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很容易出现红白事,出现之后,我就得去参加。并非缺了我不行,而是我代表一定的社会角色,或者说,我代表我以及我的家庭,必须去。
尤其是亲戚家有了红白事,我必须参加。其实,我不愿去,但基于道德和良心还是得去。
我的时间很紧张,总是忙于手头的工作,却没什么大的出息。要是到了葬礼上,看看男男女女都来吊唁,再听听头顶炸响的炮仗和呜咽的唢呐,就不禁悲从中来。要是想起死人生前的种种好处,当然就落下了点点清泪。
不进入那个环境,觉得置身事外。人的生老病死是常有的事,谁到了走的时候了,任何人都拦不住。能让医生救活的都是假死,不是真死,真死了就活不了了。
听听人们的悲哭,就好像欣赏了一出生动的苦情戏。有妇女哭起来带着韵味,一边哭一边唱,有着《踏摇娘》的风味,但分明唱出了死人生前的好处,还唱出了自己的怀念与悲戚,能让很多人当场泪流满面。
守灵要守一宿,要是实在顶不住,就找一个地方眯一会儿,醒了接着守灵。不然,有亲戚半夜回来,要来哭灵,丧主家里得有人守着。我有个人堂哥,在外地开大汽车,做货车司机,他娘没的时候,他不在家,我们堂兄弟们就过去帮忙。等了两天,他才回来,是在半夜里回来的,第二天就出殡,他开了两天两夜的车,回到家根本睡不着,嘴唇起了水泡,就那么着穿了孝服,守在灵前,一刻也不离开。出殡的时候,我们架着他,他都哭成了烂泥。
要是红事,亲戚们也要半宿甚至整宿不睡觉,张罗一些事情,置办一些东西,还要半夜剁馅子,大清早捏饺子。街坊邻居们都来,热热闹闹的,显得喜庆。
红白事上找亲戚帮忙的传统似乎可以印证互相帮助的帮工属性。在红白事上,亲戚朋友都来帮忙,显得主家人缘好,人际关系好,人脉广泛。当然,有一些活也就不叫活了,人多力量大,分头行动,能把事情办得妥帖。不过,即便没有把事情办好,也就过去了。
红白事都看了时辰的,时辰到了,事情就要办,没准备好也要办,不然就会出问题。只要办了,事情就算过去了。参加红白事的亲戚朋友们各回各家,洗洗澡,睡个觉,把一身的疲乏全都去掉,也就算对付过去一件重大的事。
比较有意思的是,遇到白事的时候,亲戚们大多去理发。因为有一个说法是,在亲戚死了的时候,送葬的亲戚一个月不能理发,算是尽了孝道。或许,按照佛教的说法,头发就是烦恼,理了头发就算是去掉了烦恼,有着忘掉死去的亲人的意思,就算是不孝了。还有的送葬的人,不能参加亲戚当年的红事,意思是身上带着孝呢,就不能到欢乐的红事场合去,以免被认为不孝,当然办红事的主家也会嫌弃他们,不用他们,也不邀请他们。虽然他们是至亲关系,但还是不能让带着孝的亲戚参加婚礼。
我不愿意参加红白事,并不是因为红白事上的规矩多,而是因为我不想耽误时间。虽然我每天都要读书,写一点文字,也能发表一些东西,但在文网日密的情况下,总是不能获得舒畅写作的自由,当然挣不了什么钱了。不如放下,回归正常人的生活,该参加红白事就参加红白事,该互相帮忙就互相帮忙,何必非得自我封闭呢?
可是,人啊,一旦深刻了就不容易浅薄了。我并非多么深刻的人,而是读书多一点,思想开放一点,思考的东西更多一点,也时刻警惕着独立人格与自由的问题。是不是参加红白事,耽误了我的时间,就相当于对我进行了道德绑架?缺我一个也不少,地球缺了谁都转,何必非得要求我参加呢?
当然,亲戚们没有非得要求我参加,我是自愿去的。我要是不去,我家有了事,他们也不会过来帮忙。虽然现在钱能买很多东西,也能雇人参加红白事,雇人婚丧嫁娶,但我不是大款,没有那么多钱,当然也就只能去帮工了。
既然人都去了,何必非要计较那一点点可怜的时间呢?况且,那点时间又不赚钱,只是自娱自乐,还不如参加社会活动,多见识一些农村风俗呢!可是,那些风俗比较老旧,上演了无数遍,不过从王家换到了张家,没什么区别,只是人换了,规制和流程一点都没变,也就让人看到了程式化的东西,似乎戏剧以及很多艺术形式的程式化特点都来自于此。
人总有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红白事只是人生很普通的经历,不必当真。现在的人都想开了,红事上不会笑逐颜开,白事上不会哭得死去活来,都在盯着份子钱,也就变得没什么意思了。在城市化进程完成的今天,很多人都在城市生活,不回农村参加红白事了,要通过电子支付掏份子钱,主家也就不计较了。
或许,这是时代的进步,抑或许是风俗的衰败,谁知道呢?至于农村的红白事,我还是会参加,毕竟,城里人的根都在农村,我的根也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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