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迫娶她的故事(我爹为了娶隔壁那个美娇娘)(1)

自问我跟我爹相依为命十六年,日子过得挺好的,直到隔壁的老王去世后,一切都变了。

先是我那不近女色的爹,变得垂涎美色,整天盯着王嫂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再到平日里不许我靠近顾承风的爹,开始说着顾承风的好话,整天嘀咕着,谁家的姑娘有天大的福气,才能嫁给顾承风。

最后,我爹趁着夜黑风高的晚上,收了顾承风的聘礼,风风光光地把王嫂子娶回来了。

行吧,看在爹又当爹又当娘的,把我拉扯这么大,我姑且卖身求母吧。

1.

我叫乔小乔,这名儿是我那肚子里没有墨水的爹许的,随父姓乔,一开始,爹总是小乔小乔地叫我,后来,就干脆叫我乔小乔了。

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为此,我爹在我娘的坟头哭了三天三夜,邻居大婶实在看不过去,一个五大六粗的大男儿,这么几天不眠不休地坐在坟头哭,整个人邋遢又无神。

大婶把我抱到坟头,塞在爹的怀里,“乔兴,妹子已经去了,你再不振作起来,妹子拼死替你乔家生下来的娃儿也活不下去了。”

我在我爹的怀里哇哇大哭,父亲才恍恍地回过神来,抹了一把泪水,对着我娘的坟头,又是一片深情告白,“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小乔养大成人的,我不会再娶了,我乔兴这辈子,就只有你一位娘子。”

后来大婶跟我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还竖起大姆指,“咱们桃花镇难得有情人,从一而终,就没琢磨过再娶一室的。”

的确,这十六年来,爹又做爹,又做娘,把我养得好好的,除了不识文墨,还要做些粗活,爹也没少我吃,同样没少我穿的。

我以为,这日子会一直这么平淡又详和地过下去,可是,邻居的老王去世后,王嫂子来三两天来我家借粮,我爹就开始坐立不安了。

老王是老来娶妻,娶的还是个美娇娘,听说,这美娇娘是他上山狩猎的时候,救下来的,当时王嫂子把自己吊在树上,寻了短见,老王二话不说,把美娇娘带回家里,两人一来二去,生了情愫,就在一起过日子了。

老王成亲那天,还是我去给王嫂子梳头的,我从小就梳得一把好头,这是桃花镇方圆百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王嫂子只比我大个五六岁,她珠圆玉润,被老王养得血色很好,不施胭粉,两腮自带着酡红。

我替王嫂子梳完头,王嫂子满意地塞给我十文钱,“老王果然没骗我,小乔这梳头的手艺,要比那些专门给人梳喜头的人梳得好看,以后啊,谁娶了小乔,就是福气。”

我娇笑着,把钱放在桌面上,“王嫂子,王叔叔从前没少帮衬我爹的,这钱我万不能要,不过啊,我是能替你梳头,可是,我听婶子她们说,这成亲的新娘子,还是要找位喜婆梳头的,那样才能福泽绵长,夫妻白头到老。”

“哟,看不出来,小乔懂得还挺多的嘛,我像你这个年纪,已经成亲了……”王嫂子忽而隐晦着目光,缓了语调,“今天大喜的日子,不说那些不开心的,小乔,这头你梳得就挺好的,嫂子我信那些碎礼。”

那天晚上,整个乌央街都喜乐乐的,乌央街在桃花镇西城一处并不热闹的地方,这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却更懂得彼此照顾,像一个大家庭一般,相互关爱,我从小就是吃乌央街的百家饭长大的,阿爹上山打猎,谁家婶子有空,谁就帮忙捎我一下,所以,乌央街都是我的亲人。

半年前,老王突然就去世了,一切来得毫无征兆,王嫂子刚生下女儿三个月,她一个女子,六神无主,还是乌央街的人替她把老王的丧事办的。

王嫂子才二十二岁,风韵十足,原本模样就好,这老王去世后,王嫂子的屋前,就时不时有些不识好歹的登徒浪子来惊扰她,那天晚上,一个喝醉了男子,一脚把王嫂子的门给踹开了,王嫂子惊慌失措地抱着女儿跑来拍我家的门。

父亲出去把醉汉赶走,王嫂子惊得脸色青白,她忘了,她穿着薄纱素衣,她丰腴的身子在烛光的倒映下,我一个姑娘看着都脸红心跳,别说是我那十六年都没近过女色的阿爹了。

阿爹盯着王嫂子看了许久,那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直到王嫂子怀里的娃哭了,这两人才恍恍回过神来,阿爹别开目光,又偷偷回望一眼。

王嫂子抱起孩子想走,“乔哥,实在对不起,三更半夜打扰你了,我这就回去。”

“妹子,别回去了。”阿爹唤住王嫂子。

王嫂子尴尬地望着阿爹,“啊?”

阿爹双手无处安放地相互搓着,“我猜你回去也睡不着,今天晚上,你不介意的,就跟小乔挤一挤,明日我替你把门修好,你那个门早就该修了,修得牢固些。”

王嫂子感激又无助地望着阿爹,“乔哥,真的谢谢你了。”

阿爹一个粗汉子,哪里受得了一个温柔的女子,琼眸含水,柔柔弱弱地跟他答谢呢,阿爹红着眼眶说,“谢什么谢,你一个妇道人家,也是极不容易的。”

我的床原本就小,再睡一个妇人,一个小婴儿,我跟王嫂子紧贴着身子睡,王嫂子悠悠地说,“小乔,有没有喜欢的人了?”

我错愕,“王嫂子,我才多大,我就想着跟我爹过一辈子。”

王嫂子长叹息,“十六岁,不小了,我记得,我十四就成亲了,可惜,遇人不淑,他把我糟蹋了,就把我卖给一个老头,那个老头都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还贪图纵乐,这不,死在榻上,我成了恶人,只能求死了,没想到,遇到老王,也不得终老。”

原来王嫂子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我想安慰王嫂子,可是我嘴笨,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索性就不说话了。

王嫂子轻压着嗓子,附在我耳边轻柔地说,“小乔,你从小没有娘,你爹是个粗人,肯定没教过你,怎么才算做个女人。”

我惶惑地望着王嫂子,“嫂子,我听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嫂子娇笑,很久以后,我还记得,王嫂子的笑,很温柔,就像春日里的晨风,暖暖的。

王嫂子手指挑了我的腰带,“小乔,长大了,有些东西,你是要懂得的了,比如,成亲那天,夫君压在你身上,不要害怕,替他宽衣解带,坦然相待,这是件幸福的事,不要感到羞愧。”

我记得王嫂子的手掌在我的腰间处摩挲发热,至于她说过的话,我记得并不太清楚了。

2.

后来有一天,滴酒不沾的阿爹,自己喝了两杯酒,整个人兴奋又害羞的样子,“小乔,爹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爹,什么好消息,瞧你高兴的。”

我以为爹猎到好的猎物了,没成想,爹仰头喝了一杯酒,他盯着我看,“我要娶素娟。”

素娟就是王嫂子,从前爹一口一个妹子地叫着,自从爹三天两头给她送吃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妹子妹子,就变成素娟了。

我惊讶地张着口,倒不是不喜欢王嫂子,也不是不同意这亲事,就是,太突然了,片刻,我才挤出一句话,“王嫂子同意了?”

“嗯,同意了,下个月初三,我们就成亲。”爹忽而用一种深晦的目光盯着我看,“不过,素娟的女儿生了一场怪病,想要治好病,最少得三百金,素娟要三百金的聘礼。”

我咯咯地笑着,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爹,你吃醉了,你看一下,这满屋上下,全部卖了,别说三百金,就是一百金,也拿不出来,王嫂子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里什么情况,三百金聘礼,就是把我卖了,也卖不了三百金,爹,别闹了,王嫂子只是让你知难而退。”

爹端着酒杯,他喉结滚动了下,一字一句地说,“三百金聘礼,我给了,下个月初三,我们就成亲。”

我惊慌了,“爹,你没跟我开玩笑吧,你从哪里来的三百金?”

“小乔,对不起,爹把你卖了。”爹眼珠子转动,不敢看我,“三百金我们是没有,可顾承风有,这是顾承风给你的部份聘礼,以后嫁去顾家,你就不用跟着爹过这些苦日子了。”

我身体微微颤抖,“爹,你说的都是真的?”

爹用力地点头,我冲着爹怒喊,“爹,那是顾承风,那个你说他是纨绔子弟,地痞流氓,你跟我说,不许我靠近他半步的顾承风,你怎么就把我嫁给他了?”

爹眼眸闪着泪水,“小乔,顾承风是真心喜欢你的,他答应爹,会好好爱护你,爹才同意把你嫁给他的,你从小就没过过好日子,嫁进顾家,你就是少夫人了。”

我悲戚地望着爹,“爹,男人的承诺,就跟风一样,听得见,摸不着,你不也在娘的坟头说,再也不娶妻吗,怎么,见色忘义了,王嫂子是漂亮,爹把持不住了吧,爹,你醒醒吧,王嫂子都是四嫁的人了,她就是个不祥人……”

我话没说完,爹一个耳光刮下来,火辣辣的,我捂着脸,泪目如珠地看着爹,这是他第一次打我,他也打懵了,他握着我的手,“小乔,爹,爹不是有意要打你的。”

我甩开爹,跑回房间,捂着被子,蒙头大哭。

最后,我还是同意嫁给顾承风,算是还了爹这些年对我的养育之恩,毕竟这些年,他为了我,拒绝了很多来说亲的人,这次他大概是真的对王嫂子动心了吧。

动心这东西,我听王嫂子说过,难以自控,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

3.

顾承风娶我那天,整个乌央街挂了红,乌央街嫁女,大家都在替我开心,我糊里糊涂地上了花轿,又糊里糊涂拜了堂,再糊里糊涂地进了洞房。

我听到屋外两个婢女在说着悄悄话,“先夫人若知道,大公子娶的是一位猎户的姑娘,怕是在棺材里都想跳出来了,顾家怎么说,在桃花镇也是有头有脸的富商,娶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野丫头,都不知道大公子怎么想的。”

“春桃,小点声,别让大少夫人听到了,人家刚进门,别吓着她。”

叫春桃的婢女故意尖着嗓子说,“听到就听到,大公子可是云衣阁的当家人,大公子见过的姑娘,比大少夫人吃过的饭还要多,大少夫人又不是什么名门闺女,还指着嫁进顾家,就把大公子拿捏着准准的,也不拿盘水照照自己。”

“春桃,别说了。”

我捏着喜服,纵是心里有万般委屈,也只能咽下去,毕竟春桃说的也没错,顾承风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年纪轻轻,不务正业,从前开着赌坊,后来,云衣阁的当家人唐家败落后,他又承势把云衣阁买下来,一个开花楼,坐赌坊的人,怎么会是好人呢?

我就这么忐忑地坐着,直到房门被推开,春桃软着语调说,“大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奴婢在外面替你守着。”

“得了,你们下去吧!”顾承风往我身旁坐下,我往边上挪过去,他再往我靠近,我再挪,一直靠,一直挪,直到我抵在床栏上,挪不动了,他贴着我坐着,带着酒气,自大地说,“乔小乔,我就说了,你一定会嫁给我的,你瞧,你这不是嫁给我了吗?”

我怼着顾承风,“顾承风,你倚着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嫁就嫁,反正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卖三百金,值了。”

顾承风沉默了一会,他挑起我的喜帕,目光深幽地盯着我看,“在我眼里,你是千金不换,何止值三百金呢。”

顾承风看我的目光,就像那次王嫂子,不,现在大家都叫她乔嫂了,随夫而姓,乔嫂。

那次乔嫂半夜敲开我家里的门,阿爹也是这样盯着乔嫂看,眼珠子都舍不得转动一下,仿佛想把乔嫂活剥生吞似的,至于顾承风想把我活剥生吞,大概也是事实吧,因为他记恨我多年。

被顾承风看得紧,我双手局促地搓着,“顾承风,你,我知道你记恨我,你别这么盯着我看,我,我怕。”

“乔小乔,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还怕我看你?”顾承风说着,忽而握过我的手,把我冰凉的手揣入他的怀里,“手怎么这么冷,我替你暖暖。”

我用力把手抽回来,“顾承风,你自重一些。”

顾承风咯咯地笑着,他笑得发狠,躬着身子大笑,笑了许久才看着我,嘴角还是溢着笑意,“乔小乔,今天是我们洞房花烛夜,你叫我自重,我还能更不自重。”

我倏然竖坐身子,看着顾承风的脸越渐靠近我,我猛然推开他,跑到圆桌处。

顾承风愣懵了,他压着眼里的怒火,“乔小乔,你给我过来。”

“不过,我就不过去。”我坚持。

顾承风小手握成拳头,他深吸口气,“乔小乔,这是我们洞房花烛夜,我们拜了堂,我对你做的一切,都是合乎情理的,春宵一刻,你竟想让我憋着吧?”

“我不管,我只答应嫁给你,我可没答应你别的事。”

顾承风哭笑不得,他起身想过来拉我,然后就是我们围着圆桌子,他追我跑,就这么绕着桌子跑了许久。

许久,顾承风才消停下来,他眯着眼缝看我,“行啊,乔小乔,你能耐,我花了那么多钱把你娶回来,碰都不能碰。”

我瞪着顾承风,“粗俗,你眼里除了钱,还是钱。”

顾承风痞笑,“钱是好东西,比如,没有钱我怎么从你爹手里把你娶回来。”

我羞恼地咬着嘴皮,眼眶微微泛红,的确,我就是一个货物,放在架子上,他用三百金买回来的。

顾承风急了,他软了语调,“小乔,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心慌了,我答应你,我不碰你,只要你不同意,我连你一根头发也不碰。”

“真的?”

“嗯!”顾承风一个劲地点头,我咧嘴笑了笑。

顾承风才长长地松口气,他一副委屈的样子,“我不碰你,总能匀一半床给我睡吧,新婚夜被新娘子赶出新房,以后我在桃花镇还怎么有脸面。”

我扑哧地笑着,“只要你不碰我,你爱睡哪就睡哪。”

然后就是我们和衣而眠,我背向着顾承风,他平躺着,我们中间,隔了一条厚重的被子。

不得不说,有钱人的床都要大很多,当初我跟乔嫂睡在那张用木板架起来的床上,两个人侧着身,才刚躺得下去,顾承风这床,能躺下四个人吧。

我才闭上双目,顾承风就不规矩了,他一把从后面抱紧我,把我扣入他的怀里,我的身体贴着他的胸膛,隔着衣裳,我分明能感觉到他身子 滚烫。

我屏住气息,“顾承风,你不算男人,你说话不算话,你说过不碰我的。”

“我不碰你,抱一下总行吧。”顾承风声音沙哑,他的下巴抵着我的肩膀,他呼出的气息从我耳边淌过,一阵温热,“别乱动了,再动,我可不一定能克制得住的。”

顾承风往我紧贴近,我分明能碰到他的坚挺,忽而想起从前,乔嫂的手掌在我腰身处摩挲,她说,这不是件羞愧的事,我要学会享受。

我脸发热,紧咬着嘴唇,不敢再说话。

顾承风揣着我的手放在我腰身处,他嗯哼一下,轻呓着,“小乔,快睡吧,放心,我不碰你,我的眼里啊,除了钱,就只有你了,我舍不得逼迫你。”

我心里生了些笑意,这男人啊,说起情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可是啊,却没一名是真的。

顾承风啊顾承风,你眼里怎么可能会有我,就算是有,大概也是恨吧。

4.

从前,我也曾经觉得,顾承风是个可怜人,我一个刚足温饱的破小孩,去同情一个富家公子,说来也可笑。

我从小就手巧,别人在学女工,学字的时候,我就开始学着赚钱,我六岁的时候,就跟着红姑学梳头,红姑说,我小小年纪,心思不浮燥,是她教过那些姑娘中,最好的一个。

其实是红姑抬举我了,我不过是想认真学手艺,多赚些钱,冬天的时候,就算爹狩不到猎物时,我们也不至于挨饿。

我十岁的时候,已经成了个小小的喜娘,桃花镇的出嫁的姑娘,都喜欢叫我去替她们梳头,后来,姑娘们出席重要宴席,也喜欢叫我去梳头,乔小乔这个名儿,在桃花镇就出了名。

我第一次见顾承风,那年我十二岁,顾夫人差人叫我去给她梳头,我原以为跟寻常一般,顾夫人只是出席宴会,需要打扮一下。

当我被带进顾夫人的屋里时,屋子里散发出浓浓的花香,屋子里也陈列了很多开得娇艳的花,再浓的香味,也掩不住屋里苦涩的药味,我挑了垂帘进去,顾夫人坐在窗台,望着窗外,目光空洞无神。

“夫人,小乔姑娘来了。”引我进来的婢女唤一句。

顾夫人缓缓回过头来,我本能地吓了跳,脚步往后踉跄一下,吞咽口水,“顾,顾夫人好。”

顾夫人脸色白如死灰,一点血色都没有,配着她穿的这身素白纱衣,像个活死人般。

顾夫人有气无力地说着,“我这病态,吓着你啦!”

我一个劲地摇头,为了表示我并没受到惊吓,我主动上前,向顾夫人福身,“不知夫人今天想梳个什么样的头?”

“我想与世做个决别,小乔姑娘,你就替我梳个简单的头吧,我已经有三年多没正正经经梳头了。”顾夫人的话像从嘴皮子飘出来,一丝力气也没有。

我第一次给将死的人梳头,小心翼翼,替顾夫人梳了个流云髻,我记得红姑说过,流云髻高贵又端庄,流云飘逸,显得人也有活力。

我放下梳子,“夫人,可喜欢?”

顾夫人对着镜子照了照,难得露了一丝笑意,她拉着我的手,“都说小乔姑娘手巧,这头一梳起来,我就显得年轻几岁了,年轻就是好,娇滴滴的小姑娘,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并不太明白顾夫人说的话,只是,她这么拉着我的手,我感到别样的温暖,我从小就没有娘,没有人像她这样温婉地与我说话,我一时失了分寸,“夫人,如果你喜欢,我天天来给你梳头。”

顾夫人眼眸里含了泪,她哽噎下,“我倒想天天给你梳头,我怕我日子到了尽头了。”

顾夫人抹着眼角,“不说这样子丧气的话了,春枝,老爷快回来了,替我画妆,我想在老爷面前,留着最后的体面。”

春枝红着眼,还没握着笔,就先哭了起来。

我壮着胆子,“夫人,从前我跟着那些姑娘们,也学过画妆,不如让我替你画个新妆?”

顾夫人愣了愣,她轻轻地点头,喃喃道,“人一辈子活个几十年,总有遗憾的,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生个女儿,女儿多贴心啊。”

我替宋夫人画了个新妆,婢女又给她换了衣裳,如果不细细看,真的不会发现,这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顾夫人不像别人,给我一吊钱,她随身摘了一个玉佩给我,“小乔,难得我看着你欢喜,这个玉佩是我娘成亲时,我娘给我的,就送给你吧,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留着也没用。”

我双手推脱着,“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顾夫人把玉佩往我手里塞,“拿着吧,真的不是值钱的东西,顾家现在有财有势了,也瞧不上这块破玉,我与你投缘,就唠嗑两句,以后别委屈自己。”

我红着鼻子从顾夫人的屋里出来,顾承风挡在我面前,他高我半截身子,穿着一身月白长衫,温静又带忧郁,“哎,谢谢你,我许久没见我娘笑过了。”

我扯着挎包的背带,怯怯的摇头,“我不过是拿钱办事。”

顾承风一时语塞,我越过他身侧,他忽而叫住我,“是不是每日给你钱,你就能每日都来给我娘梳头了。”

我回头望着顾承风,心里难过极了,他大概不知道,顾夫人已经油尽灯枯了,顾夫人的意思,大夫说她就这两日的日子了,我不忍心伤了一个想要母亲开怀笑的儿子的心,便冲着顾承风用力点头。

只是,第二天顾府就挂办了丧事,我从旁人的口里打听到,顾夫人昨天夜里薨了,听说,她收棺入殓时,还梳着好看的流云髻,画着精致的妆容,她说,她是怎么来的顾家,就怎么离开。

我白天路过顾府,顾府前来吊唁顾夫人的客人很多,顾老爷一边相迎,又一边相送,一点也不像办丧事的人。

晚上,我又去了一趟顾府,诺大的顾府挂着两个大灯笼,看不出是办丧,与白天鞍马不歇比起来,夜里的顾府,显得极其安静,顾承风一个人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他躬着身子,高高的个子显得消颓。

我走到顾承风旁边坐下,我向来嘴笨,不会说安慰人的话,只是这么坐着,我想,顾承风想要一个人陪着他。

顾承风侧目望了我一眼,略显惊讶,“是你啊,我是不是很可笑,我娘都撑着最后一口气了,我竟不知道,还妄想着每日找你来替她打扮得开开心心的。”

“顾夫人,顾夫人也希望你开开心心。”

顾承风赤红着双目,他看着我,有些愤气,“我再也见不到我娘了,你让我开开心心的,你是怎么说得出口,让我开开心心的。”

我深吸口气,缓缓地说,“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娘,我连我娘长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我还整天乐呵呵地笑着,是不是很没心没肺?”

顾承风愣了愣,他从咽喉处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没关系。”我看着顾承风摇头。

片刻,顾承风才把目光移开,盯着地面,“我叫顾承风,你叫什么名?”

“乔小乔,我爹是乌央街的猎户。”

“我知道,乔老爹,那个深情的猎户,我见过他几回,也听说过他。”顾承风点着头,他悠悠地说,“昨天,还是谢谢你,让我娘笑着离开的。”

其然,我们都不明白,让顾夫人笑着离开的,不是我替她梳头,更不是我替她画妆,而是她想要的体面,她说让我以后千万别委屈自己的时候,眼里是噙着泪水的,大概是自己咽下了太多的委屈,才看不得别人受委屈,体面离开,对顾夫人来说,兴许是她想要的解脱。

可惜,我们年纪太小,并不懂得顾夫人的悲伤。

那晚,我陪着顾承风,在台阶上坐了一宿,我们话不多,就这么坐着,从顾夫人,聊天星空,聊到月亮,聊到桃花镇,我们聊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聊。

5.

后来的那段日子里,我偶尔也会跟顾承风玩到一块,顾家开的丝绸庄,在金陵城也有店面,生意做得挺好的,顾承风新闲时,也会在绸缎庄帮忙做事,他看到我路过,会拉着我进去,说要让人替我做几身衣裳,顾承风挑的那几匹布,是我梳一年头都赚不来的,我寻了借口跑了。

偶尔我们遇到,他也会带我去吃饭,桃花镇有名的莲花酥,千金鱼,凤凰游,醉鸳鸯,借着顾承风的光,我也能尝一下这些乌央街那些叔婶们只听过,没尝过的好东西。

顾承风也会笑话我,“乔小乔,你就是一个井底青蛙,永远觉得井口那一曙光,是最好的,我该让你看看,阳光满地的样子。”

我咬着醉鸳鸯,望着顾承风,“顾承风,井底青蛙见识不广,不是因为它见不着阳光满地,而是她耗进尽力气,也爬不出那方枯井。”

顾承风愣忡地盯着我看,他忽而摸着我的头,宠溺地说,“乔小乔,我带你从井口爬出来好不好?”

那会我并不觉得,顾承风这话算是一个承诺,阿爹常跟我说,做人贵在有自知,我与顾承风,犹如云泥,我只是贪婪着他带我见我没见过的东西,吃我没吃过的好吃的,我们,大概也只是如此。

直到三个月后,顾老爷重新娶了一个夫人,那个夫人与顾夫人年纪相仿,却至今未嫁,我从红姑的口里听说了一些,新的顾夫人是宋老爷的青梅竹马,当初顾老爷成亲时,这新顾夫人还寻过死,后来顾老爷想过要纳她为妾,新顾夫人说她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却也没见着她嫁寒门的。

新顾夫人等了半辈子,还是如愿嫁进顾府了。

顾夫人新婚第二天,让我去给她梳头,红姑话里话外,都说顾夫人可怜,为了真爱,等了十多年。

那先顾夫人呢,她的可怜,她的委屈,就活该了吗,先顾夫人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我不愿意相信,她是个心机极深的人。

我不想去给顾夫人梳头,红姑说,“小乔,我们拿钱办事,不应该有私人情绪里面的,况且,顾夫人今天让你去给她梳头,是要随顾老爷参加商会的,那么多人看着呢,我们不跟钱过不去。”

我不尽懂红姑这些话,但是,红姑说对的事,一定是对的。

我去给顾夫人梳完头出来,在廊道上遇到顾承风,原本有些颓废的顾承风看到我,他忽而深晦地盯着我看,“乔小乔,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紧捏着衣裳,往后退了两步,“我来替顾夫人梳头。”

顾承风紧握着我的手腕,他暴红着双目瞪着我,“乔小乔,谁是顾夫人,我娘才是顾夫人,你是不是见钱眼开了,谁让你给她梳头,你都梳,你要钱,开口问我要便是了,你做那龌龊的事,不就赚几个铜钱吗?”

我从没见过顾承风这么生气的样子,有些惊恐,却又生气,“顾承风,你放开我,我靠我自己双手赚的钱,一分一文都是干净的,我没你说的那么龌龊。”

“不就是钱吗,我给你。”顾承风从怀里揣几张银票往我挎包里面塞,“以后不许再来给她梳头。”

“顾承风,你疯了,我给谁梳头,是我的自由。”我把银票往顾承风的脸上砸过去。

顾承风发怒地瞪着我看,我心里害怕极了,用力挣扎,试图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兴许是我们都太用力了,最后我把手挣出来时,撞向围栏处,额头撞破了血,而我的挎包勾着顾承风腰间的玉佩,摔在地上,断成两半。

顾承风惊慌地捡着断了的玉佩,冲着我怒喊,“乔小乔,你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我捂着额头上的血,望一眼那个月亮形的玉佩,害怕地跑开,送我出来的婢女好心替简单地处理一下伤口,她歉意地说,“小乔姑娘,对不起了,你也别太放心上,我们公子只是对老爷新娶夫人这事,放不下,不是有意迁怒于你的,不过,刚才那个玉佩,是去年公子生辰,先夫人送给他的,公子才一时失了神,你不要介意。”

我木然地摇头,连连吞咽了几次口水,我的确没见过顾承风恼怒的样子,他发怒的时候,两眼暴红,青筋尽露,面目狰狞,原来,那个温温软软,又有点忧郁的男儿,也会这么发狠的,我心有余悸。

几天后,我用线绳编了一个月亮形的吊坠,在顾府门前堵了顾承风,我胆怯地把那个吊坠递给顾承风,“顾承风,对不起,我,我编了个吊坠,我知道比不了你娘送给你的玉佩,我只是希望能弥被一些过失,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顾承风晃着吊坠,他冷薄地看着我,“乔小乔,你是天真,还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我那个玉佩值三百两,你拿这个两个铜板的线绳来还我,呵,你在道歉吗,我看你啊,就是想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些,乔小乔,我高诉你,我这辈子最痛恨的人,就是虚情假意,又故装好人了,我恨你。”

“顾承风,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胆怯地往后挪动脚步。

顾承风瞪我一眼,把吊坠丢在地上,用脚踩着,“乔小乔,我看错你了。”

顾承风决然转身,我压根不明白,一个那么温暖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可以变得那么冷漠。

6.

后来,我与顾承风,如同陌路人,我们偶有在街上遇到,谁也没搭理谁,两年后,顾夫人替顾家生了一位公子,顾老爷大摆三天流水宴,似乎初得贵子一般高兴。

再后来,顾承风变得叛逆,桀骜,他开了个堵坊,整天跟三教九流的人厮混在一起,顾老爷一气之下,把顾承风赶出来,顾承风在顾家别处的宅子住下来,颇有一翻与顾家断绝往来的味道,桃花镇的人都说,顾承风不是个极为不孝的人。

一年前,云衣阁的当家人唐家一夕家败,顾承风买下云衣阁,开堵坊,开花楼,他的日子过得潇然快活。

顾承风再见到我的时候,也不似从前那般冷着面,他兴起时,会调侃我几句,他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堵下,言语轻薄,仿佛在他眼里,我跟云衣阁里的那些姑娘,并无区别。

七夕佳节,百花楼跟云衣阁想尽法子揽客,她们办了一场比美擂台,顾承风让人找我去替云衣阁的姑娘梳头,说实话,那种地方,我不想去,可是,出于对顾承风的愧疚,我还是去了。

那日我替云衣阁的七个姑娘梳了不同的发式,她们来了一场七仙女下凡,满场燥动。

我看着那些个平日里浓妆艳抹的姑娘,一个个素妆,一颦一笑,都透着婉婉柔情,宛如仙女下凡尘,不禁在心里感叹,这男子啊,就是薄幸又矛盾,家里有良妻不看一眼,来花楼寻欢,却想寻像良家女一般的女子。

我正在垂目轻笑,顾承风忽而揽过我的腰身,“笑什么,你瞧不起她们?”

我心里竖毛,想从顾承风怀里挣出来,他手上却用了力度,把我扣在他怀里,我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生怕被别人看到我与他这么亲近。

我把目光放得低低的,“都是凭本事养活自己,我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她们,若真要说出个究竟,我的确瞧不起那些来寻欢的男子,一个个叫得那么欢,他们成亲那日,可有这么高兴?”

顾承风把头附在我耳边,“原来小乔长大了,想要成亲了,不如,我成全你这个心愿,我娶你,如何?”

我脸倏然涨红,我瞪着顾承风,“放开我。”

“我偏不放。”

我用力踩一下顾承风的脚,顾承风痛得皱着眉目,本能放开我,我退出顾承风的怀里,“顾承风,就是桃花镇所有男人都不愿意娶我,我也不会嫁给你的,我一辈子不嫁,也不会嫁给你的。”

顾承风痞笑着,“你会嫁给我的,你只能嫁给我。”

“流氓。”我从嘴皮挤出两个字,落荒而逃。

第二天,顾承风就寻了媒人,大摇大摆地来给我说亲,我拿着扫帚把他们赶了出去,顾承风慢条斯理地捋着衣裳,“乔小乔,你不是喜欢钱吗,现在我有大把的钱,你嫁给我,就不用给人梳头了。”

“我替人梳一辈子的头,都不会嫁给你的。”

我骂得越凶,顾承风越是没脸没皮的笑着,顾承风想娶我这件事,闹得整个桃花镇人尽皆知,他们都说,顾承风这么高调想娶我,不过是跟顾老爷置气,当年顾老爷没能娶成青梅竹马的顾夫人,就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后来在父母的压迫下,才娶的先夫人。

顾承风娶我,就是想羞辱顾老爷。

不过于我看,顾承风想娶我,其然是想羞辱我,他就是想证实我是个贪钱的人,后来,真的如他所愿,我为了三百金的聘礼,把自己嫁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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