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员考乡镇公务员(考上公务员后我在小镇emo)(1)

一年前,艾辰报考了西南地区一个小镇的公务员,从此从大城市市民变成了“小镇青年”。

当时是怎么想的?他今天仍无法给出答案。

艾辰是成都人,自小生活、学习、乃至工作,都在成都。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刚两年,公司突然破产,老板跑路,逃去非洲。之后他帮家里打点过生意,尝试过自主创业,最终于去年年初踏入体制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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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年轻人选择踏上体制内的道路(图源:电视剧《三十而已》)

从考试的角度看,选择乡镇,是为了避开市区考公的激烈竞争,让自己“上岸”的几率更大些。

在公务员报考队伍日益壮大之时,像艾辰这样的年轻人,正越来越多。

李合、程寻就同艾辰一样,将乡镇公务员当作暂时应对社会压力与考试压力的“避风港湾”。如愿以偿的,他们也都考上了。

但这不意味着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虽然在一个有保障的岗位上,拿着稳定的收入,他们却没有获得某种社会预期中的安稳和满足,乡镇当地人拿他们当随时会走的过客,他们也不确定自己会在这里干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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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进入了体制内,他们仍觉得这并不是一份稳定的工作(图源:电影《你好,之华》)

就业大军中有许多人,对“公务员”这一身份无限向往,对成功“上岸”的考公者十分艳羡,但人们不知道的是,中国有千千万万的公务员,拿着并不令人羡慕的收入,默默地把身影融入基层社会琐碎、繁难的事务性工作中。

基层工作很难做,基层生活又并不丰富,一般人其实难以坚持。

去考公

考公原本并不在艾辰的人生计划内。

他大学学的是技术类专业,毕业后,在成都一家外包公司做IT,年龄23,年薪12万。

没想工作只两年,公司突然破产,老板积债难还,抛下所有员工偷渡去了非洲。第一份工作就在这样荒诞却现实的情况下迎来了终结。

老板跑路的消息冲击太大,艾辰饭量剧增,很快胖了20多斤。那时他经常做梦,梦里逮到老板,冲他大喊“还钱!”

虽然艾辰对IT工作不怎么感兴趣,当它是吃青春饭的行业,预估35岁后大概率转业另谋发展,但“社会的毒打”来得太快,等不及反应,他已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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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中时常受到“社会的毒打”让人感到疲倦(图源:电影《花束般的恋爱》)

缓过颓丧的劲儿,艾辰在父亲的建议下去了昆明,帮忙打点家里的沙发厂生意。但他年轻气盛,并不想就这样依靠父母庇护而活,在厂里打工半年后,再次回到成都,和朋友在教育培训方向创业。

首次创业还算成功,得益于他之前做生意的经验。在公司绩效开始下跌、疫情到来半年前之际,他及时抽手,小赚了一笔。看到同期因疫情未及时抽手的老板们陷入还账困境,艾辰意识到是时候寻求稳定了。

此时的艾辰27岁,考上自家附近的“一村一大志愿者”,但因不满足没有编制的临时工身份,工作了半年,转考X镇的政府岗位,并于年初顺利转正。

和工作经历丰富且一次成功上岸的艾辰不同,他的同事程寻本科毕业后经过一次国考、三次省考才顺利上岸。二本出身的程寻一开始很排斥公务员考试,可正式步入社会时,他意识到自身学历在找工作上缺乏优势,原本计划的研究生考试也未能成功。

综合家人劝告,反复斟酌后,程寻还是加入了公考大军,朝着自己原先不屑的方向努力,因为“公务员算是那个学历能做的最好的工作了”。

最后一次省考上岸前,程寻报考的均是市区范围内的岗位,竞争激烈,他数次失败,无奈下报考X镇的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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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考报考人数越来越多,竞争激烈(图源:电影《中国合伙人》)

最后一场面试比例为1:3,9个人竞争3个名额。当地省考并不会公布最后一天的报名人数,但程寻仍然能够在面试中感受到乡镇岗位竞争的激烈,直到公布录取名单的那刻,程寻如释重负。“要是再考不上心态会炸。”程寻告诉记者。

“你们打算在这里待多久走?”

在程寻进入X镇的前一年,李合已经通过选调考上了X镇公务员。体验了近两年的小镇生活,李合觉得自己从未融入那个地方。

最初在X镇体制内部工作时,李合接触到的更多是当地出生的人,他们彼此之间“拉帮结派”,刻意营造出的复杂关系,这让李合难以理解,也时常因感到被排斥而忧郁。

时间久了,李合逐渐释怀,作为选调生,他知道自己迟早会离开X镇,

“我在X镇没有归属感,这里不像是能留住我的地方。”李合说。他打算换种心态,与其被动陷入人际关系的纠结中,不如在有限时间内做好本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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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陷入各种纠结中,不如选择做好本职工作(图源:电影《我和我的家乡》)

艾辰也觉察到了X镇的排外,但艾辰认为当地人无意识流露出的排外表现与外来基层服务者自身有很大关系。

在艾辰看来,X镇没有娱乐、消费不便、缺乏活力。许多外地考进X镇的青年人难以适应小镇生活,总是想着如何逃离。

久而久之,当地体制内部领导和民众都觉得花费大把时间培养的人才最终都会成为到期即走的“白眼狼”,这种敏感的心态造就了工作中的排外氛围。

艾辰清楚地记得,自己和伙伴工作报道的第一天,走进部门领导办公室时,听到的第一句问话便是“你们打算在这里待多久走?”

面对领导突兀且尴尬的询问,艾辰的伙伴迅速表示会考虑在X镇安家,艾辰则是略微思索,并未做出回答。在他看来,自己离开X镇是必然,没必要做一些违心的敷衍。

“其实也理解他们,为了留住人,当地组织的套路实在太多了。”艾辰向记者透露,考前报名时,系统不会提前披露哪些乡镇有可报岗位,只有到选岗那天,通过考试的考生才能够按照名次顺序选择岗位工作地区。

排名靠后的考生,只能被动去经济发展较差地方工作。艾辰从同事那里了解到,这种流程模式的形成其来有自,早先会公开乡镇岗位信息,作为选择策略,许多人提前去报考乡镇踩点,一旦发现当地环境不称心便会毫无顾忌地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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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会选择提前去乡镇踩点(图源:电影《我和我的家乡》)

艾辰并不特别期待融入X镇。一年试用期结束,他的工作算是步入正轨,身边也多了一些外地来的伙伴,平时一起工作加班,吃饭玩耍,颇有“抱团取暖”的感觉。

繁琐务虚的工作内容和当地人下意识展露出的敏感排外态度也被艾辰看作是磨练意志的别样方式。

与李合、艾辰不同,夏媛最初对X镇的不适感更多来源于自我挣扎与纠结。

2020年,本科即将毕业的夏媛国考失败,正处迷茫阶段,她偶然看到了西部服务的招生通告。经由学校报名基层岗位并完成考试后,夏媛很快收到了被分配至X镇工作的通知。

初到X镇,夏媛对那里的一切都难以接受。

X镇夏季气候潮湿,整天阴雨连绵,少见阳光,而夏媛在北方长大,很不适应,时常内心压抑。时临雨季,单位分配的老旧公寓里总是透着一股霉味儿。夜晚休息时,即使开着灯,老鼠和昆虫的活动迹象也会让夏媛恐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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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乡镇单位后,生活环境也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图源:电视剧《龙樱》)

刚去的第一个月,夏媛的个人补贴还未到账,但为了能有个较为舒适的生活环境,她经常到镇上最好的旅馆住宿,花费了一笔不小的资金。

此外,X镇饮食偏爱折耳根和动物内脏,而夏媛喜好素食,无法接受。她知晓自己初来乍到,不好意思在饭桌上提出自己的喜恶,同事们热情的照顾反而成为夏媛的困扰。直到工作快两年,夏媛才敢大大方方地在吃饭时自己点菜。

除去气候饮食,刚到X镇工作时,夏媛总是神经紧绷,不敢在工作中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她是个认真的人,每天都会准时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仔细琢磨如何写出评论文章,如若一天没有收获,便会陷入无措的焦虑中。

松下来,敞开自己

两年时光里,夏媛的心态和工作方式逐渐有了变化。原先在工作上待人处事内向、慢热的她开始逐渐敞开心扉,外出遇见同事时能够自然地说“hello”,而不是在心底反复酝酿打招呼的方式,确认对方该如何称呼。

工作闲暇时,夏媛也能够去其他办公室和同事聊聊天,前辈、老板的称谓淡化无踪,夏媛开始表达真实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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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时间长了之后,也会想要开始表达真实的自我(图源:电视剧《校阅女孩河野悦子》)

“松懈”状态有时也会让夏媛感到不安,但她没想到大多数同事为这样的她开心:“夏媛最近心情好哦。”夏媛这才意识到,先前的拘束客套反而带给自己和他人无形的压力,也影响了她对X镇工作与生活环境的看法。

因工作需要,夏媛时不时需要下乡走访。每次访问时,乡民都会拎出一大兜子当地产的花生、核桃招待夏媛。这样的热情让夏媛招架不住,考虑到是工作时间,一开始夏媛都会礼貌拒绝,却引得乡民生气。

“我不理解他们生气的原因,后来才知道,他们以为我嫌弃从地里刚拨出的沾着泥点子的花生呢。”夏媛对记者说。

自小生活在城市的夏媛渐渐明白,比起遵守客套礼仪,坦然地接受乡民的好意才能更好拉近彼此交流的距离。后来再去走访,夏媛能够很自然地接过大把花生,当着同事的面与乡民边吃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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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村民拉近关系的方式是接受他们的好意(图源:电视剧《海岸村恰恰恰》)

X镇缺少年轻人,外来年轻人更是稀罕。走访次数多了后,镇上的老乡民都记住了夏媛这个口音独特的年轻女孩。

每当夏媛下乡访问,都会吸引许多年老乡民,他们把夏媛围成一圈儿,七嘴八舌地询问她家乡东北的事情。没等夏媛仔细回答,年老乡民们便会自己讨论起来,“东北很冷,那里很远的……”

某次聆听乡民讨论时,一位老奶奶听说夏媛来自东北,便用特别得意的语气诉说起自己孩子在那里的生活。乡民们的兴趣和注意力瞬间转移,老奶奶自然地代替夏媛,开始向其他人讲述东北的样貌与生活。

“X镇虽然缺乏活力,但生活悠闲安逸,我去过很多地方旅游,和其他地方相比,这里的人要热情多了。”夏媛感慨。

离家近一点,再近一点

与夏媛已逐渐放松的状态不同,来到小镇后,程寻一直处在高强度的压力下,对曾经期待的生活产生了幻灭感。

他原本以为考上乡镇公务员岗位,自己的生活便会和当地X镇的生活节奏一样自在、悠闲。可他没料到,工作的第一周便要日日加班。

乡镇政府部门的工作内容繁琐且重复,大大小小会议不断,临到上级检查时更是忙碌不休。这样的体制内工作模式让程寻心底产生了强烈落差感。

直到因工作需求被调离政府部门,程寻才从快节奏的工作中抽身。

同样不满足于加班的还有艾辰,他在政府部门从事党建工作,每天都有写不完的材料和报告,虽然充实但务虚,与他期待的干些实事很不同。工作一年多,频繁的加班让他不免懈怠,也让他开始思考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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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预想不同的工作和频繁的加班让人开始思考改变(图源:电影《花束般的恋爱》)

“我考公务员就是为了不996,如果一个月3000多还要996,根本没有意义。”艾辰告诉记者,他正在利用空闲时间准备四川大学非全日制mpa专业硕士考试,希望能够圆自己心中存留已久的名校梦。于X镇工作五年后,艾辰还想要参加公务员遴选考试,回到自己的家乡。

外地乡镇工作的日子让艾辰、李合与程寻越发思念家乡,虽然对乡镇体制内工作抱有不满,但若是能够回到家附近,他们不介意再次考取乡镇岗位。

在三人看来,理想的生活状态是工作能和生活尽量保持平衡,工作之余可以陪伴家人,约会朋友。虽然乡镇体制内工作不如想象般美好,但如今大环境下,公职人员身份的稳定与体面值得他们再次投身其中。

作者 | 肖步云

编辑 | 苏米

排版 | 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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