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驾照“自学自考”又成为热议话题，本文简单梳理了驾考与驾照的历史发展以及国外在此方面的相关经验，以求给“驾照自考”话题带来更全面的视角。
驾照历史钩沉之溯源：法国第一
如果从国际上去考证驾考、驾照甚至汽车牌照的历史，我们可以追溯到19世纪的法国。（当然，如果考察交通安全以及交通规章制度之类的，那就太庞杂了，完全可以扯到比如公元前一世纪罗马城下令不让有轮儿的车白天在城内行驶之类的历史杂事上。这里咱们只谈人类工业化时代出现的机动车且重点扯扯驾照在中国的历史和当代国外驾照考试方面的情况。）可以说，在上述三个小方面（驾考、驾照、车牌），当时的法国都为我们提供了世界第一。随着机动车辆的增多，法国在1893年终于下手对车辆进行规范。仅仅在8月份，巴黎就把关于牌照、驾考、驾照的规定同时写进了警察条例。它规定每辆汽车必须要悬挂汽车牌照，牌照上应写明车主的姓名、家庭住址以及车辆登记号码，并且规定牌照须是金属牌照且统一挂在车辆左侧的醒目位置。同时，规定汽车驾驶员须通过驾驶水平考试方可驾驶车辆，参加驾驶考试者年龄必须在21岁以上。当时规定的考试内容除了驾驶技术还包括发动机的构造和原理以及汽车维修技术等，可谓考得相当全面。有驾驶考试，当然也就诞生了驾照（驾驶证），于是法国也成为世界上最先颁发驾驶证的国家，当时的驾驶证也贴驾驶员的照片，并且会登记上车种。
黄包车、骡车、自行车也曾有专属驾照
人力黄包车
“轿车”这个词儿的最初意思您知道吗？让人想不到的是它最初指的是“骡车”。把“骡车”喊成“轿车”，这最晚在清朝就是这样的。不要瞧不起骡车，那时候的交通运输还就指望它。只是后来人想取代骡子驴子在运输上的地位——晚晴到民国时人力黄包车的大量出现——骡车的很多功用就被分担了（新中国建立以后，人力车逐渐被取缔。于是在建国之初，骡车的重要性再次凸显了出来）。你不知道的是，民国时候的骡车、人力黄包车甚至汽车的副驾驶都是需要配备驾照的，而且每辆骡车也拥有一个车牌号，骡车驾照上得登记骡子的颜色。建国后，骡车依然需要驾照，同时自行车也需配备驾照。
建国后到80年代：汽车没驾校 自行车有驾校
首先要明确一点，现在驾考这么热，主要原因是私家车越来越普及。有些人之所以答不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之前的新中国驾照怎么考、到底有没有驾校”这类问题，是因为他不知道建国后是不允许私人购置机动车的，直到80年代中后期，国家才逐渐放开对私人购置机动车的限制。
那么，建国后那些汽车都是干嘛的？80年代以前，机动车都属于公车，也就是说都属于某个机关和单位，私人是不准拥有私家汽车的。当时上海有一位市民，他的外国亲戚送了一辆汽车给他，结果，面对不敢用和用不起的困局，他把汽车捐给了单位。当时之所以这样规定，除了大家会联想到的政治环境的限制，也跟当时不发达的交通条件有关。
与当时的汽车归属权相对应，当时的驾照考试制度也跟现在大不一样。当时学车，只能在单位跟着会开车的师傅学，而且也不是随便就能学的。每个单位的学车名额指标都是车管所根据该单位的车辆数量给分配的。学车名额分配到单位之后，谁能够成为学车的幸运儿就说不定了。你在单位的表现、师傅对你的态度等都是决定因素。那么，当时学车的大致内容是什么呢。实话说，当时的学车要求还是很严格的，从学习到最终领取驾照有的得需要两三年的时间。这样一个过程下来，驾驶技术是很扎实的。首先要花很长时间学习汽车维修技术，学好之后才进行驾驶理论以及实际驾驶的学习。（是不是想起了前文提到的19世纪法国的驾驶考试？）最后的考试也是分为理论和路考两部分。当时的路考项目不如今天考得繁杂，只有两三项，比如八米掉头或原地掉头还有半坡起步等。考试合格后才能领取驾照，有的还需要一年的考验期，考试合格后先发实习证，一年当中没出什么事儿再给你换成驾驶证。值得一提的是，那时候学车是不需要缴纳什么费用的，最多也就是在最后收你个驾驶证的工本费。
民国时期的驾照封皮
民国时期的驾照，发证日期为民国30年4月15日（1941年4月15日）
说到这里，大家就明白了，当时是没有我们现在意义上的汽车驾校的，所以像“当时的中国学开车需要报驾校吗”之类的问题也就失去意义了。然而有必要提一下的是，当时没有汽车驾校，但是却有着那么一些自行车驾校，这估计也是大多现代人不了解的。建国后，自行车越来越发展成主要的交通工具，当时自行车是可以拉客的。然后那时候就规定自行车上路必须要申请执照。我们知道那个时候的自行车家族还不像现在这样有着五花八门的种类，当时的自行车车型一般都比较庞大，学车难度就相对比较高。所以，那时候就出现了一些培训骑自行车的机构，学车有困难的群众可以进机构学车，车学会之后就可以领执照了。总之，我们现在语境中私人开办的汽车驾校从上世纪90年代才陆续出现，新世纪之后才开始大量涌现，然后一直发展成当下这样的纷乱局面。
建国后的骡车驾照
目前中国收藏界收藏的新中国成立后最早的汽车驾照，颁发日期为1949年10月26日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驾照
不要把驾照“自学自考”想得too simple
近期沸沸扬扬的关于驾照“自学自考”的讨论是由公安部交管局的官方微博引发的。其实，上述部门的官微只是发了这么一句：“驾照自学自考或许将有所突破”。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目前关于驾考“自学自考”的改革还只是潜水状态，没有什么明朗的说明。官微不也说了向大家征求意见嘛。
首先，我们追问这个“自学自考”到底是什么意义上的学法和考法。是自己找辆车琢磨琢磨或者随便找个会开车的朋友教一下，到最后自己报名参加考试，考试过了领证吗？我们不敢说这种定义是对是错，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官方在“自学自考”上承认这样的定义，那么这样一种做法与现行法律是相违背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驾照
有人说，对啊，自己找辆车找个师傅在路上随便练的话那肯定属于无证驾驶啊。这个判断是正确的，但问题不止于此。因为交通法在关于学习驾驶的规定中，对于驾驶路线、时间、车型等都是有限制的。比如，必须使用教练车且与教学无关的人员不得乘车。这样一来，自己学自己练这种方式就不好实现了。官方在对驾考进行改革时，肯定不会搞得跟自己的法律法规相龃龉，所以，“自学自考”的改革，应该会牵涉到相关法规与制度的调整。
其次，对于“自学自考”的讨论早在之前就有过了，它同样也是因为官方的发声而触发的。2013年4月份，针对“是否应该允许公民驾照直考”这一问题，公安部回复称：我国法律法规没有规定申请驾驶证必须经过驾校培训，但要符合《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条例》的规定。当时，一些人就把官方的这个表态解读为公安部放开自行报考驾照啦。但是上文已经提到了，大众期待或者想象的那种“自学自考”与交通法规是存在矛盾的，而官方的回应模式恰恰是“不规定非要报驾校 但要符合法规”。同样，针对大众的期待，去年的官方回应是正在研究“自学开车”实施细则。现在的状态是，相关部门还在研究改革方案，并向大家征求意见。
其实，这几年来，已经先后有内蒙、北京、上海等地试行了类似“直考”的政策，但是在执行上完全是冷处理。效果很渣的原因一是学员不明就里，二是审核环节或是由于规章制度上的真空导致无法正儿八经执行，或是在报考群体上进行种种限制。
最后，要提一下若干年前的一个例子，这个例子也反映了在“自学自考”上法规界定的模糊状态以及官方对此的朦胧态度。事情发生在深圳，深圳市民樵彬没有通过驾校而直接申请驾照考试，被相关部门以无驾校培训记录而拒绝。樵彬一怒之下把深圳市车管所告上了法庭，出人意料的是，他还打赢了官司并且最终拿到了驾照。当时大家不是都称樵彬为中国以散学名义申请驾照考试第一人嘛。这个“第一人”的冠名称谓本身就说明了“自学自考”的边缘化。
驾校在驾考领域的组织上规模上以及与相关部门的关系上的优势一时半会儿不会灰飞烟灭的，这也是学员们选择报一个驾校的一大原因。有专家预测说驾照“自学自考”改革日后有可能会这样来搞：车开得比较棒的司机师傅通过考核的方式可以取得教练员资格证，这样形成一些私人教练，想学驾驶的人可以自主联系私人教练来学习。但我们都知道，之前积弊甚深怨声颇重的行业性资格证在改革中已被取消过半，要是再搞一个练车教练员资格证之类的什么证的话，估计大众会鲜有点赞的理由的。那么，对于“正在进行调研论证”以及正在“进一步听取意见”的驾考改革，我们且拭目以待吧。
驾照考试异域西洋景
国内有些人老是吐槽在中国考驾照很麻烦，在这种心理背景下，也就诞生了诸如“去韩国考驾照只需13个小时的培训再交2500多元的RMB就能轻松拿驾照”这样捕风捉影的意淫新闻。（到后来还不是媒体自己又出来澄清说那样的说法不符合现实嘛。13个小时只是韩国驾考按规定的每个环节和过程整个地下来之后的用时，你之前有驾驶基础还行，如果是零基础的话根本不可能只用这13小时就搞定驾考。而且也不是你办个旅游签证和各种短期签证神马的跑到韩国去就能考驾照的，如果没有登陆证（是外国人在韩国的身份证，持此证能够长期居留）你就别指望进韩国驾考部门的门了。）所以说，国外的驾考也不见得就很easy，很多从国外回来的人反而会吐槽国外的驾考之麻烦。
韩国驾照
在诸“列强”中，英法人民考驾照的痛苦算是最值得同情的了，之前大家都看过一个报道：英国伦敦南部萨瑟克一女子连续考了110次、在考试上花了3410英镑（差不多是3.6万人民币，这笔钱在英国都可以买辆不错的车子了）也没拿到驾照，而且这还仅仅是理论考试，实操考试还没机会考呢。这篇报道除了让大家觉得这女的智商和能力有点惊人以外，也很典型地说明了英国驾考的难度之高，因为之前的报道也罗列了一堆与那位倒霉女子有一样遭遇的其他例子。英国驾考也分理论和路考，路考是最严的，小错误不能超过15个，大错误要求绝对不犯。如果一个中国人在英国考驾照，那面临的将是难上加难，原因就是大家都知道的，英国车辆的行驶方向、驾驶员座位的位置跟中国都是相反的，所以你要适应用左手挂档、靠左边停车等一系列新情况。
比起英国驾考42%的通过率，法国以不足33%的通过率更加引领风骚。法国驾考无论理论笔试还是路考都很难，理论笔试中还独树一帜地加入了环保方面的题目，这或许是想延续历史传统，跟前文提到的那样在车辆驾驶方面再创几个世界第一吧（只是开个玩笑哈，这其实跟法国电动车、新能源汽车和混合动力越来越热门有关）。总之，在英法，花个好几年才把驾照考下来已经是常态了。
英国驾照
提到法国驾考中有个性的环保方面的考题，瑞士的驾考考题就更容易看出个性了。因为在瑞士驾考中，救护课程是必修课，学员需要学会各种医疗急救知识以及交通事故中各种应急救助措施后才允许上车进行实际操练，是不是带有浓浓的红十字会人道主义精神？这个救护课的结业合格证就是瑞士红十字会跟驾校共同签约的。有了这个证，再到驾校找教练学车，最后考过路考就能领正式驾照了。后来德国也学瑞士，在驾考必修课中添加了急救课程。实话说，这的确是挺必要的，驾车如驾虎，保障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
如果说英法人民是因为考试难导致了要用好几年才能考出驾照，那么澳大利亚的驾考则是单单按规定流程走下来，就需要三年！首先，你需要进行笔试，笔试过了给你发个“初学者牌照”（这跟美国的“练车许可证”相似，这点下文还会提到。针对前文论述过的中国在实行“自学自考”上面临的诸多困境，国内有些人呼吁可以借鉴国外的经验添加“临时驾照”制度，这里说的“临时驾照”就是“初学者牌照”和“练车许可证”这类证照），有了这个牌照你就可以在路上练车了，但是副驾驶必须要有一名拥有正式驾照的人员陪同。这样的状态持续一年后，你需要再去参加考试，通过了这个考试你会得到一张实习驾照。然后，再等一年，你再去参加考试，通过了之后你会得到一张升级版实习驾照，然后，再等一年，你才可以去申请正式驾照。好吧，晕了吧。前前后后整整三年啊！
日本驾照
那么，针对外国在考驾照和报驾校方面是否跟中国一样存在纠结关系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不同的国家是不一样的，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中国”和“外国”两个国家。在日本，想学车是必须要到驾校的，只是那边不叫“驾校”，人家叫“自动车教习所”。日本是先路考再笔试，跟一般国家的顺序不太一样。其考试难度也是颇高的。有些国家是变相逼着你去报驾校，比如说新西兰，官方规定，在报不报驾校方面给予公民充分的自由权。同时规定，参加驾照考试，未参加驾校培训者，25岁以上一年后、25岁以下两年后领取正式驾照。参加驾校培训者，25岁以上9个月后、25岁以下一年半后领取正式驾照。是不是想吐个槽？也有像葡萄牙这样的国家，学车者报驾校，但政府对驾校监管非常严格，某驾校的学员日后违章严重的话，驾校要负有连带责任。中国的香港地区跟大陆不太一样，港人学车不需报驾校，一般是请合法的私人教练来教，其使用的教练车装有副刹车系统（就是教练所在的副驾驶位置也有刹车系统），避免出现意外。
香港驾照
李小龙当年的香港驾照
最后要谈的美国则是典型的没有专门练车的培训机构、学车不用报什么驾校的国家。这跟美国的汽车普及率在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国情有关，每个过了16岁的美国公民差不多都会有一张驾照。要知道，驾照在美国是可以当身份证用的。与此相对应，美国的驾考就相对比较容易和宽松一些了。大致过程就是你先交个费，参加一个交通规则考试，这个考试你把考试手册记熟了一般就没啥问题。考过了呢，就给你一张练车许可证，跟上文谈过的澳大利亚的情况一样，有了这个证你就可以找条路练车了，但需要一位会开车的人作为副驾驶陪同（按规定，这个人等你以后路考的时候还得一块去）。等一段时间之后，你就可以申请路考了。路考也比较简单，通过之后，就可以拥有正式驾照了。另外需要点明的是，美国各个州的驾照是互不承认不能通用的，你如果跑到另外一个州生活，需要重新申请这个州的驾照（是不是被精神分裂的美国雷得有点精神分裂了，还是赶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你重新申请这个州的驾照的时候路考环节是可以免试的）。具体到驾考更加细化的规定，每个州的情况就更千差万别了。总之，没驾校、考驾照不太纠结是美帝驾考方面的主要特点。
美国德克萨斯州驾照
好吧，扯到现在，我们围绕驾照这个点已经古今中外走了一遭了，相信在驾照驾考方面，我们已经扫除了很多盲点，对一些问题也看得更加通透了。纵向与横向的审视与比较，是研究问题和解决问题的必要手段，在政府正紧锣密鼓地推进驾考领域改革的今天，我们希望政府能够借鉴尽量多的宝贵经验，更加科学地制定出以人为本的改革方案。
（本文转载自观察者网，作者朱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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