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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梅园600年的老树(毛关山村的那些树与翠竹)(1)

引 子

乡邻聚会,有人问我:“幺娃,你觉得老家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我一时竟然答不上来,说有变化吧,那山形地貌、沟沟坎坎还是原来的模样,田边地界、溪流坑塘仍在曾经的地方。说没变化吧,每次回去总觉得不像是我小时候的毛关山村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梦见了毛关山村的油桐,热烈的绽放在山岭,我猛然从梦中惊醒:树!毛关山村最大的变化是那些树!

那些树,一棵一棵的活了过来,像是多年走散的亲人,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交,走进我的脑海,唤醒我的记忆!它们争相要与我诉说,与我相拥!

那消失了的一棵又一棵树呀,它们曾经是毛关山村的主人,也是毛关山村的风景,现在都神秘地一棵一棵地消失了。包括那些我小时候爬过的树、掰过干柴的树、系过绳子荡过秋千的树、歇过脚乘过凉的树、拥抱着哭泣过的树、挥手道别过的树、藏着我心事与秘密的树,都没了!

毛关山村的树没了,换了,就像一个人的衣服给扒了、换了一样!怎么能没有变化呢?

于是我想着要给毛关山村的树写一篇传记。人没了还有一块碑,碑上面还刻一个名字呢!那些曾经伴着我们成长,一起经历过风雨的树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周末,在高楼林立,高端大盘比树、比野草生长得还要疯狂的省会成都,我开始为我故乡的树写下这篇文章,写给毛关山村的人,写给乡下人,写给城里人,也写给未来的人!

东湖梅园600年的老树(毛关山村的那些树与翠竹)(2)

油桐树

前天发小打来了一通电话,昨晚就梦见了一片云霞!

那是桐花,粉白的花朵艳艳地开遍了毛关山村的沟沟岭岭,才蓦然想起好多年没有见过油桐花了,那曾经是毛关山村最普通的树、最普通的花,现在每次回去已再难见踪迹!

曾经的毛关山村,每道坡面、每条沟坎必有油桐树,三四月间,房前屋后的桃、杏、李、梨树热热闹闹地开罢,毛关山村真成了“绿肥红瘦”的地方,唯独这桐花因为果子不能吃,便被遗弃到村外的荒寒之地,这时悄然怒放着的一朵朵伞状花朵,外白内粉,在仲春被嫩绿裹着的山野点缀一丛丛娇艳,这该是怎样的青春靓丽?!

东湖梅园600年的老树(毛关山村的那些树与翠竹)(3)

我曾经在洛阳最热闹的街头为一个女郎驻足,只因为她穿着一身油桐花的长裙,就这么在我眼前飘然而过,那是怎样一种热烈、又是怎样一种青春?就在那一刻,我的思绪就飘回了毛关山村,而就在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毛关山村已经没有了油桐树。我甚至多希望,这条裙子的设计师就是一个从毛关山村出去的孩子,只有这样的人才见到过这么美丽的花朵,这么惊艳的色彩。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些树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甚至你不知道是哪棵树先消失,是怎么消失的,就像沙漠深处的楼兰古国,就好象苏美尔人,除了传说和遗迹留下了点文明的信息。而故乡的油桐树比楼兰古国、比苏美尔人可怜得多,若不是昨天晚上的梦提醒我,我估计再难记得家乡还有这么一种树,开着那么美的花。

现在到了毛关山村,你也许连一根桐树桩也找不见。冬天农闲的时候,毛关山村的人们找到一个既能御寒又能打发时间的活路,就是到山上、地坎去掏树疙兜。带着斧子、锯子、锤子、钻子,任你是千年老树还是峭壁上的崖柏,统统收拾得干干净净,在没钱买煤、碳的年月,那可是越冬的好柴禾。

桐籽油性大,在还是一个青疙瘩的时候,只要书、作业本破了,摘下一棵桐果,削掉一层皮,那就是上好的胶水。我之所以不能忘记油桐树,除了她浓烈、倔强又带着几分野性的美外,桐籽几乎占据我小时候零花钱收入的半壁江山!待到夏末秋初时,桐籽成熟了,我就会背着背兜跑遍山野去捡地上的桐籽,经过风吹日晒后,能卖上个好价钱。

赶在中秋前,母亲就会起个大早背到镇上,卖掉桐籽割上几斤肉回来,过一个饱足的节!当然母亲不会忘了给我数两三块钱的毛票,心疼地抚着我的脸:“看嘛,为了捡桐子果儿,把我幺娃都晒成鬼壳子脸了!”

东湖梅园600年的老树(毛关山村的那些树与翠竹)(4)

皂角树

记忆里,毛关山村拢共只有三四棵皂角树,而且是在枇杷沟的六组一道悬崖底下,高高的树下是一道泉眼,清粼粼的泉水汩汩地涌出,长年不息。村里人就在树下次第依地形掏了三个坑井,最上面的一个井坑是饮用水源,中间那个井坑是牲口饮水和浇灌菜地用水,最下面的井坑专门用来洗衣服。

夏天的毛关山村有两个中心:夜晚的黄葛树下是男人们的天下;晌午的皂角树下是女人们的地盘!

家里洗洗涮涮的活儿,全在皂角树下。出完早工的女人们,收拾完锅碗瓢盆、喂好家畜,就满满背着一大背篓脏衣服、提着一个大木盆来到树下,就着习习凉风开始捣、搓、抖、拧、晾、晒。

皂角树下周边的下午,彩旗飘飘、色彩斑斓,像极了奥运会开幕式的主会场的旗台。

男孩子们晚上会偎着父亲在黄葛树下听故事,女孩子们白天则在皂角树下给母亲当帮手。这里绝对是男娃娃们的禁地!哪怕仅仅是路过那里,女人们也会马上收声,而且用那种绝对鄙夷的眼神狠狠盯着你,只待你下到坡底脚,她们又会莫名其妙爆发一阵狂浪的欢笑,那些女人们之间的悄悄话是绝对不允许男孩子们偷听的。不管你有多好奇,你都听不到只言片语,就像我们只听到沙沙的树叶声。其实毛关山村的秘史就在皂角树下流传,女德的教育就在皂角树下展开,一根根月老的红线就在皂角树下牵扯!

东湖梅园600年的老树(毛关山村的那些树与翠竹)(5)

但也有例外,每年秋天,无须自请,母亲们就将自家的男孩子赶到树下。长长的厚实的皂荚由青转褐,皂角树没有分到户,这皂荚便是村里的共有资产。在没有飘柔、海飞丝的年月,这是姐姐们洗长发最好、最绿色天然的洗头膏,用皂荚洗过的头发有着别样的清香,用皂荚洗过的被套如果再吸取阳光的味道,当晚一定能送你一个沉沉的好梦。

皂角树的枝桠上全是刺,那可是不敢爬的。够得着的地方也被竹竿敲得干干净净,剩下那些挂在半天云里的皂荚只待秋风吹落,只待候鸟歇脚时啄掉,我们便像一群看见食的饿狗,一拥而上,这可是母亲和姐姐们的心爱之物,这可是上苍最慷慨的恩赐,值得争得面红耳赤、拼到头破血流。

六组离十一组有两三里地呢,好久没有到枇杷沟底下了。去年临近春节,我到沟底下去给二叔上坟,专门去看了看那几棵皂角树。还好,树都还在,只是在冬天,光秃秃的枝丫显得那么枯瘦、苍老。还有没掉完的皂荚在空中摇曳,不知道为啥,那一刻它看上去特别像坟头上的纸钱!

那三口井坑边长满了青苔,落满了树叶还有腐烂了的皂荚。树下没有了女人和女孩,更没有了窃窃私语和突然爆发的笑声。这一切都成为了记忆,成为了传说,成为了历史!

毛关山村呢?会不会到最后也只是一个梦?

东湖梅园600年的老树(毛关山村的那些树与翠竹)(6)

梧桐树

是不是所有桐树的花都是伞状?至少我见过的梧桐花和油桐花是这样。只不过梧桐花是紫色的,朵儿更大,像一只锁啦,而且是一团一团的凌空怒放,让你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花团锦簇”。

那花香也比油桐浓烈,甚是熏人!大人们告诫:别碰那花,会烂鼻子!每到梧桐开花的时候,孩子们的瞌睡就分外多些,因为花香“打脑壳”,所以是不敢去捡、更不敢嗅!

毛关山村不缺梧桐树,但在记忆里挥之不去的却是老院子里的那棵钻天梧桐。只要一过分水垭,遥遥的就看见那棵梧桐树呼啦啦地在空中招摇,与我在全国各地见到的梧桐都不一样,这棵高耸入云的梧桐笔直得像天空门前的旗杆,树皮永远青绿,就像一个女人的皮肤根本不用什么化妆品却永远水嫩白皙一样。那叶子宽大得像一把把蒲扇,北方的梧桐叶很难绿盖成荫,但这棵梧桐却独木成林。

与皂角树不同,这棵梧桐是山娃子家的私人财产。在山娃他爹出生那年,他爷就种下了这棵梧桐。待到生山娃子的时候,这梧桐就像一杆纛旗,毛关山村里的人都说:梧桐引凤凰,只怕这家人要发达了哟!曾经山娃是我们毛关山村的希望,更是我们这帮毛头小子们的偶像,各种各样的奖状贴满了一整堵墙。

东湖梅园600年的老树(毛关山村的那些树与翠竹)(7)

可是到山娃子嫁大姐的时候,他爹愁眉苦脸地为嫁妆着急,就把那么高大、需要一个大人围抱的梧桐给伐了,由于梧桐木软、松,做不成梁、柱、盖,全部成为出嫁家具的背板料!

也不知道为啥,伐了梧桐后的山娃子在上初中时,成绩就悬崖般的往下跌!我至今记得,那天完小的严老师来村上送期末考试成绩单,看着山娃子的成绩只摇头,他爹就把他倒栽葱般提起来打,山娃子也就像杀猪般的嚎叫!

那顿痛打并没有改变山娃子的成绩,反而越来越差!于是就有人说,要怪就怪山娃他爹,把好好的风水给破了,毛关山村多年没有出过人才,这下好了,又把山娃给断送了!

没过几年,梧桐树的老根上又发出一棵新芽,笔直的一根杆,碧绿的树皮、碧绿的叶子!噌、噌、噌的就往上蹿,可是山娃子已经辍学去广州打工了。

又过了几年,杨家先人留下的老院子拆得七零八落,人们大都另起别院过着单家独户的小日子,参工参军跳出毛关山村的就搬得更远了。再回到儿时的杨家大院,那里除了废墟就是破败的老宅。我惊问母亲:“你还记得山娃子家那棵梧桐树不?”

母亲说:“记得呀,不是遭伐了么?”

我说:“记得我上高中那会儿,不是又发了一棵新芽么?我走的时候又长老高了?”

母亲说:“哦,山娃子前几年回来修房子,又给伐了!”

我“哦”了一声,便沉默不语了!心里想着:这棵梧桐若不是长在毛关山村,可能又会是另一番光景,另一种出路吧!也许变成了一把琴,正在全世界转悠,演奏着各种名曲、旋律,也许就这么矗立着,慢悠悠地看着淡淡的风景、过着闲适的日子!

东湖梅园600年的老树(毛关山村的那些树与翠竹)(8)

苦楝树

雄娃家的门口是一片池塘,池塘边上是一片苦楝树!

苦楝树枝叶稀疏,开着细细的紫花,既不香,也不惹眼!但雄娃的爹就这么让它长着,谁也不让伐,雄娃爹是毛关山村有名的强人!那是那排树过得最滋润的日子。

村里人都笑话雄娃爹,当过兵、当了一辈子村支书,连苦楝树木质是脆的都不晓得!果子又苦还有毒,好好的一片田坝,为啥不种点有用的树。

其实不让伐树的还有雄娃他婆,每年秋天,指姆弹头大的苦楝树果由青变成灰白色,雄娃爹就用竹竿敲下来,放在锅里熬!你当有啥用?原来是一层层的涮布壳子,纳千层底!雄婆婆说,这样的布鞋结实,耐穿!

母亲曾经也用这方法给我做过布鞋,当然这浆布的糊糊肯定是从雄娃家要来的!不过,对我来说,穿什么鞋都不结实,穿什么鞋要不了多久就都张了嘴!

东湖梅园600年的老树(毛关山村的那些树与翠竹)(9)

雄娃爹彻底让毛关山村人服气的也正是这排苦楝树,那年牛娃一家老小头上生虱。按理说,毛关山村里的人生个虱也是常事,但牛娃家这虱格外凶些,咬了人就起包,包破了就流黄水,黄水所到之处头发就掉了,一家都成了秃子、癞疤,羞得不肯出来见人!雄娃他爹就用竹竿敲了一脸盆子苦楝果端到门口说:“熬水洗!洗了就好了!”

真是神奇之极,果然一锅苦楝子果熬的水就治好了牛娃一家的恶疮!牛娃妈在一家人恶疮好了后,给每棵树的腰上都拴了一根红绳,从此毛关山村这排苦楝树活得更滋润了,从此后每年端午前后或春节之际就有人来给这排苦楝树拴红绳。

上个月,我问已在成都当政府官员的雄娃:“你屋头那排苦楝树呢?”

雄娃气不打一处来:“遭我幺爸给砍了嘛!”

我惊诧万分:“砍了干啥?!那么老的一排树!也没招惹那个!”

雄娃说:“老家为了打造美丽乡村,要砍杂树。我幺爸现在不是接我爸当了大队支书么?党员干部要带头响应号召得嘛,于是他就带头把家里那排树给砍了!“

“好可惜哟“我说:“那么好的一排树!”

雄娃说:“老房子垮了、树砍了,哪还像个家?!哪还像个故乡?!气得我真想撑他两砣子!”

东湖梅园600年的老树(毛关山村的那些树与翠竹)(10)

竹 子

就是到了现在我都分不清竹子是草还是树,美丽乡村建设遭得最惨的就是故乡的竹林!而小时候的毛关山村各家各户房前屋后都是密密层层的竹林。

这竹子的用处可就大着去了,不仅农村的生产工具离不了:背篓、连笳、晒垫、筛子、扒篱……;连家具、厨具都少不得:撮箕、粪筐、席子、蒸笼、椅子、凳子、茶几……;修房置屋更是离不开竹子:竹竿可以搭架、竹片可以编成排糊上泥就成墙、一根根竹子密密实实的编在梁上就成了楼!毛关山村里的孩子的玩具也几乎是竹子做的:竹刀、竹剑、可以弹射子弹的竹枪笛子、哨子、装蝈蝈的笼子、抓鱼的篓篱……

东湖梅园600年的老树(毛关山村的那些树与翠竹)(11)

篾匠可是毛关山村正儿八经的手艺人,除了开工钱、酒有菜的伺候外,闲时篾匠还可以靠一双巧手编各种各样的家具、农具,换得一份收入!

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那是文人雅士的矫情,毛关山村人一日无竹就一日没法活!所以才有这家家户户都种竹的风俗传统!

但是这黑魆魆的竹林正是鬼故事诞生的最好场所!但凡毛关山村听到的鬼故事基本上都跟竹林有关,只要那家人丢了魂、撞了邪,事发地也必定是竹林。而巫婆、神汉捉到的脏东西也必定是在那竹林里。也难怪,但凡毛关山村没有长成夭折了进不得祖上的坟山的孩子,最好的去处也就是竹林。

东湖梅园600年的老树(毛关山村的那些树与翠竹)(12)

就是到了今天,我若是把母亲气到咬牙切齿,她对我最狠的诅咒也不过是:“早晓得你这么怄人,当初一生下来就该把你送到大竹林。”

所以正午时分、夜半三更,毛关山村里的娃儿是不敢去竹林的。

好几年前,侄女杨柳专门给我讲过:“幺爸,你回毛关山村的时候,千万要注意大竹林哈,那年我在那里遇到过白衣娃儿。”听完她的话,我浑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怪瘆人的!

前几年,我回毛关山村,站在分水垭一眼望去,真觉得变样了!可是变在哪儿呢?前思后想找不出所以然,还是堂哥告诉我:“你看嘛,这房前屋后的竹林全给砍了,连竹疙瘩都用装载机给掀了一遍!”

我这才恍然大悟,是呀,毛关山村居然没有一根竹子,于是问:“为啥呀?!”

堂哥说:“为啥?!这不要打造百里桃林么?桃花开了,外地人来旅游观光,全被竹林挡了,就让砍了!说是一砍竹林,就把桃林给亮开了!”

杨柳不知道有没有回过毛关山村,她再也不用害怕当初撞到小鬼的大竹林了,毛关山村岂止没有了大竹林,连巴家岸的桑林也没有了,土地嘴、寨子山的柑桔林也没有了。

东湖梅园600年的老树(毛关山村的那些树与翠竹)(13)

那些神秘的故事就跟鸟儿一样因为没有了这些浓密的树林藏身,也不再神秘了。仿佛就像河流,没有了源头,渐渐地就断了流,再没有这样的故事流传,也没有这样的故事诞生了。

是的,桃花开了,整个毛关山就抹上一片轻云般的绯红。但是桃花最多开半个月,半个月以后呢?红艳艳的毛关山村就成了光秃秃的毛关山村了,只能再等一年。

现在的毛关山村只有两种树,半山腰以上的是柏树,半山腰以下是桃树!没有了竹林、桑林、柑子林的毛关山村就失去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墨绿,这该是多么寂寞而漫长的一年等待呀!

东湖梅园600年的老树(毛关山村的那些树与翠竹)(14)

尾 声

曾经毛关山的人是多么珍惜树呀!他们视树为自己家庭中的一员,视树为自己的亲人,生了孩子会在院子里种一棵树;老人走了,会在坟头种一棵树,那些树就是他们的希望,也是他们的寄托。

如果你在倦鸟归林的黄昏走进毛关山村,说不定就能听到某家的女人站在山梁上拖着长长的嗓子在骂贼,会把盗贼的十八代祖宗从地下掘起来骂个遍,会骂得贼娃子断子绝孙,会骂上三天三夜,会骂得骂人的人都精疲力竭、口吐白沫。你当以为是丢了传家宝,其实不过是丢了一两棵树。

那年在放学的路上,我发现了一棵嫩绿的杏苗,在风中颤悠悠的招摇,真是一棵绿色的小精灵呀!我放下书包,像老参农发现一棵千年人参一般,小心的扒开泥土,生怕伤到了它稚嫩的根须,然后用一团黑土,包着根部,兴高采烈的跑向家里。

谁知道超哥和龙娃从半道上把我截住,非要抢我的杏苗,我不给,他们就将我按在地上,一顿胖揍,然后夺了树苗扬长而去。我像丢了无价之宝一样,哭得伤心遭孽。

那几天我就在超哥和龙娃房前屋后、菜园子边转悠,终于找到了那棵杏苗,把它移栽到家门口。待我上高中时,这棵杏树已齐屋檐高,春暖花开,燕子飞来时,便热烈的形成一匹锦缎。

那杏也特别的软、糯、甜、沙,尤其是那特有的果香,远远就能闻到,每年母亲在杏成熟的时候还能卖几十百把块钱,母亲一直夸我:“幺娃运气好,找到这么好一棵杏苗!”

再回毛关山村的时候,我已经叫不上围过来的孩子们的名字了,我甚至已经不能问:“你老汉是谁?”而是问:“你是谁家的孙子?你爷爷叫啥名字?”

他们也认不得我了。就像他们根本不知道毛关山村原来还有那么多种树,还有那么大的竹林、桑林、柑子林一样。

就像我小时候问父亲:“什么是毛狗、什么是花獾、什么是蟒蛇?”

他们也会问他们的父亲:“什么是油桐?什么是梧桐?什么是泡桐?什么是苦楝树?什么是青㭎?

东湖梅园600年的老树(毛关山村的那些树与翠竹)(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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