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周姝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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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北京，聚集着我国最优质的教育资源和最多的就业机会。“985工程”高校北京有八所，“211工程”高校有26所位居此地。毕业后继续留在北京是许多年轻人自然而然的选择。但是数据显示，这些名校培养出来的人才，却不再愿意“北漂”。
界面职场对公开资料整理发现，以清华北大为代表的北京985高校毕业生，留京率正在不断下跌。清华大学最新公布的2020年毕业生就业质量报告显示，选择留在北京的本科毕业生仅有两成左右，更多的毕业生奔赴广州、深圳和上海。
清北学子和其他学校学生相比，他们拥有更多的择业选择权，决定在哪所城市安居立业。当这座从古至今承载着无数年轻人梦想的城市都不再是这群天之骄子的首选归宿，北京将如何改变留住人才？
留下还是离开
李梦洁一月中旬将要离开北京这所呆了七年的城市。她本科毕业于北京大学，研究生保送到清华攻读硕士学位，学生生涯一结束，她就要前往上海开启新的征程。
在北京，李梦洁看不到未来，哪怕她已经是全中国最优秀的一批人。
和李梦洁一样选择离开的清北学子不在少数。据北京大学2019年毕业生就业质量年度报告，仅有16.07%的本科毕业生选择留在北京，而在2013年，这个数字高达71.79%。
清华大学的数据波动没有北京大学的幅度大，但是整体呈现下降趋势。2013年清华本科生留京率为30.7%，到2020年已经下降近10个百分点，仅有21.9%的毕业生留在北京。2018年清华本科毕业生留京率最低，只有17.3%。
相比之下，北京其他知名高校的本科毕业生留京率会更高，但是最新数据显示也都没有过半。其中，中央财经大学最新公布的2020年毕业生就业质量报告显示，2020年留在北京的本科毕业生占比从2019年的42.28%下滑至33.1%，留京率下滑幅度自2014年以来最大。
不过界面职场注意到，和本科生相比，清北硕士毕业生留在北京的几率大大增加，但仍然呈现下降趋势。例如清华大学硕士毕业生留京率从2013年56.1%下滑至2020年39.6%；北京大学硕士毕业生留京率则从2013年59.01%下滑至2019年42.05%。博士毕业生则保持稳定，基本在五成左右。
值得一提的是，毕业生的专业不同也会带来就业地的不同。以清华大学为例，2020年接受清华毕业生最多的三家单位分别是华为、腾讯和阿里巴巴，而这三家公司总部都不在北京。
对李梦洁这类优秀人才来说，除了北京，他们还可以在广州、深圳、上海、杭州等其他城市找到不逊于在北京的工作。她直言，当工作没有差别的情况下，他们权衡在哪所城市生活，比拼的是这所城市带来的生活幸福度和安定感。
户口还是高薪
北京大学BBS常年流传一类“月经贴”，每个月都会被讨论一次，每次都会成为全站最热的十大帖子之一——是选择月薪不过万但有北京户口的工作，还是其他城市的高薪工作。户口还是高薪，是摆在清北毕业生面前的重要抉择。
李梦洁告诉界面职场，对于清北学生来说，除了北京以外，国内其他所有城市的户口，都是想要落就能落，“但如果想要拿北京户口，就要牺牲薪水，求职方向也会不一样，他们只能选择去四大行、中石油等国企或体制内”。
既高薪又能有北京户口的工作，大多聚集在互联网公司。李梦洁透露，像腾讯北京分公司或者一些金融机构也会有少量北京户口，但这类户口基本上会通过抽签，或者是公司直接发特别录用给想最想要挽留的人才，名额十分珍贵。
如果不考虑户口，拿一份高薪的工作对清北学子并不难。北大2019年毕业生就业人数最多的行业集中在教育，占比23.03%。李梦洁表示，在线教育机构如猿辅导、学而思等都会给清北毕业生高薪待遇，她所接触到的案例有保底60万年薪，或者起薪都有30到40万。
“所以在北京永远有一个点，你怎么去权衡（户口与薪水）这件事情。”李梦洁说，“硕博毕业生很多人会选择北京，第一是因为他们更成熟更现实一些，本科生还是会更理想主义；第二也是本科生根本去不了四大行，所以他们没有选择项。”
对北京名校本科生最直接的现实是，这些国企或体制内的工作，学历要求很多是硕士。当北京给不了户口带来的安定，珠三角和长三角开放的落户政策和积极的人才引进手段让名校本科生更有在一座新城市安居立业的信心。
2018年8月3日，上海公布《2018年非上海生源应届普通高校毕业生进沪就业申请本市户籍评分办法》，提出以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为试点，探索建立对本科阶段为国内高水平大学的应届毕业生，符合基本申报条件即可直接落户的绿色通道政策。
2020年这条政策将范围扩大至在沪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这意味着，只要是北大清华、上海交通大学、复旦大学等学校的应届本科毕业生符合申报条件即可直接落户上海。
2020年12月25日，广州人社局发布《广州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关于放宽“双一流”高校大学本科学历人才入户社保年限的通知》，根据通知，毕业院校为 “双一流”建设高校全日制本科及以上学历的青年人才在引进单位参加社会保险即可入户。个别区域大专也可以落户。
深圳落户政策同样友好，在2020年深圳人才引进政策下，全日制本科且未满45周岁以下直接核准入户，全日制大专且未满35周岁以下直接核准入户。
开放的落户政策带动了人口的流动。恒大研究院去年12月份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近4年深圳、广州、杭州、长沙4市年均净流入超20万，北京年均净流出超10万。具体来看，深、广、杭三城以活跃的新经济产业和较为宽松的人才政策吸引人口大规模流入，三城近4年常住人口年均净流入分别达28万、28万、27万，较2011-2015年均有大幅增长。
“户口第一个代表的是长远在此发展的稳定性，第二是你的应届生身份没有浪费掉。”李梦洁表示，“应届生是最好的落户的，以后可能要交五年十年社保，拿的就不是户口而是居住证了。”
活着还是生活
李梦洁没有考虑过留在北京生活。她是南方人，又有过敏性鼻炎，北方的气候让她很难受，而在上海她不仅可以直接落户，还更有生活幸福感。对她来说，在北京是活着，而上海可以是生活。
陈忠明和她的想法类似。他是广东人，在广东读的本科，清华大学硕士毕业后又回到了深圳，北京干燥寒冷的气候也让他非常不适应。据他透露，生源地是北方的同学更多的会留在北京，而像他一样是南方或者华东地区的毕业生，很多又会重新回到生源地。
“我有很多北方同学其实在上海包括在深圳找到了比北京更好的就业机会，但他最后还是选择留在北京，是因为这样会离他们的家乡会更近一些，他们也更适应那边的氛围。”陈忠明说。
李梦洁在北京待了七年，陈忠明是三年，最后他们都对留在北京表现出排斥。除了气候等自然因素外，还有高居不下的房价和糟糕的通勤体验。
界面职场记者在房天下查询发现，北京新房去年12月房价均价在43555元/平方米，价格上涨了约0.06%，如果是海淀、西城等热门区域，均价都在每平米8万以上，西城区均价更是高达每平米11万。
王明打算今年北京落户指标下来后在工作单位附近买一套房，他在北京某央企工作，单位在东三环附近。他向界面职场介绍，三环内的房子新房少二手多。如果买新房，都是200平方米以上的大户型，价格也在10万/每平米；买二手房的话，房龄基本10年以上，甚至有几十年的老房子。
“价格一样贵，房屋质量差，配套设施无，俗称‘老破小’。”王明说。
李梦洁感叹，如果她考虑在北京买得起房，那也是在五环以外了，但是工作却在五环内，这样就会造成通勤时间被拉长。
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此前发布的《全国主要城市通勤时耗监测报告》显示，在36个全国重点城市中，共有超过1000万人正在承受60分钟以上的极端通勤之苦。其中，北京大于60分钟的通勤人口比重达26%，极端通勤情况最为严重。
不过李梦洁即将落户的上海，房价也并不低，甚至高于北京。房天下数据显示，上海新房去年12月均价在50128元/平方米，二手房参考均价在59981元/平方米。
“但是上海是多中心的，它不像北京很好的公司都在三环内。”李梦洁说，“北京玩的地方也远远没有上海多，比如看展或者一些文艺活动，都是从上海开起来的。”
另外，沉重的生活压力也是李梦洁和陈忠明拒绝北京的一大理由。此前北京顺义区新冠疫情感染者的流调就上了热搜，34岁打工族，住在顺义五环外，二环海淀工作，每天往返公交车地铁50多公里。人至中年准备考研清华，白天上班，晚上备考，周末还要带早教班。另有一名患者，白天在贸易公司工作，晚上到顺丰大件中转场兼职开叉车，还要照顾生病的妻子。这些流调让不少网友感叹北京生活之不易。
“北京是一个没有生活和消费主义的城市，我在北京工作的同学都表示，在北京，日子看不到尽头。”李梦洁说。
北京如何留住人
虽然北京在清北毕业生心动城市排行中已经“摇摇欲坠”，但是据《中国城市人才吸引力排名2020报告》显示，北京仍然是最具人才吸引力城市前三名。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就业研究所出炉的《2020年大学生就业力报告》同样指出，北京位居应届生期望就业城市排名之首。
在众多崛起的“新一线”城市包围下，北京仍然在我国城市鄙视链的最顶端。
报告指出，人才选择流入北京主要因为北京经济体量大、薪酬水平高，同时在13个被调研的行业中，北京有八个的薪酬位居所有城市之首。
高薪之下，必有勇夫。前文提到的北京在线教育机构，它们为高校优秀毕业生开出了不菲的年薪，让不少清北学子和其他知名高校学生在高薪的“诱惑”下选择留在北京。
另外，北京对人才的需求度和就业机会在全国也排在前列。猎聘去年发布的一份中高端人才就业报告指出，上海和北京位居2020年全国城市新增中高端人才需求占比前两位。李梦洁向界面职场透露，美团就一直在广泛地吸纳清华北大的学生，她的身边同学几乎人手一份美团的offer。
人才的需求度和当地产业聚集密不可分。此前中国互联网协会、工业和信息化部网络安全产业发展中心联合发布的“2019年中国互联网企业100强”榜单中，北京坐拥31家，在国内各大城市中遥遥领先。此外，在世界500强企业城市分布排名中，北京同样以56家的数量位居全球首位，而且是唯一一个世界500强企业营收突破万亿美元的中国城市。
在工信部网络安全产业发展中心分析处处长焦绪录看来，北京一直是科技高地，中关村、海淀等地很早就布局高科技产业，吸引了大量优秀人才和企业落户。
值得注意的是，被清北毕业生认为重要的北京户口在其他北京高校学生看来重要程度相对较弱。
“对于一个北大清华学生来说，我留北京，但我没有北京户口，我会觉得这是不合理，或者说我觉得这个是需要下很大的决心的，但是对于别的学校来说，这件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的重要。”李梦洁说。
赵清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她告诉界面职场，北京户口虽然很难拿到，但是除了北京她也没有更好的城市选择。
“影视公司和传媒资源都在北京，如果我去杭州、广州或者回到东北老家，是找不到比在北京更合适的对口工作。”
为了给人才更稳定的工作和生活环境，北京市政府发布的人才政策也在不断更新，提供保障。
凤凰网通过对北京近些年发布的人才政策分析发现，北京的人才政策最多聚焦在经济类。分析人士认为，高房价等生存成本压力使渴望留京打拼的人才望而却步，强调经济方面的政策支持，可以为人才消除后顾之忧，显著提高人才留存度。
专家指出，北京要想留住更多的人才，北京市政府仍需要对具有高端科学技术水平、优秀创新实践能力和强大示范效应的综合型人才给予高度重视和强大支持，重视人才缺口问题，有针对性的为人才缺口行业予以扶持。
（应受访者需求，李梦洁、陈忠明、王明、赵清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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