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杨小果第28次失恋,凌晨四点抱着小区里的月桂树号啕大哭,不肯撒手。她呜咽的声音像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帆布。
“那个……”有人的说话声响起,杨小果觉得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她掏了掏耳朵,仍然听到有人在说话,“你能不能起来一下?”
杨小果仰起头,发现一个人正俯身看着她。天太黑,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只能从声音判别是位雄性。8月末,桂花开,凌晨四点钟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的男人。
“为什么要起来?失恋了连哭一下的自由都没有吗?你就别管我了……”杨小果抽抽搭搭、断断续续地吐出这段话,。那人又开口了,话中声音带着几分犹豫:“那个……我家狗刚才在你旁边拉了屎,你哭得太投入没看见,我说你能不能让我开一下,让我把狗屎捡了,你再抱着树哭。随便哭,哭到明天晚上我也不会举报你。”
这番话果然有作用,杨小果注意到了白衬衫手中的夹便器,以及他另一只手上拽着的狗绳。绳子的那头是一只巨大的金毛,正对着杨小果吐舌头。杨小果扭过头,看到自己身旁的几坨狗大便。
“你兴致倒高,大半夜出来遛狗。”
“不是我遛狗,是他它遛我。我睡不着。”衬衫男说。
“噢。”杨小果擦掉眼泪,站起来。衬衫男附俯身去捡狗大便,两人本可以顺利错开,但由于杨小果蹲得太久,起来的时候闪了一下腰,整个人失去重力朝衬衫男扑去。
衬衫男心满意足地捡起狗大便,正准备放进口袋,被杨小果这么一扑,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而杨小果眼睁睁地看着因为后仰的作用,衬衫男手中的狗大便在半空中划画出一个道优美的弧度,像彗星撞地球一样朝他們直直飞来。
杨小果闭上了眼睛。心想,这世间应该没有比失恋了还要被狗屎砸还惨的事吧?她已经准备好再去抱着月桂树嚎号一晚上了。
结果。
天不遂人愿。
一分钟后杨小果睁眼,躺在她身下的衬衫男面若如土死灰,而他打理得精致的头发上,赫然顶了一坨狗大便。
杨小果瞬间觉得这个世界很危险,自己有可能被发通缉令追杀,于是也不丧了、也不哭了、心也不痛了,以最快的速度从衬衫男身上爬起来,捡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朝自家楼门疯狂跑去。
“你给我站住!”衬衫男在杨小果身后狂吼,杨小果越跑越快,如同踩了风火轮,衬衫男的声音早就被风吹散。
02.
市立医院心理科。
泪眼婆娑的杨小果眼睛肿成着眼泡,:“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我爱的人要么就不爱我,要么就会在短时间离我远去。”
钟贺一针见血:“那是因为你都在垃圾堆里找男朋友。”
“喂喂!”杨小果气得拍桌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心理医生吗?!”
“你眼前不是活生生地坐着一个?”钟贺一句话把杨小果堵了回去。
“你这个状况,无药可治。只能找到一个人格非常独立又愿意包容你的人,在这个过程中你逐渐给自己心理暗示,接受自己,承认自己,大概才会好起来。不然,你就准备孤独终老吧。”钟贺一锤定音,杨小果几乎要尖叫,:“孤独终老?我不要,我不要!”
“我找得到男朋友的!你看我现在已经失过28次恋了,说明我是有市场的,是有人爱我的……”
“是有人爱你的钱吧?”
“够了!”
钟贺成功地激怒了杨小果,杨小果拿着包包摔门而出,留下狠话,:“我就是会找到一个爱我和我爱的人!”
狠话刚放完,一转身就撞上个白大褂。
“啊,不好意思。”道完歉,抬起头一看,这张脸莫名地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回忆把杨小果往旋涡里拉,不好,她一个激灵,想起了眼前人就是被狗大便砸的衬衫男,杨小果抱紧自己的包包,想夺路而逃却被裴衡拉了回来。
“这位美女,上次的事……”
杨小果用包包挡住自己的头,以防暴雨雷梨花针般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
“我不是那个意思……”裴衡说。
“那你是要赔偿了?”钱能解决的事都是小事,杨小果从包包里抽出十来张人民币塞到裴衡手里,“那我先走了!拜拜!”
说完,杨小果再次踩着风火轮逃离了裴衡。
钟贺正好洗完手从办公室出来,看到裴衡手里拿着千把块钱,目瞪口呆地盯着空空如也的走廊。
“干吗呢?谁给你塞红包了?”钟贺撞了撞裴衡,不满道:,“你们牙医收入那么高还有人塞红包,我们这种清水衙门真是比不了,比不了。”
“刚从你那里出去的人,叫什么名字,因为什么来看病的?”裴衡问。
“哦,你说她啊。杨小果,一个蠢萌的富二代。在我这儿治疗有一段时间了,恋爱依存症。,简称没了男人会死症。但是由于她本人对自己的认知度和认同度过低,所以总是在人渣堆里找男朋友,每次都受伤。看来上帝是公平的,给了她足够多的钱,就给她很少很少的爱。”
“恋爱依存症。”裴衡默念了一遍。
“怎么?对她有兴趣?”钟贺问,“杨小果可不好对付。恋爱依存症这种东西,不是你我凡人能解决的。”钟贺抽走裴衡手中几张票子,“就当是我卖给你的信息费了啊!想追杨小果就来跟我说,一手交钱一手交换信息啊!”
03.
杨小果做完心理咨询,并没有从上段恋爱失败的恋爱阴影中走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回想起过去,竟然又开始抽抽搭搭,不顾还在大马路边就哭起来。endprint
裴衡下班回家,车开到离小区门口还有一条街时,就看到了杨小果。
他看到杨小果时,杨小果正在擦眼泪。他停好车准备去找杨小果时,杨小果已经坐在马路边号啕大哭。
“喂喂喂,”裴衡走上前,“你上辈子是孟姜女吗?随时随地、不分场合都能坐下来号啕大哭的?”
正处于悲伤情绪中的杨小果看到裴衡,:“我都赔你钱了你还缠着我是要怎样啊!非得让我把那坨狗大便放在我头上才算完事儿吗?你一个男的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这……”裴衡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这根本不是钱和狗大便的事啊。”
“那是什么?”杨小果抬起一张花猫脸,假睫毛已经跑到鼻梁上去了。裴衡叹了一口气,他最看不得这么傻气的人了,于是他走上前,弯下腰,耐心而温柔地帮杨小果摘去鼻子上的假睫毛,然后说:“杨小果,你是叫杨小果吧?钟贺告诉我的,我是市立医院的牙科医生,我叫裴衡。那天晚上,你撞倒了我对不对……”
完了,完了,这个叫裴衡的牙医长得温柔,看着也温柔,怎么一开口就要兴师问罪。
“是不是钱不够?”杨小果没头没脑都地来了一句。
裴衡扶额,:“真的不是钱的问题。”
“是我的眼镜。那天晚上你撞倒了我,把我眼镜也撞倒撞掉了。我爬起来时,眼镜就找不到了。所以我猜应该是你慌乱中捡走了。那副眼镜我戴了很多年,是最适合我的眼镜,所以不能丢。”
杨小果赶紧翻自己的包包,还真发现了一副金丝边眼镜。
“那你现在不是没戴眼镜吗?”
“戴的隐形。没看到我眼睛都充血了吗?”
裴衡拿过眼镜,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拿出眼镜布擦了又擦。
杨小果看着这场景,甚至都忘记了哭,:“就为了这事儿?你不追究我把狗屎弄你头上的事啦?”
“那有什么。作为一个铲屎官,这种事情很正常的。”裴衡灿烂一笑,露出一排雪白整齐而雪白的牙齿,。也许是他的笑容太过耀眼。,杨小果觉得自己的心尖颤抖了一下。
“没事的话我、我先走了。”杨小果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拭了一下脸上的眼泪,由于掉了一只假睫毛,看上去她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看上去格外滑稽。
“我的建议是,你还是搭我的车回小区。”裴衡说。
“为什么?”
裴衡打开手机前置镜头,把手机递到杨小果面前,杨小果一看手机,吓得捂住脸尖叫。:“你车在哪儿呢?赶紧让我上去!”
裴衡笑着看着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杨小果,指着对面说:“街对面!”
04.
裴衡跟钟贺约了去喝咖啡,路过一家冰激凌店,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抱着一大盒冰激凌往嘴里暴风般狂塞的人不是杨小果又是谁?
“妈呀,”钟贺差点失声尖叫,“这那家伙不要命了吗?那么大盒冰激凌都快赶上她一颗脑袋了。”
“不过,”钟贺翻了个白眼,“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不是医生,她也不是病人,所以我们还是愉快地去喝咖啡吧。”
钟贺拉着裴衡要走,裴衡却走不动道了。
“她这样不行,作为一个牙科医生,我无法对一个人这么不爱惜自己牙齿的人坐视不理。”裴衡为自己找了个好借口,拖着钟贺推开了冰激凌店的大门。
还没走到杨小果面前,就有个男的坐在了杨小果所在的卡座的对面。
“你能不能别这么自暴自弃了?看着很让人心烦啊。你叫我出来就是看你吃冰激凌的?我很忙的好不好。”那个男的不耐烦地双手抱于胸前双臂环抱,脸侧到一边。
杨小果放下挖冰激凌的勺子,脸色惨白,但眼睛却红得像兔子。
“你能不能不离开我?我真的……”她哽咽了一下,眼睛更红了。杨小果她伸出手去拉那个男的,却被他一把甩开。
“不是已经说分手了吗?你叽叽歪歪烦不烦啊。”那个男的起身就要走,杨小果去追,却被桌角一绊,摔倒在地。
那个男的只是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以后别再联系我了。”
他刚要走出冰激凌店,就被人推了一把。裴衡跟钟贺堵住他的去路,:“你还是不是男人了?给她道歉!”
裴衡越过渣男上前去扶起杨小果,温柔地拂去她膝盖上的灰尘,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给他道歉。”
裴衡跟钟贺一前一后堵住渣男的去路,渣男用手臂來撞了几下,发现根本抵不过这长期泡在健身房的两人,只好垂下头认怂。
“好吧,我道歉。对不起,杨小果。大家只是玩玩而已,但是我希望你以后都别来找我了。”
说完,渣男就趁两人不备,从另外一个方向逃走了。
杨小果像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幽幽地回到座位上,流着泪继续拉过冰激凌要又挖了一大勺往嘴里塞。
“啧啧啧。”钟贺在一旁感叹,“这么大勺冰激凌也不怕噎着。”
“行了,别吃了。”裴衡夺过杨小果手中的勺子,杨小果呆滞地看着他:“你干吗呀!”
裴衡一把把那勺巨大冰激凌塞到自己嘴里,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好不容易花了约莫5五分钟才彻底咽完。
刚一吃完,裴衡就捂着腮帮子喊疼。
“你怎么了?”钟贺跟杨小果着急地围了上去。
“没事。”裴衡面色苍白了地站了起来,把冰激凌盒子盖上,认真严肃地说:,“杨小果,不许再吃这么多冰激凌了,你要认真生活,好好爱自己知道了吗?”
杨小果似懂非懂的地点点头。
裴衡拉过她,:“走,跟我喝咖啡去。”
钟贺不高兴了,:“好好的周末又被毁了。”
他走在最后,走到门口时被店员拦住,:“请问谁买单埋单?”
裴衡跟杨小果齐刷刷地指着钟贺,:“他买——!”
05.
杨小果又来看医生了。
只不过这次是找裴衡,而不是钟贺。钟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客人……哦不,病人走进了裴衡办公室的门,对面门庭若市,自己这边门庭冷落鞍马稀。,不由得直直摇头,回到办公桌拿起计算器算这个月的收入。endprint
“杨小果,你与其在裴衡那边排队,不如过来进行心理治疗啊。”钟贺穿着白大褂在门口招揽客人。
“不,你那一套说辞我都听腻了。什么不要在人渣堆里找男朋友,要接纳自己、认同自己……我都会背了好吗?!而且你一个小时收费360,我才不当你的冤大头。”
“什么是我一个小时收费360?这是医院规定的,物价局审核过的!我做诚信买卖的!”
“你是医生!,不是商人!诚信买卖个屁!”杨小果话音刚落,裴衡的助手过来叫她了,:“杨小果是吗?该你了。”
杨小果要走进去,钟贺在身后大喊:“你就去找裴衡吧!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到时候受了伤不要哭哭啼啼地回来找我!你以为裴衡是你那些渣男男朋友那么好拿下的呢!”
杨小果嗤之以鼻,朝钟贺翻了个白眼。但她心里还是略微沉了沉。
“你今天来是哪里不舒服吗?”坐定后,裴衡问。
裴衡可真好看啊,特别是穿白大褂的时候。他头发是梳上去的,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整张脸都很光洁,嘭嘭嘭像冒着闪着光。,笑起来一口大白牙,杨小果都想推荐他去做全国牙医代言人了。
“嗯?发什么呆呢?”裴衡又问了一句。
裴衡真温柔啊,说起话来让人耳根软软的,如沐春风。
“噢,噢,我、我上次吃了冰激凌以后,牙根疼。”
“张嘴让我看看?。”杨小果心想,还好我来之前喷过口气清新剂,、嚼过口香糖了,不然如果嘴巴里有味道被裴衡闻到了,那多尴尬啊。
“你是不是经常吃冰激凌啊、巧克力啊这些甜食?”裴衡让杨小果躺在遗弃治疗椅上,用光固化灯照了照后问。
“对,最近老觉得牙疼。是不是糖吃多了,长蛀牙啊?”
“不是。”裴衡说。
“你是长智齿了。但目前还没完全长出来,开刀也不合适。如果觉得疼就先吃一点消炎药。”
06.
喜大普奔。
杨小果拿着裴衡开的消炎药到钟贺的办公室得意的地晃了晃。钟贺不屑一顾地说:“小心乐极生悲。”
“我会顺利开始我第29段恋爱的!”她兴奋地转着圈下了楼。
等裴衡忙完,发现钟贺正在楼下等他。
“你喜欢杨小果么吗?”钟贺问。
裴衡送了送松了松领带结,信步朝地下停车场走去,:“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跟你说过她有恋爱依存症吧?”
“嗯。”
“这种女生最容易动心了,我希望你不要招惹她。,算是给我一个面子,好吗?”
裴衡人畜无害地一笑,露出他的大白牙,耀眼夺目:“怎么,你对她有意思?”
“那倒不是。”钟贺跟着裴衡上了车,自顾自爬上坐上副驾驶位系好安全带,“我是觉得你有点危险。”
“从心理医生的角度来看,你跟杨小果,一个是恋爱依存,一个是中央空调谁都暖,说起来,你们两个都有病。”
“去你的。”裴衡一拳打在钟贺胸口。
钟贺假装吃痛地捂住胸口,:“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你们的性格类似,不适合在一起。”
“你说不适合就不适合啊?我偏要试试。”
“我就佩服你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
“武松,送我回家。今天我车限号。我先睡了啊。”钟贺说。
回到家,裴衡收到杨小果的微信,小心翼翼的语气,就像两座山头互相打听的动物一般。
他一直觉得杨小果很可爱,聊聊天接触接触也未尝不可。
两个人约好周末去看电影,没想到到了电影院,钟贺已经抱着爆米花在吃。杨小果咬牙切齿地跑到钟贺面前推了他一把,:“你能不能做点好事!干吗这个时候来当电灯泡。”
“我怎么知道裴衡约我出来看电影还约了你啊。”钟贺翻着白眼道。
“人渣!”
“彼此彼此。”钟贺回敬。
三个人的电影,钟贺偏偏要坐中间,杨小果炸了:“能不能积点德?”
钟贺一脸无辜,:“票上的座位号就是这样排的。”
“谁买的票?”
“我买的。”
“那你还说你不知道裴衡约我出来看电影?”
“我知道裴衡还约了人,但不知道是你。”
杨小果二话不说,一个包包砸向钟贺。裴衡从卫生间里出来,就看到两人打闹的场景:“你们闹什么呢?这么开心?”
“你哪点看出我们开心了?她正在单方面对我进行殴打。”
“你放屁!我这么温柔怎么可能打人……”
“好了,别争了。电影马上开场开演了,好好看吧。”
一场电影,杨小果看得心不在焉,不时偷看裴衡的侧脸,偏偏每次偷看,钟贺就把身子往前弓前探,故意挡住她的视线,让他她只能看到钟贺的侧脸。
虽然钟贺的侧脸也挺好看的,坚毅的面庞,流畅的线条,可这个家伙性格实在太讨厌了,拜金又毒蛇毒舍。
“喂!”杨小果踩了钟贺一脚,钟贺吃痛得地差点大叫,杨小果连忙捂住他嘴巴,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再挡我看裴衡者,杀无赦。”
“杀个屁!”钟贺推开她,“你这个恋爱脑什么时候能醒醒?裴衡是你能拿下的?温总理曾经教育过我们:要脚踏实地才能仰望星空。知道吗?”
“管你那么多。”杨小果推开钟贺,按住他的胸口不让他动彈,然后尽情地在黑暗中欣赏了着裴衡好看的侧脸,发够了花痴。
可是为什么,杨小果总觉得自己按在钟贺胸口的手传来了咚咚咚的心跳声,好像跳得很快。
07.
“我妈最近给我安排了场相亲。”裴衡在微信里跟杨小果说道。
杨小果抱着手机研究了很久裴衡说这话时可能会持有的语气。是抱怨?惊喜?还是平淡无奇?
杨小果手点在对话框,迟迟不敢回。,最后索性拨通了钟贺的电话。endprint
“你说他这话什么意思,是暗示我要快点行动吗?”
“大小姐,你说他11点给你发的这条消息,现在都3个小时过去了,你还没回?而且,我已经睡觉了,请你不要在半夜随便给我打电话,好吗?”
杨小果的情绪瞬间变得不稳定起来,她声音里带了哽咽,:“钟贺,你说,是不是裴衡嫌我烦了,所以才故意这么说,其实是为了击退我?钟贺,你说得对,裴衡是那高岭之花,我伸长脖子都望不到边,怎么可能摘到手呢?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喜欢我?你跟裴衡是好朋友,可不可以告诉我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爱做家务的?听话的?美艳的?”
恋爱依存症的临床表现来了。
极度地不自信,自我认知度降到冰点,认为自己配不起上对方,所以要努力地讨好对方。
钟贺捏着手机在那头叹了口气。
他打开床头灯,灯光氤氲昏黄。“杨小果,我觉得裴衡……”
我觉得裴衡不可能跟你在一起。这句话是钟贺想说的,但却没说出口。因为下午裴衡在医院就跟他说过相亲这事了。
原本裴衡对相亲是挺排斥的,在他去相亲之前,他跟钟贺说过自己的犹豫。
“我觉得杨小果挺可爱的。但是在微信上,我感觉跟她沟通不是很顺畅,她总是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努力地找跟我之间的共同话题,我能够察觉到她的心思,所以她这样,我看着都累。虽然她真的挺可爱的……”
钟贺听到这话,心想不好,“但是”两个字肯定要来了。
“但是我上次去相这姑娘不算漂亮,眼睛里就透着一股凌冽凌厉之气,是做金融分析的,穿得很职业。,不算漂亮,但说话语速快,逻辑强。我一眼就知道,我喜欢这姑娘。如果没有这姑娘,也许我就选择杨小果了……”
可惜没有如果。
钟贺最明白这些话语里的婉转周折,其实是要表达残忍的真相。
要是放在以往,他肯定就直接跟杨小果说,:“裴衡不会喜欢你的!死心吧你!”
可是今晚,他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句话。
“杨小果,我觉得裴衡对你挺有感觉的。你不要乱想。另外,我看你状态不太好,明天你来一趟医院找我吧,免费给你复诊。”
“真的?”杨小果显得很兴奋。
也不知道她是为了“裴衡对你挺有感觉的”这句话感到兴奋,还是因为钟贺要免费帮她复诊而兴奋。
08.
历史的车轮之所以能跟顺利地往前推进,必定是要碾过一些人的尸体,给一些人造成伤害。
杨小果兴冲冲地赶来医院时,裴衡的相亲对象也出现了。
好在钟贺眼疾手快眼明手快,在杨小果发现裴衡的相亲对象唐蔓前,把她拉进了自己办公室,再顺手带上了门。
“你今天为什么要关门?,是不是对我有所企图?”杨小果还处于兴奋当中,自然地跟钟贺开着玩笑。
“对面牙科人太多了。我看不下去,嫉妒。”
“对,你就是该嫉妒。谁叫裴衡人长得帅,业务水平又精湛呢?”
“我就长得不帅,业务水平不精湛了?”
“哎哟喂,我求求你,你来来回回就会说那么几句话:不要在人渣堆里找男朋友,接受自己,认同自己……”
钟贺打断杨小果,:“先来做个测试,看看你最近情绪如何。”
钟贺让杨小果画一颗棵有树干的树。杨小果画出来的是树干很细,树叶也很稀,看上去就营养不良的树。
“你的状况很不好。,最近是不是常常被惊醒?”
杨小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
钟贺敲敲墙上挂着的证书,:“当年我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我们学院毕业的。”
杨小果不屑一顾。
“作为医生,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些残忍的事实。”钟贺深呼吸后,做好了准备。
“裴衡不会喜欢你了。”
钟贺说完这句话,感觉自己跟雷神附身似的,用雷神之锤给了杨小果致命一击。杨小果脸色惨白,抓住钟贺的手,:“为什么这么说,是不是裴衡跟你说什么了?”
钟贺摇摇头,拉开门,打算把杨小果推出这个安全空间,让她去迎接外面狂风暴雨。“你去对面裴衡办公室看看就知道了。”
杨小果走出钟贺办公室,走到对面裴衡办公室,这里难得清静没有人。但杨小果却看见了坐在休息椅上的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
她手中还牵着一条金毛。,就是裴衡凌晨4点拉出来遛過的那条。
“辛巴,听话啊,咱们不能在医院待太久,免得影响病人。看完爸比咱们就走。”唐蔓站起身,朝在里间洗手的裴衡喊了声:,“我先带辛巴去修毛了啊!”
“好——!”裴衡喊道。
声音里带着一种平静的幸福。
杨小果一下子就慌了,她马上要折返,却被唐蔓喊住:“你是来看病的吗?阿衡,有病人!”
裴衡马上就出来了,他看到杨小果,身体一滞,马上恢复了耀眼的笑容:“智齿又疼了?”
这句话像是提醒,杨小果立刻捂住自己腮帮子,借此机会也是真的红了眼眶,:“嗯,疼得厉害,你帮我看看呗。”
杨小果再次躺下,眼睛红得发酸。这次她又看到了裴衡俯身面向她的脸,却跟前几次心境都不同了。
杨小果偏过头,眼泪从脸颊滑落到脖子。
她哭得很安静,不像以前任何一次那样号啕大哭,或者是声嘶力竭。人们说,真正的悲伤,是发不出声音的。
“对不起。”裴衡附在她耳旁轻轻说,然后再放大声音:,“啊——这位病人请张开嘴!”
杨小果吸了一下鼻子,:“嗯。祝你幸福。啊——”
她张开了嘴巴。
09.
智齿已经成熟了,可以拔了。
裴衡让她约个时间来做手术。
从裴衡办公室出来,钟贺一脸担心地等在门口。看到杨小果能一脸表情正常地出来,钟贺觉得更害怕。endprint
“大姐,你该不会下一秒就要跳楼吧?”钟贺一把抓住杨小果的手臂,才发现她这么瘦。,瘦得他一只手可以轻轻握住还有多余。
杨小果一直沉默不语地往医院外走,好在钟贺提前收拾好在这边等她,就跟了上去。
下到医院最后一层阶梯时,太阳很大很大,秋老虎的反扑能力不容小觑。
杨小果在太阳下发了一会儿呆,人跟用水泥定住了似的,怎么都拉不走。
“你准备在这里生根发芽吗?”钟贺拉她。
“喂喂!”
杨小果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时,竟然又回到了医院。钟贺端着蜂蜜水在一旁念念叨叨,:“我说你真的很烦,动不动学偶像剧女主角晕倒,你这不是浪费医疗资源吗?这不还占了一个病床,外面多少急病病人需要这张床啊?还不是看在你有钱的份分上,把你弄到这么高级的病房里……”
穿着病房的杨小果一下子跳下床,:“咱们出院。”
“出院?”
“你不是说我浪费医疗资源吗?我有钱也不能这么作啊。”
“那……那你先把这蜂蜜水喝了。医生说你是中暑。”
杨小果接过蜂蜜水,一饮而尽。
“走吧。”
钟贺看着杨小果穿着病服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她有点酷。
跟着杨小果再次走到医院门口,杨小果从一辆车的后视镜上看到自己竟然还穿着病服,也不晓得触动了哪根神经,突然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看吧,该来的还是会来。
恋爱依存症这个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好的。
“你要哭就哭,你别拉着别人的后视镜啊!”钟贺在旁边着急地说,“而且你穿着病服哭得这么伤心,别人还以为你是得了绝症的妻子,而我是我要抛弃你的老公啊!”
“去你的。”杨小果扯了一把路边的一把杂草,扔向钟贺。
“喂喂,那位病人,你扯的是我们医院从国外引进的珍稀草木,你没看见旁边立着的牌子吗?是要赔钱的!”保安闻风而来,杨小果立马就不哭了,从地上站起来拉着钟贺就跑。
“你不是觉得只要赔钱钱能解决的都不是大事儿吗?”跑了起码五公里,确定保安追不上来后,钟贺气喘吁吁地说。
“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杨小果颇为不满,“你们医院那破草,我爸专门做进口花花草草这一块的,我能不知道原价?还珍稀草木呢。”
钟贺笑得人仰马翻前俯后仰。:“没想到,你还有聪明的时候。”
10.
裴衡催了杨小果好几次让她去做智齿手术,杨小果都装死。裴衡因为唐蔓的缘故,只好让钟贺来找她。钟贺上门服务,敲响杨小果家的门。
杨小果在猫眼里看了好几遍,确定是钟贺才肯开门。一开门,钟贺就扔给她一张纸一支笔,:“你再来画一下,跟上次一样。画一颗棵树。”
这次杨小果画出来的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
钟贺从包里拿出一沓钱递给她。杨小果吓得连退几步,:“你干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要我包庇你?我跟你说我杨小果最不缺的就是钱……”
“这是退给你的诊疗费。”
“什么意思?”
“你这个病人我不治了。”
“为什么?”杨小果紧张地抓住钟贺的手臂,“难道我无药可治了?”
“不是。,你差不多已经好了。”
“为什么?”
“我不是老让你画树吗?从你前后期画的树来看,你已经有了足够的安全感。有了足够的安全感跟认同感,下一段恋愛很快就会来。”
“钟半仙,可不可以告诉是什么时候?”
“等你做完智齿手术的时候!”钟贺二话不说,趁其不备把杨小果拉出了门。,“大姐,你也不看看你的腮帮子都肿成松鼠了,即使你不想跟裴衡打照面,我们医院牙科医生还少么吗?!你这个人吧,有钱是有钱,就是傻了点。没办法,上帝是公平的。”
“你能不能嘴上积点德啊!”
杨小果被强行压押到手术室,裴衡温柔地为她拔完了智齿。但她已经不去看裴衡的脸。杨小果她捂着腮帮子从手术室走出来,钟贺捧着一大盒冰激凌在门外迎接她。
她看着冰激凌,牙根就直疼,走上去呼拍了钟贺一巴掌:“你能不能行了?”
“我是来恭喜你的。”
“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要开始第29段恋爱了。”
“哪儿呢?你不是说我得找一个人格非常独立又愿意包容我的人吗?”
“你眼前的不就是吗?”钟贺挖了一大勺冰激凌往嘴里塞,“嗯,冰激凌真好吃,想吃吧?”杨小果点点头。
钟贺一把揽过她的肩膀,:“没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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