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它收集和保存了周初至春秋中叶500多年间的作品,按照《风》《雅》《颂》的体例编撰而成。《诗经》里面所记载的内容涉及各个方面,包括天文地理、民风民俗、战争徭役等,集中反映了那个时代人们的社会生活风貌,具有深厚而丰富的文化积累。可以说,《诗经》既是伟大的文学作品,也是一部百科全书。而其中,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是其重要的组成部分。《诗经》中关于饮食内容的描写颇多,据统计,《诗经》总集一共311篇,而提到饮食方面的篇章就有46篇之多。从这些涉及饮食的诗歌中,可以深刻感受到先民们已经有了基本的食物养生、祭祀等观念,也可以了解到当时人们对饮食文化的重视。
谷物种植 稷黍常见
自古以来,中国人的饮食结构以谷物作为主食,人们经常说“五谷杂粮”,指的便是主要的粮食作物。需要一提的是,粮食并不只有“五谷”而已,还有“六谷”“九谷”甚至“百谷”等。如《诗经》中的《周颂·噫嘻》:“率时农夫,播厥百谷。”说明周朝时期,农作物的种类已经相当丰富,彼时人们对谷物已经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概念分类。
《诗经》中所记载的农作物种类繁多,主要有黍、稷、麦、禾、麻、菽、稻、秬、粱、芑、荏菽、秠等。其中,“稷”“黍”是《诗经》时代种植非常广泛的农作物,在书中出现次数最多,共有14篇提及。如《唐风·鸨羽》:“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父母何怙?”意思是说,王室差事做不完,无法去种黍稷。靠谁养活我的父母?又如《王风·黍离》:“彼黍离离,彼稷之苗。”是说看那黍一行行,稷苗也在成长。还有《小雅·信南山》:“疆场翼翼,黍稷彧彧。”说的是田地的疆界齐齐整整,黍稷长得茁壮茂盛。“黍稷”常被放在一起连读,这既代表农作物总称,也表示它们为主要的粮食作物。黄河流域适宜黍稷的生长,有统计显示,在可辨认的甲骨文中,卜黍之辞100多条,黍字出现300多次;卜稷之辞30多条,稷字出现40多次,远远超过其他农作物。可以看出,黍稷对于当时黄河流域一带的人们来说有多重要。
对于黍、稷的区分,有学者认为,黍就是黄米,生长期短,耐旱耐瘠,最适合北方游牧民族及干旱地区栽培,后来发展成许多不同的品种,如秠、秬等,都是不同品种的黍类。至于稷,说法不一。《尔雅正义》指出,北方称“稷”为谷子,它所产的米称为小米。而《广雅疏证·释草》中解释道:“稷,今人谓之高粱。”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中引用程瑶田《九谷考》的说法:“稷……北方谓之高粱,或谓之红粱。”《本草纲目》称黏者为黍,不黏者为稷。在《诗经》时代,黍要比稷贵重,平民一般是不会经常食用的。之所以如此,其中一个原因是黍比稷好吃。《礼记·玉藻》记载:“子卯,稷食菜羹。为忌日贬而用稷,是为贱也。”由此推测,黍是贵族的日常食物,一般平民以稷为饭。
除了黍与稷,稻也是《诗经》中常见的主食,见于《唐风·鸨羽》《小雅·甫田》《鲁颂·閟宫》等篇,如《小雅·甫田》中“黍稷稻粱,农夫之庆”、《小雅·白华》中“彪池北流,浸彼稻田”。在《大雅·生民》中有“或舂或揄,或簸或蹂”“释之叟叟,烝之浮浮”之诗句,反映出周朝人已经熟练掌握一套接近现代方法的水稻加工工序。
麦在《诗经》中有指小麦也有指大麦,在新石器时代已经开始种植,在商周时期有了进一步发展。《鄘风·桑中》《王风·丘中有麻》等篇均提到了麦子。《鄘风·桑中》:“爰采麦矣?沬之北矣。”周朝时,卫国大量种植麦子,卫国所在的中原地区也是当时的小麦主产区。《鄘风·载驰》:“我行其野,芃芃其麦。”可见当时黍稷的主食地位已经有被小麦代替的趋势了。如今,我国北方早已以小麦为主食了。
菽原先是指豆类的总称,专指大豆或者黄豆,直到汉代以后才改称为豆。《诗经》中记载的“菽”及“荏菽”均为大豆,而大豆的叶子称为“藿”,茎则称为“萁”。如《小雅·小宛》:“中原有菽,庶民采之。螟蛉有子,蜾蠃负之。”《小雅·白驹》:“皎皎白驹,食我场藿。”《小雅·采菽》:“采菽采菽,筐之筥之。”国人栽培大豆的历史悠久,栽培地区广大,从东北到西南,从东南到西北,都有大豆的分布与栽培记录。
野外采集 多为野菜
虽然谷物粮食种类丰富,但是由于当时的农业生产水平还比较低下,加之受自然环境因素等影响,人们种植的谷物并不能完全满足人口的需求。为此,采集食物变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诗经》多利用植物“比兴”,因此描绘出了个神秘绚丽的植物王国。在这片国度中,那些形形色色的野菜格外耀人眼目,也是当时人们主要采集的食物。比如《诗经》中提到的苕芹、荇菜、茉莒等菜类,大多从田间地头采集回来。《周南·关雎》写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采之。”荇菜是一种水生植物,漂浮于水面上或长在泥土中。荇菜的茎、叶柔嫩多汁,无毒、无异味,可以食用。而众所周知,水中生长的植物一般都不容易采集,为此作者用了“左右采之”一词来形容,表示重复动作,可见野菜也是比较难采摘的。诗中作者借难采的“荇菜”比喻成“美女”,说明美好的事物都是比较难追求到的。
山地荒林、平原秀野皆有野菜可采。《小雅·四月》云:“山有蕨薇,隰有杞桋。”《召南·草虫》亦云:“陟彼南山,言采其蕨……陟彼南山,言采其薇。”这里的蕨、薇都是营养价值较高的生长于山野之菜,至今仍为人们食用。蕨菜是古老的陆生植物,嫩芽如拳,嫩茎如玉管,清新可口,有“山珍之王”的美誉。薇菜即大巢菜,也就是今天的野豌豆苗。《小雅·采薇》:“采薇采薇,薇亦作止……采薇采薇,薇亦柔止……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以薇菜的发芽、生长比兴出征战士久戍难归的幽愤。《小雅·南山有台》云:“南山有台,北山有莱。”“莱”即藜,又名灰菜,嫩叶可作菜用。《大雅·韩奕》还提及竹笋:“其蔌维何?维笋及蒲。”“笋”是竹根所生的嫩芽,可食,“蔌”之叶、“蒲”之茎均可食。
田间路旁也生长有野菜。《小雅·采芑》云:“薄言采芑,于彼新田。”“芑”是一种像苦菜的野菜,茎为青白色,摘其叶,有白汁出,可生食,亦可熟食。《周南·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卷耳”即今苍耳,嫩苗可以吃,亦可入药。
在《诗经》的植物王国中,蒿类植物如蒿、蒌、芩、苹、莪等占据着很大篇幅。它们是很容易找到的植物,具有一定的食用价值,不但马、牛、鹿爱吃,也一直是人们喜欢的一种野菜。人们将其作为礼物馈赠他人,体现了人们对蒿类植物的推崇;人们将其写进文学中,表达对自然、对食物的敬意与感激。
《周南·汉广》:“翘翘错薪,言刈其蒌。”“蒌”即蒌蒿,三国陆玑云:“其叶似艾,白色,长数寸,高丈余,好生水边及泽中。”蒌蒿为多年生本草,植株有香气,分布于我国大部分地区,古今皆食之。而且《救荒本草》中称蒌蒿可解河豚毒,蒌蒿被视作是食用功能和药用功能俱全的良草。
《小雅·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汉代郑玄、晋代郭璞及《尔雅》均称“苹”为藾蒿。陆玑云:“藾蒿,叶青白色,茎似箸而轻脆,始生香,可生食。”《鹿鸣》以苹为起兴。《毛传》曰:“鹿得苹,呦呦然鸣而相呼,恳诚发乎中。以兴嘉乐宾客,当有恳诚相招呼以成礼也。”苹既是鹿所喜欢取食的植物,也是人们常吃的野菜之一。
“莪”见于《诗经》中两处,分别是《小雅·菁菁者莪》中的“菁菁者莪,在彼中阿”及《小雅·蓼莪》“蓼蓼者莪,匪莪伊蒿”。陆玑说:“莪,蒿也,一名罗蒿。三月中茎可生食,又可蒸,香美,味颇似蒌蒿。”这两首诗中的莪均是指那种生长的很茂盛很鲜嫩的一种蒿,以此比喻生命力旺盛的那种状态。
“芩”在《小雅·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芩”中出现。芩即黄芩。陆玑云:“茎如钗股,叶如竹蔓,生泽中下地咸处,为草贞实,牛马亦喜食之。”此处的“芩”用于比兴,开篇就营造了一种主客相互交谈、宴饮,关系融洽的气氛。
“蘩”出现在《召南·采蘩》“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中。陆玑说:“蘩,皤蒿也……艾白色为皤蒿,今白蒿也。春始生,及秋,香美可生食,又可蒸。”诗一开篇就描写了忙于采蘩的宫女们,她们来往于池沼、山涧之间,那是为即将开始的宗庙供祭做准备。
另外,也有少部分果实为野外采集,比如《豳风·七月》写道:“六月食郁及薁。”这里的“薁”,指的是“郁李”——一种核大、肉少、味酸的水果,这是典型的野生品种。
(王宁 综合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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