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李炜民，海口经济学院雅和人居工程学院讲席教授，教授级高级工程师，北京市公园管理中心原总工程师，中国城市规划学会风景环境规划设计学术委员会顾问委员，全国风景园林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指导委员会委员。
张同升，深圳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研究员，深圳大学美丽中国研究院副院长，粤港澳自然保护地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国城市规划学会风景环境规划设计学术委员会秘书长，本文通信作者。
* 本文为《中国风景园林学科发展演变相关问题探讨》一文的上篇，原文刊载于《城市规划》2022年第3期，第74页-80页。
【doi】10.11819/cpr20221606a
2021年是我国“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历史交汇之年，也是我国现代风景园林专业教育诞生70周年、风景园林学成为一级学科10周年。这10年，生态文明建设成为国家战略，“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山水林田湖草是生命共同体”新理念深入人心，以建设美丽中国为目标，正确处理人与自然关系，促进高质量发展，追求高品质生活，成为新时期的重要任务。时代的发展赋予了风景园林学“美丽中国、理想家园”的重大使命，理清学科的理论内核，发挥学科的功能特色，提高学科的教育实效，至关重要。
1、民国初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造园学的产生与发展中国风景园林的营造历史源远流长，有3000多年，但风景园林学作为一门学科，只有百余年时间。1901年，美国哈佛大学创立了世界上第一个风景园林专业(Landscape Architecture)，开始了风景园林学科的现代专业教育。20世纪20年代，刘敦桢、陈植、章守玉、吴耕民、陈俊愉、童寯、毛宗良等一批留学海外攻读建筑、造园、园艺专业的学者归国，在国立中央大学、岭南大学、金陵大学、浙江大学等一些大学农学院的园艺系、森林系或工学院的建筑系开设庭园学或造园学课程，中国开始了现代园林学教育，同传统的师徒传授的教育方式并行[1]11。
这一时期，大多是在园艺学(Horticulture)中开设庭园学、观赏树木等课程，“研究园庭公园之设计布置方法”[2]。出版了《造园法》[3]《庭园术》[4]《都市与公园论》[5]等造园学相关书籍，但总体而言，“各大学之设置造园学课程者，则独不多见”[6]9。直到1939年，国民政府颁布了中国高等学校分系的统一的课程规定，首次确定了将造园学作为园艺学系的必修课程及森林学系的选修课程，在建筑学系，庭园及都市设计被列为选修课程。
尽管尚未真正成为一个学科，但是对于造园学的研究范畴、设计实践和教育探索，却与今日已无大异。如童玉民在书中写道：“尝究造园种类，别为个人造园、公众造园、国土装景，……盖造园事业，时至今日，逼于新文化新思潮骤然成其必要，或为娱乐的，或为装饰的，或为实用的、政策的，莫不有待优美之设计，精致之施工，严密之管理”[7]。而叶广度认为“真正的庭园学家，他的使命，并不是为少数特权阶级的谁家庭院造别墅，而是为大众谋幸福，使人于自然中求忘我，不踯躅于一隅，而知人生之谜”[8]。
陈植对造园学的专业地位、关联学科、课程设置等做过专论。陈植认为，造园学为综合性科学和艺术，发扬光大我国优秀的造园艺术，培养综合性人才，大学应设造园专科。“现代造园，已由附属于建筑物，规模较小，仅供少数人利用的庭园(园林)，日益发达，而向面积广袤，供人类自由利用的大自然发展。范围广泛，凡庭园、公园绿地、自然公园、名胜古迹、休养设施、环境保护、国土美化、观光事业等，无不包括在内”“其专业性质，和造林学、园艺学、土木学、建筑学、市政学及美术、文学都有密切的联系。把造园独立成为一个专业，来培养具有综合性的科学理论与技术的人才，确是适时而必要的”“正确的造园学是决不能单纯隶属于任何一种科学之下。必须自成独立学系，甚至独立学院”[9]。
造园学的课程体系，包括造园学泛论、造园工学、造园材料学、造园建筑学、风致园艺学、风致森林学、造园设计学、造园史、造园管理学、风景学、庭园学、公园学、都市计划学、造园行政学。研究以上各种学科，务宜实地与学理并进，不可或忽，是以对于各种关系学科，应有相当了解。大学中，造园科课目，分补修、主修、选修3种：
(1) 补修。课目包括：测量学，植物学，气象学，园艺学，地质学，岩石学，土壤学，肥料学，土木学，造林学，美学，图案大意；
(2) 主修。课目包括：造园概论，造园史，造园材料学，造园建筑学，造园计划学，造园设计学，造园工学，造园管理学，都市计划学；
(3) 选修。课目包括：建筑学，美学史，文学史，建筑史，风景学，都市行政学，都市卫生学[6]251。
2、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改革开放：从造园学到城市园林绿化1949年7月，梁思成先生在《文汇报》发表《清华大学营建学系学制及学程计划草案》，第一次从建筑学工科范畴，探讨了造园学系的课程设置(表1)。提出在“体形环境观”的基础上，成立“营建学系”甚至“营建学院”，可以设立建筑学系、市乡计划学系、造园学系、工业艺术学系和建筑工程学系等[10]。
表1 | 清华大学造园学系课程分类草案
1951年，教育部下文，批准北京农业大学园艺系成立造园专业。由汪菊渊、吴良镛先生倡议并获梁思成教授支持，北京农业大学园艺系和清华大学营建系合作试办造园组，被认为是我国现代风景园林学科诞生的标志。清华大学为造园组学生开设绘画、投影几何、制图(设计初步)、城市规划、市镇建设、测量、营造学、中国建筑等课程。当时造园组的教学计划参照苏联列宁格勒林学院城市及居民区绿化系制订，每年都安排实习，毕业后即授予工程师职称。1953年清华大学调整为综合性重点工业大学，造园组全体学生返回农大。1953年秋，北京农业大学园艺系继续办造园组。1956年8月，造园组全体师生调到北京林学院(现北京林业大学)，改为城市及居民区绿化系。1964年改名为园林系园林专业，1981年后分为园林植物专业和园林设计专业[11]。
受向苏联城市建设模式学习及政治影响，这一时期风景园林专业名称从“造园”转向“城市与居民区绿化”“园林”等，北京林业大学、同济大学、南京林学院等学校院系的专业设置也多次调整、撤销、恢复。同济大学1960年在建筑系城市规划专业中开设“园林绿化本科专门化”，突出了都市计划、城市规划与园林专业的密切关系。
虽然专业名称出现不同变化，但这一时期教育工作者开展了非常扎实的园林测绘、园林艺术设计和园林史学研究，如清华大学建筑系开展的颐和园建筑物测绘，天津大学建筑工程系对承德避暑山庄及外围寺庙、明十三陵、清东西陵等为代表的中国古建测绘，汪菊渊的《中国古代园林史》讲义，刘敦桢的《苏州古典园林》，陈从周的《苏州园林》，孙筱祥的《园林艺术》《园林规划设计》讲义，夏昌世、莫伯治的《岭南庭园》等等，这些研究成果为现今中国传统园林学的研究奠定了深厚基础。
3、改革开放—2011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1978年第三次全国城市园林绿化工作会议召开，提出加速推进城市园林化要求，园林绿化作为唯一有生命的城市基础设施被纳入城市规划建设之中。1985年国务院颁布《风景名胜区管理暂行条例》。199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城市规划法》规定绿地系统规划是城市总体规划中强制性专项规划。1992年国务院颁布了《城市绿化条例》并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国家园林城市”创建活动。2001年国务院发布了《关于加强城市绿化建设的重要通知》，2002年建设部颁布了《城市绿线管理办法》《城市绿地系统规划编制技术纲要(试行)》《关于加强城市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的通知》《城市绿地分类标准》等一系列法规文件、部门规章和标准规范。国家对风景园林行业的重视，促进了城乡人居环境改善、自然与文化遗产和城市生物多样性保护，推动了风景园林行业的快速发展。1981—2010年，园林绿化投资从0.9亿元上升到1355.1亿元，城市建成区面积从7438km2扩展到40058km2，公园面积从147.39km2扩展到2581.77km2，人均公园绿地面积从1.5m2提高到11.18m2。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从1982年第一批44处增加到2009年第七批之后的共208处。
与此相对应，风景园林学科在这一阶段快速发展。据不完全统计，从1977年恢复高考到2011年期间，全国高校已经有包括北大、清华等在内的196所院校设置了风景园林(类)专业，在校学生达到4万余人。然而，各所院校根据本校的专业特长或人才优势设置课程，在名称、内容甚至研究领域和方法上缺乏统一的规范。这给传统学科的研究带来了冲击，甚至出现对风景园林基本概念的大讨论[12]。1986年7月，国家教育委员会颁布《高等学校工科本科专业目录》，“风景园林”(1103)首次与建筑学(1101)、城市规划(1102)出现在通用专业目录部分的土建类专业中。之后在1993年、1998年、2012年教育部颁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中多次调整修订，1998年专业目录调整，风景园林和观赏园艺专业合并到园林专业(090401)，或变更名称为景观建筑设计(080708W)、景观学(080713S)、风景园林(080714S)(表2)。《中华人民共和国学科分类与代码标准》(GB/T13745-92，2009年修订)，将园林学(22050)归属于林学(学科代码220)，下设园林植物学、风景园林工程、风景园林经营与管理、园林学其他学科等专业。专业目录修订不是专业名称的简单改变和专业的简单合并，它涉及到教育思想与学科导向问题，反映了风景园林学科内涵认知差异及跨学科专业实践对教育招生和社会就业的相互影响。
表2 | 《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园林/风景园林专业设置变化
注：①专业代码后带“W”的表示目录外专业。专业代码后带“S”的表示在少数高校试点的目录外专业。②1998年园林专业(090401)是由原园林(090301)、观赏园艺(部分)(090106)和风景园林(部分)(090302)合并而成。2012年风景园林专业是由景观建筑设计(080708W)、景观学(080713S)、风景园林(080714S)合并而成。
关于风景园林学科范畴，1988年汪菊渊先生主持的《中国大百科全书—建筑·园林·城市规划卷》明确了园林与建筑、城市规划是人居环境建设的3个各自独立又密切关联的学科，准确界定了园林学的定义和范畴：园林学是研究如何合理运用自然因素(特别是生态因素)、社会因素来创建优美的、生态平衡的人类生活境域的学科，包括传统园林学、城市绿化、大地景物规划[1]9。钱学森先生认为“中国传统的园林设计比建筑设计更具有综合性，园林学也不是建筑学的一个分支，而是与它占有同等地位的一门美术学科”[13]。“中国园林也不能降到‘城市绿化’的概念”“要以中国园林艺术来美化城市。……让园林包围建筑，而不是建筑群中有几块绿地”[14]。“把中国的山水诗词、中国古典园林建筑和中国的山水画整合在一起，把整个城市建成一座大型园林，创立山水城市”[15]。20世纪90年代程绪珂先生提出生态园林观点，强调园林是城市发展不可或缺的有生命的基础设施，要遵循生态学的原理，建设多层次、多结构、多功能、科学的植物群落，建立人类、动物、植物相联系的新秩序；要打破“城市围墙”，建立城乡之间的绿色廊道；要应用系统工程发展园林，使生态、社会和经济效益同步发展[16]。1999年吴良镛先生在《北京宪章》中提出建筑学—地景学—城市规划学三位一体，融贯发展。园林学的发展要从城市绿地展拓到区域生态、区域风景、人文景观，即要探讨“大地景观”[17]。园林专业重组应面向人居环境，以生物学为基础、以生态学为纲、以多学科整体架构、以解决实际问题为导向，发展人居环境设计手段，探索新的东方“地景学”[18]。
4、2011年成为一级学科以来：学科教育走向规范多元特色化2011年风景园林学增设为工科建筑门类一级学科，与建筑学、城乡规划学共同组成人居环境科学体系，是学科发展的一个重要里程碑。2013年，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人事司、高等学校土建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审定颁布《高等学校风景园林本科指导性专业规范》(简称《专业规范》)，明确风景园林学是综合运用科学和艺术手段，研究、规划、设计、管理自然和建成环境的应用性学科，以协调人和自然的关系为宗旨，保护和恢复自然环境，营造健康优美人居环境。规定了风景园林本科专业学生学习的基本理论、基本技能和基本应用。包括“风景园林历史与理论” “美学基础与设计表达”“园林与景观设计” “地景规划与生态修复”“风景园林遗产保护与管理” “风景园林建筑设计” “风景园林植物应用”和“风景园林工程与管理”等8个专业知识体系核心领域、27个核心知识单元。基于行业、地区人才需求及学校人才培养目标的差异性，根据专业定位与办学特色，本着“厚基础、宽口径”的原则，可适当增加选修课程[19]。
步入一级学科以来，中国风景园林专业的教育水平得到较快发展。据统计，截至2021年，全国278所院校(包括农林类、建筑类和艺术类)设有风景园林和园林本科专业点共338个，其中80所仅设园林专业，138所仅设风景园林专业，60所同时设有园林和风景园林专业。84所高等院校和科研机构设有风景园林研究生学位点，其中专业型硕士点81个，学术型硕士点56个，博士点21个[20]。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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