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赣南日报】
在广东省东北部,有座城市被誉为“世界客都”。她埋伏在珠三角和潮汕地区之外,低调,但硬气,这就是梅州。
吃货圈对梅州的印象,在客家菜的美名中,人们不忘的梅菜扣肉、酿豆腐、盐焗鸡。
“世界客都”梅州低调,但硬气。 来源:视觉中国
关注足球运动的,或许会寄希望于梅州。梅州素有“足球之乡”美名,梅州五华县飞出了一支中超球队,县级中超球队,全国独此一家。
广东是客家人最多的省份,而梅州恰恰就是广东客家人最集中的城市。面积1.58万平方公里的地方,聚集了540多万人,97%以上都是客家人。
中国台湾500多万客家人中,有180万人的祖籍就在梅州,海外的客家人更不计其数,因此梅州也是中国最大的侨乡之一。
广东梅州客天下的“客家风情”泥塑展。 来源:图虫创意
作为沉淀了丰厚客家历史文化和民俗风情的古城,这座城市的文化自信和魅力,无疑配得上世界的认可。
梅州客家人的生存哲学
古语常言:“逢山必有客,无客不住山。”客家人依山而居的选择,追溯历史根源,或许带着点流离之苦的诉说——历史上的中原一带先民为躲避战乱,几次南迁,又为了避免与平坦地区的土著发生争执,大多选择依山地或丘陵地带建屋居住,劳作生息。
这记忆看似有些苦涩,但并非完全迫于无奈之举。
客家人常说:参天之木、必有其根;怀山之水,必有其源。
可能长期颠沛流离的迁徙,让他们更愿意与山水为伴,择居以求得安稳生活。
梅州阴那山日照五指峰全景。 来源:视觉中国
摊开梅州的地图,或许能寻得客家人安身立命的生活哲学。
地处闽、赣、粤三省交界处的梅州,地势自北的闽粤边界逐渐下降,呈现北高南低的趋势。梅州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莲花山、凤凰山、武夷山三山环抱,韩江、榕江、东江三大水系汇流,兴宁盆地、梅江盆地、汤坑盆地等三大盆地绕城,森林覆盖率高达74.35%,居全省第一。
梅县区雁山湖国际花园航拍。 来源:视觉中国
客家人对山和水情有独钟,于是乎本是穷山恶水之地,也被开拓改造,或被视为青山绿水的理想居住格局。
旧时的岭南,山峦丘陵间还有大量荒地可供开垦,从中原南下逃避战火的客家先民,他们建于山水之中的房屋格局非常独特,大多沿山麓、溪畔筑宅聚居,再利用山中平坦谷地种植大片农田,错落有致,形成山—水—宅—田的传统村落。
在客家人聚集的“客家四州”,即赣州、汀州(现龙岩市及三明市一带)、惠州、梅州里,或许梅州是客家人生存相对安逸的地区。看看他们的传统住宅格局,或许能瞥见他们世代推崇的生存哲学。
有人将围龙屋称为“夯土的史书”,或许正是因为它记录着客家的发展史和客家人的生活史。
梅州围龙屋蔚为壮观。
这里分布最为广泛、最具地方特色、最负盛名的民居便是围龙屋。据2017年11月各县市文物部门统计,全市客家围龙屋有5000多座,主体建筑保存较完好的有1000多座。其中兴宁还被评为“中国围龙屋之乡”,当地围龙屋数量、建筑面积在南粤客家围龙屋中堪称第一。
这些围龙屋大多建于山麓,背靠山林,或在屋后种植树木,屋前有晒谷、乘凉的禾坪和水塘。山水成了支撑围龙屋的骨架,与俯瞰近似椭圆形的围龙屋,构成一种强烈的秩序感和严格的对称性、防御性,这也正是客家人平和稳定的生活秩序的体现。
梅州大埔县花萼楼。来源:视觉中国
你在梅州,能看到许多颇有风情的客家建筑——最“网红”的土楼当数大埔花萼楼。设计之精巧、结构之独特,使其称得上是目前广东规模最大、设计最精美、保存最完整的民居古建筑,是世界民居建筑的一大奇观。
更可贵的是,如今老宅还住着十多户林姓人家,仍然散发着一股浓厚、古朴的生活气息。
围龙屋里的客家风情。
梅州建筑年代最早的围龙屋,是坐落于梅县松源镇的蔡蒙吉故居,据说建于南宋1185年前后,蔡蒙吉还是南宋时期著名的抗元民族英雄和诗人。
五华县水寨镇的璼公祠占地近3万平方米,是规模最大的围龙屋;丘逢甲故居是文物等级最高的围龙屋,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丘逢甲故居。 来源:视觉中国
中国海拔最高的围龙屋是铜锣湖村的王姓祠堂,位于丰顺县砂田镇的铜鼓嶂山腰上,海拔约1100米,为粤东第一高峰。
在这样的一个高山上,依山傍水因自然之势而建,小小的村落独有一种隐世而居的仙气。
铜鼓嶂上的围屋。 来源:视觉中国
客家人历来的格局:客天下
如果说山是梅州客家人安身立命的依靠,那山那头,韩江上游的梅江,或许就是梅州客家人走向世界的通道。他们一路沿着梅江水路直达汕头海港,下南洋。
早年在南洋就流传着这么一段民间谚语:“客人开埠,广人旺埠,潮人占埠。”也就是说,历来粤商下南洋三大民系各显神通。而有学者认为,客商是三者中“儒商”气质最浓的,虽然较晚接触海洋文化,但绝不重商轻文,更能看到中原遗风,更精于政商关系的互动。
穷则思变,破则思立。梅州山多地少,他们宁愿要在外漂泊讨饭,也不愿在家守着炉灶。当地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赤手空拳闯天下,一条裤带出南洋。”
客家人下南洋的历史早在南宋末年就有史料记载,到了19世纪解除海禁后,越来越多客家人远赴东南亚各国,其中以马来西亚、印尼、泰国的客家华侨最多。
这些梅州客家人是怎么在世界打出名堂的?看看当时活跃在东南亚的经商精英创业史,你会发现他们大多都离不开锡矿业、橡胶业等领域。
为了生存,这些客家人吃苦耐劳,勤劳苦干,尤其是割橡胶、开锡矿这些极其艰苦、又脏又危险的工种,也就轮到他们了。
香港许多高楼大厦、码头和公路等基础设施,不少是由“五华石匠”李浩如参与承办兴建的;被誉为“南洋首富”的广东大埔人张弼士,是近代著名的客属华侨实业家,18岁只身闯荡南洋,在雅加达一个华侨纸行当小工,而后一步步涉及葡萄酿酒、工业制造、铁路交通、农牧垦殖、矿业开采等;梅县松口人张榕轩、张耀轩在印尼爪哇经营种植橡胶,成了印尼棉兰公认的华侨头面人物。
张弼士在大马的故居。 来源:维基百科
要想领略梅州的“侨乡风情”,不妨到松口古镇走走。
位于梅江下游的松口古镇,建制早于梅州,至今已有1000多年历史,是古时嘉应(今梅州)所属各邑通往潮汕的必经之地,自古就有“松口不认州”的说法,它是客家人由闽迁入粤的始居地之一,更是明末以后粤东客家人出南洋的第一站。据统计,2015年松口镇总人口7.3万人,而旅居海外的侨胞就有8万多人。
松口古镇南洋骑楼风貌。 来源:视觉中国
据当地老人口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松口镇就像“不夜城”“小香港”,人声鼎沸的繁荣盛况可谓是商贸重镇。
如今到了松口古镇,这里依稀保留着明清时期街道的风貌,几百米长的极具南洋风情的街道上,中西结合的古老商铺林立,骑楼墙上广告画报极具旧时古韵。
镇上的广告挂画风情十足。作者供图
老街正对着火船码头的是松江旅社,它曾是梅州最大的旅社,4层楼的洋楼上面依稀还能看见“Hotel Tsung Kihn”的字样。
当时很多客家人就是在这里住上最后一晚,天亮后便挥泪告别故土漂洋过海到遥远的南洋。
松口古镇的旅社和口岸。 作者供图
“我们都是客家人”
梅州古称嘉应,传说古时梅城江岸种满可供观赏的梅花,因此地梅峰、梅溪山水得名。
梅州这座古城,也正如其名,似乎自带一种潜隐于山野的坚韧诗意。
梅花也是梅州的市花。
客家人历来以“客”自居,也以“好客”之名为人熟知。“客”是客家人在外的自我认同,追溯几经南迁的中原血脉,客家人无论在饮食还是风俗上,都有浓厚的中原遗风情结。
味蕾记忆就像他们身上的胎记难以磨灭:逢年过节都要包饺子,南方少小麦,弄不到包饺子的面粉,聪明的梅州客家人就把当地种植的山芋、薯类等制成淀粉做“饺子皮”,用当地盛产的竹笋、香菇、木耳等加以肉料作馅,做成形似“饺子”的各种“粄”——“薯粉粄”“老鼠粄”“发粄”“甜粄”“仙人粄”……
都说客家人万物皆可“酿”——酿豆腐、酿苦瓜、酿茄子……这种“酿”法,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归结到饺子的做法。
客家人喜欢酿各种食材。
潮汕人离不开“粿”,而客家人则不能没有“粄”。
他们将米磨成浆,加入少许碱水混匀,用沸水冲浆,发酵后倒入陶制“粄钵”中蒸熟,淀粉、馅料形状和制法不同,粄的种类各异——“薯粉粄”“老鼠粄”“发粄”“甜粄”“桃粄”“豆粄”“仙人粄”……
客家的各种粄。
梅州客家人也不能没有面食,在海外,只要有客家人的地方,就能见到腌面,炒面、面线、拌面等也独具风味。
客家娘酒也是客家古文化和酒文化相结合的精华,是我国最古老的酒种之一,早在唐代就名声显著。它不像其他酒,由酒厂生产出来,而是由客家成年女性自家酿造的。
客家娘酒是亲情的味道。
客家菜在广东美食界以“咸香”为名,梅菜扣肉和盐焗鸡早已让吃货们垂涎三尺。这口味也可以瞥见梅州客家先民的迁徙痕迹,他们耕山住山,劳动强度大而荤食少,肥、咸、熟的食物能更有效充饥,增加体内盐分。
下饭强推梅菜扣肉。作者供图
他们最懂得就地取材,自然的恩赐都成了客家人的食材,吃得粗、杂、素、野,原汁原味保留了自然生长的食物本色,出了名的讲究“无鸡不清、无肉不鲜、无鸭不香、无肘不浓”。
一碗简简单单的枸杞猪杂汤,返璞归真的味道也不过如此。
枸杞猪杂汤暖胃又暖心。
客家话也像他们的口味那般,依旧保留着中州古韵。都说客家山歌受《诗经》十五国风的深刻影响,但又多了山野之歌的生气和质朴的俗性,而汉乐和汉剧依旧顽强保留了古代中原汉族的文化传统。
当然,梅州的客家文化是多元融合体,民间采茶戏受赣南的影响,提线木偶受闽南文化影响。当梅州的客家人出走南洋后,又给梅州这座古城添了不少南洋风情。
广东梅州东山书院 ,叶剑英元帅在东山中学读书时住过此。 来源:视觉中国
在如今日新月异的时代,客家人低调与吃苦耐劳的性格,依旧弥足珍贵。
梅州的书香气息在广东早有名声,客家人大多外出求学,蔚然成风,梅州重视文教,向来有“文化之乡”之称。而说到已经令不少人失望的中国足球,梅州或许是下一个希望所在。
梅州还是中国的“足球之乡”,这片土地与足球的渊源都可以追溯到1873年。当时,来自法国和德国的传教士在今天的五华县元坑村创办了一所学校,现代足球由此启蒙。五华县因而也被认为是现代足球在中国内地的发源地。
球王李惠堂的故居在五华县。 来源:视觉中国
上世纪20年代,在中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看戏要看梅兰芳,看球要看李惠堂。”曾在中国甚至世界享誉“球王”美名的李惠堂,就是梅州五华人。
他的故事依旧被客家人传唱着,由于条件艰难,没有足球,梅州生产柚子,他们年少时就用柚子替代足球,在木桩场上奔走,在泥地里翻滚,墙上被踢出的小洞,就是球王成长的见证。
以前的梅州乡村里,少年用柚子踢球。视频截图
这不仅让人想起广东客家乐队九连真人在《莫欺少年穷》里用客家话唱的故事——“涯阿民定会出人头地,日进斗金……莫愁前路无知己,就算上刀山也要接过火炬,涯爱行出去还要行落去。”
当我们谈论客家精神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放在当下来说,我们谁不是漂泊在他乡的异乡人?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现在大多数人,都和客家人一样“独在异乡为异客”,客家人给现代人叙述的故事和精神启示历久弥新——当在外闯荡世界时,无论环境多么恶劣,我们依旧不忘初心,隐忍坚韧总能熬到出头之日。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客家人。
参考文献:
《梅州围龙屋 聚族而居的理想》 中国国家地理
《客家迁徙历史影响下的梅州传统村落风貌探析》 王 恒 罗德胤
《岭南松口古镇的保护与旅游开发》 谢 莉 冯亚芬
《走向世界的客家人|无须反客为主,有一种语境叫“老家梅州”》 王浩明
《基于人地环境视野下梅州客家饮食食材选配探究》 罗迎新
《近代东南亚客商开拓史略述》 丘峰
来源:广东共青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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