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张聪
摄影记者 萧颢
中式风格不甚明显的“周公馆”，凭借清冷巨大的大理石墙面营造出“冷酷”质感；
小小的“木头盒子”给出一个低矮又压抑的“鲁家”，灯光、舞台运动和一条由狭长洞口构成的“窗”，默默注视着那群被悲剧氛围包裹得越来越紧的人们；
冲天的白光和红光构成极为震撼的尾声，“走电的电线”电死了周冲和四凤，一声枪响宣告了周萍生命的终结……
灯光暗下，三个小时过去，《雷雨》落幕了。
10月16日下午，央华戏剧于去年为“曹禺诞辰110周年”创作的《雷雨》在琴台大剧院上演，这是第五届“琴台艺术节”的开幕剧，极目新闻记者现场观看该剧后发现，法国导演埃里克·拉卡斯卡德的创新与老戏骨们令人称道的演技相得益彰，共同锻造了此版《雷雨》的惊艳。
不过，曾经困扰话剧演员杨立新的问题，并没有因为这版《雷雨》足够惊艳而消弭——极目新闻记者统计发现，10月16日《雷雨》演出现场，观众席间发生过不少于10次的哄笑，其中甚至包括周萍、四凤兄妹身份真相大白的高潮段落。
现代化改编与群像塑造相得益彰
但“笑声”也让部分观众如坐针毡
1933年创作，1934年首演，80多年的“生命”让《雷雨》拥有众多版本。相对“前辈”们，央华版《雷雨》拥有许多“颠覆”，比如颇具现代感的舞美，白色大理石为主色调的周公馆清冷空旷，除了鲁侍萍曾经“最爱的”两件木头家具，偌大的舞台上只有一张长桌和两把沙发；
配乐也是颠覆式的，导演甚至在故事第四幕安排周朴园在雷雨夜看了一场电影，巨大的背景墙上播放的是第91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罗马》，颇具隐喻含义的是，这部拍摄于2018年的电影讲述的也是一个女仆的故事。
除却《雷雨》原本的经典段落，央华版也有了一些改动和增加，参与罢工的鲁大海闯入周公馆的一幕，演员在观众席中出现并激情四溢地表演；周萍深夜摸入鲁家与四凤幽会，则多了一段让观众脸红心跳的“激情戏”……
经典重排，央华版《雷雨》表现不错，何赛飞（饰 鲁侍萍）、孔维（饰 繁漪）、吕星辰（饰 四凤）这三位女演员的演出，也深刻诠释了故事的悲剧底色和角色的可悲可叹。但即便如此，“笑声”还是环绕着《雷雨》。
极目新闻记者曾试图统计全场演出观众席间发出的笑声次数，但最终因为“较频繁”作罢。即便如此，“不少于十次”是可以确定的。
这么一出大悲剧，观众们到底在笑什么？极目新闻记者发现，笑声基本都围绕着《雷雨》剧情中复杂的“父子”“兄妹”关系而来，此外，周冲、鲁大海、鲁贵的角色碰撞也引发了不少笑点。
如果说后者引发的笑点是基于不同人物的个性色彩“可以被理解”的话，那代表“父子”“兄妹”关系的一些台词尤其是尾声处的真相大白引发的观众哄笑，则让不少读过《雷雨》的观众有些如坐针毡。
网友“欧罗巴花园”就在微博表达不解，“观众们——按照非舞台场景而是他们在饭馆听八卦的心态——发出笑声。你以为是开心麻花吗？看场合好不好？真是无语。”
从“困惑”到“理解”到“接受”
“笑声”背后是经典的时代性解读
其实，有关《雷雨》演出中观众的“笑声”，7年前曾引发过一场文化争论。2014年7月，因为年轻观众在自己主演的《雷雨》北京“公益场”中多次笑场，著名话剧演员杨立新连发5条微博表达愤怒。甚至在时隔五年后还不忘提及，那是自己演出生涯里唯一一次没有在谢幕时向观众鞠躬。
杨立新还曾详细列出过几处“笑点”，比如“四凤怀了大少爷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周冲跑到四凤家里表示爱慕，周朴园向周萍明确指出“不要以为你同四凤同母你就忘了人伦天性”等等，极目新闻记者发现，这些被他记录下的“笑点”，同样也是16日当天观众看央华版本时“笑出声”的地方。
这些笑声，其实也曾让台上的演员们相当困惑。
17日上午接受极目新闻记者专访时，央华版《雷雨》中鲁贵的扮演者徐德亮就透露，去年12月，这版《雷雨》第一次在海口首演，在舞台上活跃快40年的何赛飞听到尾声处观众爆发的笑声时都“懵”了，“这出戏我们排了三个多月，在海口还排了20多天，何赛飞每回往台上一站，两分钟内眼泪就能下来，包括孔维，她说谢幕的时候刘恺威（饰 周萍）要是不给她一个拥抱她真的会‘疯’——所以这么一个大悲剧，观众为什么会笑呢？”
出演话剧以前，徐德亮更为人熟知的身份是相声演员，曾经的他最期待自己能给观众逗乐，但《雷雨》引发的“笑”，也让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他陷入思索。他说，自己跟杨立新也聊过这事儿，还找了好多剧团好多版本的《雷雨》来看，“我就特地观察这个，可以说我看过市面上所有的《雷雨》，我发现任何一个剧团、任何一个剧种的《雷雨》，到最后人物关系揭秘的时候，当代观众好像都会笑。”
这种“笑”肯定是脱离曹禺原著精神的，但徐德亮认为“笑”的背后又带着时代性的印记，“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观众看《雷雨》，视角一定是从人性出发的，到了五、六十年代蘩漪曾经被塑造成地主婆，鲁大海被设计成带口音的工人阶级，过了几十年，《雷雨》里母子、兄妹的这种关系混乱，在看多了类似东西的年轻人眼中，可能就是一部‘狗血剧’。”
他提到，其实不能奢求所有走进剧场的观众都阅读过《雷雨》原著，“普通人对于经典都是不熟悉的，这是客观存在的现象。哪怕是中文系的学生，你能保证他们都看过四大名著吗？”
从困惑到理解再到接受，是《雷雨》演员们经历过的心路。徐德亮说，现在他理解的是，这种“笑”恰恰也说明观众被演员带“入戏”了，“只要不是演员故意想让观众乐，我就觉得是没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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