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汉大喇叭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为自己和故乡隔着不太远的,甚至可以用肉眼眺望到的距离而感到深深的幸福。可最近几年来,随着城市化步伐的加快,这种优越感和幸福感渐渐离我远去了。

站在高楼向东遥望,早已寻不见故乡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影子。张眼碰壁,挡住视线的,是短短几年间拔地而起的蔓延到天边的高楼,我只有在它们的缝隙里努力回想故乡的模样。

故乡是风雨飘摇的老屋,是风烛残年的双亲,是我家祖坟上青青的墓草,是高低起伏的长满庄稼的田地,是我书写的疼痛,相思的忧伤!我熟悉故乡的每一条小路,每一条溪流,每一家院落,每一棵大树,每一片云彩……它们是相伴我一生的梦的背景,散发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我甚至能叫出每一块田地的小名:郭家田,草家湾,天星人,刘半仙……这些高低错落的田地,都是我们的祖先辛苦开垦而得。多少年来,它们养活了故乡一代又一代的善良百姓,点缀了故乡一年又一年的农耕风景。

可如今,这些上好的田地要么被开发商拿去修楼,要么被村民种树,或者直接撂了荒。剩下的被村民侵占了去,攀比似的,修起一家比一家高的楼房,说是租给城里人住——真有远见啊!

站在高处看故乡(站在高楼望故乡)(1)

这还是我记忆中的故乡吗?故乡变了,变得让我不敢相认了。就像一个臃肿的村姑穿了模特的时装,涂了浓重的脂粉,城不城,乡不乡。即使再站在一百零八层的摩天大楼上,即使用直升飞机航拍,我也辨认不出她的曾经秀丽的脸庞。我理想中的故乡应该是淳朴自然、空阔辽远的。应该一出门就是遍地的庄稼,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乡亲们虽然粗俗、愚昧、迟钝,却也不乏美好、善良。

我想告诉乡亲们,房子够住就行,不是越多越好,越高越好。久居城市,困处高楼,悬在半空中的感觉,哪有在乡村住平房脚踏实地的那份心安啊!在欧洲,农村人都不住楼房,人家都是庄园。人口少,土地多,这是一个国家富裕的表现。三十年前土地刚分到户的时候,我们村人均两亩半,现在七分不到!一个国家耕地越来越少,人越来越多,楼越来越高,就越证明这个国家穷,骨子里的穷!

站在高处看故乡(站在高楼望故乡)(2)

土地是什么?是故乡的命。土地没了,我们还有故乡可回吗?没有了村庄的大地,我无法想像她会是怎样一幅压抑逼仄的景象。我的父母是标准的中国农民。随着年事增高,他们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差,但他们硬是舍不得丢掉承包的一亩六分水田。每年插种,我们兄弟姐妹都回家帮忙,累个半死。我们劝父母把田退了,可他们死活不肯。现在农村里种田的都是老弱病残,年轻人出去打工了,种庄稼成了最没出息的事儿——我们对土地的戕害,对农业的轻贱达到了历史上最恶劣的程度!

邻居翻修房子,母亲问我是否也把老屋翻修一下,将来是否也回来住?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比起花钱增加一座建筑的高度来,我们更需要增加的是心灵的高度。父母百年之后,我在故乡的根就断了,故乡就再也回不去了。眼睁睁看着故乡一天天朝着非乡村的方向改变,我却无力改变这种改变。

城市化是一头猛兽,它吞噬了我那近在咫尺的故乡,也带给我这个游子难以愈合的伤痛!身在都市,心望故乡。我是一只盘旋在文明废墟上的哀鸿。暮色四合,却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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