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勋崇明区竖新镇人,崇明电力公司退休,国家级高级技师,自学烙铁画艺术。退休后积极收集、整理、发掘崇明老镇的历史故事,发表多篇乡土系列文章。©本文经授权后发表,转载请联系本公众号编辑授权(微信:anxinlu)。

//

老油车桥的郎中

竖新镇向南2公里处有条百年老镇——油车桥镇,在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是最辉惶的时候,号称金油车桥。镇上百业俱兴,镇上的郎中自然也非常高明。把医生称谓郎中,这是对医生的一种尊称。自从宋朝时期把医生封为大夫、郎中等官銜以后,在南方民间就把医生称为郎中,在北方则称为大夫。从前,油车桥最著名的内科郎中有董家和汪家两大家,还有外科郎中顾志林也很有名气。

老油车桥的郎中(老油车桥的郎中)(1)

百年古镇油车桥

董家中医馆设在油车桥西市梢的董家宅(在今油桥南新村5队,董家声郎中的长子董耀棠住宅)。董家是三代祖传郎中,头代郎中名叫董松岚,原住扬州郊外董家村,约十八世纪末期随祖上来油车桥开染坊,后来经营染坊倒闭,但董松岚依然看好油车桥的发展,便留在油车桥行医,而且又讨了个崇明娘子并于1907年生了儿子董方舒,他把一生的中医精粹悉数传给了董方舒,董方舒于1928生了个儿子董家声,也学郎中。从前的董家宅有三间朝南街面房和一间小朝西屋组成,最西边的那间是董方舒的书房,摆有八仙台一张,春凳四条,八仙台朝门口坐的一则放置董方舒坐的椅子一张;八仙台上置一方十多斤重的浮雕歙砚,搁一段臂膊粗的香墨,放一只碗口粗的紫檀木笔筒;桌上还有一叠医书、一叠空白处方,上压二方红木镇纸;还有一块水白板,这水白板是用来写出诊备忘等事项的。

老油车桥的郎中(老油车桥的郎中)(2)

老油车桥的郎中(老油车桥的郎中)(3)

董家郎中的医术高明,闻名崇明岛,经常有县城里的官吏、富商请董方舒出诊把脉。那时候的交通是非常落后的,像董家这等著名郎中的家里是必定要常年备有车夫的。一旦有病家来请出诊,郎中便立即坐上小车子,车夫推着郎中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病人家里。给董家当过车夫的主要有董家附近的秦明郎和秦灿其两人。这小车子是木制独轮车,郎中专座的小车子从车棚到两侧都会铺上一条漂亮而柔软的绸缎冠车被,上面还绣有精美的花卉吉祥图案。有的在小车子上还安装靠背搁脚等,让郎中坐在上面舒适,即使小眠一会也很安全,因為长时间坐这小车子其实也是很累的。如果去县城出诊,来回路程要有九十里,时间需要一天。但出诊县城的医资一般也是比较丰厚的,从几块银洋到上百块银洋都是不等的,至于车夫的车资都是由病家另给一个小包,属车夫个人收入,郎中不予顾问

老油车桥的郎中(老油车桥的郎中)(4)

车夫推着郎中出诊

董方舒给人看病在油车桥的百姓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从前,农民生活十分贫苦,有病沒钱请郎中医治,那些生疮害痢、脸黄肌瘦、骨架如柴的人到处都能见到,待到实在熬不下去了,借了钱才去看郎中。那时,董方舒的诊脉费是贰角,用的是民国中央银行发行的纸币。董方舒医术高明,只需给病人开一张方子就能药到病除,如有个别病人需要再来把脉复诊,他就给病人免费把脉开方子的。

再说那个董家小郎中董家声,他自幼耳濡目染祖輩的医道医德,加上自已的聪明好学,又深得前辈秘传的芪黄之术,十八岁便能为人把脉开方,而且深得百姓好评。他在祖国解放后的一九五二年,又去上海医院学习二年,成为油车桥镇中西医结合的双料郎中。

油车桥还有一位外科郎中顾志林(又名顾义兴)也很有名气 ,他还是油车桥民益堂药房的老板。药房开在现在的供销社小店西边,他替人治病就在药店里。有的病人一走进药店,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人背上有个大脓包。郎中称为“发背”,发病部位如再下一点的称为“搭手”。顾志林未待病人说完,已悄悄地把一柄柳叶头形状的小刀拢在袖中,说要病人消开衣裳让我看一看喔,病人衣裳刚消开,顾志林已在病人的脓胞上嚓响地划了一刀,病人还没得知疼,脓血已经喷涌而下。待到脓血流尽,顾志林再用镊子夹住千棉纸挣出脓包里的塞头,绞干净脓胞里的脓液,然后再在脓胞里面放药。常放的药物有:如意金黄散、拔毒散、百消散等去腐生肌解毒药,然后用千棉纸捻个一寸左右长的细细纸插,纸插一头再醮上些拔毒散,然后插入伤口中,另一头露出伤口二三分,这是用于在伤口中引出未排尽的脓液。然后,根据脓胞大小选用一张大小合适的拔毒膏药贴在脓包上面,需每天更换一张膏药。对于患者未化脓的但有红,肿、痛症状的痈、疽、疖毒,则贴上一张枯消膏药,其常用药物是五龙膏、二青散、拔毒散等,病人三五天后就会消失症状。

老油车桥的郎中(老油车桥的郎中)(5)

老油车桥的郎中(老油车桥的郎中)(6)

郎中在药店为病人诊脉

关于顾志林等外科郎中用的手术刀、镊子的材质有两种说法:一种是用铜基银合金材料铸成,外观是淡白黄铜颜色的;第二种说法是银基合金材料铸成的,颜色和白银一样,但硬度是很高的。因银离子具有杀菌灭毒功能,所以不需要象现在这样严格消毒,郎中如果感觉刀钝了,便翘起一只脚把手术刀在鞋子底下来回撇撇擦擦就又锋利了,再消一张千棉纸把刀揩揩干净就行了。

再说顾志林清揩脓包用的千棉纸,大约22公分见方,颜色微黄,像蚕丝布一样光滑柔软,吸水性能非常好,过去的郎中都用这种纸揩拭伤口,富貴人家把它当作餐巾纸使用的。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已有西医进入上海,那时西医用的消毒纱布、棉球的价格比这千棉纸还要贵,随着西医的发展,这消毒纱布、棉球的价格越来越便宜,千棉纸就逐渐退出了中医市场,到现在已经难觅踪形了。

顾志林用的膏药是由一种黑色膏状基质组成,俗称膏药怪,由中药房进现货的,常温下是凝固的软膏,在灯上稍作烘烤加热就会迅速融化,其主要成份是用香油,桐油加铅丹或用松香、石蜡、樟脑等熬制而成。顾志林做膏药时用竹片挑取适量融化的膏药怪,在事先裁剪好的各种大小不同规格的牛皮纸上摊刮成圆形薄片,再乘热对折好,然后分规格放入青花瓷罐备用。这膏药怪是不带药力的,仅是起到中药的辅助载体、介质的作用,郎中在使用时将原本对折的牛皮纸膏药在灯上烘烊后发开,再用牛角小匙或黄铜小匙挑入各种药粉,如拔毒散,锡类散,百消散等,然后乘热将膏药反复开合,使药粉与膏药均匀混合,待不烫手时迅速剪去余边,贴到病人的患处。对于不同的疾病在膏药怪中需加入不相同的粉状药物。这外用药粉颗粒的细小程度远超相同的口服药粉,药粉越细药力渗入到病人皮肉里的效果就越好。再如郎中遇到妇女患乳疖等要害疾病时,就需在膏药中加入非常珍贵的牛黄散、麝香等名贵药物。这时郎中便从厨里找出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砂药瓶,从中倒出少许药粉,让病家当面验证,有的甚至还要向病家当面过秤,待双方把药粉确认以后再把药粉拌入膏药中。于是,这张救命的膏药昂贵到可以值几担米钿,可以值几十块甚至上百块银洋。这种膏药即使病人用过之后,把它放在麦罈中保存几年仍然还有很大的药力,俗称为“二膏药”,还可以用来治病救人。对于膏药的真实价值只有郎中的心中有数。顾志林为了拯救贫苦农民的生命,解除百姓的病痛,为穷人免费治病送膏药也是常有的。而对于那些名声不好,恶行乡里的地主老财他就不客气了。

老油车桥的郎中(老油车桥的郎中)(7)

油车桥的有名郎中还有汪家弟兄二人,家住油车桥河北桥东四十米处,现在是老二汪其宰的孙女汪雅芳的住宅(明强村321号)。汪家的祖籍是在安徽徽州的。二十世紀初,正是油车桥处于大发展的初期,汪家老祖汪少元看好油车桥的前景便定居了下来,并育有四子。老二汪其宰的医术是最有名气的,老大汪其兴稍欠之,老三和老四是不行医的。他们和董方舒郎中都是同时代的人,而且,董方舒的儿子董家声还寄拜给了汪其宰叫寄爷的。汪其宰不但医术高明,而且气度高雅风流,是人人称颂的好郎中,他还留下了一段故事成为杏林佳话。

一九四五年八月的一天,天气炎热。家住尼龙江(今北堡镇的旧称)西部五里路处(在今堡镇镇堡北村1028号),三十五岁的施兆明(也称吴兆明)十多天前还是一个推码头车子的壮汉子,忽然一病不起了。还好,就在北宅有位著名郎中吴元勋,家人急忙去求助吴元勋,开了几帖药吃下去之后竟然毫无起色,病情日趋恶化。吴元勋的心里也十分内疚,天天前来探视。施兆明娘子见丈夫已仅剩一丝气息随时都会西去,便让他躺进了举办丧事的中堂屋里,但又实在舍不得让这么年轻的亲人,就这么快的脱手人间离她而去,却又能去何处寻访高人让他起死回生呢?她整天气得以泪洗面,悲伤欲绝。无奈之下,有人出了一个摸八方纸鸢请郎中的主意。其方法是用八张小纸片,分别写上东南西北等八个方位,把纸片折好后抓阄。只见施兆明娘子淌着眼泪,双手合掌前胸,轻声念了几遍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然后伸出颤抖的手指摸了一个纸鸢,请人打开一看是“西南”方。这西南方就是油车桥,而油车桥的名医众多去请那位郎中呢?最后商定请汪其宰郎中。于是派人快步奔向油车桥去请汪其宰。不到一个时辰,只见一部小车子“吱呀呀吱呀呀”地一路叫声一路快跑来到施兆明宅前停下,车上走下一位四十多岁年纪的人,身材高挑,头戴关草丝凉帽,身穿白作布对襟褂子,下身黑布裤子,小圆口黑布鞋子,右手握一把黑色扇子,左手拎一只棕色皮包。此人正是郎中汪其宰还有车夫苏狗郎(汪的另一名车夫叫姚福春)。

吴元勋郎中早已迎出中堂门把汪其宰引到病人床铺边,汪其宰一看病人双目紧闭,脸色紫黑。这时施兆明娘子一边诉说病情一边递上一段棉花条,汪其宰对着病人嗅了嗅鼻子,接过棉花条放到病人鼻孔边,只见棉花条头部的纤维绒仅有微弱的摆动,病人已是气若游丝危在旦夕。汪其宰在病人的左右手上把了脉后对病家说:“病人还有抢救成功的希望,我开五帖药,马上去赎,煎好后灌给他吃,越快越好”。汪其宰立即从棕色皮包中取出笔墨纸砚,迅速开出了一张方子。 吴元勋一看汪其宰开出的处方,也不过是些藿香、佩兰、银花等平常稀松的十六味清热解毒常用之药。然而,奇迹出现了。病人服下这药二个时辰之后,呼吸逐渐增强,脸上黑气也慢慢消退,五帖药还未服完人已可下床走动,休养了个把月后居然又去推码头车子了,一推又是二十年。

老油车桥的郎中(老油车桥的郎中)(8)

推码头车子

汪其宰开出的这张方子,吴元勋一看便牵记心中,回家后立即抄出来日思夜想地加以研究,几天后终于悟出了处方配伍的精妙之处,原来施兆明患的是热暑伤寒之症,不禁拍案叫绝。吴元勋后来在传授包元林等学生的教育过程中曾以此医案为范例,所以,这个故事在杏林中流传了下来,可惜汪其宰开出的这张方子已经失传。

汪其宰一生博览群书,不但医道精,而且国学功底也深,还经常邀三五知己吟詩作对,扶琵琶弦子吹拉弹唱。汪其宰在记录病历时有时信手成诗。一次来了婆媳俩,因媳妇婚后三年不孕,焦急的婆婆陪她来请汪其宰把脉。汪其宰把脉后一边安慰婆媳俩,一边顺手把病历写成了一首诗:“ 炎夏卧棉被,宫寒已不疑。暖房苗可壮,温阳便滋嘻”。意思是媳妇因身体虚弱怕冷,夏天还要盖棉被睡觉,那是子宫寒凉导致的不孕已经没有疑问了,只要采用温阳补虚之法,助暖了子宫以后就会怀孕的。可惜这些郎中的病历记录都散失殆尽,仅收集到小诗一首。

老油车桥的郎中(老油车桥的郎中)(9)

郎中在为妇女诊脉

一九五二年十一月二十日,是全国解放的第四年,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油车桥镇率先成立了一家公私合营的医疗诊所,称谓“联合诊所”。那联合诊所的地点在油车桥街西部,今明强村509号沈思九宅,初办时把那些在家的、租房的、附近的各科郎中都集中到了联合诊所工作。可谓是人材济济、阵容强大。在这里对首批进联合诊所的郎中略作介绍:有著名的中西医双料郎中董家声;有家住北油车桥的著名郎中施余生和妻子张文韻;有著名外科郎中顾燕治(又名顾永祥)和女儿顾柳芳;有油桥村六队的著名郎中施立斋(在堡镇行医)儿子施耀明;有北油车桥的儿科郎中施楷;还有内科郎中黄士方;还有家住油车桥镇的厨师傅秦楚生,他们组成了一个最早期的九人团队。一九六八年,各村都建立了卫生室以后,油车桥镇的联合诊所就撤销了,诊所内的郎中全部安排到新河乡和竖河乡的卫生院工作。从此,油车桥镇有郎中把脉的历史结束了,这是一段从清朝末期经民国至解放以后,经历了七十多年时间的郎中历史,也是老油车桥的郎中为百姓治病救人的历史。

©版权声明:本公众号原创文章均为作者授权发布,任何媒体及个人转载请联系本公众号授权,并在转载时标明出处及作者,谢谢合作。投稿请加anxinlu

心语编委会

主 编:陆安心

副主编:施炳刚

编 辑:沈雯逸

本文图片来自作者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 END -

转载请注明出处,谢谢合作!欢迎关注陆安心的私媒体“心语”。(anxin20141124)也可扫描上面二维码或长按二维码关注。感谢您的支持!

老油车桥的郎中(老油车桥的郎中)(10)

Copyright © 2014-2022 心语文化

分享

收藏

在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