成的伤害是不可抹除的,撑到今天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当然,我也好不到哪去,分离本源又造出诛仙台,我能活到现在已算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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