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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念桑发现白泽是只狐狸,是在她第三次暗杀白泽失败的时候。
为了杀死白泽,趁着阿娘不在,她让白泽喝了一整坛的酒,她的计划是,灌醉他,趁他沉睡时用枕头闷死他。
白泽一如既往地听话,她说的话,白泽从来不会反驳,她让他喝完整坛酒,他二话不说,直接抱住酒坛往嘴里灌,第一次喝酒,呛得满脸通红都没松开。
喝完之后他直接倒在地上,念桑把他扶到床上,拿起床上的枕头放在他脸上,使劲按了两下,听他闷闷的呻吟声,又猛地松开。
颓废地盘腿坐在床边,她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白泽。这张脸,真好看,整个石乌村的男人都没他好看,杀了实在可惜。
念桑拍拍脑门,无力又懊恼,不对不对,她是来杀他的,不能被他的美色迷惑。
从床上跳下来,念桑吹灭蜡烛,她心里有气,又走到床前使劲掐住白泽的脸,牙齿磨得“噌噌”响。
“今日就放过你。”
她松了手准备离开,床上的白泽似乎被掐痛了,嘤咛一声睁开眼。这一眼,差点把念桑吓死。
白泽的双目,竟然带着盈盈绿光!
念桑惊得浑身一哆嗦,“呀”的一声惊呼后,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揉眼睛再瞧过去,白泽已经闭上眼睛,绿光消失了。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念桑从地上爬起来,大着胆子朝前走去,白泽朝里翻了个身,她使劲呼了口气,然后双手按在床上,伸长脖子朝他的脸看去。
还没看到脸,右手就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念桑的第一个反应是,柔软光滑,像是狐狸毛,值钱。
而且,这毛茸茸的东西竟然还热乎乎的,念桑好奇地拽了拽,拽不动,就使劲拽,然后床上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
少年住进我家,5年容貌不变,灌醉他我发现骇人秘密。
念桑下意识回头看去,白泽醒了,黑暗中,他眼睛里亮起两簇绿幽幽的光,念桑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生怕他一口吃了她。
他却握着她的手腕委屈地嘟囔了一句。
“念念,不要拽我的尾巴……”
2
念桑第一次见到白泽,是在五年前,那时,她十一岁。
石乌村靠山而居,百里外有个凤凰山,凤凰山有一窝山匪,山匪每年会来村里抢一次,不杀人,只抢钱财和粮食,有时候看上谁家闺女,会连人也抢了去。
五年前,山匪来石乌村抢劫的时候,看中了村长家的闺女,村长夫妇死活不让带走,惹恼了那头目,手起刀落,直接杀了离他最近的两个村民。
见了血,便一发不可收拾,那些山匪要把全村的女人都带走,反抗就格杀勿论,念桑的腿脚不好,她娘不在,她只能踉踉跄跄地跟着人群跑。
没有人帮她一把,她很快就被撞倒在地上,眼看着就要死在马蹄之下,有个白衣少年突然凭空出现,一脚踢翻了那匹黑马。
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白白净净的瘦弱少年,竟然徒手杀了十几个山匪,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徒手掰断山匪的脑袋,胳膊似锋利的长刀,一下穿透那头目的身体。
很快,少年白净的衣衫被血浸透,脸上也是触目惊心的鲜血,杀完山匪,他慢悠悠地转过身,斑驳的光影下,念桑看见了一双最漂亮、最干净的桃花眼。
“谁是念念?”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念桑还在惊疑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后面已经有人指着她开口:“她……她就是念念”
少年眼睛一亮,一个闪身已经移步到念桑跟前,直接蹲下身子,直视她的眼睛,念桑吓得一动不敢动,以为自己马上就会被他撕裂,他却咧开唇露出两排白牙。
“念念,我终于找到你了。”
3
那天之后,少年成了村里的英雄,村长给他腾出了最好的房间,给他准备了最丰盛的食物,他却亦步亦趋地跟着念桑,村长无奈,只能暂时让他住在念桑家。
念桑问了他很多问题,比如他叫什么,从哪来,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为什么有这么厉害的功夫。
可惜,他只知道自己叫白泽,说有人让他保护她,问他是谁,他又想不起来。问着急的时候,一双眼睛瞪得比她还无辜,委委屈屈的,让人不忍再问。
白泽跟她年龄相仿,长得特别好看,粉雕玉琢的,特别是那双桃花眼,念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好看的人。
不过,白泽好像是个傻的。
整天乐呵呵的不说,让他干什么他从来不拒绝。
她说想吃山上的野果子,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半炷香的时间不到就扛着一棵野果子树欢欢喜喜地朝她跑过来。
“念念,等你吃完了我再去拔一棵。”
她的腿脚不好,村里有孩子嘲笑她是瘸子,他就呲牙咧嘴地把人凶走,她把气发在他身上,他还笑嘻嘻地把后背对着她。
“念念上来,你想去哪我背着你去。”
村长想让白泽去山上把那群遗留的山匪彻底铲除以绝后患,白泽听不懂什么意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念桑,村长就告诉他。
“山匪不除,念念也有危险。”
就这么一句话,他连夜跟着村里几个大汉去了山匪的老窝,直接把山匪杀了个彻底,一身血淋淋地回来,还笑吟吟地跟她讨赏。
“念念,我想吃鸡腿。”
除掉了多年的心头大患,村里人又开始打他的主意,山里时常有野兽狼群出没,很多村民上山打猎砍柴都遇到过狼群。
白泽杀完山匪后,村长又带着人过来:“小白啊,虽然坏人没有了,但是山上还有狼群,如果它们跑下来,念念就危险了。”
又是这么一句话,白泽起身就要跟他们走,这次,念桑出声阻拦了。
“我不上山,狼群也不会下来,我不会有危险。”
她小时候从山上掉下来摔断了腿,从那之后,阿娘就不许她上山了。
还有那些狼群,它们只是待在山上偶尔出没,村里四周也做了足够的措施抵御狼群,如果这么容易被狼群袭击,石乌村早就不存在了。
他们分明就是看白泽这么厉害,想利用他趁机解决危害,白泽是厉害,可狼又不是山匪,看村长这架势,是想把狼群全引出来一次解决,白泽对上一群狼,极有可能死在山上。
如果真要在白泽和石乌村之间做个选择,她宁愿,死的是石乌村的人。
4
念桑五岁的时候,亲爹跟着村里的一个女人跑了,念桑至今怀疑,她爹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
阿娘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家族没落,举家迁移的路上遇到山匪,家里人全死了,阿娘逃亡的路上被她爹救下,这才成就了这段姻缘。
阿娘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她爹平日最爱护阿娘,村里人都羡慕他,他怎么就跟别的女人跑了。
但是,村里人都这么说,特别是村长,他说他亲眼所见,想拦没拦住。
靠山吃山,村里人都是打猎砍柴为生,家里没了男人,念桑母女的生活越来越困难。
她爹走后,阿娘白天画些山水画,晚上绣些手帕荷包,第二天拿镇上去卖,有时候还会上山砍柴。
念桑七岁那年,家里没柴过冬,近来又有偷孩子的传言,阿娘只能冒雪带着她进了山,中途滑了一脚,阿娘被树枝勾住,她从山上摔了下来。
她命大,没摔死,但是摔断了一条腿,阿娘抱着她跑遍了村子,一家一家地哀求,没人肯帮忙。
后来阿娘哭倒在村长家门口,村长最终不忍心,带着她们去了镇上找大夫,还帮忙付了银子。
念桑一直觉得,村长是好人,可没几天,村长媳妇找到家里来,带着几个人把她阿娘狠狠打了一顿,说她阿娘勾引村长。
后来,村里人开始有谣言传出,说她阿娘为了一口吃的,到处勾搭村里的男人。
那时念桑还小,不知道勾搭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有一日,早上起得早,看见村长从她阿娘房间里出来。然后那天早上,阿娘做了肉包子。
时隔半月,村头的王武来了,次日阿娘做了鱼,又过半月,隔壁的张大叔来了,次日阿娘用野兔熬了汤。
后来村里指指点点的人多了,那些妇人会当着她的面骂她阿娘,村里的孩子会用石子砸她,没人跟她玩,她慢慢就懂了那些难听的辱骂。
阿娘对这些全然不理会,她手里有了银子后,最执着的一件事,就是带她去镇上,找最好的大夫,买最好的药。
念桑发过几次脾气,她厌恶阿娘的银子,更是不想再折腾了。当年,大夫说耽搁太久,治好了也是瘸了,除非来个神仙,不然她一辈子都是瘸子。
每次她说瘸子的时候,阿娘都会打她一顿,一开始是边哭边打,后来不哭了也不打了。
再后来,阿娘开始喝酒,每次有男人从家里走后,她都会喝酒,喝酒的时候就会骂她爹,骂的时候又开始哭。
平日里,村里的人都孤立她们母女,骂她和阿娘。
那些男人,虽然没指着鼻子骂,但是白日里装模作样地当君子,晚上又偷偷摸摸地溜进来,虚伪得让人恶心。
念桑同村里的女人一样,恨过她阿娘,因为阿娘的不知检点,她连门都不敢出。
后来有一次阿娘喝酒的时候,她砸了酒坛,骂了阿娘。阿娘的一巴掌没舍得打下去,从柜子里翻出她爹所有的衣物,拿着剪刀边哭边剪。
那时念桑才知道,阿娘跟着爹爹回村后,就三番两次被村长骚扰,只是那时有爹爹护着,村长不敢动她。
后来爹爹跟人跑了,村长又来骚扰她,阿娘处处防着他,身上总带着爹爹留下的那把匕首防身,村长也一直没得逞。
直到,念桑摔断腿的那天,村长威胁了阿娘。
村长暗示阿娘,只要阿娘晚上给他留门,就可以帮忙找大夫,还可以出银子,以后有困难还可以找他。
念桑当时已经奄奄一息,阿娘为了救她,一咬牙答应了。
后来村长媳妇找上门,打骂之后要把她们母女赶出村子,村长怕事情闹大没敢露面。
那时连下了几天的大雪,村子四面环山,被赶出去,她们会被冻死。
阿娘走投无路时,以王武为首的几个男人劝走了村长媳妇。阿娘道谢,他们却让阿娘以身相报。
他们说村长媳妇是睚眦必报的人,日子长着呢,总会逮着机会把她们赶出村子,如果阿娘识趣,他们可以暗中护着她们母女,还可以经常送些东西过来。
阿娘说,她自小学的是礼义廉耻,如果只有她自己,村长威胁她的时候,她宁肯一头撞死,或者,早在丈夫跟别的女人跑了之后她就活不下去了。
可是,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孩子,她得为了孩子吞下那些屈辱,她说她从小就怕血,这辈子就见过两次,第一次是爹娘和所有亲人的血,第二次是亲生女儿的血。
“你躺在娘怀里,身上血淋淋的,娘害怕,你要是走了,娘也就跟着你走了,可是你还有一口气,所以娘得救活你啊,念念,娘对不起你,可是娘没办法,没办法。”
阿娘说,死了倒好,一了百了,可是偏偏活了,既然活了,就得想办法活下去。
那天之后,念桑每天晚上都会搬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怀里抱着棍子,来一个她打一个,打不过就喊,一喊村里的狗就乱叫,狗一叫就会惊动村里的人。
时间久了,便没人敢来了,她跟着阿娘学会了刺绣,学会了缝制手帕荷包,学会了识字画画,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还算过得去。
5
白泽来了之后,村里人对她们母女的态度完全变了,殷勤热络,还时常送来东西。
也多亏了他们送来的鸡鸭鱼肉,否则还真养不起白泽,少年看着瘦弱,胃口却极好,特别能吃。
村长让白泽去杀山匪,念桑没有阻拦,因为她见过白泽杀人时的狠厉,她知道白泽不会有事,而且,她阿娘的亲人都是死在山匪手里,也算间接报了仇了。
但是,要白泽去杀狼群,这就有点欺负人了。白泽虽然厉害,但是没必要为了石乌村拿命去搏,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而且,她还没问出来,白泽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又为何对她这么好。
白泽向来最听念桑的话,念桑不让他去,任凭村长说得天花乱坠他也没去,村长气冲冲地带着人走了。
那天之后,村长倒也识趣,没有再来烦他们,不过村里有什么事,还是会来找白泽帮忙,比如谁在山上遇到了狼,谁的孩子不见了,甚至谁家要整修房子,都会找白泽帮忙。
因为白泽不但功夫好,还跑得快、力气大。
念桑对村里的人没什么好感,不想让白泽搭理他们,但是阿娘说:“念念,除非你把小白赶走,否则,如果他们发现小白对他们没用了,就该想办法杀他了。”
念桑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阿娘就问她:“念念,你怕小白吗?”
这个问题,念桑根本不用思考。她怕,当然怕,毕竟第一次见面时,白泽杀人的一幕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
虽然他总是一副乖巧无辜、任人欺负的模样,但是,他终究是危险的。
念桑一下就明白了阿娘的话,她怕白泽,村里的人肯定也是怕的。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每次村长带着人过来,都会坐得远远的,有时候连门都不敢进,人人嘴里都喊着“白英雄”,眼睛里却是畏惧。
念桑始终没问出来白泽的来历。她也烦了,于是放弃追问,想方设法地赶他走。他的眼睛太纯净,与石乌村格格不入,她不想让他呆在这里。
寒冬腊月,她把白泽骗到离石乌村最远的山脚下,然后自己跑了,临走时嘱咐他老老实实呆着,她不来找他他就不准动。
那天晚上,下了场大雪,足足一夜未停,她心里不安,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早上没等天亮就去了丢弃白泽的那个山脚。
她也没想到,白泽会这么听话,他竟然还留在原地,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地上,身上全是雪,她把他身上的雪拍掉,使劲掐着他的脸,他竟然还醒着。
“念念,我饿。”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她愧疚,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见她冻得打哆嗦,他甚至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然后背着她往回走。
念桑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他是认识路的。
念桑想问他为什么不走,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凶巴巴的质问:“下雪了你不知道自己回去吗,你不是认识路吗?”
白泽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念念不让走。”
见她生气,他还凑过来给她捏肩膀讨好她,问得小心翼翼:“念念,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6
那天之后,白泽更乖了。他越是听话乖巧,念桑便越想赶走他,甚至,想杀了他。
第一次对白泽起杀心,是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念桑在家等着阿娘回来吃饭,饭菜都凉了阿娘都没回来,后来村里的翠花婶来喊她,说她阿娘在山上遇到狼群了。
念桑心头大骇,赶紧喊了白泽,白泽背着她跑得极快,等到了山里,阿娘已经昏死过去,四周站着拿着火把的村民,八丈远外,有十三只狼虎视眈眈地朝这边看着。
十三只狼,念桑不傻,她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但是,这些狼肯定是他们引来的。整个村的男人都来了,个个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镰刀,这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阿娘,就是他们的诱饵,不过这诱饵是针对白泽的。他们知道,如果阿娘出了事,她一定会带着白泽过来。
他们的计谋成功了,因为白泽杀了那些狼,就像当初杀那些山匪一样,徒手撕裂了群狼的脑袋,胳膊穿透群狼的身体。
血腥,残暴,触目惊心。
山匪没了,狼群没了,村里的人对白泽的态度有了变化,不再恭维尊敬,反倒处处充满警惕和畏惧,连村长都再也没来过。
就像她阿娘说的,石乌村有难时,白泽是英雄,当危险结束,白泽就是最危险的人,村里开始有谣言,说白泽是怪物。
亲眼见他徒手杀了狼群,连念桑都觉得,白泽是个怪物,更不可思议的是,五年过去,白泽的样貌竟然丝毫未变!
念桑总是隐隐不安,她觉得,白泽留在身边特别危险,既然赶不走,她必须在他撕碎她和阿娘之前杀了他。
可是,尝试了三次,终是下不去手,白泽是危险,可他到底没做错什么。
而且,有他在,她心安。
7
发现白泽是只狐狸,念桑心中的很多疑问就解除了。
难怪白泽这么厉害,难怪五年了他的模样都没发生变化,原来他竟是一只狐狸,不对,是一只能幻化人形的狐妖。
说不害怕是假的。念桑从白泽的房间里落荒而逃,想立刻告诉阿娘,可又担心阿娘被吓到。
这么一耽搁,念桑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四天转瞬即逝,念桑天天在纠结,村里有个狐妖,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被村里的人知道了,估计要请道士收妖的。
理智告诉她,应该趁这个机会让村长找道士收了白泽这只狐妖,可……
“念念,糖葫芦给你吃,鸡腿也给你,你理理我吧。”
“念念,这是我去山上给你摘的果子,你跟我说说话吧。”
“念念你要是不高兴就揍我吧,你都三天没理我了。”
“念念你已经四天没理我了。”
“……”
念桑被他缠得头疼,每次见他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她都于心不忍,可想起他是只狐狸,又不敢真的惹他,怕他一不高兴吃了她。
所以当白泽脸上的表情越发委屈和哀怨时,她怯生生地把自己藏起来的鸡腿和果子全给了他。
“都给你,你能不能别吃我。”
白泽欢喜地拿着鸡腿抱着果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为什么要吃念念?”
阿娘看出她的心思沉重,问她怎么了,念桑犹豫了很久还是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诉了阿娘,阿娘听完后,明显吓了一跳,却很快又变了脸。
“糟了!早上娘从镇上回来,看见村长带着一个道士进了村,也不知那道士来做什么,”阿娘话还没说完就往外跑,“念念,你在家看着小白,千万别让他乱跑,娘去外面看看。”
念桑瞧着蹲在一旁兀自啃着鸡腿的白泽,不知怎么,心里突然涌出不安的念头。
约莫半个时辰,阿娘急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苍白的脸色带着惊慌和害怕。念桑来不及问,阿娘已经抓着她的肩膀道:
“念念,你听娘说,小白杀了狼群后,村长就去外面找了道士,那道士算出小白是妖,今天就是来收小白的,让小白背着你,你们赶紧往后山跑,娘在这拦一会。”
念桑脑袋有点懵:“阿娘,让小白自己跑吧,我在这陪着阿娘。”
阿娘拉起地上的白泽:“你不走小白不会走的,而且,从他们决定对付小白的时候,就表示这村子容不下咱们了。”
念桑抓着阿娘的手不松开:“阿娘,他们还没来,一起走吧。”
阿娘抱了她一下,又狠心把她推向白泽。
“念念,娘其实不相信你爹跟人跑了,娘要留在这等着他。好孩子,小白虽然是妖,但是他比谁都好,娘放心把你交给他。”
阿娘又摸了摸白泽的头:“好孩子,这里马上有坏人来伤害念念,你打不过那个坏人,所以你赶紧背着念念往后山跑,一直跑,别回头。”
念桑不肯离开,最后阿娘用棍打晕了她。
8
念桑醒来时,白泽背着她还在往前跑,她眺望四周,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但是她知道,他们已经离石乌村很远。
“白泽,你快停下。”
念桑哭着喊着让他停下,白泽听见她哭,立马停在原地:“念念?”
白泽不解地喊了她一声,念桑抱紧他的脖子,哭着求他:“白泽,快回去,求你了,往回跑,阿娘还在那里。”
白泽一向很听她的话,这次难得有些迟疑:“可是念念的阿娘说,有坏人要伤害念念,小白打不过那个坏人。”
念桑越哭越厉害:“求你了,求你救救阿娘。”
白泽歪着脑袋看向她,清澈的眼睛里有疑惑,当念桑的眼泪顺着他的耳朵流到他的脸颊时,他眨眨眼,然后拔腿就往回跑。
两人日出从石乌村离开,日落回到石乌村,村里静悄悄的,家家户户关着门,安静得有些怪异。
念桑一心挂着阿娘,完全没注意一进村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的白泽。
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全村的人都在她们家院子里。
阿娘的手被绑着,发丝凌乱地坐在地上,脸上有几个明显的巴掌印,身后是整个村的人。
村长旁边站着一个身着黄色道袍、手握铜钱剑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村长请来的道士。
“念念!走啊!”
阿娘一看见她,脸色大变,念桑从白泽背上下来,红着眼,怒目圆睁地看向村长。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村长阴森森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指着白泽跟旁边的黄袍道士说话。
“道长,他就是白泽,就是你说的那个狐妖,这对母女跟他是一伙的,请道长立刻收了他们,为民除害。”
自白泽出现,那黄袍道士的目光便一直盯着他,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兴奋,白泽怯生生地往念桑旁边靠近一步。
“念念,我难受。”
念桑一愣,赶紧回头看他,却见他捂着胸口的位置,脸色惨白一片,刚想问他怎么了,那黄袍道士突然大笑一声。
“小狐狸,贫道已经在整个石乌村下了符咒,只要你进来,今天就休想逃出去。”
念桑觉得不对劲,转头见白泽的脸色越发难看,额头已经开始冒汗,她猛地把他朝大门外一推。
“小白,跑!”
白泽下意识往外跑,那道士猛地把铜钱剑一扔,剑身划破虚空,周遭布满密密麻麻的符文,像是长了眼睛般,快速朝白泽的方向飞去。
“啊!”
白泽惨叫一声,念桑面色骤变,见那黄袍道士已经往外跑去,她也赶紧往外跑,却在转身的时候,听见阿娘一声惨叫。
回头,却见村长媳妇和王武媳妇狠狠扯着阿娘的头发,念桑求饶无用,“扑通”一声跪在村长跟前,额头很快磕出血。
所有人都冷漠地看着她,居高临下,似在看着一只可怜的蚂蚁,念桑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被人狠狠推倒在地上。
绝望时,白泽突然出现,身上血淋淋的,看起来很糟糕,他跑过来抱起念桑就往外跑,那黄袍道士一身狼狈地阻拦住两人。
“贫道竟低估了你这小狐狸。”
那道士愤愤地骂了一声,又开始用那铜钱剑画符文,白泽漆黑的双眸忽而透出阴森森的绿光,身体周围翻卷出骇人的气势。
道士的手明显抖了一下,符文乱了,白泽趁着这个机会抱着念桑往外跑,念桑赶紧道:“小白,还有阿娘。”
白泽脚步一顿,转身又往回跑,岂料这给了那道士机会,手掌结成一道红光,动作极快地朝白泽脑门拍去。
白泽急急闪身,虽避开了要害,却还是被那抹红光所伤,两人同时摔在地上,白泽不忘把念桑紧紧护在怀里。
念桑听到白泽痛苦的呻吟,挣扎着从他怀里坐起来,见他脸上全是血,吓哭了。手足无措时,身后传来阿娘的声音。
“念念。”
她下意识转头,却见阿娘在朝她笑。
“好孩子,娘这辈子,早就活够了。白泽虽然是妖,但是个值得托付的,你别嫌弃他,娘放心把你交给他。”
念桑刚意识到这话不对劲,阿娘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一下撞开旁边的两个人,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决绝地跳进了院子里的那口水井。
念桑只来得及听她说完最后一句话。
“念念,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你爹了,告诉他,娘其实没恨过他。”
9
“阿娘!阿娘——”
念桑推开白泽,双腿发软站不起来,哭着喊着往井的方向爬,刚爬到一半,身后又传来白泽凄惨的叫声,还没等她回头,一只血淋淋的狐狸摔在了她身边。
念桑瞪大眼,虽然已经看不出毛发的颜色,但是她知道,这只奄奄一息的狐狸就是白泽。
“白泽……呜呜……白泽你醒醒。”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可惜白泽只疲惫地眨了眨眼睛,任凭她怎么晃都一动不动。
当那黄袍道士拿着剑走过来时,念桑哆嗦着把白泽护在了身下。
黄袍道士也受了伤,村长让人搬了个凳子走过来,亲自扶着那道士坐下。
“道长,您先歇着,我这就让人把那狐狸的心挖出来给您。”
念桑惊恐地瞪着拿着刀棍朝她走来的几个男人,她紧紧抱着白泽不停地往后退,苦苦哀求。
“白……白泽救过你们,他帮你们杀了山匪,帮你们杀了狼群,他……他是你们的恩人,是石乌村的恩人,你……你们不能这么对他。”
念桑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们白泽的功劳,瞧着眼前这一张张冷漠的脸,她几乎绝望。
“村长,如果不是白泽,你闺女就被山匪抢走了,全石乌村的人可能早成了山匪的刀下魂了,你放过他好不好,我保证,一定带着他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村长阴森森地看着她,冷冰冰道:“他那是帮你,不是帮石乌村,所以他是你的恩人不是石乌村的。”
“哼,他这么危险,我能留他到现在已经够仁慈了,而且,他是妖,不杀他难道留着他把石乌村的人全杀光吗!”
念桑赶紧道:“不对,他不是坏人,我和阿娘跟他一起住这么久,他从来没伤害过我们。”
村长一脸讽刺道:“之前没杀人不代表以后不杀人,哼,他从来没伤害过你们,为什么呢,因为你和你娘也是妖!今天道长会把你们全收了!”
说完,他便不再搭理念桑,直接朝身后一摆手,两个男人上前按住了念桑的肩膀,念桑趴倒在地上,把白泽死死抱在怀里,任凭他们怎么拽都不松开。
后来,棍子打在她身上,不留一丝情面,打得她头晕眼花喉头腥甜,嘴里喷出的血滴落在白泽的脸上,失去意识前,她看见白泽身上发出耀眼的绿光。
紧跟着,耳边响起一阵类似狐狸叫的长鸣,随着突如其来的几道雷鸣,声音越发急骤。
很快,声音停止,白泽身上的绿光开始化作透明的银色火焰,在村长和几个举着棍棒打念桑的男人身上熊熊燃烧。
几声高昂的惨叫中,那黄袍道士倏地从凳子上滑下去,脸色大变。
“狐……狐火!”
道士顾不上掉在地上的铜钱剑,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却是刚跑了两步,那团火焰似长了眼睛般直接袭向他。
又一声惨烈的痛呼中,火焰分散开来,院子里的人吓得四处逃窜,却谁也没逃开,银色的火焰在整个石乌村熊熊燃烧。
10
念桑在一个山洞里醒来,还没睁开眼,脑中就萦绕着阿娘投井、白泽被村长挖心的场面。她紧紧闭着眼不肯睁开,然后,有什么东西舔了舔她的脸。
惊得猛然睁开眼,却见一只毛发雪白的狐狸正趴在她身上舔她的脸,见她醒过来,欢喜地叫了两声。
白泽!
念桑哭哭啼啼地把它抱在怀里,捧着它的脸猛亲了两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一人一狐在山洞里住了几日,念桑身上有伤,白泽每天都去外面觅食,不是叼来野果子,就是叼来兔子或者山鸡,所幸,念桑会生火。
五日后,念桑的伤完全好了,出了山洞她才发现,原来这里是凤凰山。
离开的时候,白泽叼着两只鸡朝她叫,念桑瞧出它是想让她跟着它,虽满腹狐疑,却还是跟了上去。
离山洞不远的地方有个坟墓,白泽在坟前停下,把嘴里的两只鸡放在了墓碑前。
墓碑上没有字。
念桑一头雾水,白泽似乎想告诉她什么,急得跳脚,后来见她还是不明白,仰头对天几声狐狸叫,很快,一个看似仙风道骨的老者凭空出现。
老者对着白泽一顿训斥,最后才告诉念桑,他是白泽的师父。
几年前,白泽从狐族偷溜出来,没多久就遇到猎人,未见人间险恶,所以对人没有防备,被猎人用剑射伤。
后被一路过的男子搭救,白泽回狐族养好了伤又跑出来报恩,却见救命恩人正在被人砍杀。
白泽杀死了那个男人,救命恩人死前嘴里一直念叨着一个名字,看见白泽,就拜托白泽保护自己的妻女。
故事讲到这里,老者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念桑道:
“白泽的救命恩人,就是你的父亲,我知道这件事后,把白泽带回了狐族,拿走了你父亲救他的那段记忆,虽然有些抱歉,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说到这,他又叹了一口气,伸手使劲戳了戳白泽的脑袋。
“也是我大意,忘了取走他答应你父亲保护你的那段记忆,这小狐狸趁我闭关,又偷跑了出去。
“那天他突然使出狐火,我就知他出了事,本想把他带回去,奈何他怎么都不肯,也罢,你能拼死护它,我便信你一回。”
说罢,突然又想起一事,从地上抱起白泽,慢慢地顺着它的毛发。
“你父亲,当年是被村长找人所害,他的尸骨就埋在这里,我已将你阿娘与他葬在一起,如今你孤苦一人,便让小白陪你百年,这是你父亲帮你种下的缘分,我已无法阻拦。”
11
念桑跪在坟前,用石头在墓碑上刻了字,磕了三个响头,捂着脸哭成泪人。
阿娘,你听到了吗?爹爹从来没有抛弃我们,白泽就是他找来的,阿娘,爹爹没有背叛你。
身后老者已经不在,白泽凑过来舔了舔她的脸,念桑把它抱在怀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从白天跪到晚上,直到身体没了力气倒在地上。
念桑看着天空,抹了把泪,突然笑了,良久,她从地上爬起来,抱着白泽慢慢地往前走。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阿娘有爹爹陪着,她放心了,她现在要听阿娘的话,沿着后山一直走,不回头。
落日余晖,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只留一道单薄的人影,不多时,两道人影重合,隐约能听到一句委屈的抱怨。
“念念,不要拽我的尾巴……”(原标题:《狐妖白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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