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也爱金
苏从会
谁说过,好女不爱金。
打开卧室小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满满的都是我多年的珍藏,不管是夫君与他人悄悄地攀比,还是小女儿柔柔的孝心,或者我自己买给自己的安慰,无不晶莹剔透,闪闪烁烁。各种手镯,手链,项链,戒指,珠花,珠串,哪一样不是曾经丰盈过我的瘦弱苍白。
并不名贵,可我依旧很喜欢,一直几分自恋的给自己一些单薄的美丽。即使在最贫寒的日子里,也以蓬头垢面为一种没有教养的羞辱。记得好多年前,遗失了姥姥传下来的一对镶了景泰蓝的戒指,难受了很久很久。
有一天,领女儿在街中闲步,却意外地得一枚铜戒,也算一种补偿吧,虽然无法相比。却从来没有戴过,不是嫌它过于简陋,只是总会莫名其妙地在想,这会是谁的安慰?一直到现在,那戒指依旧安安静静地呆在角落里,强自挣扎出一丝残余的明亮。永远没有人认领了,又或者,它的主人另有珍爱,嫌它太过于普通故意丢弃的呢,犹未可知。唉,就让它安静地待在那里吧,自己给自己证明,曾经灿烂的存在。
一枚陈旧的戒指
一份捡来的美丽
没有佩戴过
不知道是谁家的安慰
我习惯了珍藏
别人的故事
或悲
或喜
喜欢长时间的独自细细把玩各类的发卡,珠花,像小女孩一样。是呀,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正在老去。还是做女孩的时候,就非常迷恋各式发卡,斜插鬓边,总有能力使自己相信这些就恍若古时候的玉钗玉簪,然后飘飘然。灯影里,总爱将印花被单披挂身上,土墙上那盈盈欲飞的影儿,想象自己便是那银河织女,月中素娥一般了。
当年,女孩子的装饰相当简陋,一个最廉价的发卡只需几角甚至几分钱,可对于贫寒的农家,也是一种奢侈。更小的时候,我还不会梳辫子,固执的不肯剪成短发,父亲那厚重的手掌揪紧我所有的乱发,光秃秃的扎出两只僵硬的麻花。别说美丽的蝴蝶结,就连那最普通的塑料发卡我都没有,那只要几分钱的约寸余长,黄豆粒粗细的小小发卡,折射到我小小的眼睛里,已经视为天物了。
小小的心儿是多么的虚荣,总有本事在父亲转身之际,也为缓解那头根部揪紧的疼痛,轻轻拉扯,再扯,眨眼间,披头散发。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在父亲的叹息声里,得到一枚浅蓝色,有红色斑点的小发卡,丑丑的小女孩苍白的生命里,终于拥有了亮丽的点缀。那夜的梦也必定是甜美的,双臂伸直,飞升,飞升,身体轻盈。醒来,那份得意,犹在唇边。
初读红楼,大约是十三,四岁的样子,零零星星,也读过好些红楼梦连环画。记得父亲去县上开会为我们买回了两册矛盾的缩写本,其实,我已经偷偷读过好些大部头的书了,父亲并不知情。一直喜欢宝玉探晴雯时的那一份关切,看她腕上的镯子舍不得褪下来的心疼。那时,读了又读,小小的心里便偷偷生出许多痴念来。
金灿灿,明晃晃,多好!而现在,我的腕上恰恰就有这么一只镯子,沉沉的,那做工精细的龙凤呈祥图案晕染着古朴的吉祥,不经意间轻轻晃动,自然早没有了少年的痴想,可那古老的温暖,总是悄悄温馨荡漾。
有朋友会问,带了它,干活不碍事吗?老老实实回答:碍事。朋友撇撇嘴,臭美。只是一笑,什么也不说。说了她也不懂的。不恼,只是对那迟迟不肯回归原位的唇,有些许的担心,细微的不忍。
这一厢,认认真真问:真金?那一厢,老老实实答:黄铜!彼此释然。而真金与黄铜,匆匆过往,几人认得清。
其实,真金也好,黄铜也罢,只要是能与我腕上颈间抵相缠绵,我便是非常的欢喜了,价值倒在其次。常常,自己爱说将生命浸透在浓浓的墨香里,却不能纯纯的。多么羡慕那些淡泊清雅女子的脱尘与不俗,努力着,追寻着,却依旧眷恋红尘中种种世俗的美好,贪恋那泥淖中的温暖而不能自拔。
欲脱俗,难出尘,唯愿真实。悄悄说一句,好女,也爱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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