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闫妮是在2009年4月,当时电视剧《北风那个吹》播得正火,很多观众放弃了头脑中根深蒂固的“佟掌柜”,改叫闫妮“牛鲜花”。采访接近尾声时,闫妮还有些意犹未尽,她说,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出演一部好电影,希望再接受采访的时候她会有一部像样的电影代表作。
不到一年时间,再访闫妮,她的愿望就已经实现了。闫妮拍摄的两部电影《斗牛》和《三枪拍案惊奇》,一部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一部入围柏林电影节。而她也已经是炙手可热的一线女星了。闫妮忙得很,《三枪》入围,她忙着办去柏林的签证;春节临近,她还要忙着春晚小品的彩排,只恨无分身之术。很多人说,闫妮是大器晚成,39岁才参演张艺谋的电影。可是闫妮自己没感觉“晚”,“我身边还有很多默默无闻的演员,他们都非常优秀。和他们比我已经很幸运了。”
闫妮出演《斗牛》完全是因为欠了黄渤的人情。
2007年,电影《大灌篮》开机,在戏中闫妮和黄渤是夫妻,同时也是周杰伦的师傅。其中有一场戏是师傅传授周杰伦武功。
导演朱延平感觉,这场动作戏还是让黄渤演比较合适,毕竟给女演员设计动作不太容易。
闫妮很失落地对黄渤说,好容易演一次电影,戏份还被减了,你能不能把那场动作戏让给我。黄渤很大方:那我和导演说说,这场戏让你来演。
其实《大灌篮》里闫妮和黄渤的戏都不多,黄渤却能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戏让给闫妮,这让闫妮觉得他很是仗义。她和黄渤保证: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说。
闫妮没想到,黄渤一直惦记这事。有一天,黄渤打来电话,第一句就是,闫妮,你还欠我人情哦!原来黄渤是想请闫妮出演电影《斗牛》里的九儿,“就拍摄三五天,你还是女一号。这买卖多值啊。”闫妮仔细一琢磨,演三天就能当女一号,确实很值。
到了山东临沂的《斗牛》剧组,闫妮就发现自己上当了,这里的艰苦条件让她吃惊,12月的临沂已经零下十几度,可是演员们在室外一拍就是整整一天。因为戏中的九儿是生活在抗战时期的农家女,闫妮每天都要往脸上涂各种胶水,化装得灰头土脸。最要命的是,导演管虎简直是苛刻到了极点。戏中九儿端着一盆牛奶走来。这个原本很简单的镜头,闫妮就拍摄了30多遍。“端着牛奶盆的手要放在胸前,不能高也不能低,稍微一动就得重拍。”这场戏拍下来,闫妮的胳膊已经不能回弯了,吃饭的时候,筷子都放不进嘴里。
而闫妮还不是最“惨”的,演“牛二”的黄渤,每次拍摄“斗牛”的戏都要拍上100遍,磨坏了十多双鞋。闫妮和黄渤也有不耐烦的时候,比如拍了十几遍后,闫妮就已经神色黯淡了。黄渤对闫妮说,咱俩哪里演得不好啊,导演这么能折磨咱。闫妮压低声音说:“咱们别说导演坏话,他通过耳麦都能听见。”黄渤说:“没事,我把胸麦关了。”“我的还没关。”闫妮说。
黄渤一抬头只见导演管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黄渤顿时崩溃了:“闫妮啊,不带你这样的,你的麦克没关,咋不早说啊。”
闫妮的神经很大条,这是黄渤总结出来的。黄渤甚至还想用“缺心眼”形容她,又感觉不太妥,倒不是因为这个词是贬义的,关键是“缺心眼”实在不足以概括闫妮的性格。
有一回,黄渤逗闫妮说电梯坏了。闫妮“哦”了一声,就直接去爬楼梯了。黄渤苦笑,你脑子里都想什么呢,也不看看到底坏没坏?闫妮愣愣地说,我脑子一般都不想啥事,你说啥我就信啥。拍摄中,黄渤最害怕给闫妮对词,有一次闫妮有一个特写镜头,她演着演着就给一旁对词的黄渤一个大嘴巴,打得黄渤防不胜防,顿时起了哭腔:“就你自己一个特写,也不带我,你能不能不打我啊。”闫妮笑了,用正宗的陕西话道歉:“老黄儿,额真对不起你,演得太投入,额忘了。”监视器后的导演管虎强忍着笑对黄渤说:“打就打吧,闫妮可是你自己请来的啊。”
虽然糊涂的闫妮让黄渤挨了不少冤枉揍,可黄渤还是打心眼儿里感觉闫妮够意思。说好让闫妮拍三天,却足足拍了一个月。可是闫妮没有丝毫怨言,用闫妮的话说就是:“不能掉链子,黄渤让我帮忙,我就得给他增色,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朋友。”离开剧组那天,管虎硬是要塞钱给闫妮。闫妮不要:“进组前已经谈好了片酬,哪有再给钱的道理呢。”管虎说,闫妮真是太够意思,太帮忙了。
其实管虎以前没和闫妮合作过,只是黄渤力荐她,说她最合适演九儿。果真,闫妮的到来给了管虎很多惊喜。闫妮来之前,导演管虎对九儿这个人物的印象有些模糊,“没想到,闫妮能把九儿的精彩放大了那么多。”
看着闫妮要走,黄渤郁闷了,数九寒冬里就剩下他一个人遭罪了。闫妮安慰他说,一回北京就联系我啊,我给你接风。黄渤哭丧着脸说,如果我能活着回北京一定找你。凭借《斗牛》,黄渤获得了台湾金马影帝,闫妮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比黄渤本人还激动:“老黄真是受了太多苦了,我相信他只要努力就会有收获。”
后来,导演请闫妮去看《斗牛》,闫妮叹息着说,电影还真是遗憾的艺术啊。管虎问她遗憾在哪,闫妮羞红了脸掩面说道:“要是和黄渤在牛棚里有一场激情戏,就更精彩了。”
如果说,在《斗牛》里闫妮还只是衬托黄渤的绿叶,那在电影《三枪拍案惊奇》中,闫妮就是绝对的红花了。对闫妮来说,《三枪》的到来实在是个意外,“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大馅饼。”“之前我看报道说张艺谋的电影里有一个‘老板娘’的角色,我心里还想,怎么没有人来找我演呢?”后来,老朋友尚敬告诉闫妮:“我向张艺谋推荐了你。但是,因为片中一部分是二人转演员,一部分是职业影视演员,老板娘这个角色到底怎么定位,张艺谋还要做调整。”
闫妮并没在意,可是在等通知那天晚上,一向嗜睡的她却非常罕见地失眠了。直到尚敬打来电话说,张艺谋那边已经定下来了,要她演女一号老板娘。可是闫妮却兴奋得更睡不着了。闫妮现在想起来感觉很神,“那天晚上我像是专门在等这个电话。”
闫妮这个“谋女郎”当得稀里糊涂的,每次有记者称她是谋女郎,闫妮都张望半天反应不过来。作为演员,闫妮不算漂亮。直到演了《武林外传》里的佟湘玉,大家才看到了一个风情万种的掌柜。闫妮的粉丝们疯狂地赞扬她的美貌:“风情掌柜一嘟嘴,路堵桥毁车追尾。风情掌柜二嘟嘴,亚洲小姐齐跳水……,你说闫妮美不美?”
美!看着影迷们如此夸她,闫妮自己都感觉自己长得挺美。
可是到了《三枪》,闫妮好容易积攒起来的自信心又没了,她总是愤恨地捏着脸蛋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人家谋女郎都是巩俐、章子怡那样的小窄脸儿,你说你这张胖脸能行么。
“如果大家感觉我在《三枪》里表演的还不错,那真的要归功于导演张艺谋。他总是在现场表扬我,让我很快融入了剧组。”刚刚进组的时候,闫妮很没信心,她第一次领教了小沈阳、毛毛、程野这些二人转演员的厉害。
因为二人转演员不光会逗乐,他们是集唱歌、跳舞、小品、杂技等功夫于一身的。小沈阳飚高音很厉害。毛毛也不逊色,要不是春晚上“卤子吃咸了”她还能把《青藏高原》再升上一调。程野更是能唱能跳,舞台缘儿很好。只有闫妮没啥特长,唱歌从来不在调上,跳舞更让人目不忍视。可是偏偏在《三枪》的片尾处,张艺谋设计了一场众演员的二人转群舞,而且还让闫妮挑大梁。
闫妮在剧组待了几个月,就学了几个月的二人转。不论拍戏几点收工,都有专业的二人转老师在等着给她补课,有时候看闫妮累得不行了,张艺谋就刺激她说,跳跳舞多好啊,你还能减减脸上的肉。
舞蹈中的“转手绢”,闫妮从来没有接触过。从宾馆到拍摄地有一个小时的车程,闫妮在车里一直拿着手绢练习。赵本山看了,笑话闫妮说,你这是表演二人转呢,还是表演擦玻璃啊。后来赵本山让徒弟小沈阳给闫妮当老师,没几天闫妮就能把手绢舞得有模有样了。
在闫妮眼里,小沈阳就是个大孩子。第一次见面,闫妮正在定装,小沈阳一进屋就给她鞠了一躬,还叫闫老师。闫妮感觉,这孩子挺拘谨的,没有舞台上那么顽皮。可是刚拍完一场戏,闫妮对小沈阳的印象就变了。
那场戏是小沈阳死在了孙红雷的箭下,闫妮伤心欲绝。
这场戏一共拍了17遍,闫妮哭得梨花带雨,不带重样的,可是张艺谋一直没喊过。闫妮演得有点发懵了,开始自己发明动作,抓起小沈阳的手就开始亲。
这把张艺谋逗得前仰后合:真是把闫妮逼疯了,什么招都用上了,连法国19世纪的吻手礼都使出来了。
因为拍摄的时候小沈阳一直闭着眼睛“装死”,看不见闫妮怎么演,“就感觉手上湿乎乎的,还冰凉,老怕有啥玩意咬我手,给我吓得直躲。”
从那以后,小沈阳也开始皮了,叫闫妮“妮儿妮儿。”他问闫妮:“记得不,我第一次见你还给你鞠一躬来着?”闫妮有点不知所措,赶紧又给小沈阳回敬一躬。小沈阳看愣了:“唉呀妈呀,你咋这么实惠呢?跟你闹着玩呐。”
同是空政演员的周小斌最了解闫妮,“她是那种表面温柔,但是一到现场就特别敢演的演员。”闫妮这一点也让张艺谋很吃惊,“表面上闫妮羞羞答答的,可是一拍戏就数她最能放得开了。该哭就哭,该撒泼就撒泼。”
闫妮说,只要给她套上戏服,扔进环境里,她就相信戏中的一切都是真的。《三枪》中饰演王五麻子的倪大红说,进入状态后的闫妮一打起架来就出手很重,一般人不是她的对手。
戏里的老板王五麻子一路跟踪终于发现了老板娘和小伙计的奸情,结果夫妻俩大打出手。因为王五麻子被戴了绿帽子,气得完全失控。所以导演要求倪大红打闫妮的时候要出手更重一些。开机前,倪大红向张艺谋确认:“这场戏里我是不是“主打”?“张艺谋说:“对。”倪大红指着闫妮说:“把她的脸打肿?”张艺谋笑着说:“对,得按照这个力度来。”
可是一开机,倪大红就败下阵来。只见闫妮气势汹汹地扑上来,倪大红完全招架不住,被打得抱头鼠窜。拍完之后,倪大红嘴里的“金牙”被打掉了三颗,这些“金牙”都是剧组特别为王五麻子这个角色定做的,丢不得。张艺谋马上吩咐,倪大红、闫妮去补装,其余人等都跟我“找牙”。张艺谋把打得披头散发的闫妮打量一番说:“你真是能把倪大红打得满地找牙啊,看来,要是真打起来,他也未必是你的对手。”
《三枪》杀青后,闫妮第一次感觉到对剧组的恋恋不舍。平时拍完戏,闫妮都第一个收拾东西,第一个回家。可《三枪》拍完后,闫妮竟然有些失落,她又到张掖的丹霞地貌那里转了好几圈,那里的景色美得让她心醉,因为那里是闫妮事业的转折点。
朋友都说,在演员堆儿里找不出比闫妮更恋家的了。闫妮也认为自己最合适当居家型女人。闫妮说:“有了亲情就有了很强的幸福感和安全感。当演员的怎么可能一直在浪尖上呢,家庭才是最稳定的大后方。”
闫妮希望每次拍戏都能在北京,这样就可以天天回家看女儿了。“有时候我一说去外地拍戏,女儿就很紧张。我还没去呢,女儿就问,还有几天走啊,啥时候回来啊。弄得大人孩子都很有压力。”闫妮喜欢带着孩子拍戏,“但是很多片场都不让小孩进。女儿每次到了门口就进不去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现在一想到这场景,我都难受。”
拍摄《三枪》的时候,正赶上女儿放假,闫妮战战兢兢地带着孩子来到剧组,“没想到,剧组上上下下对孩子都特别热情。”闫妮找张艺谋导演给女儿签名的时候,张艺谋想了半天才用陕西话说:给娃签字,那得多写点啥啊。闫妮说,不用不用,就写您的名字就行。张艺谋说,不行,我得给娃娃多写点祝福的话。
老友姚晨说,闫妮是典型的“重孩儿轻友”。拍摄《大灌篮》的时候,姚晨央求着闫妮要一个周杰伦签名。闫妮批评姚晨:老姚,你跟着凑啥热闹?再说我哪好意思跟人家要签名啊。后来女儿、女儿的同学、同学的姐姐都和闫妮说要见周杰伦,闫妮却没了怨言,带着一群孩子低眉顺眼地和周杰伦说:“孩子们都特别喜欢您,麻烦您和她们拍个照片?要不就签个名?”看着这么多孩子,周杰伦惊了:“闫妮你还很年轻,就有这么多孩子啊。”
还是姚晨最能看清闫妮:“为了女儿,老闫啥都能做,甚至还能讨好女儿的同学。”女儿对闫妮的工作也很支持,但是“女儿不喜欢《武林外传》,看了《三枪》说还可以。”
除了对女儿清醒一些,迷迷糊糊是闫妮的生活常态。因为闫妮脑袋迷糊,眼神也模糊。就有朋友笑话闫妮说,你绝对不能养双胞胎,不然保准给孩子洗澡的时候,有一个娃洗了两遍,一个娃一遍都没洗。
闫妮的确高度近视眼,还不爱戴眼镜,每次有熟人路过,闫妮都看不大清,也就不打招呼。渐渐地,有很多人说,闫妮这人太清高了,弄得她有口难辩。后来一位好朋友给闫妮出了主意:甭管是见了谁,你就笑嘛,让大家感觉你乐乐呵呵的多好啊。闫妮认为这招太高了。以后每次感觉有人走过来,闫妮就面若桃花般对着人家笑,等走到眼前才发现根本不认识。闫妮尴尬,路人也被闫妮笑得直发毛。闫妮说,这也不能全怪她,因为她妈妈的眼神就不大好。
“小时候,妈妈去学校接我,正好有父母在批评自己的孩子。我妈眼神不好,以为是两个老师在批评我,她上去就开始数落人家的孩子,‘你这是咋回事嘛,你为啥不听老师的话?’又对老师说,‘老师老师,你一定把她给我好好骂一顿。’骂了半天,定睛一看,才发现,‘咦?这个好像不是俺娃。’”闫妮说,她和妈妈一样,一不留神就会把生活搞得特别喜剧。
成名前,闫妮跑了十多年龙套,在全国走穴。当年一同走穴的歌手孙悦说:“我和闫妮十几年前就在一起演出,当时闫妮是龙套演员,经常跟郭达、黄宏一起演小品。闫妮有今天的成绩也吃了不少苦。”那些年闫妮“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哪儿有戏拍就马上过去。有一次,闫妮去客串一场淋雨的戏,直到消防车喷出的水流猛烈地浇到她身上,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不能受凉感冒。
在尚敬看来,空政文工团跑龙套的演员很多,他曾想到过很多演员会大红大紫,就没想过闫妮能成名。虽然闫妮也很用功,也跑过不少剧组,可是剧组的人一说她不行,闫妮就笑呵呵地掉头就走,根本不知道争取。尚敬说:“总感觉闫妮对名利没啥追求,整天稀里糊涂的。”闫妮说,她的的确确对名利没什么欲望,对名车豪宅也没啥感觉,拍戏就是因为喜欢,不是为了挣钱。
最早,闫妮开一辆桑塔纳车,有一段时间车门关不上,她也懒得去修。有一次她和朋友到一个高级餐厅吃饭,闫妮说,你先等会,我得找个人给我看着车,车门关不上,没法锁车。看着闫妮穿得邋里邋遢,还守着一辆破车,朋友都要笑死了,闫妮却一点都不介意。
在很多朋友眼里,闫妮没什么“品位”,有时候着装也相当没谱。有一次闫妮披了一件像床单一样的外套在机场候机,旁边的一对小夫妻就她到底是不是闫妮展开讨论。女的说:那是不是佟掌柜?男的瞥了一眼闫妮的穿戴说:不是。女的说:是。男的说:不是。闫妮听着实在着急,忍不住了说了一句:我是!
现在,在穿衣打扮方面,闫妮进步了不少。在出席《三枪》的各种活动时,闫妮打扮入时。很多报摊都挂上了闫妮化着时尚烟熏妆的大海报。
就连一直数落闫妮穿衣服不靠谱的空政演出队队长王学圻都开始夸:“闫妮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可是闫妮却摸着自己的脸,很无辜地说:“我可真的哪儿也没整过。”弄得王学圻哭笑不得。
可是如果不出席活动,闫妮依旧改不了不梳头就出门的习惯。闫妮的小助理很着急:你这样不注意形象,每天“怒发冲冠”地上街,小心哪天被小报记者拍到了。闫妮呵呵一笑:没事,要是能逗得大伙一笑,也挺有意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