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日本最伟大的艺伎已在东京去世。”
1996年7月的一天，位于日本东京的一家医院里，一位老人缓缓地闭上双眼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第二天，全日本的各大报纸纷纷刊载了她的死讯。这位老人的名字叫加藤春，她曾经是日本社会上红极一时的“传奇艺伎”。
加藤春的一生接待过无数政界与商界的名流大腕，她甚至为此一生都没有结婚。
不过，尽管日本的新闻界对加藤春大加称赞也终究改变不了一个现实——属于日本艺伎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日本艺伎曾经作为与日本文化深度绑定的一个标志为何会在近些年来逐渐走向衰落。
日本的艺伎文化究竟因何繁荣，日本艺伎们光鲜亮丽的外表背后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心酸呢？
日本艺伎
要想弄明白这些问题，我们必须要回看日本艺伎产生和大兴的时代背景。
一 黑暗幕府中的“玩偶”1603年，日本大将军德川家康大权独揽，一时之间整个朝堂上没有人敢与他争权，就连日本天皇都要惧他三分。
为了更好地控制全日本的军政大权，德川家康就在日本江户（今天的东京）修建起了德川幕府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另一方面，为了加强对于人们行为与思想上的控制。德川幕府特意于1615年颁布了《武家诸法度》。
在这一款法条当中幕府规定：日本各地的领主必须要定期前往江户居住一段时间，以便朝见幕府将军。
因为当时幕府将军在日本全国的范围之内占有绝对的“军事优势”，所以根本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违抗他们的命令。于是，江户这座城市第一次出现了大批外来的“定居者”。而这些外来人口也将为江户带来前所未有的发展与繁荣。
（日本的幕府将军）
由于各地的领主们进入江户时都带了大量的家仆和佣人。这些人平时无所事事，手上又有几个闲钱。
所以，江户地区的商业很快就发展了起来。
当时在各大领主手下当差的仆人和武士绝大多数都是男人。
所以，领主们的到来也造成了江户地区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衡。
最夸张的时候，在江户地区平均每三个男人才能有一个人娶到妻子。而剩下的那些光棍儿们则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市井区。
正所谓“有需求就会有供给”。许多的日本商人看到了江户地区的现状于是就从农村地区或是人贩子的手里买来妇女。
再在江户的闹市区开办所谓的“歌舞町”。自此，日本的歌舞伎文化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歌舞町
而在日本的民间传说当中，第一位正式的艺伎是一个叫做阿国的女祭司。
她出生于日本关西地区的岛根县。有一年，她为了修缮自己所在的寺庙前往京都筹措钱款。路上她便对日本传统的念佛踊（念佛经时的舞蹈动作）进行了改编和再创作。
等到了京都，她将这一套新的动作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番，立刻使大家记住了她。
另外，日本的艺伎也并不都是歌喉婉转、相貌清秀的女子。由于日本社会在某一段时期内“断袖之风”盛行。很多相貌俊美的男性为了赚钱也加入了艺伎的行列。所以，艺伎绝不仅仅是女性的工作。
不过，无论日本艺伎的起源究竟是怎么样的。归根结底，它不过是幕府统治之下的一种衍生行业。
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他们不过是市井当中一批“下九流”的人物。
因此，在诞生之初，艺伎的社会地位不仅很低，还常常会遭到大家的鄙夷和歧视。
而艺伎真正地成为日本社会当中的“名流”，还要感谢一个美国人。
（日本艺伎）
二 黑船下的“危与机”1853年，美国人佩里率领舰队抵达了日本的横滨港。与此同时佩里嚣张地放出话去表示：日本政府必须马上开放港口与美国进行贸易，否则我们的军舰就将以我们自己的方式完成我们的诉求！
由于幕府长期奉行“闭关锁国”的政策，许多日本人根本不明白佩里的舰队到底是何方“怪物”。
日本幕府最后不得已之下只能跟佩里签订了《日美神奈川条约》，同意了佩里的全部要求。
“黑船事件”给整个日本社会带来的冲击和震动是空前巨大的。
当时，不少的日本思想家结合中国的儒家思想提出了“防夷”的主张。
因此，不少的武士从日本各地赶到京都、江户等地共同商议“讨夷”的大计。
（黑船事件图绘）
由于心怀报国理想，许多的日本武士都以英雄自居。他们常常出入一些歌舞伎町里，跟一些艺伎保持着十分暧昧的关系。
那一段时间，日本社会里传出了不少“英雄与美人”的佳话。
日本的艺伎也因此成为了“讨夷英雄”。许多人前往歌舞伎町并不是为了看艺伎们的表演，而是为了一睹巾帼英雄的风采。
在当时的日本社会当中，到处都充满了“自强”的氛围。就连艺伎圈子里也不意外。
当时的日本艺伎们将以往演出的香艳曲目换成了一些描写日本社会矛盾与民族矛盾的内容。所以，歌舞伎町也被蒙上了一层政治的色彩，就连很多日本政界的关键人物也会时不时地出入歌舞伎町。还有很多日本政治家干脆娶了艺伎做妻子。
比如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的妻子就是一个非常有名的艺伎。而伊藤博文自己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妻子的这一段“风月史”。他经常公开和别人谈论自己做过艺伎的妻子。
与此同时，艺伎也因为日本社会当中各路名流的追捧，一下子就从社会底层人人鄙夷的行业，变成了高雅的代名词。
为了招揽生意，不少歌舞伎都打出了“勤王艺伎”的招牌。以此来增强自己的吸引力。
为了增强自身所谓的“高端性”，许多日本艺伎还“卖艺不卖身”，弄得许多前来消费的日本男人被他们迷得神魂颠倒的。
而与此同时，一场声势浩大的“倒幕运动”也即将给日本这个国家带来一次惊天动地的“大变革”。
那么，在这场变革当中，日本艺伎的命运又将走向何方呢？
（日本首相伊藤博文）
三 美人的“黄昏”1868年，巩固了自身统治地位的明治天皇颁布诏令正式开始“明治维新”。
整个日本社会从思想到行动上都开始无条件地向西方看齐。
许多日本人也开始以跳西洋舞为时尚，艺伎们又被摆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
英国首任驻日公使阿礼国就曾经略带嘲讽地评价日本的艺伎文化道：“她们这些人一化妆就像是显灵日女王涂抹了白粉。而且她们还把牙齿涂得黑黑的全然看不出一点美。可以说在人类弄丑的方面，日本女性是最为出类拔萃的。”
此时的日本艺伎再次跌落神坛，歌舞伎町的生意也变得无比惨淡。
为了维持生计不少的日本艺伎开始从事一些见不得人的工作。此时的她们虽然表面上依旧维持着高雅的形象，但是暗地里的一切却都已经标好了各自的价码。
（艺伎文化彩绘图）
除了这些自甘堕落的人之外，还有不少日本艺伎认为“全盘西化”已经是大势所趋，无法阻挡。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主动去学习西方的文化与歌舞呢？
于是，这些日本艺伎脱下了传统的和服，穿上了西式的礼服。
对于像她们这样既通晓西方文化，又深谙日本文化之道的女子当时的日本男人别提有多喜欢了。
但是随着日本“军国主义”势力的无限壮大，所有底层老百姓的生命都被视为草芥。日本艺伎也不得不被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拖入战争的深渊。
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开始，日本政府就开始出面组织一些所谓的“妇人爱国组织”。
这些组织表面上打着“自愿加入”的旗号，暗地里却将所有人都化成了爱国与不爱国这两派。如果妇女们同意加入爱国会那就没有事情，如果有人不同意或者是有所迟疑，那么第二天就会有日本士兵找到当事人或是拿着武器恐吓或是直接打死。
总之，在这样的一种氛围之下，日本艺伎们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日本武士）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许多艺伎被强迫加入了所谓的“前线慰安敢死队”。
起初，政府对她们说参加前线的慰安活动既可以效忠天皇也可以拿到一笔不菲的收入，而且干两年下来还可以回到日本，衣锦还乡。
但是，直到这些日本艺伎们到了日本的占领区之后才逐渐发现她们被骗了。
平均下来，她们每人每天需要服务上百名士兵。别说是薪水和报酬了，只要能够不挨打都已经算得上是优待了。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不少艺伎不堪忍受日本士兵的折磨选择了自杀。还有不少人选择忍气吞声，但是她们也都因此患上了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
这些日本艺伎本来就是出生于日本社会底层的贫苦家庭，现在她们又遭到了同胞的欺骗与凌辱。那时日本社会的扭曲由此可见一斑。
（日本艺伎）
然而，战争带来的伤痛对于底层的日本民众而言也是无比沉重的。
当战争结束时，这些日本艺伎回到家乡。她们又一次或自愿，或被迫地接受了政府的征召开始为驻扎在日本的美军部队服务。
不过，日本艺伎走到如今的这个地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们已经走向了“末路”。
日本的艺伎产业如何在新的社会变革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实现平衡呢？
日本艺伎们又将随着时代的变迁在自己的身上做出怎样的改变呢？
（日本艺伎）
四 艺伎文化的“国宝之争”为了使艺伎文化重新得到大众的关注与认可日本的一些人提出：艺伎在近代日本的历史当中起到了独一无二的作用。
因此，艺伎文化是优秀日本传统文化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艺伎文化堪称日本的“国宝”！
为了证明日本艺伎文化的“优越性”这些人开始在全日本范围内寻找一些著名的艺伎开办所谓的“艺伎培训班”。
一方面他们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传播艺伎文化，另一方面他们也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为日本艺伎行业的发展培养接班人。
为了培养出一个合格的艺伎从业者，这些培训班里的学员们被要求每天清晨起床化妆。
为了保持身材，她们当中的很多人甚至不被允许吃早饭。
言谈举止之间稍有不够“高雅”的地方就会遭到老师非常严厉的训斥。
日本艺伎从业者
因为现代偶像文化的兴起，日本的艺伎从业者们也从中看到了他们可以借鉴的地方。
比如，他们在艺伎培训机构内部实行类似于“偶像练习生”的制度。每一个学员必须忍受最少五年的训练期。
训练期结束还会有业内专家对她们的业务能力进行考核和评价。
如果通不过考核，她们还必须回到训练场上继续训练，直到考核的结果最终合格的那一天为止。
“我们实在是太累了，每天就是重复那些无聊的动作。跳舞、奉茶……有时候我们为了练习这些东西常常会熬到深夜连觉也睡不好。”
在艺伎培训班里有一名十七岁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上山美子。
因为长期机械化的训练，她的脸上早就没有了同龄人那般自信天真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疲惫与无奈。
因为艺伎的妆容十分的复杂和烦琐，所以艺伎学员们在睡觉得时候往往也必须保持着化好的妆容直到天亮。
（艺伎表演）
在现在的日本艺伎行业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一个合格的艺伎绝对不能与任何异性产生过多的感情联系。很多日本艺伎为了遵循这个规则甚至会选择终身不嫁。也正是因为如此，日本的艺伎培训班内几乎都明文禁止学员们谈恋爱。
上山美子正是因为和自己的男友出去约会而被艺伎训练班给予了严厉的惩罚。
作为一个生在新时代的年轻人，她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老师对所谓的艺伎传统有着近乎迷信的“忠实度”。
难道艺伎就不是人了吗，她们难道就不配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了吗？
在上山美子这样的年轻人看来，他们选择成为艺伎也只是因为热爱日本传统文化和舞蹈。
如果说让她们真正成为一个抱残守缺的“老古董”，她们的心里一定是非常不愿意的。
日本艺伎实习生
其实，现代日本的艺伎行业除了遭到学员们的抵制之外还受到了诸多文化学者的批评。
因为很多艺伎被要求终身不得结婚，因此这个行业也被许多人认为是在摧残人性。
不过，在一些特殊的外交场合，为了向外宾展示日本的“国宝文化”，政客们还是会非常乐意叫上几个艺伎去表演一番。
这样既可以为自己的政权“装点门面”，也能在选民当中获得不少的支持与好感。
比如我们开头的时候提到的那名叫做加藤春的艺伎，她就曾经招待过日本前首相高师源和本田集团的创始人本田苏一郎。
因此，她的去世才能够在日本新闻界引起不小的震动。
但是，归根结底这只是加藤春个人作为一个艺伎的成功与荣誉。它掩盖不了传统艺伎行业逐步衰落的现实。
面对着如此尴尬的生存环境，那些艺妓行业的规则制定者们必须要做出改变。
否则，“日本艺伎”这个行业迟早会成为故去历史上的一个名词。
那么，艺伎行业又会怎样“自救”呢？
日本艺伎
五 逐渐模糊的“界限”日本艺伎行业备受批评的一个关键点就是在训练时所有的人都必须同吃同住，还要过着类似于“修道士”的生活。
因此，要想对艺伎行业进行改革，这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
为了适应现代社会，艺伎行业引入了“新规则”。比如，艺伎训练班的成员们可以自愿选择是在学校里居住还是回家居住。
老师们每个月还会根据学习的情况给学生放假。一旦放假，学员们便可以脱下演出服饰做回一个“普通的女孩”。
另外，在日本过去的传统当中，艺伎演员一旦学成就必须成为艺伎馆的终身员工。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她们根本不会被允许脱离艺伎馆。
（日本艺伎）
但是，在新的规则当中，如果一个艺伎学员为同一家艺伎馆工作满了六年就可以选择解除劳动关系或者是自己开一家艺伎馆。
不过，即使是这样“宽松”的规则还是遭到了不少人的批评与指责。
有些学者认为，这样做与要求学员终身为艺伎馆工作毫无区别。
因为无论怎么讲，一个女孩最为青春靓丽的时光只有那么几年。
要求一个艺伎演员用六年的时间去“回报”培养了自己的艺伎馆，这是变相地保护了艺伎馆经营者的利益，受伤的还是普通的艺伎演员。
虽然艺妓行业在规则上已经出现了一些改变，这些改变也为它换取了一部分的支持者和参与者。
但是诸如艺伎演员终身不能恋爱结婚的“古老规则”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这些规则明显与现代社会的生活所不符。每每当人们提出质疑的时候，总是会有抱残守缺的人跳出来谈论“传统文化”，这也着实令大家费解。
（日本艺伎表演）
但总有人想要打破这样的规则获得自由。比如日本书籍《夜蝴蝶》里就有一名叫做高仓顺子的勇敢女孩。
她在十九岁的那一年毅然决然地打破了艺伎行业的规则，嫁给了东京地区的一名富商。
结婚以后，高仓顺子完全抛弃了过去的生活模式，转而成为了一个全职家庭主妇。
对于自己做出的这一切高仓顺子并不后悔。她与丈夫一起养育了三个孩子，生活十分的幸福。
虽然偶尔还会怀念自己过去在舞台上无限风光的模样，但是现在自己终于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1995年，日本著名媒体《朝日新闻》对东京一家名为麻草艺伎馆的店铺进行了一番新闻调查。
这家艺伎馆在全日本都享有盛名，在它最为风光的时期曾经同时雇用了超过1000名艺伎为自己工作。
（日本艺伎合影）
而当《朝日新闻》的记者前去探访麻草艺伎馆时，他们的员工只剩下了五十八人。麻草艺伎馆作为日本艺伎行业的“龙头”都萧条至此，其他的艺伎馆的处境更是可想而知了。
近些年来随着动漫和二次元文化的快速兴起，诸如日本相扑、艺伎这些代表着日本传统的项目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逝。
尽管还是有不少的爱好者加入其中，但是这对于行业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其实日本艺伎文化的退潮和消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文化发展的一种必然趋势。
每一个时代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文化。现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可以选择的娱乐活动也变得越来越多。
当人们可以坐在电影院里观看自己喜欢的影片时，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花钱去听歌舞伎町里的那些陈词滥调。
（日本艺伎）
一种文化想要不断向前发展，单靠外在形式上的改革是绝对行不通的。作为一种依赖于舞台的艺术，艺伎行业只有抓住现在的日本观众才能够获得更多的生存空间。
否则，一味地自卖自夸，终究是走不长久的。
结语：历史发展的大势浩浩汤汤，我们现在正站在前一段历史的终点，但同时我们也位于一段历史大潮的考验当中。
一种文化究竟能不能存活下去，它的未来有会走向何方，这些问题今天的我们很难得出明确的答案。
或许，若干年后它会成为历史书上的一个“名词”，亦或者是在新的改革和考验中“涅槃重生”……
参考文献：《日本艺伎——娱乐场上的末路穷芳》李克佳
《艺伎考——日本艺伎的发展历程初探》柳杨
《日本艺伎文化》王慧娟
《日本艺伎——神秘的风情万种》孙虹
《日本艺伎的衰落》文晓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