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凤仙
喵星人，是现代网络语赐予猫的非常可爱的昵称，是养宠物的人群表达对猫深情爱意的特殊称谓之一，类似与亲爱的，宝贝儿，甜心，个人认为把猫爱称里加个“人”字更亲密无间一些。走出乡村在外闯荡世界的年轻人，逢年过节回家时，守望乡村的猫也被他们短期称为喵星人。及至都返回工作单位，村庄的寂寞时光都留给了老人和小孩子们后，猫只被唤作“猫”了。
我家驻守大本营的父亲与母亲养过数只猫，他们养猫不是怡趣，主要目的是看谷护鸡，哪只猫逼鼠，就会获得他们的垂爱与重视，至于它们不知不觉中对他们的长情陪伴可以忽略不计。这样也好，因为倾注感情不深，所以对它们的失踪与意外伤亡，不会有太多忧伤。人嘛，往往对所爱之人或物品，用情过深，一旦失去，会痛不欲生，坚强的，时间会抚平伤痕，脆弱的，也许一辈子深陷伤痛之中不能自拔。基于这点，我挺佩服二老的理智与果断。
新的小猫来大本营几个月后，我们在二老再三再四催促回去运新米的那天，与它初见面：只见它目不斜视，不疾不徐，从门外来到堂屋。它已出落得楚楚动人，乌黑发亮的背脊与四肢，腹部与四足的软毛雪白耀眼，我脑里闪过一名爱猫的作家为这种长相的猫取的充满诗意的名字……乌云踏雪，我也借来一用。也许察觉到了陌生人的气息，乌云踏雪停下脚步，动动耳朵，扬起脑袋朝我打量了一下，就这一打量，我就被它清亮动人的眼眸融化了。我情不自禁伸出手，自作多情地欲触摸一下它那在猫界中，只有明星才可以拥有的完美脑袋，可是它却如闪电一般消失在在堂屋后门外，留给我一道黑旋风似的尴尬。要知道，我金色的童年，花样的少年，酸梅果样的青年，每段欢喜的流光里，都有着猫的喜乐年华呢。
妈妈明显不悦地说，这小猫逼鼠倒逼鼠，可惜是母猫，以后生了许多小猫，讨厌还费粮食。由此看来，不光人类是男权社会，人类对猫类的性别歧视也非常严重。我不由自主地替猫幻想：它如果先天不孕不育，或像人类一样戴节育环或干脆扎死卵巢通道，或者是英姿勃发的雄性，肯定位尊身贵。怪不得，它立在堂屋，那么亭亭玉立，那么漂亮出众，那么矜持沉静，原来是只风华正茂的少女猫！它一定还是只高智商的美女猫，它一定感受到了这个家庭对它性别的不满，所以格外地与人保持着距离。
父亲也对它有成见，说小猫来了，老鼠与黄鼠狼是不见干坏事了。猫食量也小，就是太不答人，还犟脾气，不许它上沙发，它老胆大妄为，常在干净的沙发上踩许多脚印，像一枚枚印章。打过几次，索性跑稻仓顶上去了，常常一整天看不到影子，不会是只懒猫吧？
因为年少时与猫缘深情厚，所以对猫还是观察入微并深有研究的。猫天生不会谄媚不会随大流，总是个性鲜明地在这个地球上生存着。它是有点任性有点我行我素，喜欢独来独往。不像狗，听从主人的命令，对主人鞍前马后地逢迎讨好。猫从不将人视为君主，更不对人唯命是从。有时候，它忙于自己的事，或者不喜欢的场合，你怎么千呼万唤，它都爱理不理。如果人类和猫相处，不以主从相待，而是平等的朋友关系，会更和谐有趣。猫的骨子里顽皮娇憨，有时会像孩子在父母面前撒娇，当然，是察言观色确认你非常娇惯它的时候。这时，它不必小心翼翼，不会有寄人篱下的步步惊心。它觉得寂寞孤独时会爬上“父母”的膝头，或者淘气地跳到摊开的书报或干净的沙发上坐着，尽显娇态。所以，养猫的人正如小小孩童的父母，父母对孩子的血脉之爱与真诚肯定才会让孩子与你的鸿沟愈来愈浅，甚至填平。聪明脱俗的猫会读懂你的喜怒哀乐，会听懂你的只言片语，因此，它在你心里的分量，它会一清二楚。由于猫的性格天生清高，但又向往人类的温暖，它便识时务地收敛了小儿女的娇态可掬与小鸟依人，甚至把卧室改迁在离你视线远远的稻仓顶上或阁楼上。有点让你眼不见心不烦的识趣，也有点猫界的叛逆与孤傲。
说到睡懒觉，着实要替喵星人平反昭雪。乍一看，猫一天中有半天处于睡觉状态，似乎一天中有14~15个小时都在睡眠中度过，甚至，有的猫，要睡20小时以上，所以，被冠“懒猫”的喵星人不在少数。但是，你要仔细观察猫睡觉的样子就会发现，只要有点声响，猫的耳朵就会动，有人哪怕悄无声息地走近，也会腾地一下子起来了，立即进入警备状态。猫本是狩猎动物，为了能敏锐地感觉到外界地一切动静，它睡觉时也是警觉万分，几乎没有深度睡眠，所以不应该冤枉它，并以“懒”恶之。
至于厌猫乱踩乱盖印章而为其贴上“邋遢”的标签，也纯属“猫”身攻击。猫是非常讲卫生的生物，自理能力超强，这是人类望尘莫及的。3岁以前的孩童，吃喝拉撒都要依赖大人，否则无法想象。猫不然，一睁眼就会自我清洁，且频率很高。时不时地，它就会用有许多粗糙小突起的粉舌头舔身子，把身上的毛梳理的光滑闪亮，饭后，它用前爪擦擦胡子；小便后会舔净私处；大便后会用沙土或烂叶枯枝就地掩埋，不让秽物赫然摆在路上脏眼或让人恶心掩鼻。你若轻薄地抱它或不尊重地拽它的尾，它会愤怒地挠你或咬你，再就是用舌头狠舔自身的毛，这是在除去身上的异味和脏污。宠猫舔自己被抚摸的地方，是在记忆人的味道，被忽略的猫反复嗅甚至轻舔主人物品，也是为了记忆人的味道，以防万一与主人分开后会失散两地。
大本营的乌云踏雪遭遇过三次抛弃，一次预抛弃，皆因它珍惜爱情多产儿女的女性身份。
第一次被抛弃，是它在大本营安身立命的三年，它又一次生了四只小猫后。依稀记得它的几个孩子均养的虎虎生威，顽皮捣蛋，经常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凌乱不堪，这让天天大声呵斥也无济于事的母亲叫苦不迭，不是袜子找不到，就是刚拆封的卫生纸成了雪花片，猫妈不知严加管教，还听之任之。这让母亲牢骚满腹，说要择优录用一只最佳猫咪守护鸡鸭粮食，其余一并送得远远的。
尽管乌云踏雪与人不太亲近，但从没想过主人会有赶尽之念，反正异常聪明的它在一次进食早餐时，声明一下，猫的进餐优雅精致，绝不会狼吞虎咽，再饿都生怕弄脏了小嘴唇似地小口慢吃，仿佛女孩儿怕弄花了刚涂好的口红。就这慢条斯理吃早饭的当儿，它被父亲抓进了蛇皮袋，妈妈被擒，幼孩“被捕”就易如反掌了。幸留下的小猫是乌云踏雪的翻版，它缩在米缸角落里惊恐万状，而后明白过来了似的开始哀叫哭泣，袋里的猫也声声哀求。可是人意已决，父亲拎着一大三小猫儿，送到了秋浦河边荒无人烟，坟茔遍地的蛇形山上。他解开袋口，野外或能存活，猫一出袋口，就躲进柴窼里不见了踪影。这是后来桃李满山坡的父亲说给孙子们听，我也顺便听到了的。
孙子们看着五只群猫，都知道了结局：“猫又跑回来了吧？”孩子们有点庆幸。
父亲也有点自豪地笑眯着眼说：“这老猫太聪明，我把它们放到山上，四只猫一溜烟隐在柴窼里不见了，我心想，这么远，一定找不到家。谁知，我刚到院墙口，就见五只猫都在晒场上打玩架了。”
孩子们笑成一团：“超你老前回家了，厉害！为猫点赞！”
笑声里，乌云踏雪俨然巾帼英雄，帅四只小猫神气地奔来跑去，爬树荡藤，在院墙头上身轻如燕地跳上跃下，窄窄的院墙头上还奔跑如飞，对其非凡的平衡能力及高超的攀爬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弄得鸡鸟对一晒床金黄的稻谷不敢造次。这次的弃而又归，让老人生了许多恻隐之心，遂改变多猫耗食的策略~将小猫另谋人家。好在几只小猫均俊秀能干，很快被“远嫁”了，应该在新家都过得幸福美满。反正老猫（生养多次的乌云踏雪，被称为老猫了）东寻西找，日夜呼唤，也没一个回来。猫对养育孩子很会放手，它们深谙孩子大了都要离开母亲自谋生路的道理，所以很快就将牵挂与思念进行转移，继续自己的生活。
不被娇生惯养的老猫，即使论资排辈，也是资深逼鼠高手了，对于与人相处虽保持个性也练达多了。所以，在它又生了五只小猫，二老的反感净写脸上，含在话语里。以致有天晚餐聊天，达成共识，准备再次送走五只猫，实在猫的阵容大到吃食让老人心都疼，更重要的是逼鼠也要不到这么多猫，说不定猫多了，也懈怠了。
第二天，早起的父亲刚刚拉亮堂屋的灯，不觉一惊：门口显眼处一溜排了五只大小不一的死老鼠，这是无声地摆明战功，这是无声地鞭挞人类，光看到鸡无恙，稻谷没受损，似乎就不念老猫的赫赫战功！所以，老猫被迫来了次“面子工程”，果然，人类在“面子工程”面前那么容易看清功德，父亲也不例外。一晚灭鼠这么壮观，还有见猫丧胆的，闻猫自退的，这样算来，猫功卓越啊！不计其数的鼠辈糟蹋起粮食，与猫吃点饭相比，损失孰大孰小，不言而喻啊。所以，这次的“远送计划”流产了，这是在老猫学习人类的为人处事之道多年后，一经实践，立竿见影的小事例。
老猫过于旺盛的繁殖功能，让二老的心也备受考验。人类自己都计划生育了，虽放开了二胎政策，但迫于养育教育成本太高，敢生敢养的还犹豫不决。猫如此由着性子生，与人争抢生存资源，不怪高等动物的人心生微辞。关键是，现在小猫的需求市场不太紧俏，投鼠药的少了，特别是几个孩子误食鼠药而亡的痛心案例报到后，村里几乎杜绝了鼠药。留守老人除了固守大本营，种田种地养活自己，还有一个重要任务便是看护孙儿孙女，谁还敢惹那玩意儿？所以猫死于这种意外也就不可能了，猫到了谁家都会活到自然寿命，病死车祸当然除外。
在老猫实施“面子工程”稳住一个家的一年后，它有了猫到中年的迹象，有点冷漠事故，有点深不可测，加上小猫过分自由（人类认为是纵容不管教，没有规矩难成方圆嘛），弄得家里简直是猫的操练场。所以，这回二老忍无可忍，铁了心要把“养不教母之过”的老猫送得远远的，送得越过国道。父母商议说，老猫一直呆在山子笼里，没见过呼啸往返的载的小山一样的大货车，虽见过零星开到门口的小车摩托，但这种车水马龙的阵式是从未经历的，父亲很自信地判断，老猫这回是真找不到家了。养久了的畜生，免不了日久生情，真亲手送其到一个不知性命会不会保全的地方，总有一些不是滋味，父亲一路沉默寡言地回了家。太阳下山时，老猫熟悉的身影与叫声都只在脑海里浮现，二老觉得家里少了什么，小猫也焦急地哀哀叫唤。但还是敌不过对“吃白食”的不喜欢，很快释怀。
第二天吃早饭时，眼神不好的母亲发现老猫又在与它的孩子们一起吃饭，赶紧喊老头子来看，父亲也大吃一惊，这么远，还有他自己都害怕的车流，它如何又回到了家？而且居然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毫无憎恨，虽然多了几分戒备，猫的内心该是怎样的宽容怎样的强大啊！
老猫真的渐老了，毛发明显毛糙多了，尽管行动尚敏捷，叫声依然响亮，但毕竟过了盛年。它生的小猫让老人愁极了，虽然几乎都送了人或很小被丢弃，但每次这样，老人们心里也是不安的，到底是条生命啊。
那次回家，聊到小区里的弃猫弃狗，很得城里小孩的关爱，它们把自己的饼干牛奶，把剩菜剩饭带到楼下，悄悄地放在绿化带隐秘处，让无家可归的猫狗能斗斗命。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父亲双眼一亮说：“你们把老猫带到城里，抛在小区里，饿不死也跑不回。”大家都很赞成。
吃晚饭时，关好门窗齐动手，把正在吃鱼骨的老猫给捉住了。真让人费解，经历了两次被抛弃的老猫，再次被抓，怎么都没咬伤过一次人？是它的善良感恩，还是对同住屋檐下的家人的无比信任？我无法探索它的思想。它在蛇皮袋（不知它对这个家里脚屋堆成大堆的袋子是不是有难忘的阴影）里挣扎叫唤了一会儿便安静了，在车里，它也一路默不作声，是对人类恨之入骨还是对前途绝望透顶？我不得知。或许，超出一般猫智商的乌云踏雪认为：既然成了囚犯，作无畏挣扎只会消耗体力，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大本营离我住的小区有15公里路程，基本盘山路一大半才到国道。我有点晕晕地打开车门，打开蛇皮袋口，老猫蹿出，箭一般消失在绿化带里无影无踪，连一声抱怨的“喵呜”都没有。但我想，这里较之荒郊野外，拥有挡雨的楼梯，还有宽宽的楼檐，重要的是，它会攀高跳跃，垃圾桶里的吃食很丰富，餐桌上撤下的，熊孩子碗里剩的，对普通猫来说，都是极有营养的美味。我就亲眼见几只大猫从垃圾桶里轻功了得地无声跳落到地上，且都胖乎乎的毫无流浪者的影子。
如此，我就不再过多担忧它的生存了，更何况，如果它认我，晚上还可以送它食物与见面。不过，后者从没发生过，因为自从那晚一别，它再没露过面。上下班的路上，出了城的乡村国道，无交警，无摄像头，大小车辆也就都跑出了自己的车速水平。常有被灯光一晃眼，躲避不及的猫狗被碾得血肉模糊，让你触目惊心。我很庆幸，让老猫在小区里谋生，这种风险是完全避免了。每天按部就班地上下班，也就不再担心老猫的吃饭与睡觉。
周日准备赖会床时，大本营打来电话，那头是父亲惊奇高涨的声音：“这猫是神猫！真神猫！送到街上居然今早跑回来了。不过瘦了一些，仿佛还跟什么东西打了架，顺边耳朵豁了一口子…”
太不可思议了！近一周时间啊！不说翻越千山万水，也是长途跋涉。尤其它“猫”在蛇皮袋里，关于车厢内，完全看不到路，如何识途？问题是，那么多车辆，那么多十字路口，它如何闪避？看过《乡下老鼠进城》的动画，乡下的那鼠也聪明伶俐的，几次差点命丧车轮，还误入过下水道，车流如织的街道，让乡下鼠魂飞魄散，举步维艰。不是老牌城里鼠解救，还真不好预测它的命运。
我们家这只老猫，如何出得城？而且方向感那么强！我这路痴，在城里住了四五年，还常上错公交，有次居然南辕北辙，真是愧对老猫！出得城来，虽是国道，飞驰的汽车，潜藏的危险不低于城里。走山路，那茫茫崇山，你选哪座山头啊！况且还有野狗蛇虫，看得见看不见的狩猎者都虎视眈眈，如何逃脱？我确实无法想像一只猫对家的依恋到如此程度。是执着故里的情愫，还是对儿女们的揪心牵挂？让它又谱写了一次惊人奇迹！途中它遭遇了怎样的肉搏斗？以致负伤流血，仍然大难不死，又回到了稻仓顶上的一隅。
我的智商确实不够用了，只好翻查资料以解疑窦。
猫是特有灵性的动物，与人非常亲近，也非常信赖人类。它的特异功能有多种史料记载。比如，《古今诗话》一书曾说：“猫能饮酒。故李纯甫有猫饮酒诗”，所以猫绝非等闲之辈，难怪我奶在日养猫时，屡屡非常器重，家人中有敷衍她，不把猫碗洗净盛食，她都晓之以理：“对猫不能这样，七世的和尚一世的猫。”民间认为猫会参禅呢！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载猫会报仇更会报恩，可谓情感丰富多彩。家猫最高年龄36岁，通常家猫的年纪均在15岁左右，生命何其短啊。一般猫在临死前都会预感到自己将要死去，然后它会回到主人家“道个别”，找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独自死去。也就是说健康活着时，猫对家的渴望才如此浓烈！
一家人对老猫生出了异样的情感，都说任它的梅花印章印到家里的角角落落，实际上，它的活动范围已主动缩小很多，卧室它绝对不去。它逃难回家，居然还充满信赖地蜗居在稻仓顶上，安然地吃母亲给它的饭食，这是人类都难以到达的心胸境界。所以，父亲每每注视着老猫右耳的豁口，坚决地说，不再送它到任何地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