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是女孩,又是家里第二个孩子,本来是最不受重视的才对,可父亲却很爱她,不管去哪里串亲戚都愿意带着她。她懂事,乖巧,长得又像个洋娃娃,好面子的父亲也觉得很长脸。
那个时候流行红果酒和香槟酒,甜甜的,但也含有酒精,每次赴宴她都会喝的小脸通红,有时还会喝醉,父亲就会给她扇扇子降温,那个时候的她很怕热,一到夏天,晚上就热的睡不着觉,父亲就会整宿给她扇扇子。
小时候家里睡大炕,家里五口人都会睡在炕上,那时候家里有一个柜子,是上边翻盖的那种老式柜子,父亲把它放在了炕头,人可以睡在上边,像床一样。好奇心重的她偏要睡在上边,因为早就梦想能有自己的小床铺。
父亲担心她摔下来会砸到人,于是他就睡在了柜子边上,果然睡到半夜,她一下子滚了下来,幸运的是,父亲本能的举起双手把她接住了,她没有摔伤,父亲也没有被砸到。
冬天,家里要把种的白菜运到地窖里保存,父亲会站在地窖里接白菜,母亲会坐在地窖口往下递白菜,她们姐弟三人会把白菜从地里搬到母亲身边。好奇心又来了,她非要做母亲的工作,坐在地窖门口往下递白菜,小小的她,腿还没有藕长,没能坐稳,白菜和人一起掉了下去,奇迹又发生了,父亲又是本能的接住了她,她还是没有摔伤,原来父女同样会连心。
她上小学一年级时,班主任季老师学过武术,他教了她一套幼儿拳,于是她觉得自己是个武术奇才,想拜师学武术,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的父亲却没有让她学,因为怕她受苦,不过,每次带她串亲戚时,都会让她在叔叔大大面前耍一套拳,来满足一下虚荣心。至今,她还记得那套拳的很多动作。
大概五六岁时候的一年的冬天,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一直哭闹,母亲不会哄她,还训斥了她,她发脾气,把棉裤棉袄脱光了,往马路跑,这时候的母亲光会生气,父亲及时赶回来,这事对父亲来说小菜一碟,抱住她,哄她,给她穿好棉衣,还笑着问她为啥脱衣服跑出去,她幼稚的说要离家出走,然后冻死。父亲哈哈大笑,几句好话就把这件事化解了。可能是父亲从小对他的宠爱太多,至今她还是一个时刻需要被关注,被宠爱的小女孩。
因为她的可爱,有很多叔叔想认她做干女儿,父亲是护犊子的,不肯,说:“她是我的心尖子,谁也不能抢我的闺女”在父亲的心里,任何人都不能抢他的女儿。
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父亲给她买了一辆彩色酒红色花纹的26自行车,花了三百多块钱,在那个年代,也算奢侈品了,父亲对她从来不吝啬。她喜欢的不得了,可后来,骑车去大姨家过暑假,自行车放在车棚里一个月没管,车棚漏雨也不知道,自行车被雨淋了又淋,自行车车圈生了好多锈,她伤心懊恼了好一阵子呢。
她从小学习好,考上了重点中学,可要去外地住宿,父亲听说那个学校的伙食特别不好,就偷偷的把她转到了普通中学,虽然对于一个孩子的前途来说,父亲做的并不对,也由此改变了她的人生,可她却并不怪父亲,因为父亲的行为虽然自私,却恰恰说明了父亲对她的珍爱。
她从小到大都特别爱吃甜食,这点随了父亲,父亲也特别爱吃糕点,每次父亲做生意回来就会买她们最爱吃的托果(一种蝴蝶结形状的桃酥),还有糖枣(蜜三刀),那时候真的感觉好幸福啊!至今这几种甜点还是她的最爱。
在记忆里,父亲都是鼓励式教育,从来都是夸奖没有责备,从小到大父亲只对她发过一次火,那是一年春节,她去了朋友家过的年,只让姐姐告诉了家里一声。那时候没有电话,一走就半个月,父母也没有她的消息,整个年都没过好,她那次真的做错了,没有顾及父母的担心,至今她还觉得愧疚。
父亲虽然威严,却很喜欢孩子,那时候村里十岁到十六七岁的孩子每天吃完饭都会到她家里来玩耍,其中就有掰手腕和摔跤的项目,而且是在炕上摔跤,在她十四岁左右的时候,特别擅长摔跤,不管比她大的,小的,男孩还是女孩,都会被她摔趴下,真想给她一个大力士的称号。不过那时候,家里的坑很短时间就要重新修理一次,因为经常被摔跤摔蹋了。
唐山市里的姑姑送给她们一辆小的三个轮子的脚踏车,那个时候的农村孩子哪见过那种高级玩具,全村的孩子都来骑那个脚踏车,居然还有十六七岁的大孩子,结果没几天,脚踏车就被骑扁了,父亲却一点也不会责怪。
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很好,是村里第一个买收音机,第一个买组合家具,第一个买黑白电视机的。因为父亲是个热心肠的人,会让全村的人来家里看电视。父亲把电视机搬到院子里,村里人每天吃完晚饭就一人搬个小板凳去她家院子里占座位,就像过去村里大队放电影一样热闹。《霍元甲》《射雕英雄传》…伴随着她的记忆,也伴随着全村人的记忆。
父亲对儿女的婚姻都是开放式的,婚姻自由,只要自己愿意就行,在她三十多岁时,她还没有结婚,父亲却从来没有催过她,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赶紧结婚的事,她以为父亲并不在意,直到父亲病重时住院,他突然说了很多胡话,和病房里的病友说:“我闺女要结婚了,有三十多桌酒席,很热闹的。”直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父亲很在意她的婚事,只不过从来不在她面前提,是不想给她压力而已。
那一年最爱的父亲离开了她,她充满了对父亲的愧疚,觉得没有好好珍惜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父亲爱喝酒,打牌,下馆子,可是她并没有好好请父亲去过几次饭店,给父亲也只不过买过一些啤酒,父亲去打牌时,她还数落过父亲……可他走了,世界上最宠她的人走了,还有那么多事,没有为他做,那么多遗憾……父亲走后,起初,她一个月要梦到父亲六七次,伤心的无法自拔,整整用了四年才敢在外人面前平静的提到父亲而不落泪,终于,她慢慢接受了父亲离开了的事实。或许父亲只是去了另一个时空,只是暂时不能见面而已,或许有一天,父亲会踏着五彩祥云来接她离开……最爱的父亲啊,在天堂一定要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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