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这个城乡结合部的第一件事,廖玲就是把自己以前的行头全换了,红红绿绿的衣裳、各色的丝袜全都扔掉,彩色的眼影、口红扔掉,最后扔掉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廖玲还是十多岁青涩的模样,站在一个高大的男人旁,像个小绵羊,嘴角露着腼腆的笑容。
“呸!”廖玲朝照片里的男人啐了口,把照片撕碎扔进了垃圾箱里。
此时,垃圾车正好开来,一箱箱垃圾倒上车,廖玲的过往就这样随着被拉走了。
不到一个月,廖玲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早上去买菜,中午溜达回来煮个饭,等晚上再跟着村儿里相熟的人去散步,日子宁静祥和。
“哎,廖儿,你口音也不像本地人啊,咋来这儿了?”王姐问。
“嫁的男人是这儿的,男人死了,我自己在城里住着也没意思,还不如住乡下自由自在,这儿又里城里近,方便。”
这套说辞廖玲早已熟稔,立即就能脱口而出。王姐也接受了这套说法,转而和廖玲八卦起了枇杷树下的那个小房子。
“哟,看,又出来一个。”王杰努着嘴,让廖玲看那小房子,里面正出来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把上衣搭在肩膀上,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臭娘们儿,皮都松了,还好意思要50!”
说完,瞥了廖玲二人一眼,自顾自走了。
很快,房里出来一个40岁上下的女人,身形有些胖,脸上盖了很厚的一层脂粉,还是盖不住皱纹和黄斑。
她正往村外去,王姐见她过来,毫不顾忌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指桑骂槐地说,“又要出去勾男人回来啦,村里怎么有你这种不要脸的人!”
女人似乎听惯了谩骂的样子,眼皮也没抬,往外走了,脸上没有任何神采。
“这个是个婊子,早晚有天我得给她捅到公安局去!”等女人走远,王姐告诉廖玲。
却并不曾留意到廖玲脸上表情轻微的变化。
夜半12点,廖玲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咚咚咚”,外头响起轻微的敲门声,细听像是被风吹带动门的声音,诡异异常。
廖玲警惕心起,抄起身边顺手的家伙,就往门边儿走,忽然听见外面的低语,“那个,你在吗?”
“你是谁?”外头是个女声,但廖玲并不熟悉。
“我们白天见过的,枇杷树底下那房子里的人,我叫阿芳。”
竟然是她!
“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让你......帮我发个消息。”
廖玲打开了门,外头的阿芳已经卸去了脸上厚厚的妆容,眉眼还是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现在只剩下岁月的痕迹了。
廖玲开了门,阿芳闪进来,嘴里还连连道歉,“对不住,白天我不敢来找你,怕坏你名声,村儿里没人肯帮我,我瞧着你是新搬来的,所以才来找你,但是你要是嫌我脏,不愿意帮,也没事。”
一边说着,一边还往外看,阿芳害怕被人发现自己来找廖玲,这样也会影响廖玲。
“没事,我帮你,你要给谁发消息。”
“给我儿子。”
“你.....还有儿子?”
二
消息很简单,只有几句话,大概就是:希望儿子能在外好好念书,然后照顾好自己。
“你没手机?”廖玲有些疑惑。
阿芳苦笑着说,“发不过去嘞,被拉黑了,平时都是用.....那些男人的手机发,今天那男人完事就跑了。”
“那你那儿子?”
可能很多年没人和阿芳好好说过话了,阿芳很热情地说起了她以往的经历。
“我当年是这个村里最好看的嘞,我成绩也好,在班上也是排前几名的,可家里不要我念书了,说给我找了户人家,嫁人。”
“然后呢?”
“我不想嫁,逃出去了,到外地谁也不认识,啥也没带,就在饭店里当洗碗工,后来遇到个男人,老来吃饭,对我也很好。”
廖玲已然猜到结局,女孩儿孤身在外,偶遇一个对自己善意的人,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他。
果不其然,阿芳跟那个男人走了。起初还甜蜜过,即使打工也有乐趣。慢慢的,阿芳发现不对了,家里钱越来越少。这时,她才知道她嫁的是个赌棍!
一开始,那男人还只是赌,后来跟着那群人什么都染上了。在外头欠一屁股债,回来找阿芳要钱。
阿芳说,“没钱。”
男人看了眼漂亮的阿芳说,“怎么没钱,你不就是本钱。”
廖玲听到这儿,心惊胆战,问,“是他逼你的?”
阿芳点头,继续说了下去,“后来就怀孕了,不知道是谁的,生了下来,生下来就被他卖了,我找了好几年,才找到这个孩子,他跟着那家人还不错嘞,我也就没要他,跟着我吃苦。”
“后来呢?”
“后来我那个不争气的男人在外头叫人打死了,我收拾了东西,就回了村,才知道爸妈早被我气死了,我一无所长,只能干这个营生。”
正说着,廖玲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短信内容是:
我没你这个当婊子的妈,我说了别给我发消息了!
廖玲正犹豫要不要给阿芳看,阿芳像是猜到了一样,很平常地说,“没事,每次都这样发的,但是我就是想跟他嘱咐一两句,他是我活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说罢,阿芳起身,道谢后,又在桌上扣了张五十块钱的人民币。廖玲赶紧让阿芳拿回去。
“你嫌我钱脏?”
“不不,只是发个短信,要不了这么多钱。”
“那我以后还能跟你说话儿嘛,村里没人愿意搭理我。”
“可以,你要想说话,就来找我。”
阿芳笑起来,眼睛里都有了光。道了谢,阿芳推门出去,门外传来人走路的声音,一个身影在门边一闪而过。
廖玲立即把阿芳拉了回来,手拽得阿芳胳膊都有了红印。阿芳不解,廖玲却早已惊出一身冷汗。
“怎么了?”
“那个人.....是我老公。”
三
阿芳在廖玲家里待到早上五点才走,她陪着廖玲熬了一夜。
“我再待下去,早上村里人知道了,你也会被嫌弃的。”
廖玲还是抓着她的胳膊不放手,脸上铁青,阿芳不知道廖玲是怎么做到一夜不睡,还有力气拉住她的。
“你别怕,我给你在外头看着,要是有事,我第一个过来!”
终于,廖玲的手松了点。阿芳赶紧起身收拾,又把她身上的被子掖了掖,早起天凉,别叫她感冒了。
然后,慢慢退出房门。走到门边儿上时,床上的廖玲幽幽说了句:
“让我前夫找到我,他会杀了我的。”
从阿芳的视角看过去,廖玲两眼圆睁,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满脸心灰意冷。
阿芳看着她,默默地又走了回来,抚摸着她的额头,轻声说,“妹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一连好几天,廖玲都没出门,王姐过来敲门,也不见廖玲开。她只说自己病了,要休息。
“见鬼了,晚上连个散步的人都没有!”王姐怨声载道,回首间,瞧见又有个男人溜进阿芳的小屋子。
这男人不同,穿着很....高级,王姐不知怎么形容。总之和村里,还有那些外头打工的人不一样。
这样的人怎么瞧得上阿芳?
王姐好奇心起,默默地走了过去,听墙根儿。
里头,阿芳正热情地给男人倒水,还很热情地和男人套话,“大哥,你从哪儿来啊。”
王姐听着,撇了下嘴,心里咒骂一句,“狐狸精!”
只听男人回到,“跟你有啥关系,对了,你们村是不是来了个女的,我刚才问你,你把我拉进来干啥!”
“哎哟,大哥,我做生意的嘛!”
“去你的,臭娘们儿!”男人说着,就要往外走。
阿芳赶紧叫住,“嘿,大哥,别走啊,好说嘛,这样,你给钱,我就跟你说。”
“多少钱?”
“五十。”
“行,这她的照片,你看看你们村来了这个人没有?”
阿芳拿着相片,一下就看出这是廖玲,不过打扮时髦多了。不过她还是装作不熟的样子,很仔细地端详着照片。
“怎么样,你见过她没?”
“好像是见过,又好像没见过,大哥,你先告诉我你找她什么事儿吧。”
“你大爷,逗我玩儿呢!”
“咳,你看你找她,万一你不是个好人,要害人家咋办,我岂不是成了帮凶!”
“我找我老婆,行了吧! ”
“行,大哥,你先喝口水,我啊出去给你打听打听,免得你到处跑是吧,又累,我打听完,就回来。”
男人思虑了会儿,这几天连着转悠了几个挨着的村子,确实很累,就听她的吧。接过她的水,喝了一大口后,说,“行!”
出门,阿芳就被王姐逮个正着!
“好你个臭.....”话还没说完,阿芳赶紧捂住王姐的嘴,拉着她往远处墙角去。
路上王姐还挣扎,阿芳一句话让她闭嘴,“你要是想廖玲活命,就好好儿地跟我走。”
王姐这才安分下来,到了另一头,王姐赶紧问起咋回事。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廖玲很怕她前夫,说被找到就会被杀,我在水里给他放了安眠药,他能消停会儿,我们赶紧去找廖玲!”
此时,王姐摒弃了以往的嫌隙,拉着阿芳的手就往廖玲的屋子赶。刚到门口,就看见廖玲蒙得严严实实,拖着行李往外走!
四
“你说,你把他弄睡着了?”
“嗯,那安眠药,一颗能睡一晚上,我给他放了两颗!”
廖玲心安了一会儿,马上又想拿着行李跑。
被王姐拦了下来,“妹子,不管啥事,你躲是躲不掉的,你跟我俩说说,看我俩能帮你不成。”
廖玲才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其实很简单,我大学的时候认识我前夫安青志,谈了几年恋爱,一直没发现什么问题,结婚后就不对劲儿了,不允许我出去上班,不允许我和男的说话,有次我在菜市场和一个男的撞了下,晚上回去就被他打了,他说我是在勾引别人。”
说完,廖玲已经泣不成声,可她还是继续往下说着,“我想离婚,他不肯,说我离了,就杀了我全家,可我真的忍不了了,你们看!”
廖玲缓缓拉开了衣裳,腰间、背上都是陈旧的伤痕。阿芳和王姐看着都有些不忍直视。
“他怎么下得去手!”
“这都算好的,那年因为一个老同学找我帮忙,给我打了电话,他直接把热油淋到了我的大腿上。”
果然,廖玲腿上全是伤痕,看着惊心!
王姐和阿芳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王姐,直接对阿芳说,“你该给他放的不是安眠药,该是毒药才对,这个人渣!”
阿芳也赞同,不过杀人的事也只是说说而已,三个女人怎么敢。阿芳思索半晌,说,“咱们得想个办法,让他别再找廖玲。”
“什么办法?”
第二天,三人齐聚阿芳的小屋。面前是被捆住的安青志。阿芳直接左右开弓,打了安青志三四个耳光。
安青志缓缓醒过来,但还是意识模糊,“你....我这是在哪儿。”
很快,安青志就看清了三人里面的廖玲,挣扎着想起来,“臭婆娘,你在这儿呢,你别以为能躲得了我!”
话刚说完,阿芳直接再给了他一耳光,打的安青志嘴边都流了血。
“我告诉你,你以后不许再纠缠我廖玲妹子!”
“凭什么!”
“凭这个!”阿芳说着,拿了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的是红色液体,一抬手,红色液体全淋在安青志头上。
安青志吓得左右挣扎,最后连人带板凳,摔倒在地,嘴里还大声骂着,“什么鬼东西!”
“你去十里八村打听打听,我阿芳是做什么生意的,我告诉你,我早得艾滋了,正想找个垫背的跟我一起走呢,你要是不识趣,我今天就送你一程!”
“我他妈凭什么信你,什么破艾滋,诈我呢!”
“好啊,你不信,那你看。”
安青志眼睛上还蒙着一层液体,压根睁不开眼,努力睁开一条缝,看见阿芳的腿上全是流脓的疮!
安青志看着,加上液体的腥味重,他一下子呕出来。连连说,“滚,滚开,滚开,放我走,放我走!”
“好,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许缠着廖玲!”
“好,好,放了我,放了我!”
三人相顾一笑,廖玲点了点头后,阿芳和王姐开始解开安青志的绳子。
解开的一瞬间,安青志蹦起来,手一挥,阿芳的喉咙慢慢渗出一道血口子。
安青志,手里有刀。
五
那时,三个女人把事情想得很简单。阿芳提议自己用艾滋诈安青志的时候,王姐就揽下了去买猪血的任务,廖玲还凭借着精湛的化妆技巧给阿芳的腿化了许多像疮的东西。
他们商量,一定要把血淋在头上,这样遮住了点眼睛,看得不真切,会更真实!
在安青志答应那一刻,三人真以为计划成功了。没想到,安青志还有另一手。他从来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他杀了阿芳,刺伤了王姐,廖玲背上挨了一刀,跑出来时,正好碰见出去赶集的村民,安青志这才丢下刀子跑了。
半年后,廖玲再次回到村子。王姐在村口等她。
“怎么样了?”
“判了,死刑!”
“那就好,那就好,廖妹子,那你也就安心了!”
说着,二人携手去了阿芳的坟前。王姐说,“当时村长还说阿芳脏,不能和家族里的人葬在一个地方,我用尽了办法,最后只能把阿芳葬在这儿,你看山上,就是他爸妈的坟哎,阿芳在这下头,也算是能看见了。”
廖玲就跪下来,开始给阿芳燃香,“阿芳姐怎么会脏呢,她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人。”
“妹子,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的命是阿芳姐给的,下半辈子,我在这儿守着她,每年给她点香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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