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贵州前,和很多人一样,只知这里比较贫苦,其它方面知之甚少,或者说,是根本不关注。最近几年,旅居安顺,走近贵州,方发现,这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这里有人们兜兜转转寻找的梦,也有着市井黎民们,难以逾越的魔咒。
生活,若是一面镜子,那照见给我们看的影像,难免有虚有实,有正有反,客观地去看待贵州,才能真正领略它人文上真实的美好。
来自唐山的孙姐说,她非常喜欢南方,她说这里不论是城市,还是乡村,不论走到哪个角落,看到的总是园舍整洁,河流清澈,天空像洗了一样,山林,总是绿油油的,不见任何白色污染。她说的南方,目前只指赣西北、湘西、黔西道等她暂时有所涉足的地区,还不能代表南方整体。
没听她做对比前,我并不是很认真关注这点,一直以为,现在全国都一样,处处都富足、美丽、干净卫生。但见她说得诚恳,想必,北方的乡村,也是有相应的事实做对照。难得她的赞许,也突然让我觉得这南蛮之地,竟有了些许精致似的,就连那遮掩道路肆意疯长的野草野花们,也似乎多了些许乖巧、羞涩、含蓄。
相比沿海城市,西南多数地方经济落后是真的,荒僻是真的,但眼睛能见得干净,也是真的。干净的山、干净的路、干净的林、干净的水、干净的云、干净的民风,还有干净的民族信仰,都是真的。
干净的娄湖,就在我的窗外,白天,像一面发光的镜,蓝天白云、矮山、绿树,都清晰地映照在上面;夜晚,鳞光闪动,在幽幽灯影下,沉默的湖水,是忧郁的王子,他清波抚岸,轻柔地哄着夜幕下的芦苇、垂柳、莲叶、还有廊桥、亭阁……安静,安静,睡了,睡了,直到城市灯光都熄了,它才默默沉入幽暗中去。
喀斯特地貌,地表容易缺水,但奇怪的是,这块土地上,却并不缺湖泊。地下河,溶洞,让河流神出鬼没,让水质,更湛蓝透亮。地表留不住水,但却“天无三日晴”,是这里气候的常态,上午不下雨,下午下,白天不下雨,夜晚下,常年湿润的气候,炎夏依然凉爽的气温,干旱,在这里就很难展开威力。
清透的山水,不带一丝朦胧,临窗远眺,我能看见阳光下,山沟里清泉泊泊流动跳跃的光芒,对面山头,野百合洁白的花朵,正迎风轻荡。
安顺的净,更多源于空气的纯净,山石如洗,林木如新,没有工业污染,对环境是莫大的好事,反之,从经济上,却体现了一种无奈与悲伤。传承千年,没有现代工业入驻,这个近现代都市,也就承载不起更多年轻人的梦。而遍地裸露的山石,很难开创规模化的机械耕耘,传统的人力,在石山上步步艰辛,农人的清贫,也就肉眼可见。贫瘠的坡地上,只要石缝间有一握泥土,人们都要放上一粒玉米籽。玉米,是当地主要的农作物,也是西南大部分农村的田园景象。
石山上,只附着一层毛绒绒纤细草木,一年四季滚着绿,它们半掩着奇形怪状的石灰岩,如盆景云苔。太湖石,可以造就苏州高雅的园林奇景,贵州石灰岩也可以,这里不缺园林艺术,满地都是,自然天成,随手可得。
但发展城市,这极美的天然艺术品,却成为了障碍。“地无三尺平”,难为了地产商人,夷平一座石山,最少需要花费上千万,它们像馒头一样,高高矮矮,一座挨着一座,紧密地矗立在这片土地上。建两栋楼,开发商就要当一次愚公,到后面楼建得差不多了,就将最后削了一半的山撂在那里,高楼间,处处夹着山体残骸,成为这城市一大特色。待些许时日,这些山壁,慢慢又草木葱茏了,生来百合、刺梨、小灌木等,绿篷之下,嫣然露出半截灰白的山体,得了风雨雕琢,黑白线条,浓淡相宜,浑然天成得了一块水墨照壁,俊秀儒雅,自然得体。
和很多地区一样,没有更多可利用的资源,原生地质风景,就成为唯一可持续发展的资源,顺势而为,承担起了时代的责任。
净之镜,是极力将这片土地的美对外展现。不论城市,还是乡间,任何一个角落,都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展示了黔人向往美好生活的态度。旅人自由的脚步,随处可享受着这里原生态的美。
如此,纯净之下,处处山河处处景,不管是路过,还是停留下来闲庭散步,所见一切皆美了,皆美,也就一切渐皆平常。黄果树瀑布、梵净山、织金洞、大小七孔、马岭河峡谷、乌蒙大草原、到格凸河、百里杜鹃、韭菜坪等,从5A到4A,再到省级,任何一个景点,无不体现了奇特的地质景观,优选其中,匆匆远来的游人,游猎了大瀑布,或再添一个古寨,或者努力再爬一座山,几天假期,真真就不能再多了。其它半开发半荒僻的古镇古屯,古老秀美的山川河流,只能保持原始风貌,它们集体沉默着,保持了绝对的安静。
贵州大地的山水,只处处透着细腻、温柔、纤瘦、小巧、恬静,如待字闺中的姑娘,不被打扰。
静,它就这样,落在这里的每一处山坳里、每一处田地间、每一片石瓦上、每一步石阶前……静,是这片大地上的另一种美。
记得丽江古镇刚被外界所知,人们纷纷趋之若鹜,无外乎是被那里停泊住的“静谧与古朴”所吸引。丽江的古镇,它穿越了时空,带着古老的民风,不与世争,慢悠悠,锁住历史迟缓的脚步,人们远道而来,蹭一蹭,似乎就能与之同行,也变慢了似的,也卸下繁华世界的一丝焦躁与匆忙。无疑,丽江古城有那么些时日,做到了这点。只是,如今商业过度的开发,熙熙攘攘中,那份静,似乎被喧嚣反噬了。记得我只走到古城门口,就被黑压压的人群与车流吓得连连后退,毫不迟疑,掉头选了稍微没那么拥挤的束河古镇,避开同样喧闹的酒吧和商业街,在偏巷里,勉强寻得一处安静民宿,那匆匆一晚,所有关于丽江岁月静好的遐想,只停留在那家客栈的院子里。
人生沧桑,终不过要识透浮华,放下浮躁,静,更像是人类灵魂最终的皈依。人们寻寻觅觅,只为一个自我救赎的起点,古朴的静,藏着生活的真理与生命的哲学,人性的返璞归真,若视为一种新生的态度,那俗世一切虚荣,亦可从容面对。
贵州的静,是整体的节奏,少不得与慢做了结合。
记得每次抵达安顺,总是在深夜或凌晨,迎接我们的是城市相似的点点灯火,也有笙歌依旧,唯一不同的是,超过九点后,果腹的食物,寻来寻去,也只剩路边烟熏火燎的烧烤。市级城市,餐饮发展,还处于原始情绪中,没有炒面、没有嗦螺、更没有饺子、饭店和菜谱。早晨七点半,走上街头,凉风习习,大马路上空荡荡,行人寥寥,不见车行,不免要抬腕看表,只怕是错了时间,没错,快八点,天已经放亮,但包子铺、螺蛳粉、牛肉面,统统店门紧锁,偶遇开张的早餐点,那也是空荡荡,堂内无一食客,其它生意,就更不必说了,城市的慢,安静的落在晨光中。
已经在这里度过几个暑假了,饮食依然没有很适应,尽量自己做饭。小菜市场很安静,顾客寥寥,身着蓝色大襟短衣、腰系围裙的布依族妇人站在摊位前,个个好奇而亲切地看着我。
安静的原因,也许是语言不通,不知怎么招呼我,也许是外地人明显的身高与皮肤特征,让她们拘谨。她们做生意实在太实诚,在家乡,我已经多年没有支付过几毛几分了,在这里,一分是一分,不够整数,也不会加葱凑整,多了几毛,也不会给你掐零,一个零头不能少。老乡说:“这里的人做生意,他说十块五毛一斤,你让他多五毛少五毛都不干的,会掐零头的,都是外地人。”
小区门口,身穿制服的保安,是几位眉清目秀,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不觉使人好奇,得到的答复是:“她们没有文化,字都不认识几个,能做什么工作呢,在贵州,保安的工作是相对要轻松的,工资还不低,很多人抢着做。”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残酷的现实,我曾问过当地卖服装的一个小姑娘,她的工资才一千多,还不包吃包住,一个月省吃俭用剩下来,可能也就几百元了,但这工作,还依然很抢手。
楼盘销售部和工地上,多是本地工人,每当说起工人的事,老板直摇头;“本地人做事规矩多,天要下雨不来,下雪不来,家里农忙不来,红白喜事更不来,特别是做丧事,最长到半个月,没有吉日不下葬,就一直做道场,你还不能说什么,必须尊重他们的风俗习惯。”
虽然如此,走到乡间,坐在树下闲谈的都是老头老太太,有力气的,都在田地间忙碌着,他们的房子,盖一层,装修一层,做场酒席,住进去,等有点钱了,又在上面做一层,等装修完了,又做一场酒席。所以常常看到的景象,是一半房子贴着白色瓷砖、朱红大门、透亮的玻璃、泛光的防护网、红艳艳的对联,上面一半房子,连窗子门框都没装,露着几个黑黝黝的洞,裸露着灰白砖墙,房子整体不高,有设计豪华的,那想必是为数不多的能人家庭。
毋庸置疑,人们是勤劳的,只是大环境下,我们看得到地域上的贫富差异,总无法突破,各种因素形成的不可抗力。但我们能看到,他们对生活,有着比我们简单得多的目标和希望,人体验幸福其实感觉是一样的,只是,它用不同的方式出现而已。
如果人文思想进化,也纳入历史进程,那么,这种市井文化的发展,是不是也算得上一种慢?想来集体要突破藩篱,要跟上整个时代步伐,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行。
当我们走到世外桃源一样的世界,去感受民风的纯粹与淳朴,去体验这里持重慢行的历史遗存,去享受这与世无争的祥和安宁,有没有想过,这整个美丽氛围的背后,是一种全方位的慢行?
如果您来了贵州,请放下焦虑,切身投入到贵州人的生活中去,去欢喜着他们的欢喜,快乐着,他们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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