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作者 · 李 由
民谣歌手、作家、导演、主持人、音乐总监、词曲创作人……上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10年代,以多重身份示人的高晓松在当时的文化名人版图中占据着不可替代的一席之地。
在“才华是男人最好的医美”的时代,他一把折扇、侃侃而谈,轻松收获一众拥趸。
时至今日,年过半百的高晓松已然作品傍身,但却悄然隐退于公众视野。
对此有人叫好,有人哀叹,有人缄默……
少年成名
即便是“人均硕士”、全国硕士生比例约为14-15%的当下,“硕士基本等于文盲”都算得惊人之语,引得板砖二三。
但若干年前的高晓松却把这句话说得极为坦然。
高晓松此言并非哗众取宠,他的确出身于一个顶配的高级知识分子家庭:
爷爷高景德是清华大学校长、中国科学院院士、电机工程学家;
外公张维是深圳大学的创办者、中国工程院、科学院两院院士;
舅舅张克潜是著名物理电子学与光电子学科学家;
母亲张克群则是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古建筑研究者,建筑大家梁思成的弟子。
高晓松(一右)二排为张克群、张维、陆士嘉
对出生于清华大院、在“知识洼地”中成长的高晓松而言,高考考入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绝不算光宗耀祖的“高中”,顶多算沿着既定路线推进的正常发展。
然而高晓松的忤逆之处在于,作为理工男的他对当科学家并无兴趣,少年高晓松真正心向往之的是姑娘,以及姑娘喜欢的音乐。
90年代是摇滚乐的黄金时代。尤其是北京,被称为魔岩三杰的窦唯、何勇、张楚以及唐朝乐队、黑豹乐队等老牌乐队当时都聚集于此。
摇滚乐的风潮吹进了大学校园,年轻人的荷尔蒙在音乐的热浪中被点燃。
19岁的高晓松和蒋涛、赵伟等几个来自不同高校的大学生组成了一支乐队,最开始叫“零点阳光”,后来更名为“青铜器”乐队。
当时还在北京联合大学读大三的老狼,是这支乐队的第一个正式主唱。
青铜器乐队
高晓松后来在新浪博客里写道和老狼的初见:
1989年底,西城,北京建筑设计院,大门外十步,老狼入画,军装仔裤,抽着,春城;带着,一女的,这个女人过去现在及未来,都是他老婆。
“我得听你唱歌。”“好的。”老狼弹起吉他,唱《我要的不多》,很好听,并且我认为,这是巧妙地,在谈价钱,不多,很好,就是你吧。
——《1989年开始(5)冬天之二》,2005年11月25日
尽管因为经费紧张,乐队在设备方面尤其寒酸局促,但青春期的狂热让这些年轻人义无反顾地集结了到一起。
青年高晓松
组建乐队后,高晓松的精力逐渐从学业转移到了音乐上。
直到1991年大三那年,高晓松内心的叛逆因子集中爆发,不顾家里反对选择了从清华退学,也在父亲的要求下搬出了家里。
不上学能干点啥,高晓松其实心里没数。
他盘算着学舞蹈、学书法、学画画都需要童子功,但是学电影不用,于是便报考了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预备班的研究生,但是最终不幸落榜(高晓松后来执导的电影成品水准也证明了他的确不适合端电影这碗饭)。
高晓松(左一)
柳暗花明的是,考研失败后在亚洲电视艺术中心实习的高晓松,在一次去外地拍纪录片的过程中,碰到了一家葡萄酒厂老板。
机缘巧合之下,凭借一句葡萄酒广告词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并在此之后辞职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年仅23岁,高晓松就开上了林肯、当上了老板、装满了一抽屉的钞票。
与此同时,纵情名利场的高晓松也没有放弃自己的音乐理想。
90年代他制作的《同桌的你》《白衣飘飘的年代》《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模范情书》等校园民谣一度风靡全国,成为一代人的青春记忆。
高晓松本人也凭借著名音乐人的身份成为《超级女声》等大型音乐类选秀节目的常驻评委,逐渐被大众所熟知。
中年翻盘
2011年,高晓松42岁。这一年对他来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生节点。
5月9日晚22时,高晓松在《大武生》庆功宴后在北京东城区大街附近醉驾导致4车追尾、3人受伤。经警方调查,高晓松当时血液酒精浓度远超醉驾标准。
在法庭上,高晓松表示:“第一,我完全认罪;第二,我相信法律公正;第三,我相信法律也会维护一个犯罪人的其他权利。我希望传达给公众的就是,酒令智昏,以我为戒。”
高晓松
5月17日,北京市东城区人民法院对高晓松做出了判决,因犯危险驾驶罪,处拘役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四千元。
据高晓松后来的陈述,他的牢狱生活极为丰富,甚至还给他浮躁的人生提供了一次沉潜的机会。颇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意味。
在狱中,高晓松一方面忙着读书写字、回顾人生、给1988年的自己写信;
另一方面则放下名人身段,在和狱友的相处中学习人情世故。既阳春白雪,也没忘了下里巴人。
2011年11月8日,高晓松出狱,立马发了一条微博:
11月8日,立冬,期满,归。184天,最长的半年。大家都好吗?外面蹉跎吗?
出狱后更新微博
果然,蹲局子代谢不掉高晓松的文艺范儿,出走半年,归来仍是少年。
不得不说10年前的媒介环境着实宽松,高晓松出狱后不仅没有被贴上“劣迹艺人”的标签,反倒大张旗鼓地开启了自己的脱口秀事业,迎来了一次逆风翻盘。
2012年3月,一档为高晓松量身定制的视频脱口秀节目《晓说》问世。
作为中国第一档全自由发挥的知识类名人脱口秀,高晓松在这档节目中以聊天的形式,即兴讲述历史、谈论热点、评说人物,打造了一系列视频化的“高晓松专栏文章”。
撞上了互联网内容创作的风口,《晓说》第一季总播放量高达一亿两千多万。不仅创下了网络播放奇迹,也成就了百万在屏幕前翘首以盼的“晓说迷”。
高晓松手摇折扇、谈古论今的才子形象就此深入人心。
阿里5年
2015年,阿里巴巴集团为进一步扩大行业版图,将旗下的“虾米音乐”和“天天动听”合并到一起,宣布成立阿里音乐集团。
高晓松和老友宋柯受马云之邀分别担任阿里音乐CEO和阿里音乐董事长。
到阿里任职后,高晓松发了一条微博:
“阿里音乐集团将是我和宋柯音乐职业经理人生涯的最后一站。”
他形容两个人的关系“我不能没有他,他也不能没有我”。
高晓松和宋柯
“最后一站”自当全力以赴,高晓松和宋柯虽人到中年,但仍旧踌躇满志。
他们预想的是希望借助阿里巴巴的平台,重新建构当下的音乐产业,打造一个前所未有的阿里星球。
于是乎,挂着橙色的“阿里巴巴”工牌,“矮大紧”的企业家之梦由此启航。
“我现在是wannabe(想成为)企业家,什么时候能把wannabe去掉,就是真正的企业家了。”
2016年4月15日,阿里星球作为阿里音乐的第一个产品,正式上线。
按照官方说法,它不仅是听歌软件,还包括明星大咖入驻、音乐视听、粉丝圈子、娱乐消费、音乐幕后交易、娱乐营销等内容。
高晓松
只可惜天不遂人意,高晓松和宋柯想象的音乐乌托邦并未能真正落地。
2016年12月13日,由于经营不善,仅仅存活了7个月的阿里星球全面停止音乐服务。
曾经发展态势良好的虾米音乐也因此错过良机,被网易云音乐和QQ音乐占领市场,失去了重返巅峰的机会,最终无奈关停。
此时的高晓松已从董事长转为虚职——“阿里娱乐战略委员会主席”。
“相比较一般意义上的阿里高管,挂着阿里娱乐战略委员会主席头衔的高晓松更像是阿里的门客,走的是门客似的文人路线,用自己在圈内的地位,帮助阿里大文娱整合资源服务国际化战略的同时,化身成为互联网公司的流量标签。”(引自《高晓松的阿里往事》)
高晓松微博
高晓松悦纳了自己的新角色。
毕竟,比起纵横商场,以文化名人的姿态对外Solo才是高晓松的拿手好戏。
4500万微博粉丝的流量号召力,四通八达的人际网络,也使得高晓松成为阿里对外宣传的利器。
可惜的是几年之后,高晓松的吉祥物作用也逐渐失去了往日的效能,这表现在高晓松在阿里的存在感日趋薄弱:
2019年10月21日,高晓松已经不再担任北京阿里巴巴音乐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和法定代表人;
2021年3月,高晓松退出北京阿里巴巴音乐科技有限公司董事一职。
2021年,8月,高晓松从阿里离职;
2022年5月5日,高晓松退出北京阿里巴巴音乐科技有限公司自然人股东行列,此次退出股东后,高晓松在该公司已无任职。
高晓松马云等人
而这,显然和高晓松的日趋下滑的互联网风评有着密切联系。
黯然离场
人在高处不胜寒。
高晓松活跃在公众平台的这么多年,在包揽鲜花与掌声的同时,自然也遭遇过不少负面评议。
关于他知识分子的傲慢和自恋、并不“温暖纯良”的风流情史,在节目中出现的知识硬伤,乃至他在微博上传的“美美哒”的自拍……
这些都一度成为网民攻击和讽刺的对象。
高晓松
不过和他最终的翻车比起来,这些反对声无论言辞何其激烈,也只能算是隔靴搔痒。
2020年6月28日,《人民日报》媒体邀请高晓松等人参加“名人读名著”网络直播,结果高晓松一出场就被弹幕骂得狗血喷头,最后直播不得不紧急关闭、尴尬收场。
观众的盛怒倒不是因为高晓松在直播过程中发表了怎样不适当的言论,此番围攻乃是出于某种“积怨”。
在公知接连翻车的舆论环境下,高晓松曾在《晓说》和《晓松奇谈》中发表的种种不当言论也被翻了出来。
高晓松《人民日报》直播画面
高晓松的这些言论在节目播出当时也泛起过一切波澜,但并未成势。
而在新的舆论环境下,经自媒体发酵,一发不可收拾。
何况在当今时代背景下,高晓松“外宾”的身份作为某种原罪,足以坐实种种骂名。
2021年8月,某官方账号发文,批评高晓松抹黑国家民族历史。
并强调“历史就是历史,容不得‘奇谈’,奇谈怪论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被历史埋葬”。
官方的一锤定音,算是终结了高晓松的互联网生涯。
中国历史研究院官方微博
不仅其参加的各项综艺节目被接连下架,高晓松个人发起并担任馆长的"晓书馆"也以设备故障之由宣布关闭。
而风波之后的高晓松也悄悄地将自己的个人微博账号改名为“晓松—”,取消了原有的认证,并设置博文不可见。
不仅如此,还将简历改为“静思”,大有就此噤声之意。
有人说,高晓松最终的翻车是因为他变了,是成名后的自大狂狷害了他。
我想并非如此。高晓松出身优渥再加上少年得志,狂傲是他自始至终的本性。
但是人如果过得太顺利的确容易产生一种人定胜天的错觉,忘了很多事情,比实力更重要的是时运。
今年3月高晓松青岛露面
2002年,记者采访高晓松时提到大家对他执导的《那时花开》的负面评价。
高晓松满不在乎地回应说:
“不喜欢我的人,早就不喜欢我了,不用等到今天。喜欢我的人,早就喜欢我了,也不用等到今天……”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自以为被观众认可的高晓松如今被观众抛弃了。
看似是历史的吊诡,其实是历史的必然。
历史的巨浪翻腾而过,白衣飘飘的年代逝去,已经是别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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