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出差回来已是晚上八点，杭州正下着大雨，我回到出租屋里瑟瑟发抖，瘫软在床上点外卖。
这时微信响了，是同事徐雯。
“杨勇，我把你当朋友，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疲惫的心一下子沸腾起来。
徐雯是我的暗恋对象，她半年前来公司我就注意她了，瘦高身材，打扮时尚，在我们这个小公司里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我是公司的开发，每天敲代码，人比较木讷；
她是销售，东奔西跑，常常一个礼拜见不着人。
因为彼此没有交集，她入职以后的一个多月，我们都没有说过话。
上个月，她突然和老板说，金华的客户对技术很感兴趣，技术这一块她不懂，她需要一个技术人员陪同前往，她向老板推荐了我。
徐雯也许只是随口指了指我，可我这个万年单身狗的心却被打开了，那晚我失眠了。
第二天我们两人一大早坐高铁去金华，一路上，外表看上去高冷的她瞬间变成了话痨，和我天南海北地聊，从《延禧攻略》聊到大学生活又聊到她毕业前就分手最后聊到她的家庭。
说起她冒充家长给弟弟开家长会时她咯咯地笑出声，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的心都酥了。
到了金华，客户上午临时有事，会面推迟到了下午，我们一下子无事可做。
徐雯突然提议去看电影，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和她看了场电影。
下午的客户见面很枯燥，对方是个根本不懂技术的油腻中年男人，大部分时间都是他滔滔不绝地讲话，徐雯赔笑应付着，我基本成了摆设，直到谈话结束我都没插上一句嘴。
晚上躺床上，我的心彻底被点燃了，闭上眼，我像做阅读理解一样分析徐雯的心理。
第一， 客户根本不懂技术，她为什么要一个技术人员去？
第二， 公司的开发有五个，我也不是技术最好的，为什么指定我？
第三， 聊天时她告诉我她不喜欢和陌生人逛街，可她为什么有主动邀请我看电影？
一番屌丝三连问后，我得到一个振奋人心的结论：她对我有意思！
之后一个礼拜，我开始试探她，主动在微信上献殷勤：“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随时找我哈”，她也没有拒绝，找我帮写了两次项目方案。
正当我以为爱情将要到来时，现实却浇了一盆冷水。
一个礼拜后又一次出差中，她当着我的面和另一个同事主动谈起了择偶标准：
一， 她是温州人，爸妈决不允许她找浙江以外的男朋友。
二， 她前男友185，她对男友的身高要求不能低于180。
三， 她和男友的年龄差距不能大于5岁，不然无法交流。
说完这些要求，她还郑重其事地和同事说：“花姐，这三条是底线，麻烦你把合适的小哥哥介绍给我哈。”
我的心里立马对号入座：
首先我来自安徽，第一条被pass掉
其次我身高只有174，第二条被pass掉
最后我91年的，而她95年，第三条虽然过关也够呛。
这三条几乎宣判了我的“死刑”。
哎，看不上我就直说，至于这么恶心我嘛！
我瞬间从一脸懵逼变成了怒火中烧。
那天我全程黑脸，花姐明显看出了我不对劲，不好点破。
而她像个没事人一样，依然嘻嘻哈哈。
我在校园里有过丰富的舔狗经历，明白舔狗到最后一无所有，也算久病成良医。
之后我及时止损，和她保持距离，心情也很快舒畅起来。
不曾想，今天和她又出完差，她却突然发来了这样的信息，我的心弦又被撩拨起来。
网上说，故意冷落妹子一段时间，妹子会受不了寂寞来找你，是不是要应验了？
我等了半小时才掐着点回复道：“啊，刚看到微信，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有什么问题吗？”
徐雯秒回道：“你对今天副总让我给刘总送包那件事怎么看？”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今天出差在回来的路上，副总把一个包交给徐雯，要她打车去刘总住的小区把包送给刘总。
徐雯推脱道：“太晚了，明天不可以吗？”
副总解释：“刘总明天出差，今晚急着要。”
徐雯立马面露难色，我当时一想，这事我一个大老爷们去就行，刚要开口，副总见徐雯不悦，立马改口说：“算了算了，我开车亲自给他送去吧。”
这个小插曲我根本没放在心上，徐雯提它干嘛！
我只好实话实说：“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啊？就是副总让你去跑个腿啊。”
她随即回道：“当时车上就咱们三个，他怎么不让你去，偏让我去？”
我不知道徐雯纠缠这些细节干什么，只好编了个理由：“可能是你和刘总比较熟吧，我一个敲代码的平时都不和刘总说话的。”
徐雯好像突然受了刺激，不打文字改发语音质问我：“我和刘总比较熟？你什么意思？”
我刚要解释，她又发来语音问我：“你对刘总这人怎么看？”
我也立马语音道：“刘总人很好啊，怎么了？”
我说的是实话，我是生物硕士毕业，毕业后工作难找。
在“三百六十行，行行转码农”的杭州，我也跟风报了个JAVA培训班转行做码农，却发现JAVA工程师在杭州已经很饱和，大公司根本瞧不上我这种半吊子。
一筹莫展之际，是刘总收留了我。
他给我开出了很满意的薪酬，把最大的项目交给我做，很器重我。
不止对我，他对每个员工都很友善，完全没有一点领导的架子。
刘总办公桌上摆着一张三口之家的照片，可以看出他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朋友圈里也经常看他晒幸福。
这样一个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人，我自然是心怀感激。
我刚发过去语音，徐雯就发来连珠炮似的四五条语音。
“你真的觉得他人很好嘛？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你不觉得他最近一直有事没事叫我去他办公室吗？”
“他上次和我单独出差，问我是不是单身，还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今晚，副总真的只是让我送包这么简单吗？杨勇你不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最后一条语音让我一下子坐了起来，脑海里浮现了三个字：“性骚扰”
没想到这种只有在电视上才有的桥段竟然发生在我身边，主角还是我心中一直光正伟岸的老板。
我试探着问徐雯：“你是说刘总对你有不好的想法？”
徐雯的心门一下子被打开，开始和我大吐苦水。
原来她看似八面玲珑，周旋于刘总和客户之间，内心却十分苦闷。
刘总总是有意无意撩她，周末还会假借工作之名问她干什么，问她为什么不及时回信息。
有一次刘总和她出去办事，她坐后座，刘总还严厉地叫她坐副驾位置，给她讲了一堆厚黑学。
徐雯刚从学校毕业，遇到这种困惑我很理解，我自然是顺着她的话安慰她，甚至和她一起怒斥刘总行为不检点。
可聊着聊着，我却觉得她的控诉有点捕风捉影。
她说了那么多，可刘总对她“性骚扰”的实锤只有两个。
第一个，刘总在某个周五下班后，给她打电话，让她跟着自己去陪客户吃饭，这事公司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很害怕就拒绝了。
第二个就是今天发生的“送包事件”，我们公司都知道刘总老婆孩子都在国外，他平时一个人住。徐雯觉得副总让她晚上去给刘总送包，分明是在拉皮条。
而这两个实锤在我看来都不堪一击。
徐雯是个销售人员，和老总陪客户吃饭再正常不过了吧，一个小小的饭局我们其他人也没必要知道啊，这第一个实锤就不攻自破；
第二个就更扯了，副总如果真是拉皮条的，会当着我的面干这事吗？
而且刘总除了平时对她的“嘘寒问暖”也没有特别过分，更没有实质性的动作，这“性骚扰”的指控太莫须有了吧。
退一万步讲，刘总这么多金，想玩女人还不是呼之即来？
他至于对自己公司的小姑娘下手？这种事捅出去对于一个创业公司几乎是致命的打击啊，我都能明白这个道理，刘总能不懂？
不可能，绝不可能！
可我立马又想到最近的“刘强东事件”，人性的阴暗面本来就无法捉摸。
而且徐雯犯得着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的方式诬陷刘总吗？
我只好安抚徐雯的情绪，给她提供了几条建议：
第一， 她这个销售职位免不了和老板出去社交，她既然受到了伤害，建议她辞职。
第二， 现在快到年底了，最好撑到拿到年终奖再辞职，毕竟没有人和钱过不去。
第三， 余下几个月里，如果刘总再提出和她单独出差的请求，她可以叫上我一起去当挡箭牌。
徐雯的情绪稳定许多，和她道了晚安后，我却久久难以平静。
究竟是她有“受迫害妄想证”还是刘总藏得太深，我无法判断。
徐雯眼下焦头烂额，我也不能乘人之危，我对她由爱慕转为同情又杂夹着怀疑。
那个动车上露出纯真微笑的女孩此刻变得捉摸不定。
恍惚间，我突然听到肚子咕咕叫，才发现已经夜里十二点，我竟然忘了吃晚饭。
第二天上班，奇怪的是，昨天还如泣如诉的徐雯瞬间满血复活，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和刘总谈笑风生。
倒是听了她一晚倾诉的我变得无所适从，故意回避他们俩，好像生怕撞破什么秘密。
两天后下班，我和徐雯刚好乘同一部电梯，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我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
两人尴尬了几秒，我心想既然那天她向我求助，至少应该再关心一下吧。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最近还好吧？”
她露出职业女性的微笑说：“很好啊。”
我说：“就是那个事对你没影响吧。”
她突然正色道：“这件事以后别再提了。”
我自讨没趣，应和了一声，刚好电梯到了一楼，电梯门刚开，我顺着电梯缝逃之夭夭。
本以为这场风波就此平息，没想到一个礼拜后徐雯突然和副总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我在格子间里断断续续听到他们的谈话。
“我早就说过了，我最近身体不舒服，不能和刘总去出差。”
“徐雯，我也不想逼你，但你不去，我和刘总交不了差，他也不会放过我啊！”
“我不管，爱谁去谁去！”
他们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和开发的几个同事使了使眼色，决定出去看看。
一出格子间，徐雯已经满脸泪痕收拾好东西，摔门而去了，留下我们面面相觑。
大家相互低声私语了几句，就回到工位继续干活。
这是我和徐雯最后一次见面，第二天我来到公司她已经办离职走人了，奇怪的是，大家在短暂的骚动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氛，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坐在电脑前发呆好久，决定给徐雯发去个问候的信息，毕竟她是我毕业后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毕竟在她无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了我。
当我把编辑了好久的信息发过去时，红色的感叹号提醒我，她已经把我删除了。
我一下子呆滞了，很快惊觉有人看我，抬头发现刘总正冲我微笑。
我试图从他的笑容里解读出什么邪恶的东西，却根本无从分辨，甚至他的微笑比我们第一次见面还要纯真。
我也冲刘总自然笑笑，很快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我看到了楼下正在施工的学校，
看到了杭州已经高不可攀的房价，
看到了自己偃旗息鼓的爱情，
看到了自己茫茫然的未来，
我像一个局外人一般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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