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从脱口秀开始,几乎所有能引发笑的节目受到越来越多的人追捧。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很多人都在段子、梗,或者一出喜剧、一段视频中开怀大笑,找到了和自身有关的共鸣。

不过今天的笑似乎有了些不同,对于很多人来说,幽默变成了一个沉重的字眼,那些漫长的铺垫和蕴含哲理的台词不再被重视,人们需要的是直接的、新奇的金句,爆梗,一段很“炸”的段子,一个有脑洞的逻辑……长篇的段子被加上倍速,被截取,成为碎片化的笑料,于是,幽默,就变成了逗笑。

讲段子

周六晚7点,在北京美术馆附近的一家小剧场里,云集了三四百位前来找乐的年轻人。主持人用询问职业的方式与观众开场,几个问题下来就会发现,这里的观众有相当一部分是互联网从业者,他们对新事物有着敏锐的洞察,较高的收入让百元一张的门票也难成为门槛,而更重要的是,繁重的工作让他们难得有享受轻松的机会,于是观看脱口秀成为了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热衷的事情。

为什么脱口秀火起来(脱口秀为何火爆)(1)

在这场脱口秀中,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毛书记,他曾是2018年“单立人喜剧节”新人赛冠军得主,参加过《奇葩说》,最近又刚刚在《脱口秀大会》中亮相。他讲了一个被节目刷下来的段子,引得全场爆笑。他在台上表示,这就是线下脱口秀的魅力,所有的段子都可以自由表达。

在一个半小时内,五位演员接连登场。如果你仔细听这笑声,就会发现不同,除了因为段子的好笑程度而音量忽高忽低之外,不同的段子则会引发不同人群的反馈,有时笑的多半是女观众,有时男观众的笑声更响亮,有时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笑。或许每个人都在现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情景,不是所有的段子都能逗笑每个人。

当最后一位名叫郝雨的演员用一段说唱完成表演后,几乎引发了全场观众的笑声,随即现场灯光亮起,观众纷纷离席走出剧场,舞台中央戳在地上的霓虹灯也随即被熄灭,一场关于笑的表演,就此结束。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上海。刘晓是个1989年出生的理工男,是“笑果”的粉丝,他曾经在英国读书,上学的时候喜欢上了迪伦·莫兰(Dylan Moran),回国上班之后,他在朋友的推荐下找到了“笑果”的小剧场。此外,他也常常在出差时搜索各地的喜剧演出信息。“我出国前住在深圳,那时候广州已经有了脱口秀小剧场,后来我在重庆、南京、武汉都发现了当地的脱口秀演出,有些已经进行了十多年,但因为方言的关系,观众基本都是当地人。”

刘晓最为疯狂的一次行为是买了900元一张的黄牛票,请朋友去看庞博的演出。他说,这几年间,脱口秀的票价跟过山车似的,“每次一有喜剧流行,有综艺节目热播的时候,票价就会飙高几周。后来《脱口秀大会》成了年更,票价就再也没降下来。”

或许是因为粉丝的关系,“笑果”在上海黄浦剧场的票价是北京的四倍,不过现场观众的年龄层几乎与北京无异。演员Kid刚刚上过节目,不过他在线下的状态明显好于节目中。那一天,他讲的故事都很丧,从给电动车买防风被,到在虎扑上学习找女友技巧,最后成功地在小红书上被女生误会成姐妹……几乎所有人都被他“燃丧”的自嘲逗乐了。

不过刘晓最喜欢的脱口秀演员是阳,后来喜欢上了House,最近又迷上了童漠男。他说这三位长得和他都挺像,戴个黑框眼镜,留着蓬乱的头发,平时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能在这些喜剧演员身上找到自己生活的可能性,或是另一面。“我最近觉得漫才也挺逗的,‘肉食动物’和胖达人也都戴眼镜。主要因为这是一种新的喜剧形式,节奏特别像动漫。”刘晓说。

爱讲段子的人不少,除了专业演员,还有大批站在行业外的人。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有着稳定的工作,对于他们而言,说段子是业余爱好,或许也是个机会。在上海有“山羊”,在北京有“单立人”“惊讶”“北脱”“噗呲”等,这些被称为开放麦的场地,通常被设置在一个规模不大,酒卖得不算好的酒吧里。现场舞台勉强能站两个人,放把椅子都会显得奢侈。

开放麦的门票价格通常不高,30元是均价,一晚上连看十段表演也是常有的事。段子质量参差不齐,演员说得也有好有坏,但无论如何,这里是门槛最低的“笑场”,也是搞笑行业的摇篮,有人把这里当作消遣,也有人把它看成上升通道。

新喜剧

“COMEDY 24K”(喜剧24K)起了个不错的名字,这个小团体成立于2018年,在他们登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之前,几乎没有受到太多的关注,日常演出也大多集中在小酒吧和剧场。这个团体擅长即兴喜剧,用他们的话来说,这是一种没有剧本、没有道具的表演形式。因为无法预知剧情和故事的发展,舞台场面时而疯狂,时而荒诞,令人啼笑皆非。

《捡纸条》是他们的经典剧目。这和美国节目《台词落谁家》(Whose Line is it Anyway)中的“两条台词”(Two Line Vocabulary)有异曲同工之妙。演员只能根据纸条上的随机台词表演故事,天马行空的想象,常常造成不可言说的效果。

像这样的喜剧团队不在少数,规模也大致如此。但每个团队都别有洞天,独一无二。我曾经在厦门出差的时候,被朋友带去一个名叫“来疯”的俱乐部,在那里,我见到了一场有点疯狂的表演,闽南语和普通话纠缠在一起,激发出这个小岛居民特有的幽默感。没过多久,曾在这里反复试水的漫才组合登上了喜剧综艺,我在他们的新节目中看到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搞笑态度。

石老板本名石介甫,是单立人喜剧的老板,他从英国读书回来以后,就决定做单口喜剧,在他的印象中,自己是这个圈子里第一位全职演员。在脱口秀圈摸爬滚打多年,石老板在舞台上收获颇多,但是他总觉得还不够,2018年的时候,他打算尝试一下“速写喜剧”(sketch)。

“最早在周六夜场里看到sketch,大概从那时候开始知道了这种短喜剧,然后就组织大家一块儿演,有时候也不太分即兴和sketch,大家都是刚进入这个领域,所以都是尝试。”石老板说,“整个过程很坎坷,它的进展比较缓慢,单口喜剧当时一周能做七八场了,新喜剧也就一周两三场。”

其实早在2014年,石老板和周奇墨,以及“COMEDY 24K”的伍六七就尝试过漫才,当时只是觉得好玩,觉得传统表演里很少有这种节奏感。当最初的想法变成现实的时候,石老板有点彷徨,在大经厂胡同西巷三号,他听到过笑声,也遇到过质疑,有人坐下发现不是脱口秀,以为买错票了。“这东西到底有没有往上走的路径?我当时真的不知道。”石老板说,“但至少从演员和表演来看,这演出是成立的。”

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上,石老板成为节目的内容顾问。在这里,他遇见了其他尝试着做新喜剧的人,也遇见了其他的喜剧类型。“我特别怕新喜剧陷入分类学的陷阱,人们会争论这是小品、相声、漫才还是速写,但其实没必要,有些过去的分类本身也是个含糊的概念。我们以前一起做美式小品的,其实是6个东北人。归根结底我们就是掌握了一些新的技术和想法,一些新的表达思路,关键还是要搞笑。”

在李诞看来,现在的喜剧表达更直接,铺垫短巧,技巧也更简单。与此同时,表演和收看的门槛都相应变低。石老板则以情景喜剧举例:“《我爱我家》《摩登家庭》这种剧都有个大的故事背景,叙事很大,但是现在很少有人提情景剧,因为它也开始进化了。有时候我们看起来就像个网剧,我只能说以后喜剧的形式肯定会多变,总会有新物种诞生的感觉。”

根源

新喜剧的主力演员和编剧,大多是“80后”和“90后”,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经历过一系列的“笑声风向的改变”,从最初的晚会节目,到之后的相声、小品热潮,再到情景喜剧《我爱我家》的风靡、东北喜剧复兴;随后,他们也经历了互联网来临之前,传统搞笑艺术低迷的空窗期。

当信息变得没有界限,曾经那些集中的笑声像被分解了一样,随之而来的,是蕴藏在种种载体中的幽默和搞笑类型,如漫画、短剧、综艺、舞台剧汹涌而来,笑的来源也跟着激增了。在短视频成为一种主流形式之前,喜剧尚停留在一种固定的模式之中,还只有轮廓的速写喜剧和其他类型大多没有出圈,直到搞笑成为短视频中的一个分类时,各种喜剧形式才开始被人所接纳。

在编剧六兽看来,优秀的喜剧并非速食鸡汤,喜剧也可以讲情感,讲故事,讲逻辑。在胖达人的表演中,很多观众或许就感受到了一种近乎于“脑洞”的体验,这像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创作自由度。特别是在那段葬礼主题的戏中,几乎没有人能猜出那种意外和结局设定,从科学家、人马再到土星的登场,观众接连被震惊了。

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中,胖达人最初表演漫才,有人评论看到了日本漫才的框架,石老板则看到了相声的影子。他说:“传统相声段子《黄鹤楼》是段腿子活儿,俩人一场戏,一个装傻、一个吐槽,漫才就是加速的腿子活儿,让观众几乎没有反应时间。年轻一点的人就会比较熟悉这种表达,搞笑漫画《日和》《银魂》,都是这种吐槽方式。其实在我心里,喜剧的根都是一样的,是互通的。”

结语

喜剧并不简单,它极力地试图打开所有人的笑神经。共鸣与共识,替代了曾经的悲情与批判,梗替代了包袱,笑变成了台上与台下的一致目的,或许这个时代的喜剧就是如此,杂糅着时代的纷杂。

在这次关于笑的“封面故事”中,我们采访了李诞。在他之前,几乎没有一档节目能够凭靠素人讲段子获得成功。在刚刚结束的《脱口秀大会》第四季中,李诞已经不再是那个全神贯注在段子上的评委了,他可以放松地在舞台上笑,也可以在选手求婚的现场落泪。

我们还采访了“单立人”的石老板和六兽,这两位脱口秀演员在新喜剧的浪潮下变成了笑的观察者。他们在幕后创作,在口语和台词、脱口秀和喜剧表演中找到一种联结。

我们和演员史策探讨了女性喜剧演员的自身优势;何广智被记者称为具有“带刺的天赋”,这个只有五年“笑龄”的脱口秀演员在舞台上总能和观众找到共鸣;漫才组合“肉食动物”让我们发现,这种新的喜剧形式也在收获更多的观众。还有曾经从美国红回国内的第一代脱口秀演员黄西,面对热闹非凡的脱口秀网综,他在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专注喜剧研究20多年的中央戏剧学院戏文系教授麻文琦,在接受我们采访时谈到他对当下喜剧现象的观察。如今的喜剧为什么呈现出我们所见的短、平、快面貌?麻文琦说:“任何喜剧形态都紧密依附于时代,任何特定历史阶段极有时代精神代表性的喜剧作品都与所属时代人的生命状态有关,反映着当时人们的痛苦和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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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脱口秀火起来(脱口秀为何火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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