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忆里,庙会是除了春节以外,陕北老家最热闹的时节。

村里的庙会通常会在农历五月十三举办,祭祀村里的保护神关老爷。

关于关老爷,小时候听到过这么一个传说。据说,胡宗南的白军进攻陕北跟据地的中央红军,红军的主力和中央机关已经撤向后村吕家沟和更远的村庄杨家沟,保护后撤的是一支小分队和胡宗南的白军发生了一场遭遇战。战斗打的非常激烈,红军的机枪手一边打一边撤,机枪枪管像烧红的钢管,受热没法再打了,机枪手躲到山包后对着打红的枪管撒了泡尿,又继续战斗。胡宗南的白军兵力数倍于红军,红军小分队眼看着就被白军包围了,这时狂风卷起满天黄土,山坡上冲出一员身披盔甲的将军,将军身骑红马,手提大刀,左挥右砍冲向白军,前前后后几个回合就把冲在前面的白军打乱了,而后面的白军看到将军威不可挡之势吓的魂飞魄散,一股脑的全部逃跑。红军战士从包围圈脱困后,寻找身披盔甲的古装将军,遍寻不着,唯见不远处的关老爷庙静静的贮立。

陕北庙会一年一次吗(陕北系列庙会)(1)

家乡是一个自然村,一条小河从村后头的向村前头缓缓流去,流到村外后汇入更大点的河,再汇入无定河,汇入黄河,汇入大海。小河的两岸的沟壑里种着柳树,杨树和枣树,一条蜿蜒曲折的公路从小河的阳面延伸向村外,零零散散的人家就分布公路边上或者是各个沟壑里。

陕北庙会一年一次吗(陕北系列庙会)(2)

老爷庙座落在小河对岸的一块平地上,在村中部偏前的位置。沿着公路走,远远的就能看到了老爷庙和高大的柏树,踩着铺在小河里的一块一块的石块,就来到河对岸。老爷庙是一座古式庙宇,大殿前有两棵高大的柏树,从记事起柏树就长的郁郁葱葱,柏树后面就是老爷庙大殿,殿外有一个小小的外厅,厅的一侧立着一口大钟,另一侧是一块石碑,写载着重修碑文和功德记录。殿外的窗户上方挂着各个信众送的牌匾,牌匾上写着有求必应,或者是报答神恩的字样。进入大殿,是高居殿中的关老爷的座像,关老爷头戴旒冕,身披黄袍,一身帝王装束,坐在加高的庙台之上,看着威严又有些神秘,下方是关老爷的牌位,写着多长一串头衔“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牌位两侧摆着卦筒和签筒,下面是长长的贡桌,摆着各色贡品。大殿两侧是周仓和关平的站像,一个怒目而视,一个儒雅有礼。

对庙会的期盼从领牲开始。领牲是庙会的开端,庙会的工作人员准备一头猪,宰杀后举行祭祀,礼毕后村民把祭祀的猪肉分而食之。领牲期间,庙会的工作人员会宣布本届庙会的会期和安排,张红榜向村民宣传,方便村民提前邀约自家的亲友在庙会期间来看戏。小时候,我和弟弟很期待庙会,庙会的期间除了不用上学,还难能可贵的是可以吃到领牲的肉,这在平常日子里并不多见。

领牲完毕后,就开始准备搭戏台。庙会的会场设在老爷庙,戏台用一段段树干临时搭建的框架,等庙会请的剧团到了,由剧团工作人员用帷幔围起来,戏台就算正式搭建成功。戏台正对着关老爷塑像,戏台后面则是绿油油的蔬菜地,顽皮的孩子们总是在唱戏期间踩的蔬菜东倒西歪的,惹的菜地主人一顿好骂。

陕北庙会一年一次吗(陕北系列庙会)(3)

庙会正式开始的第一项是迎贡,由还愿的村民向关老爷献上贡品。邻居家曾经就摆过贡,记得那天,先是听到礼炮声,迎贡仪式开始,接着唢呐队们吹吹打打来到邻居家迎贡,邻居从家拿出一个方形大木盘,盘子的贡品是八个染着五颜六色的用面团做的飞禽走兽,有鱼的形状,有兔子形状,有燕子形状,献贡人跟着迎贡的队伍将贡品送到庙里大殿,摆上贡桌,迎贡礼毕。

迎贡后,戏班子的演出正式开始。为了方便村里人参加庙会,庙会期间村小学照例是要放假的。父母们会招呼孩子穿上好看的衣服,到戏场来看戏。孩子们并不懂戏,会在戏场里的摊贩们那买来水枪和汽枪,或者是在家里准备好的弹弓,木刀,木棒,在戏场里忙着打闹,打闹累了,就缠着父母或者爷爷奶奶买零食。爷爷的钱藏的比较好,他会先拿出一个叠了又叠的塑料口袋,然后打开一层又一层,钱外面是元票,里面是角票和分票,爷爷点好钱给我买吃食,自己则会坐在折叠的小凳子上继续看戏。唯一能让孩子们提起兴趣的是武打戏,先是急促乐器声,接着是武生们拿着刀、枪、锤、叉等兵器,打戏有你追我赶的二人对打,也有一人对战群雄的激战,还有多人混战的打戏,打到激烈时,小兵们就被打的翻跟头,连环跳,孩子们一边看,一边还拿着棍子比划着动作,一不留神误伤了一起的玩伴。

陕北庙会一年一次吗(陕北系列庙会)(4)

戏场里,热闹的除了舞台,还有台下。摊贩们在戏场里卖着凉面、碗托、干炉等各色小吃。不过在炎热的夏天,最吸引孩子们的是五分钱一支冰棍,吃着甜丝丝的凉丝丝的。卖冰棍的会把自行车支在戏场,自行车后座上是冰棍箱子,箱子外面包着厚厚的棉毯子,打开棉毯子,里面是一根根冰棍,冰棍用一张纸裹着,小贩把冰棍从他的手上递出里,一阵阵凉气随之传来,接过冰棍,先是轻轻撕开包装纸,然后轻轻舔一口,仍然不过瘾,又小小的咬上那么一小口,等冰棍的甜和冰慢慢在嘴里化开,凉气从口腔一直传到肚子里。吃完的冰棍的木签子通常舍不得丢掉,要收集起来把玩。小时候总搞不明白,冰冷的冰棍箱子为什么用棉毯子焐的严严实实,上了中学物理课后才释然于怀。顽皮的孩子们会在戏场里追打着,用水枪喷射对方,或者用弹弓打来打去,也有的孩子们会跑到舞台后面的帷幔边上,从缝隙里看着戏子们化妆,把油彩用一笔一笔的涂到脸上,再把漂亮的假发戴到头上,再挂上假胡子,觉得既新鲜又神奇。散戏之后,会用玉米的胡须挂有耳朵上,拿捏着表情,咿咿呀呀学舌一番。

戏台边上,会挂着一块黑板,写着当前演出的曲目和时间,和下一出戏的预告。一天要演早中晚三场戏,开戏时要以鸣炮为号。一出戏与另一出戏通常要间隔一段时间,方便演戏的人和看戏的人休息。歇戏期间,各人散场回家吃饭,吃完饭又来到戏场看戏。走在路上时,只要听见开戏的炮声响了,脚下的脚步会不自觉的加快几分。

回想起来,晚上的戏散场时倒显得有点害怕。戏场里亮着的灯基本只能照明几十米远,场外是没有路灯的,散场的人基本是借着月光摸黑走路,也有的人拿着手电筒,手电筒射出微弱的光,有时还要用劲甩一下手电筒,让手电更亮,手电照着照着光线又暗了下来,直到弱的像蜡烛的光一样,风一吹就熄了,哦不是风吹熄的,而是电池耗光了。比较糟糕的是阴天,没有月亮,在过河时,有的人走的急,在穿过小河的石板上脚稍稍踩不稳,就会滑到河里,河水并不深,只能没过小腿,但会引起后面的人一阵紧张和哄笑,大家在嬉闹中继续赶路。刚出戏场,人还比较多,稍稍走上一段距离后,大路上的人就会各自分路。路上,不知是谁家的狗开始叫起来,接着听到叫声的其他狗也跟着呼应起来,汪汪汪的此起彼伏。如果一人独行,还是有些害怕。走着走着,忽然会看到一个小亮点跟着移动,一会明,一会暗,最令人害怕的是那亮点慢慢向自己走近,吓得心都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耳朵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的流动声,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鬼火?等近了一看,是有人吸着烟在赶路。

陕北庙会一年一次吗(陕北系列庙会)(5)

(烟把黑夜烫了一个洞)

小学毕业后就在县城上中学,很难得空参加庙会了,庙会对于我,也似乎缺乏了吸引力。吸引我的,有各种各样小说和杂志,有各类游戏厅和台球室,还有学校边上小饭馆的电视里各种各样的电视剧和电影。有一年,在榆林东沙,碰巧遇上一个村子举办庙会,我和几个朋友专程去戏场看戏,似乎戏班子还是少年记忆中的模样,来自山西吕梁的晋剧团,戏场舞台用青砖砌就,比村里戏场的舞台更显得有模有样,但我却找不到以往看戏的那种热闹劲,在戏场呆了一小会就返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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