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知道了真相后一定会很难过的(读懂了萧红的生死场)(1)

1934年底,萧红到上海避难,开始和她的文学偶像鲁迅通信,在鲁迅的鼓励下,她开始创作《生死场》。

那时候的萧红,已经经历了生活的大起大落,将人间的极饿、至贫、放弃孩子、众叛亲离等人间悲苦都尝了一遍,但在文学创作上才刚刚起步。

在《生死场》中,她要写那小城里的人,“怎样生,怎样死,怎样在欺骗和重重压榨下生活。”

书写完后,萧红将稿子给鲁迅,鲁迅在灯下看《生死场》,周围死一样的寂静,看完之后,他提笔作序:

与其听我还在安坐中的牢骚话,不如快看看下面的《生死场》,她才会给你们以坚强和挣扎的力气。

《生死场》出版之后,“萧红”这个名字随着这本书一起风靡上海,那一年,萧红年仅24岁。

几十年过去了,人们也还是这样,怎么生,怎么死,就是生活的全部问题了。生命依旧如同萧红说的,“人和动物一样,要么忙着生,要么忙着死。”

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人所能选择的,无非就是尽可能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仅此而已。

萧红知道了真相后一定会很难过的(读懂了萧红的生死场)(2)

01

世事很复杂,世道很艰难,假如无力超越出来,那么与生活有关的很多东西,都挺复杂。

拼尽全力,可能只有一点美好,可能只能在无尽的苦里找到一点迷人的甜。

萧红说:

在乡村,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

生活就是一个大舞台。

这边厢,麻面婆家的羊丢了,丈夫二里半和儿子罗圈腿都急得团团转,到处找羊,而麻面婆却浑然不觉。

为了找羊,二里半糊里糊涂挨了打,他觉得,羊也太不祥了,留着羊多半还要倒霉,于是索性不找了。

颓然地回到家,麻面婆还不知道羊丢了,听丈夫说羊丢了,她去柴堆里面翻,这个可怜的妇人,想做出一点奇迹,以证明自己的聪明。

麻面婆是一个“脑袋不太正常的乡村妇人”,让她说话,就跟让猪说话一样糟糕,但她也因此少了许多烦恼。

找呀找,柴堆里翻不出羊,就像她的脑袋里放不进很多东西一样,感受到自己的失败,她颓然地坐在地上,意外地意识到自己不够聪明。

这是生的匮乏。

那边厢,王婆又在讲述自己苦难的生活:

“一个孩子三岁了,我把她摔死了,要小孩子我会变成废物。”

她说这话时,咬牙切齿,脸色变绿,眼睛发青。

那是二十多岁的时候,她一边干活一边照看小孩,她让孩子坐在草堆上,自己去喂牛,再想到去看孩子的时候,孩子已经摔死了。

王婆没有哭,没有叫,看向眼前的麦田,她一点也不后悔,一滴眼泪也没流。

她幽幽地讲着自己的故事,就像幽灵一样,听的人觉得背后有些发冷。

因为经历太多,连心都变冷了,她多次改嫁,遭遇过家暴,她把自己的苦难命运像说戏一样说出来。

这是生的麻木。

苦难的生活,常常让人活得麻木,而麻木,又常常让更多的苦难降临,这是一个恶的循环诅咒。

在乡村,人忙着生,却未必生得好,不想忙着死,却不能不死。

萧红知道了真相后一定会很难过的(读懂了萧红的生死场)(3)

02

月英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她那么温和,不会大声吵嚷,连大声笑都不会,她还有一双多情的眼睛。

可是瘫痪之后,一切都变了。

每天夜里,邻居都会听到月英凄厉的哭声,听见她无休无止的痛苦的呻吟。

患病之初,丈夫还抱有希望,还给他“治疗”,请神、烧香、跑到土地庙前去求药,后来连城里的庙也去烧香,他还是希望她会好起来,为此尽了心。

可拜神和烧香还有土地庙前求的药,并没有治好月英的病,反而让她越发严重了。

于是,她的丈夫觉得自己的责任尽到了,也就放弃“治疗”了,他开始骂骂咧咧:“娶了你这样的老婆,真算不走运气,好像娶了个祖宗来,供奉着你吧。”

月英和他分辨,他就动手打人。

那个失去希望的男人,同时也失去了同情,每日卖柴回来,烧饭自己吃,吃完就睡,也不管月英,任由月英在床上受罪,一夜呼唤到天明。

后来,月英病得太重了,丈夫也不照顾她,她在床上吃,在床上拉,下半身烂了,长了白色的蛆,密密麻麻,丈夫说她快死了,用不着被子,直接用又冷又硬的砖给她靠着。

月英那双多情的眼睛,白眼珠变成了绿色,她那整齐的一排牙齿也变绿了,头发烧焦了似的,她几乎变成鬼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悲痛沁入心魂般地哭了起来,但没有一点泪珠。眼泪已经流干了,连同生的希望也没了。

“我是个鬼啦,快些死了吧,活埋了我吧。”

几天后,月英死了,尸体被埋在荒山下。

死人死了,活人还要想法活下去,一个人的死,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唤不醒这世间更多的温暖,也洗不净这世间本来的残忍。

萧红说:

我不能决定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决定怎么爱,怎么活。

但其实不是,大多数人既决定不了自己如何生,只能被决定,也决定不了如何死,只能等死。

萧红知道了真相后一定会很难过的(读懂了萧红的生死场)(4)

03

金枝自从在河边委身于成业后,就整日痴痴等着成业,最后稀里糊涂怀了孕,做事情更加心不在焉。

她摘柿子,却把篮子丢在路边,为此被母亲臭骂一顿。

母亲告诫她说,不要去河边,河边坏事的女人多,而且名声都不好,有些人不小心怀孕了,名声就臭了。

母亲的话,也让金枝害怕不已。

惶恐之中,她摘柿子不分青红,摘了一堆青柿子,母亲发现了,对金枝又踢又骂。

农家无论是菜,还是一颗茅草,有时候也要超过人的价值。

大家忙着生,连对人的怜悯和爱,都被生存占据了。

最后,金枝嫁给了成业,可曾经很稀罕金枝的成业,因为生活的压力,连心都被生活压碎了,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打金枝,骂金枝。

而金枝呢?出嫁不到四个月,就开始诅咒丈夫,说男人是凉薄的人类,她变得和所有村妇一样了,早上烧饭,中午烧饭,晚上烧饭,嘴里偶尔咒咒人。

没多久,金枝生了一个女儿,小孩子整日哭哭啼啼,增加了乡村的声音。

那个五月,成业赔了很多钱。

孩子夜里把他吵醒,他就说:“拼死吧,闹死吧。”

终于,在过节的前一天,成业带着怒气回家,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面粉没了,油也没了,他看着金枝和还在喂奶的孩子说:

“我还有好日子吗?你们累得我,使我做强盗都没有机会。”

火大了,他将孩子使劲摔在地上,死了。

死,总是一件寻常的事,但总有些不寻常的死,是悲哀。

有些人被生存携裹着向前,带着对生存的恐惧和焦虑,变成野兽,没有情感,这样的人需要兽性退却,才能重新成为一个人。

为了活着,人不得不忍受许多苦难,不得不经受许多考验,是人是鬼,就在考验中得以显现,人性的强悍和残忍,也在考验之中得以显现。

萧红知道了真相后一定会很难过的(读懂了萧红的生死场)(5)

04

生和死,并不是对立的,只是两种最自然的状态,可是当人们对生死无动于衷的时候,难免让人觉得可怕,因为他对世间最神圣的事也麻木了。

王婆在听说儿子的死讯后,服毒自杀了。

服毒后,王婆还没死,赵三就赶紧跑到乱坟岗给王婆寻个位置,然后挖坑,准备把王婆埋了。

王婆和前夫的女儿,无路可走来投奔王婆,看到的却是母亲奄奄一息,赵三毫无情面地轰她离开,小丫头没地方去,哭得稀里哗啦的,可是没有人可怜她。

贫穷和麻木,会吞噬人们的同情心。

王婆那口气,始终咽不下去,她总也不断气,赵三偶尔去看看,发现王婆还有气,他靠着墙就睡,睡醒了,大家一起吃饭,就等着王婆彻底死透了,好将她下葬。

王婆的脸色,从紫色变成了淡紫,人们放下喝酒的杯子,有人说她是不是又要活了?

渐渐地,她的嘴角流出了黑血,嘴唇也有了动静,终于大吼两声,活动着想要起来。

赵三说她是死尸还魂,飞快地跑去拿扁担,压在王婆身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嘴里说:“若让她起来,她会抱住小孩死去,或是抱住树,就是大人,她也有力气抱住。”

王婆终于没有死,在入土前活了过来。

活过来的王婆,性情更恶劣了,她酗酒,钓鱼,每夜烧鱼吃酒,醉醺醺的,她啥也不干,连家人的衣服,也不洗不补。

瘟疫横行的时候,“每个家都是有病的家庭,都是将要灭绝的家庭。”全村静悄悄的,死了的人悄无声息,活着的人怨天尤人。

“要天崩地陷了,老天爷叫人全死吗?”

王婆的声音,幽怨而吓人:

“天要灭人啦,老天爷早该灭人啦,人世尽是强盗,打仗,杀害,这是人自己招的罪。”

穿白衣的医生来给病人打针,人们像避瘟疫一样地躲着他们,有病的也慌称没病。

很多人都死了,赵三还想着将当初成立“镰刀会”买的镰刀卖出去,好收回几个钱,也好眼不见心不烦,那镰刀,是他曾经强时的镰刀,而他如今软弱了,镰刀就像疾病,刺痛着他。

一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小孩子长大了,年轻人变老了,王婆变成了老王婆,平儿变成了大人,金枝成了寡妇。

只有乡村还是乡村,强悍的人性还依旧强悍。灾难的喧嚣里,还有死一般的平静,死一般的琐碎。

萧红知道了真相后一定会很难过的(读懂了萧红的生死场)(6)

05

战争带来了更深的苦难。

鬼子汉奸到处都在搜捕革命党,村里鸡飞狗跳,人们谈论革命军,谈论红胡子,有些人自己也加入其中。

在大家兴致勃勃地谈论的时候,二里半却缺乏兴致,他听得瞌睡,赵三对此大不满意:

“这什么年头还睡觉?”

村里也召集人成立“革命军”,可是少部分人的抵抗,遭到了鬼子残酷的“屠杀”,有人开始怨恨最初带头的人,说他把人带出去送死。

灾难和死亡相对应,同时也和活着的挣扎相对应。

活着的人,还是要努力活着,有鸡的卖鸡,有人的卖人,不卖的,就被鬼子抢走。

麻面婆死了,罗圈腿被杀了,年轻的小媳妇要生了,生和死,从来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金枝进城去讨生活去了,她失了身,将自己卖了,成了妓女,可别人取笑她,拿她开玩笑:“小寡妇,你的好运气来了,那是来财又开心”“有本领的野兽,一百个男人也不怕,一百个男人你也不够。”

大家看不见她的苦难,也看不见她的屈辱,但大家都看到她进钱了,似乎钱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萧红说:

在乡村永久不晓得、永久体验不到灵魂,只有物质来充实他们。

世间还是一片混乱,生死场上的故事,一直都在继续,因为人们一直都在忙着生,忙着死。

萧红知道了真相后一定会很难过的(读懂了萧红的生死场)(7)

06

人生就是一个从生到死的过程,生和死,都由不得我们,我们能够决定的,无非就是用什么方式活。

但真正能够决定自己怎么生活的人,其实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被生活推着向前,推到风口就在风口富,推到浪尖就在浪尖争渡。

大多数人,也不会谈灵魂,所以,生存的痛苦,人人都可以感受到,但灵魂的苦痛,却很少人能够感受。

有人说:

“忧时伤事是文学家的事,追忆童年是老年人的事,追求道德是温饱者的事。穷人不追忆往事,穷人不追求德行崇高,穷人只注重当前利益,贫穷使他们无暇顾及生存以外的事。”

恍然一看,《生死场》似乎很符合这种观点,人们忙着生,已经用尽了力气,道德当不得饭吃,美德当不了衣服穿,追求美不能让人活下去,最终,还是生存决定了人的行动,而人性的强悍和恐怖也一一展现出来。

王婆也好,二里半也好,赵三也好,金枝也好,在他们身上,都有强悍而恐惧的人性。

有时候为了活着,一个人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吃死人身上的肉,甚至可以卖了自己,让自己重新成为奴隶,只要主人能给他一口饭吃,他不要自由,不要灵魂。

这种生活,有些人习以为常,而有些人却难以忍受。

萧红从小就生活在呼兰河,但她不想像自己的祖祖辈辈那样,年纪到了就嫁人,一辈子相夫教子,为了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决定自己怎么生怎么死,她努力学习,可家里没人支持她,都觉得女人读书没用。

为了能够上学,萧红以死相逼。

后来,家里逼迫她家人,她就离家出走,宁愿在城里流浪也不回去,为了自由,她吃了许多苦,但她却做到了,“我不能决定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决定怎么爱,怎么活。”

怎么活?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活。

萧红知道了真相后一定会很难过的(读懂了萧红的生死场)(8)

08

在《呼兰河传》中,萧红写到:

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

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

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

一切都活了。

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都是自由的。

《生死场》里描绘的人物,没有这种自由,但看完之后,或许大家都会想到,要努力活得自由,要拒绝冷漠和麻木,要拒绝束缚和残忍。

我想,假如有一天,我们能够看到那些限制了我们的东西,那时候,我们或许在某种层面已经超越了这种东西了。

生死场上,我们那短暂的一生,虽然会有很多考验,会有很多冷漠和残忍,但我们要努力活得温柔,活得温暖。

文|不有趣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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