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徐浩峰用《师父》讲述了规矩和时代变迁,某种程度上讲,《老炮儿》是一个当代版的《师父》。
整部电影的核心是“规矩”,六哥总是抱怨年轻人没“规矩”。他所说的规矩,大到“父父子子”,小到怎么打招呼,天上天下无所不包。
这些规矩渗透在日常生活里,剧中人都认同这套法则,因此这些法则才能不成文地永远存在。胡同里的人深信这是普世法则,“放哪都是这个理”,这些(理应)超越时间空间存在的法则,让六哥的人生充满意义。
六爷的真实身份不过就是个破落小店的店主,内心却还觉得自己是个顽儿主。因为自己的儿子卷入了麻烦,他才得以知道,当下这个时代其实也还有顽儿主存在,只不过已经改朝换代,不是他们这帮自以为是却穷困潦倒的老玩儿闹了,而变成了那些非富即贵的人们。那些人彬彬有礼,出没在厅堂和电视上,从不与人横眉立目,但他们对人进行生杀予夺的不是刀和棍子,而是钱和权力。这一点才是让六爷最不适的。
影片最初,有个不懂事的南方小孩找六爷问路,连招呼都不会打,六爷不乐意,但后来,他遇到了一个“懂得礼貌”的人,那个权势方的打手问他,“我能问个路吗?”这礼节讲究得毫无差池,但最后问候他的是拳脚。
六爷他们小的时候,讲究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以前的规矩,无非混杂着一点对于人心的敬畏和蛮力的比拼。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以前的规矩像个笑话,抱持着老规矩的人更像个笑话。在那座停放着豪车的改装车间里,打杂一气之后,张涵予哭着对冯小刚说,“我就操他吗的,咱什么时候受过这个,真他妈憋屈。”
是啊,这不是你们的时代了。
这样一来,一旦当执拗变成了执着,那些只有他们老哥儿几个还相信的规矩,就成了一种信仰。最后,冯小刚在冰湖上扛着军刀冲上去的戏,为什么能如此打动人?就是因为信仰。
六爷为了信仰,把命送了。
这在一个实用主义的时代里,像个神话般令人感佩。中国大银幕的电影里几乎没有信仰的位置,《老炮儿》让我们看到了一种中国特有的、世俗化的信仰。
金马颁奖,冯小刚通过手机感言,调侃自己是新演员。实际上,他演出经验不少。但大多是轻浮夸张的丑角,充当了摆盘装饰。比如《阳光灿烂的日子》的“中俄尼布楚条约”,《功夫》的“还有谁”,《让子弹飞》的“送别”。冯小刚上一次充当主角演出经验的,是王朔的《我是你爸爸》。没错,还是北京,还是演一个爸爸,还是老子跟儿子无法沟通。所以,他一直被人挤兑,吃王朔的老本,吃出了一片天地。正如同到了《老炮儿》,有人要说,崔健唱着歌老去,这代人也跟着老去了。
用影片中的话来说:“大半的人在二十岁或者三十岁上就死了,一过这个年龄,他们只变了自己的影子,以后的生命不过是用来模仿自己,把以前真正有人味儿的时代所说的、所做的、所想的、所喜欢的,一天天地重复,而且重复的方式越来越机械,越来越脱腔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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